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月是在她的房间里醒来的, 就是,方家的那个三间大正房!至少所有的装饰和布局都一模一样。
她身边也如往常一样躺着熟睡的柳氏。
可是不对,很多东西都不对。
她身上穿的是……哦, 她什么都没穿, 地上纷纷扬扬地散落着她昨天上班时穿的那套工作服,柳氏的那条蓝色的裙子,二人的内衣裤, 以及一条肉色丝袜。
屋里的装饰虽然与方家的一模一样,但都很新, 有几个比较贵重的古董, 很明显是仿制的。窗户上贴了窗纱, 但从阳光的照射可以看出窗纱外还是有玻璃的, 秦明月的手机就在枕边,上面还有秦妈妈发来的信息。
所以, 这个躺着的,不是柳氏,是方千盏?
秦明月从床上一跃而起, 可是她忘了自己根本没有秦氏那么好的身体素质,这一下不仅没跳下去, 还差点摔在地上,好在她就势一滚,倒也没受什么伤。
顾不得心里的疑惑, 秦明月赶紧把地上的衣服往自己身上套。
才穿上裙子, 正把一条丝袜套在腿上,动作做了一半, 她想起自己昨天根本没穿什么丝袜。难怪感觉这袜子有点瘦。
“嗯。”方千盏也醒了,她猫儿似的伸了个懒腰, 随后掀开被子,迷迷糊糊地坐起来。
就在方千盏起来的瞬间,秦明月看见被子下掩盖的一些奇奇怪怪的玩具,还有绣花的被单上有星星点点的红色!
昨天……
某一瞬间,她很希望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不记得,可事实不是那样。
虽然她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出了饭店,却记得自己被送进一辆黑色的车,车里是女士们喜欢的淡紫色和黑色内饰,她记得前面有个人在开车,但不确定那是不是方千盏。
后来,她就回家了!回了方家,面对熟悉的事物,她安心下来,似乎还喊了信嬷嬷做什么。
只是她的记忆里确实有信嬷嬷出现,但那应该只是幻觉而已。
然后,她被带到了自己的房间,就是秦氏那三间的大正房,她看见柳氏就在屋子里,上身穿着大红的肚兜,下身是一条宽松的白裤子。
她以为柳氏回来了,不,她以为柳氏的死只是一个梦。
“秦明月。”
她记得柳氏灼灼的目光,像是黑暗中的烛火。
她紧紧地抱住对方,柳氏在她耳边轻轻呢喃,她记得那热气带来的温度,却忘了柳氏说了什么,只记得一片温热,和熟悉的香气。
“柳儿,你不要再离开我了。”秦明月醉意朦胧地说。
然后,柳氏似乎试图压倒她,这个小东西不知什么时候起了反攻的念头。可大醉中的秦明月早已忘了自己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还以为自己是功夫了得的那个秦明月,只是一翻身,就断了柳氏的念头。
随后,她陷入了一片柔软馨香的海洋,像盛开的牡丹花,像失而复得的美玉,洁白润泽。耳边是无尽的呢喃,她动作越来越轻,生怕伤到对方。可即便如此,她还是看到了柳氏露出痛苦的神情。
她醉得厉害,没有去想怎么回事。直到一只小手摸去了最隐秘的角落,她自己也感受到一阵疼痛,那一瞬间她似乎清醒了一些,才把事情记了个大概,只是很快,眼前的活色生香加上酒精麻醉又让她忘了疼痛,陷入那种飘飘欲仙的愉悦里,再也不能自拔。
她好像还说了类似“小东西,听话,”之类的,还叫了对方娘子。
“我、嗯……”秦明月心里乱得很,加上宿醉带来的头痛,让她一时无所适从。
昨晚的“柳氏”,就是方千盏?所以,她和方千盏……秦明月心里忽然一痛,为柳氏,为方千盏,也为她自己。
不该是这样的。
“秦老师觉得我的丝袜如何?您若是喜欢,这条穿过的,就送你如何?”方千盏揶揄。
秦明月赶紧将手里的袜子扔了,“不用,我、我没有穿长袜的习惯。”
“我这宅子怎么样?”方千盏嘴角一勾,掩唇偷笑,她头发还半挽着,身上只有一件绣了花的大红肚兜,缓缓起身,走到秦明月身边,方千盏半蹲下去,仰视着秦明月,道:“柳儿,伺候主母更衣。”
秦明月从瞳孔到心口具是一震,刚刚心里的痛瞬间被拔除,她拉起方千盏,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对上她的双眼。
“你、你真的是……”
“难道主母不认得奴婢了?”
