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我姐姐是黑莲花女主>第75章 上元夜宴(下)

  “季央?”苏络没听过这名字,下意识看向云锦。

  云锦面容半明半暗,更显几分隐晦,“芳杏原名季婉秋,泉州抚军季央之女。”

  啊,芳杏,季婉秋。

  苏络心中一闪而过的疑惑像是乍然散去的薄雾,露出明亮的让她自惭形秽的太阳来——她是为了芳杏才到了宫里的。

  在玉楼春,苏络没见过怜香,这位大名鼎鼎的花魁令人唏嘘的一生于她只是听说,本以为从此渺无音讯便是她的结局,然而没想到炉子里的灰又燃了起来,实实在在的那个“逃”字让苏络当初的那点触动重新发芽,顷刻间破土而出,长出耀眼的“情深义重”来。

  在献州时,苏络就知道自己没有怜香的勇气,或许等她一无所有时她才敢一往无前——

  毕竟用眼前既有的情分去博一个未知于她而言实在是太大风险。

  更别说独自一人肩负起芳杏的家仇,装疯卖傻、容貌尽毁,不用想都知道这一路上有多少的颠沛流离,又有多少的痛不欲生。

  可敬佩归敬佩,苏络却还是担心起她爹来,怜香是如何从献州到了京城的、又是如何瞒过查验人员混进宫的,若是陛下追究,她爹这个禁军统领

  苏络扫了眼神色各异的大臣官眷、各国宾使——

  太子依旧坐在席上,瑞王的位子上没了人,王絮被带去了公主那处还没回来,顾南正同一位公子叙话,南楚的郡主和南安王同样没有回来,她爹自然是紧跟在陛下左右的。

  云锦似乎看出了她的忧虑,不着痕迹的将她隐匿在殿中大柱的阴影之下,刚要开口,便听殿外脚步声阵阵,皇帝身边的司礼监大太监刘福顺带着一队禁军围了大殿,殿中的舞姬退到了一旁,云锦立刻扭头宽慰道,“内侍报信也没这么快,不是因为季央,放心。”

  没什么比云锦的这话更能让她放心的了,苏络点点头,扭头看向了上座太子方向。

  太子虽然看起来不过十岁的模样,却稳重的很,刚要起身便皱了皱眉又坐了回去。

  南安王和郡主仍在外,南楚使臣自然不像方才对着云锦的那般肆无忌惮。西晋倒是直截了当,见状便出言相讥道,“北梁皇帝这是什么意思,要把我们都拘在这皇宫不成?

  两国相争还不斩来使,北梁自诩礼仪之邦,就是这么对待我们大晋世子的?”

  他这话一出,南楚也跟着起哄,云锦毫不客气的评价,“好一出菜市口的市井。”

  苏络隐匿在云锦身后,解释道,“那人是西晋皇帝的亲外甥纪云渟,西晋大长公主的嫡孙,夺嫡热门人选三皇子的生母是他姑姑,在西晋没人敢招惹他,这才养了这么一副唯我独尊的性子。”

  这位年纪轻轻就被封世子的二世祖就是个混不吝,仗着皇帝舅舅和大长公主祖母的庇护,还有他近亲结婚诞育的低调智商,在西晋可以说是为所欲为。

  云锦回京只半年,忙着应酬公务不说,还有镇北王府的一应事宜,除了各国军事,对这位皇家使臣也只是略有耳闻。

  总之应付这些是礼部的事,无论如何都牵扯不到他这个武将身上就是了,又见苏络对西晋的情况了解颇多倒是有些惊讶,“你对西晋倒是很熟啊。”

  苏络从前从西晋买月笼纱,和西晋商人相处颇多,对西晋的局势也更熟悉些。

  闻言便道,“家里的铺子和西晋有些来往,耳濡目染了些皇家事罢了。

  这次西晋让他出使大梁,难说没有借着他的为所欲为发泄不满的意思,毕竟西晋同西戎的那一战,让西晋赔了不少马匹粮草不说,还损失了丰安和蓉城,而追根到底,若不是南楚的蓄意挑唆,他们大晋也未必”

  “也未必躲得过。”云锦一针见血,“别人再怎么挑唆,西戎天寒、粮草不足的事都是事实,要么生生饿死、冻死,要么南下冲向西晋,出兵是必然。

  戎狄善骑射,小部队游走,抢完就跑,打得就是出乎意料,西晋的将领都是些上了年岁的,用兵迂腐,墨守陈规,打不过,亦是必然。”

  云锦在行军打仗的事上总是话多些,尤其苏络实在是个很好的听众,她更是没忍住多说了两嘴,话音刚落,苏络就见她爹慢了两步进来。

  苏络心头一紧,只见他径直行至太子面前行了个礼,才道,“奉陛下口谕,昭容宫容贵妃发动,未免旁人惊扰,还请诸位在此稍候片刻。”

  “是呀,你们皇帝的孩子,自然是比我们这些人矜贵。”

  纪云渟大剌剌饮了杯酒,空酒杯掷到案面转了几圈掉到了案下,他霍然起身疾行至殿中,醉态毕露的瘫坐在地,指着头顶横梁阴阳怪气,“大梁,先灭燕,后迁都,继而大败楚国,我大晋与西戎经一战,普天之下,还有谁,能被大梁皇帝放在眼里?”

