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掀开湿布, 往黑暗里看去。透过一点微光,她看到一排粗粗的白色花生芽儿,顶开了薄木板, 看起来有点像蘑菇。

  狗吸溜了一下,拿出水盆, 用爪儿往里轻轻地洒水。洒透了, 就把水倒掉, 继续盖上薄膜和薄被。

  她去和蛋黄说:“胖胖的!白白的!”

  蛋黄笑弯了眼睛,拍拍她的脑袋说:“今晚就可以吃啦!”

  芝麻点点头,帮她给背上的小狗喝水。小狗也喜欢她,摇着尾巴过来要和她玩,芝麻就摇头说:“不行不行,我要去找嘉米!”

  于是黑狗就往外跑出去,啪嗒啪嗒地去后门的小院子找柳嘉米。她出去的时候柳嘉米又蹲下去在那刻石碑,花花却不见了,好像她去喂猪了。

  她就在后面看人忙活。

  狗狗们都喜欢看人干活。芝麻也喜欢, 不过她就是喜欢看柳嘉米忙活。柳嘉米过了一会发现她在看, 挥手叫她过来。

  芝麻一屁股坐在旁边。她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 又觉得嘉米心情不是很好, 就说:“嘉米, 我给你拿热水!”

  狗狗屁颠屁颠地回去了,又拿着玻璃杯装着热水回来。柳嘉米谢了一声, 突然有点困了似的, 就说:“芝麻,你让我靠一下。”

  芝麻就把整个身体挪过去,让她靠在自己毛茸茸的毛领上。柳嘉米确实觉得累了,就靠在她怀里, 眼睛闭上,半会呼吸都平静了。

  芝麻就呆呆看她。

  狗狗现在已经慢慢能够理解一些人的感情了。以前她看到柳嘉米这样的表情,还会不太理解,可现在已经能够明白一些很细微的东西了。

  狗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可知道她难过,就很温柔地用爪子抚摸她的头发。

  小狗是希望她每天都开开心心的,虽然最近忙,可是也忙得开心,柳嘉米以前可不是这样呢!她记得,一开始的时候,嘉米的脸上总带着一种苦涩又疲惫的感觉。最后她发现那是悲伤。

  狗是理解悲伤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过了一会,狗就在想到底要怎么做。可还没等狗想明白呢,柳嘉米就说:“晚上的小豆包还剩吗?”

  芝麻愣愣看她,就说:“还有呀!”

  “给我拿两个。”

  于是狗真又屁颠屁颠进去拿豆包了。豆包是花花做的,大概狗以前嫁到北方去了,口味很北方,很会做面食。豆包用红豆做的內馅,甜甜的,还有点黏乎,放在锅里热了一会,还没凉。芝麻就摇着尾巴拿出来,掰开来给嘉米。

  说是小豆包,其实蛮大个的,这段时间早餐都是这个。

  柳嘉米坐在木桩上和芝麻吃豆包。木桩是从外面运回来的,宽厚大块,在后院当椅子用。芝麻不疑有它,掰开豆包,呼呼地吃起来。

  过了一会,柳嘉米说:“傻狗。”

  芝麻就歪脑袋看她,察觉她不是在骂自己,可是又不太明白为什么。也许不明白就是傻的来源吧!她乐观地想。

  她的目光落在石碑上。石碑是奠定生与死的界石,是一种纪念,这些小狗都懂。可是为什么要刻这个呢?是因为人死了,嘉米想要去纪念他们吗?

  于是她就歪头问:“嘉米认识他们吗?”

  小狗好奇就会问,仅此而已。而且出于私心,她想要知道更多一些。

  柳嘉米就说:“……是啊,认识的。只是都死了……”

  她过了一会,突然说:“差不多也到睡觉的时候了哦。芝麻,该洗脚脚啦。”

  芝麻哦了一声,察觉她不想说,就乖巧地摇着尾巴跟在她身后。嘉米帮她擦干净脚里面的泥沙——芝麻虽然自己也能洗后脚,但是要扭一大圈,有点费力。狗狗好像互相也会帮忙,比如花花和蛋黄经常互相帮忙。

  擦干净之后,芝麻钻进去暖被子,柳嘉米就去烧热水。

  热水装好在热水壶里,她提上来,小心翼翼放在桌子上。晚上的时候喝水就靠这个了,要是脚冷,可以喝一口取暖。

  二楼暖融融的,就是没什么光,里面充满了狗味。花花睡在阳台那边,现在只能看见一个脑袋。蛋黄则在一个一个地把睡着的小狗崽子团进肚肚里的绒毛里,尾巴很慢很慢地摇。

  柳嘉米过去摸了摸蛋黄的脑袋,蛋黄靠在她腿上一会,呜呜叫了一声。

  狗崽崽们都睡着了。蛋黄钻进自己的被窝里,用爪子直接把火盖灭了,室内昏暗下来,只留下一点点烟味。柳嘉米摸黑钻进自己房间,芝麻早就把被子拱好了,在里面团成一团。

  顺带一提,床上的被子是两条羽绒被缝合在一起的,很暖和。

  黑狗在被窝里瞪着发光的眼睛看她。由于狗狗们都有夜视,眼睛于是亮晶晶的发光。柳嘉米倒也习惯了,钻进去之后找到狗的怀里,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冬天有狗的加热垫子就是舒服。

  狗偷偷摸摸地伸手过来搂她,柳嘉米没拒绝,总觉得确实应该和狗亲密一点。芝麻满心欢喜,从喉咙里咕噜一声,将脑袋搁在她肩膀上,然后深呼吸一口气。

  然后她说:“嘉米,心情好点了吗?”