“千盏!”秦明月紧紧抱住柳氏,眼泪夺眶而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柳氏也同样回抱着秦明月,“我说过,你跑不了。”
“你怎么、你是怎么来的?”秦明月满心疑问。
原来,秦明月和柳氏死后,秦明月的魂魄几乎瞬间就消失了,而柳氏却不然,她如同所有刚刚死去的人一样,魂魄依然停留在死去的地方,她甚至见到了秦氏回归自己身体的瞬间,可惜,只是须臾,又因为身体已经死亡,秦氏又成了孤魂野鬼。
陈清之做法,将秦氏送到她本该走的路上。柳氏发现自己能够与陈清之沟通,就求他送自己来见秦明月,陈清之被她们之间的感情感动,可是他自己并没有办法,只好带着柳氏的魂魄去见木禾天师。
木禾天师经过秦明月的启发和秦氏的事,修为上突飞猛进,但仍旧不足以让他参悟秦明月所在的世界和他们所在的世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答应柳氏,一旦有一丝丝可能,必定帮她一试。
柳氏的魂魄被收在一个特定的容器内,柳氏不知道那是什么,却可以一直蕴养她的灵魂不散,而陪伴她的,只有秦明月最后留下的那封信,和心里无尽的回忆。
长久的时间里,她记下了信里的每一个细枝末节。
她等了不知多久,终于有一天陈清之找来,说可以一试,但成功的概率十不足一,一旦失败,则将魂飞魄散。
柳氏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等她再见到木禾天师,发现对方已经老态龙钟,几乎不能行走。
木禾天师究竟做了什么法,柳氏不知,只知道等她再有意识已经是一个小小的婴儿,在父母怀中。
“所以,你……”
“我父母很少在我身边,不过这样也挺好的,我这么大的人总被两个不比我大多少的人管着,也不舒服。”方千盏说,对于父母并不十分在意,“他们经常出去冒险,去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我身边只有一个阿姨照顾着。我小学毕业后,就来了江阳,到了三中。这样,就能跟你做校友了。”
“我又不是三中毕业的。”秦明月听着柳氏的经历,也是啧啧称奇,“所以,你一直知道,我是我?”
方千盏点头,“从你到三中工作,我就一直在关注了。我们的秦老师,做的不错。”
秦明月宠溺地拍了拍方千盏额头,“昨天你是故意的?”
“我总也得确定你没有后悔才行。”
“我说了我已娶妻,你还不能确定?”秦明月挑眉,审视着眼前狡黠的女子,是了,这就是柳氏,就是方千盏,她永远不会与人对质与人争辩,却又要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她的不满。
当初第一次与柳氏……时,她不就是这样半梦半醒?虽然后来她一直没说过什么,料想也是有遗憾的吧?
可是,她喜欢的,不就是这样吗?
“现在知道,又不晚。”方千盏眨眼,“让我也欺负你一次。”
秦明月撇嘴,对方千盏的幼稚表示不屑一顾,她忽然倒退,双腿失去力量一样坐在床边,这间与方家跨院正屋一模一样的屋子,她看过无数次,或早晨,或黄昏,或匆忙,或悠闲,唯有这一次如此轻松。
她与柳氏,与方千盏之间,再也没有了千百年的时空隔阂,不必背负非杀对方不可的任务,不必在每一次与她亲近时都添上一抹负疚。
“哈哈哈哈,”秦明月大笑着,她蹭了蹭柔软的棉被,这才注意到被褥的花纹虽然与方家的一样,但面料却更为柔软,“千盏,我真高兴,你居然一直都在!也就是说,我七岁的时候,你就已经在了?”
心里冰霜散去,如同春暖花开,恰好此时一阵暖风吹过,秦明月在床上打了个滚,像一只慵懒的豹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方千盏也不催她,就这样躺在她身边,头枕在秦明月胸口。
就这样静静地过了五分钟,秦明月已经迷迷糊糊地要再次睡着,她猛地睁眼,“几点了,我今天还要上班呢!”
“你请的假?”秦明月的声音有些高。
“怎么?”方千盏有些不高兴了,背过身不看秦明月,“秦老师还打算金屋藏娇,就这么偷偷与我厮混?”
“不是,”当然不是,书中世界那么大的世俗压力她都顶住了,更何况是现在,只是她还没做好准备,要把这件事公之于众,起码要有把损失降到最小的计划才行,至少,得让自己老爸二十多年的高血压不至于压不住,“只是现在未免太快了。”
“放心吧,我岂是莽撞之人?”方千盏仍旧背对着秦明月,“我只是给校长打了电话,说我们昨晚偶遇,一见如故多喝了几杯,所以喝多了,秦老师本就身体不好,又没有开学,就不勉强去上班了。”
秦明月从身后抱住她,语气宠溺,“好了,这边毕竟有我的父母和亲人,他们又不是秦家那样的坏人,只是保守了些,身体又不好,所以我才想慢慢告诉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