  “世子多虑了。”有位老大人开口道,“自古妇人产子便是忌讳颇多,今日十五,又逢深夜,正是阴气最重之时,大家齐聚一堂倒也罢了,若是四下散开,哈,到底不如在一起的好。”

  “太史令所言甚是,宾客从主,理之自然,不过让是咱们自顾自罢了,苏大人一贯寡言不善言辞,世子莫要误会。”

  而那位纪世子却似乎已经昏睡了过去,还有人要缓和气氛,却被他震天的呼噜声打断,纪世子被人七手八脚的扶到了后殿,惹来大家一种心照不宣的假笑和“年轻气盛”后,便又三三两两的低声交谈起来。

  舞女们缩在一角,表面的觥筹交错之下,又浮起了阵阵猜测,几道隐晦的目光在南楚使团和上座的瑞王座下流转,不自觉落到静坐的太子身上——

  那边生孩子的,是他爹的宠妃,若是个公主便罢了,若是个皇子,这朝堂的风云,指不定又要变上一遭。

  苏络同她爹打了个照面便又缩了回去,她不想回到席上,眼下跟在云锦身边才能让她安心些许。

  她记得原著里云锦这时候还忙着和她那位亲姐姐斗智斗勇,云初设计砸伤了云锦,是故宫中的这场宴会她压根没来,而是同瑞王相约泛舟。

  当然刺杀、落水也是避不可免的,继而引出了东戎的阴谋,为她日后出征东戎作了准备。

  楚梁的那场战事也只是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嘴,云锦并没有成了什么林宿,更没成了什么将军,那场战事仿佛只是两国无关紧要的小打小闹——

  诚然,若不是前去战场的是云锦,苏络也不会去留心彼时战场风云变幻,更不会知道所谓百炼钢,都是冰火相萃才愈炼愈强,看似光芒万丈的女主人设和金手指,无一不是她拼了命博回来的,这一场场大捷的战役,也无不是沙场儿郎舍身忘死赢来的。

  苏络初闻大军凯旋的欢喜渐渐褪去,露出斑驳的血迹和断裂的枯骨来,再看着这满殿的喧嚣,苏络本应融入其中的,然而却在他们光华流转的锦衣华服上失了神——

  她也算是又活了一遭,可为国,她比不上抛头颅的士兵,为家,她比不上收敛锋芒的郑家大哥和不计生死的陆常念,为情,她比不上颠沛的怜香和已故的季婉秋。

  她畏畏缩缩,她瞻前顾后,她虚情假意。

  云锦看她思绪不知飘到了何处,侧身将人遮了个严严实实,低声问道,“现如今,家中的铺子是经你之手?”

  “啊。”她垂了头,“祖母身体不大好,交由我学着管了一些。”

  “我听说你还捐了不少到前线。”

  苏络笑了笑,神色间只见几分晦涩。

  她那时花出去的每一分钱都让她觉得自己在为这梁国大厦添砖加瓦,她沉溺在旁人不知的欢愉自得,觉得自己还算是个好人。

  可今日怜香的出现才让她真正明白,只是一个好人,配不上云锦的。

  一棵树随心所欲的开着寥寥几朵花,就想拼着雏鸟昔日筑巢的情谊永久的留住她,可那鸟是经过断崖深渊才学会飞翔的鹰,于是树自欺欺人的说是缘份未至,心安理得的开着自己那寥寥几朵花,某一年多开了一朵便要以为自己有多么努力的争取过她,可怜又可悲。

  苏络不愿让她觉得自己可悲,浅笑着转移话题,“我听柳灵月说她大姐姐也有了身孕,今日没来许是在家中养胎?”

  云锦耸肩,“旁人的事,我哪里知道。”

  苏络接着问,“镇北王府也没来人吗?”

  云锦顿了顿,似乎在考量这件事该不该说。

  她确定了那些信是王妃扣下的,待她回京之后立刻便去寻,可惜那掌事早已经把前两年的都烧掉了,她只来得及寻回了最近一月的信件,这还是苏络寄信太勤的缘故。

  那掌事之前本是收到信便送到王妃处销毁的,后来王妃渐渐懒得看了,便交由他销毁,久而久之,没人发现,他便偷了个懒,一个月烧一次。

  云锦到了将军府后,迟迟未见她寄来信件,便让冯照洋去了鄞城,一则是怕黄潜那里对她留有什么后手,二则也是她心焦,苏络的信一日未寄来,她便担心苏络是不是猜出了自己压根没看到那些信。

  得知苏络要来曲阳,她欣喜之余便是担心,担心苏络同她说起从前信上内容,又担心她对信件只字未提。

  至于镇北王府,她更是半年没回去过了,她没和王妃撕破脸,只是自己搬到了将军府住,她心中羡艳已久的母女之情在得到后却让她更加束手束脚,甚至锋利的想要斩断她的牵念,云锦父母缘薄,无法向旁人那样大吵特吵,也无法向旁人那样忍受妥协,只能避而远之。

  此时听苏络问起,她只好含糊道,“王爷年前去了西北大营,云初太后喜欢她,此刻应当是在太后宫里。”

  殿上不知何时也静下来了,静的能听见殿外风吹过树梢的声响,直到将近四更天时,大老远听见内侍急匆匆的脚步声跑到殿中,那脚步轻快,报容贵妃诞下皇子,陛下大喜,赐名,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