  屋内屋外只有狗的呼吸声,还有远处不知道什么声音的噼里啪啦声,也许是一只运气不好的丧尸从山上滚了下来。柳嘉米侧卧在床上,感觉冻得凉凉的脚在狗的肚皮上被焐热了。

  她轻轻踩了两下:“好些了。”

  芝麻就说:“人类会因为什么原因难过呢?”

  她想不通,所以就问。柳嘉米转头想看她,发现看不到,就放弃了。她说:“会因为很多事情,很多时候是因为得不到和失去,仅此而已……”

  芝麻咕噜一声,表示自己听懂了,可明白就不一定了。

  柳嘉米又说:“我和芝麻说过我以前的事情吗?”

  芝麻说:“听过一些。”

  断断续续地,有时候嘉米会和芝麻说一些之前的事情。虽然不多,但是芝麻记得很清楚。她记得,以前嘉米是个大学生!可是有一天,突然出现了地震,也出现了丧尸,几个月后,地震扩散了,大陆就裂开了。

  大学生就是要在学校上学的人!是一种学习的途径,嘉米以前有父母和同学,还有很好的朋友,可是末日来了,什么都没有了。

  芝麻慢慢地理解了一些东西,脑子里想了一会,把失去和难过刻画在一起。

  她就絮絮叨叨地说,说完了之后,嘉米说:“但是没有和芝麻说过之后的事情吧?就是末日之后,到抓到芝麻之前的事情。”

  芝麻就点头,毛蹭到嘉米脸上,痒痒的。她咯咯笑,希望这样让气氛不要那么严肃。

  小狗虽然好多事情都不懂,可是已经有点过早地学会了调节气氛。

  柳嘉米当下也明白,就说:“……明明也没过去多久,总觉得好像过去几百年似的。以前我也有个队伍,那时候还好多人呢。”

  她的目光往远远的地方漂开。

  三年前的冬天,也很冷。

  ……

  三年前的冬天没有雪,虽然大学在南方,可是南方的湿冷也让人受不了。再说,现在也不是那个有暖宝宝,有暖气也有热水的时候了。

  柳嘉米蹲在帐篷外面,不时跺跺脚,呼出一口热气。

  背后传来脚步声和烧火的声音,柳嘉米则看着远处的陷阱,过了一会,坐在地上,揉起了膝盖。

  系统里传来一条信息:回来吃饭吧。

  她还是不习惯用系统,下意识点了点头,才发现没人看。柳嘉米不动声色努力板了板脸,装出领导样子来。她毕竟年纪还小,但是因为系统被推举成了队长,总觉得自己要有点队长的样子。

  柳嘉米走回到营火前。远方的山雾霭白白,像落了霜的样子,她情不自禁吞了一口口水,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一旁的同伴听到,抬起头来看她。

  柳嘉米尽可能放松:“没什么收获,再等等。”

  他们按照刘国胜——就是老猎人的办法设了一个陷阱在周围,祈祷能抓到些什么,显然还没有什么收获。老猎人坐在火堆面前没说话,搓了搓手。高中生郭玉腼腆地冲她笑笑,给她递水:“姐,喝口水。”

  柳嘉米呼呼地喝了一口,看向另一个人。

  她说:“冬冬还没回来吗?”

  冬冬是冼堂冬,她的那个大学同学,他们一起从满是丧尸的校园跑出来的。

  那人凝视她,过一会说:“他说多砍一点柴。”

  柳嘉米嗯了一声,坐在他身边。

  这是个男人,大约一米七五以上,身子很结实。他时常盯着一个地方发呆,显得他的脸有一种沉思的韵味,而他的线条也很坚毅,因此有点类似思考者。即使柳嘉米坐在他旁边,他也仍然盯着火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一会,冼堂冬回来了,看他又在发呆,拍他一把:“尹枫,发什么呆啊?”

  尹枫没管他,过了一会才说:“……我没发呆。”

  柳嘉米说:“冬冬,你别闹他。”

  冼堂冬对这个陌生人还是挺照顾的,总怕他走神导致出事,他试图活跃气氛失败,就没说话了,把柴码整齐,放在一边。营地驻扎在高速公路的山边,位置很隐蔽,不容易看见亮。远处有条小溪,适合设陷阱。

  他们要在这里住一晚。

  柳嘉米时常在后面想——如果她在现在在遇到尹枫,她一定能知道。尹枫根本不是在发呆,他是和她一样……

  在看系统面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