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月的反应很快, 她第一眼就看到了对方的空门,只要她的剑斜着刺出去,一定能在对方伤到她之前将对方毙命。
可是有一瞬间, 她犹豫了, 如果刺出去,她就杀了人,把自己手里的剑捅入另一个人的身体, 这让她犹豫。或许因为是一名教师的原因,她对自己的道德标准要求一向很高, 杀人, 绝不在她的人生规划之中。
其实只是一瞬间的犹豫, 她失去了先机, 哪怕改变主意,也来不及了。对方的刀尖直指她的心脏!
秦明月下意识回手去挡, 但她知道来不及,这次不死也必然是重伤。就在她已经闭上眼睛的一刻,对方的身子却歪歪斜斜的软倒下去。
是应九, 应九用的是一把匕首,短且锋利, 此时那匕首已经穿透肋骨,直刺入对方身躯,那人口中的血喷溅而出, 几乎同时应九拔出匕首, 伤口的血又流了满地。
那人死了,而秦明月还楞在原地。
“主人, 那边。”应九指了指杨云豹那边,此时杨云豹已经是应接不暇, 蔡毅几个的功夫着实比不上秦明月这个从小开始学的,与对方的小喽啰也就是一对一的身手。
秦明月很快回神,身上的血腥味似乎让她更清醒了一些。她没去杨云豹那边,因为杨老虎也快要支撑不住了,她一个纵身,打破了杨老虎的劣势,二人合力只过了几招,付由之就败下阵来。
“别杀他。”秦明月口中说着,剑却往付由之腿上刺去,瞬间出了个血窟窿,“留着他有大用。”
杨老虎好像也明白了什么,用力一拽,就把受伤的付由之拽到自己马上,大刀横在付由之脖颈间,“奶奶的,都给老子退下,不然老子现在就宰了他!”
这一声吼,伴着一声惊雷划破天际,雨更大了,有排山倒海不可拦阻之势。
“都退下!”秦明月也跟着大喊。
对面的人纷纷不敢动手,秦明月给自己人打了个手势,“没受伤的带着受伤的,走!”
几人一路狂奔,直到东方泛起白光才停下。
“这是哪?”秦明月问。
梁成看了看周围,“这应该是枫杨镇了,往那边是岫洲,往那边就是海州。”
“姑娘,我们压着他回海州吧。有他,不愁秦平那小子不认罪。”杨云豹道。
能够抓到付由之,的确是意外之喜,付由之在亨通镖局的地位几乎仅次于秦四海,如果把他和蔡毅等人同时带回去,这个杀人越货的罪名是怎么也脱不开的,秦家和亨通镖局,定是完了。
秦明月也是精神一振,她几乎已经答应了,但她忽然想到家里的小狐狸,她隐忍那么多年,只为复仇,秦家倒下那一幕,秦明月不忍心让她只是在传言中知晓,没有亲眼见证仇人罪有应得的时刻,要她如何放下心里仇恨?
柳儿,这次你要如愿了!
“你们先去,我和应九回一趟岫洲。”秦明月的语气不容置疑,“你们之中有人受伤了,不必走得太快,至于付由之,见他快好了就再捅上两刀。”
梁成有些犹豫,但还是不得不听从秦明月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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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明月和应九一路快马,原本三天的路不到两天就赶到了。这几日让她知道骑马赶路有多辛苦,怕柳氏坚持不了,所以秦明月想尽可能把更多的时间留给从岫洲到海州的这一段。
到家时小厮们十分诧异,信嬷嬷也迎了出来。
“嬷嬷,柳氏在哪?我要见她。”秦明月意气风发,这一次终于可以帮柳氏达成所愿。
“姑、姑娘,”信嬷嬷吞吞吐吐。
“怎么了?”秦明月也觉得不对劲,停下急匆匆往里走的脚步。
“柳氏她跟小舅爷跑了!”信嬷嬷一拍大腿,简直要替秦明月嚎啕大哭了。
秦明月有些懵,跟秦安跑了?她去秦家了?
“她可有什么迫不得已?”秦明月追问。
“哪有什么迫不得已,家里有梁宇和他爹守着,还有好几个小厮,小舅爷不过是孤身一人,还能威胁她去?”信嬷嬷愤愤道,“从她一进府,我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秦安是个什么人,她也巴巴地上赶着去扑,姑娘你莫气,若是你喜欢,只管再找个好的就是了。”
秦明月的心也是不断地往下跌,柳氏走了?别人不知道,但她与秦家的恩怨她是知道的,她就算跟那外面要饭的乞丐好,也不可能跟秦安怎么样,再说,秦安那愚不可及的样子也还入不了柳氏的眼,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想着,秦明月到了柳氏屋子,“这屋子没人动过吧?”
