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一大早, 曲流笙就被不识相的人打电话吵醒,她素来有起床气,熟知她脾气的人都知道如果惹她生气下场会很不好过, 所以就算是大哥曲怀锦也不敢在她睡觉的时候吵她。

  然而她压着满肚子欲醒未醒的火气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后,却没有如往常一般挂断电话,只有些不耐烦地按下了接听键。

  “说。”

  对面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曲小姐,您让我跟的人已经跟了一半, 但是黎小姐来消息说可以到此为止了, 您看?”

  曲流笙清醒些许, 皱着眉半睁开眼。

  “照片拍到了吗?”

  “虽然没有能够定性的证据,但拍到了一些比较暧昧的照片, 都发给黎小姐了。”

  “那就按她说的做。”

  挂了电话,曲流笙再闭着眼躺了一会儿,坐起身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通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她直截了当地问:“你让张安那边收手了?”

  对面的人没有当即回答, 只是走到一个较安静的地方才应了一声。

  “这些照片能证明齐行川有出轨迹象就够了, 我对其他细节不感兴趣。”

  曲流笙哼了一声, “我可是付了调查全款的,你提前让他收手他可不会退我钱。”

  手机里传来的话语声简单直接:“待会钱打你卡上。”

  好不容易消了些的火气又有升腾的迹象,曲流笙没好气地提高了嗓音。

  “我缺你那点钱吗?”

  说完,她把通话按了。

  而没过几秒, 屏幕上却跳出了一条银行的到账信息,气得她深吸一口气,甩手把手机扔到一边。

  “黎以白, 我再搭理你我就是有毛病!”

  骂过之后,她掀开被子下了床, 心情极差地走出房间,来到一楼, 就见到了坐在餐桌边吃早餐的女人。

  往桌上看了一眼,发现是几样点心和一碗红豆薏米粥,曲流笙不禁攒了眉:“怎么又喝粥?你上辈子是鸟吗这么爱喝粥?”

  顾意看着手里的晨报,并未抬头,只淡淡道:“今日是谷雨,喝薏米粥可以祛湿健脾,顺便给曲小姐去去火气。”

  想来是被她听见了自己刚刚的气话,曲流笙呵了一声,“你比薏米粥可厉害多了,有你在面前,光喝粥哪能压得下火气。”

  回击完,她转了身,径直走进浴室开始洗漱。

  听着里间传来的水声,顾意抬眸看了一眼,低浅的话语声带了些嗔意。

  “牙尖。”

  一通洗漱后,先前因为睡觉被扰醒而带来的烦躁心情总算去了些许,曲流笙回到餐厅开始吃早饭,随意夹了一块山药紫薯糕,边吃着边斜睨向身旁人,费解道:“这世上除了老头子我就再没见过有人看报纸,姓顾的,你好歹也是个年轻人,怎么整天不是浇花就是看报,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说明曲小姐见的人还是少了些。”顾意神色端然,“何况我比曲小姐年长不少,按理来说,曲小姐应当算是我晚辈了。”

  闻言,曲流笙狐疑地看她,“你多大?”

  “今年生日过了就要四十了。”

  曲流笙吃了一惊,上下打量了眼前人好一阵,才难以置信道:“真的假的?”

  年长的人将手中的晨报叠好,抬眸看向她,微微一笑。

  “假的。”

  曲流笙:……

  她真是脑子有病才会信了她一秒。

  吃过早饭,曲流笙见顾意换了一身休闲宽松的棉麻素衫,一副要外出的样子,于是问道:“你今天要出去?”

  “餐厅的茶叶用完了,去摘些春茶。”

  曲流笙觉得有点好笑,“你一个店长还亲自采茶?你怎么不从种茶开始?”

  顾意眉目微抬,“曲小姐如果想要为我买一片茶园的话,我也不会拒绝。”

  曲流笙白她一眼,“做梦。”

  眼看着女人拿上包就要离开,曲流笙又叫住了她。

  “我和你一起去。”

  最近她不是待在这小院里就是去顾意的餐厅闲坐,偶尔晚上外出泡吧,都快无聊死了,眼下总算有个出去逛逛的机会,她才不想放过。

  顾意回眸看她,“茶园偏远,又要登山,只怕曲小姐受不得苦。”

  “你怎么就知道我受不得苦?”曲流笙嗤了一声,“我从小练舞学画都没叫过苦,爬个山又能累到哪儿去。”

  顾意不置可否,只瞧她一眼:“那曲小姐是打算这样和我出去吗?”