信嬷嬷摇头,又点头,指了指桌案,“柳氏留了一张字条。”
秦明月走到桌案前,纸条很短,只有一行字,大意是求秦明月帮忙照顾步生,希望步生能够就此留在方家,不要再随她颠沛流离,其余竟是一句未提。
薄薄一沓纸,却是被泪水浸透过。
“步生呢?带她来见我。”
步生被信嬷嬷关了起来,不过人也不算很狼狈,无论秦明月问什么,步生只是摇头说不知道,秦明月一开始不信,直到陈先生听见这边的喧闹出来,这次的事不仅步生不知道,连她也并不知晓。
柳氏希望步生过上安稳的日子,自然不会再让她深陷泥潭。
“告诉应九,今晚不必守着,好生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启程去海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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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州,秦家。
相比于方家各处精致小巧,秦家则要粗犷很多,随处可见的不是金银玉器,而是兵器架子。无论小厮丫环还是秦平的一对儿女,都能耍几下。就连秦安的小儿子,还不会走路,就有了自己的小木剑。
但范氏住的屋子却十分华贵,比起方家老太爷的那间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时范氏端坐正中,秦平夫妇坐在她左右手,秦安的媳妇邓氏坐了次席,四人皆是黑着一张脸,屋里安静到可怕,几个添茶的下人噤若寒蝉。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秦安回来时,带来的不是方家万贯家财,也不是灰头土脸回娘家乞求一条生路的秦明月,而是两个如花似玉、袅袅娜娜的青楼女子。
秦安的媳妇邓氏的眼泪自从进了正堂就没停过,紧紧地抱着儿子,哭得双目通红。她嫁过来也不过才三年,秦安收了四五个妾室不说,现在又带回了两个,还都是青楼里出来的。
“娘,大哥。”秦安刚进门,就开始酝酿眼泪了,此时见到母亲和大哥,哭着扑上去,“娘,秦明月心肠何其歹毒,儿差点回不来了。”
“那秦明月,从见到我就算计我,她还截了我寄回海州的信件,如今、如今她已经带人去了老虎山,是要我们全家人死呀!”秦安抱着范氏大腿痛哭,“儿实在无奈,才不得不亲自回海州来报信。”
“她们去了老虎山?”秦平目光一动。
“是啊,说是去找山贼讨说法了。”
秦平冷笑,似乎想到了什么,望了一眼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弟弟,终究还是没说话。
“你受苦了。”范氏还是心疼儿子,若非她这些年的宠溺,秦安也断不会长成这样,“还是先回去歇歇吧,邓氏,伺候你男人歇歇。”
“慢着,”秦平拦住了正要跑回自己院子的秦安,“这二位姑娘是?”
“他们……”
不等秦安说完,柳氏先行了个礼,摘下脸上的面纱,“大公子,奴婢岫洲五蕴馆,柳千盏。”
凭西也不落后,一样行了个礼,摘下面纱,“大公子,我是岫洲青坊的,叫凭西。”
戴着面纱,其实也隐隐能看出这二人都是美人坯子,这一摘了,顿时连秦平都看得愣住了,莫说眉眼含笑、自带三分媚态的柳氏,就是略差一等的凭西,因着特别的西域容貌,也不禁让人多看几眼。
尤其柳氏低头时的样子,又妖艳、又顺从,嘴角一勾,就比画里的狐仙还要夺人心魄,如同有一双小手挠着人心。
其实柳氏与秦明月初见时,她因着主母与小妾的身份,和重孝在身,着实是收敛了七八分,但还是吸引了全场男人的目光。而现在,她可丝毫没有收敛,还特意换了一身十分贴合身段的衣裳,衬得身形凹凸有致,柳氏自信,没有哪个男人,还有女人,能不被吸引。
“可、可有人许你们说话?”秦平表面依旧严肃,但眼睛却早已掉进了美人堆拔不出来,“什么没规矩的东西?秦安,你带回两个风尘女子,打算如何安置?”
“大哥,”秦安满脸谄媚,“这有什么可安置的,就让他们在我院子里随便找个地方住着好了。”
“这样的人,决不能进我秦家家门。”见两个儿子被迷得颠三倒四,范氏终于忍不住了,当即就要把她们撵出去,却被秦平暗中制止,于是改了口风,“让嬷嬷给她们收拾一间屋子,随小丫头们一起住吧。”
秦安等人走后,正堂里只剩下秦平和范氏。
“你留着她们做什么?”范氏面色不悦。
“秦明月唱这么大一出戏,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过几日我便设宴宴请刺史大人去琅嬛画舫一叙。”秦平道,“郭刺史爱美人,海州的姑娘他都看遍了,这两个……”
秦平没有继续说,范氏已经懂了。
“不错,还是你想得周到,我们借着亲家的关系与刺史大人搭上话已是不易,你切莫小气。”
“母亲放心。”
“这次秦明月是自寻死路。”范氏冷笑,“付由之他们可到了?”
“算着日子,三天前就该到了,正好把她们一网打尽。”
母子二人相视而笑,等秦明月一死,方家的家财岂不是唾手可得?
“到时候少不得叫瑜儿、谦儿去坟前好好哭一场,”秦平道,“方絮那个丫头,跟谦儿年纪相仿,到时我直接把她定给谦儿。”
范氏想了想,其实方絮的年纪跟秦子瑜的年纪才真正合适,可秦子瑜是长子嫡孙,方絮一个孤女自然是配不上的,秦子谦虽说比方絮还小了三岁,却是个小妾养的,就定给他,这样方絮成了秦家的儿媳,秦家拿着方家财产自然名正言顺。
“不错,如此,我们也算对得起亲家了。”范氏很满意,“由之是你最信任的人,他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不可能的,他爹娘都在我手里,就算他想,也不敢。”
“你做得很好,近些日子先收敛些,等我们拿到方家的财产,就把这些生意断了吧。”范氏道。
“好。”秦平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