  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吊带睡裙,曲流笙轻哼,“我乐意。”

  虽这么说着,却还是回房换了套衣服,随后与她一同出了门。

  茶园离燕城有六十多公里的距离,严格来说已经算是隔壁市的范围。

  两人早上九点多出的门,驱车将近三小时才到了地方,曲流笙在车上又睡了一觉,醒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酸痛,连头都有些发沉,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开始吹风吹的。

  身上盖了一条薄软的绒毯,想来是顾意怕她着凉特意给她披上的,她将毯子拿下,朝身旁人道了声谢,令顾意不免有些惊讶地转了头。

  “原来曲小姐还会道谢。”

  曲流笙无语,顿时不想再搭理她,“当我没说。”

  下了车,一望无际的翠色撞入眼中,让舟车劳顿的人略微振奋了精神。

  许是因为才下过雨,满山茶树都泛着一抹清透的绿,淡淡烟霭萦绕在山腰,被天际的一缕日光洒过,便似碧玉缠金,满目浮岚暖翠。

  沿蜿蜒曲折的碎石小径走到茶园外,一处青瓦白墙的小院显露于眼前,曲流笙就见到了一名正在院中挑拣茶叶的白发老翁。

  老翁正是这间茶园的主人,见得两人到来,他停了手里的活,笑眯眯地起身迎接。

  “年年谷雨顾小姐都要来我这园子摘春茶,我刚才看时间就觉得今年应该也快到了,看来果然猜得不错。”

  顾意莞尔一笑,“劳您费心,今年带了位朋友来,她是初次来摘茶,兴许待不久,因此今次我就不往高处走了。”

  老翁点了点头,“不妨事,回头我送些新茶去顾小姐府上,今天两位就当在我这园子里随便逛一逛。”

  “多谢。”

  与老翁分开,两人拿着采茶的茶篓往山上走去。

  曲流笙斜眼看向身旁人,用胳膊肘戳了她一下。

  “刚才看有外人在我给你面子才没当场反驳你,什么叫我初次来摘茶,兴许待不久?”

  顾意十分坦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摘茶不仅劳累,且很无趣,曲小姐不喜静,或许走不到半山腰就会想原路返回了。”

  曲流笙眯了眯眼,“今天我还偏要上山顶,你最好别拖我后腿。”

  顾意没说话,只将一顶斗笠戴在了她头上。

  “山上紫外线强,曲小姐别晒伤了,否则又是我的错。”

  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射来的日光,曲流笙扶了一下斗笠,轻轻哼了一声。

  “就是你的错。”

  上山的路要经过一段林子,出了林外就能见到成片的茶树,眼下正是新茶下茶的时候,有不少穿着蜡染花布衫的茶女们正在采茶,看着纤秀的腰身在背着茶篓穿行时却十分轻盈有力,不时还能听到几声闲谈的欢笑,瞧来一派松泛闲适。

  到了山腰位置,顾意停下来开始摘茶,附近这一片茶林种的是龙井与梅占,将到立夏,正是要饮绿茶的时候,因此她此行来就是为了摘一些雨前龙井留待宴客。

  瞧见身旁人也开始采茶,她侧目看了一眼,却意外发现曲流笙的采摘手法出乎意料的标准,食指拇指交合往上一提,轻易就将嫩芽摘了下来,并未伤及茎叶,出口的话语声不免带了些讶异。

  “曲小姐以往采过茶?”

  曲流笙睨她一眼,“在你眼里,我就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对任何事情都一窍不通才对是不是?”

  顾意顿了一顿,“我没有这个意思。”

  曲流笙无意再与她斗嘴,只漫不经心地垂了眸,“我们家里我年纪最小,老两口又偏宠我,从小就什么都要学一些,否则怕我出去丢了曲家脸面。”

  结果她喜欢女人的事在圈里人尽皆知,对他们来说到底还是丢了曲家脸面。

  安静片晌,顾意放轻了语气。

  “曲小姐聪慧过人,设计上也极有天分,怎么会丢了家中脸面。”

  曲流笙动作一停,抬眼看向她:“你怎么知道我是学设计的?”

  顾意眸光微晃,低首摘了一片茶,若无其事道:“曲小姐的信息应该并不算秘密,网上一查就能查到。”

  听她这么说,曲流笙挑了挑眉,“上网查我,你暗恋我啊?”

  顾意神色未变,只将茶篓提过,转了身继续往前走去。

  “该上山了。”

  曲流笙好似得了趣味,笑盈盈地跟上她身后。

  “不回答?姓顾的,你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狭长曲折的小径当中,透着调谑意味的嗓音时不时地在茶园中响起。

  “走这么快干什么,还怕我吃了你啊?”

  “顾意,我跟不上你了。”

  “你能不能慢点,你当是在竞走呢?”

  “姓顾的!”

  曲流笙再喊了两句也不见她停下来,心中不禁生了些恼意,快步走上前去就要把她拉住,却不防前方的人忽然转过了身,她一个没站住,当即撞了上去,让下意识护住她的人被她拉着一同倒进了一旁的茶树中。

  细微的擦痛自手臂传来,曲流笙蹙着眉抬起头,还未说什么,就撞进了近在咫尺的那双清明眼眸中。

  被她压着的人半揽着将她拢在怀里,屈起的双手为她挡去了大部分碰撞,温软的身躯紧贴在身前,便能隐约嗅到平日难以察觉的那抹细微檀香。

  曲流笙看着那双望着她的眼睛,心口一跳,有微妙情绪在心下悄然蔓延,令她不觉怔然,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良久静默,身下人松开手,不疾不徐地开了口。

  “曲小姐,你的耳朵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