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遇深从不跟纪明尘提起过往，关于背后那道伤口他缄口不言，闯入特别训练营六年却没有一个朋友，只有营地的野猫作伴。
他的心愿物品是一团白色的光团，萧遇深会把它吞下去，然后深夜忽然发病，做噩梦念念有词，问他却什么也不说……
纪明尘随意拿失忆梗开玩笑，萧遇深却仓皇失措，好像承受了莫大的痛苦。
种种迹象表示，他也许是一个没有记忆的人。
纪明尘本来也不是十拿九稳，只是当他开口问出那句话时，萧遇深的脸色明显一变，纪明尘便知道自己猜中了。
失忆梗这种事发生在爱情故事里总能为主角的情路增添一些坎坷和浪漫，但是发生在真人身上并不是那么美好，至少从萧遇深的表情中纪明尘就能看出来，他很痛苦。
酆都的夜色依旧浓厚，忘川河水在脚下滚滚而去，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两人之间只有凝重的沉默。
纪明尘挠挠头：“我……”只是随口一问，如果你不想说的话没有关系。
可他的话并没说完，萧遇深便又慢又深地吐了一口气：“没错，我是来寻找记忆的。”
纪明尘连忙闭嘴，等着萧遇深把话说完。
萧遇深：“在进入特别训练营之前，我是一个暗客。”
“暗客？”纪明尘在自己记忆中好不容易才搜到关于这两个字的信息。
明代时，执政者建立了锦衣卫。锦衣卫通过各种手段收集天下情报呈给皇帝，这些情报可以左右一个官员的生死、左右一个家族的盛衰，甚至左右一场战争的胜负和一个国家的兴亡。锦衣卫成为了皇权维系的重要机构，也成了令人闻之色变的、充斥着暗杀、情报和权谋的复杂之地。后来经过几代废立，锦衣卫渐渐消失在历史中，只在故事里广为流传。
但是纪明尘知道，这个情报机构后来衍生了一个新的群体，叫暗客。
暗客比锦衣卫更加悄无声息，大隐隐于市，已经许多年没有声迹了。这些人游走在黑白之间，奉行拿钱办事的宗旨，只要不违背道义，他们都愿意做，也都做得到，任务成功率几乎达到百分之百。
纪明尘之所以知道暗客的存在，是因为他那个一度沉迷于古董的太爷爷纪华，对在拍卖会上惊鸿一瞥的某个瓷器念念不忘，遍寻不得，就请了暗客帮忙。
后来那位暗客成功帮太爷爷找到了瓷器的主人，为了这么一条情报，纪华付出了一栋别墅的价格那别墅都够买十个瓷瓶了。
当然，这点钱对纪家来说不算什么。
纪明尘只是有点诧异，他说：“暗客的劳务费很高，通常在明面上都是很有社会地位的人，哪个像你一样风尘仆仆的还带着一身伤？再说，暗客内部应该有严密的训练机制，你何必要跑到特别训练营受苦？”
萧遇深稍显诧异：“你对暗客很了解？”
纪明尘：“我家有人找过暗客办事。”
萧遇深：“哦，我倒忘了你是系统之家的传人，你家必然也有手眼通天的能耐。”
纪明尘：“过奖，比不上你们。”
他这句是实话，老纪家的历史再长，那人口也没超过十个，哪里比得上暗客这个庞大的组织。
萧遇深把话题转回来，缓缓地说：“我在当暗客的时候执行了一次任务，我们同去了一支小队，我是队长。后来……任务失败，所有人都死了，只有我活了下来。”
他这话说得语气平淡毫无起伏，如果不是注意到他发抖的手指，纪明尘还真以为这家伙是个铁打的心。
纪明尘忽然想到萧遇深在昏迷时念叨的那句话“我没有背叛”。
他心口一窒，不敢发问。
萧遇深：“任务当天发生了什么我并不清楚，但我回来时被组织认定为叛徒，从此从暗客中除名。我背上的伤，是从组织中逃跑时留下的……”
纪明尘：“你想逃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任务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遇深眼底露出压抑的痛苦：“我不记得了，完全不记得，我甚至连当天的任务代号都忘得一干二净……我试过很多方法，也看过医生，他们说我的大脑受到了冲击才会失忆，医学上没有办法恢复，只有这个系统，它可以让玩家找回心中所想的任何东西，包括记忆。”
“所以你吃的那个白色光团，是你的……记忆碎片？”纪明尘犹豫了一下给它这个名字，又问，“那你找回了多少？”
萧遇深眸色渐浓：“找回的不多，但足够让我看清一部分真相，这件事牵扯到暗客内部的权谋，你作为外人最好不要知道。暗客的情报系统有多可怕，我比谁都了解。”
纪明尘：“如果不是进了任务，身处幻境中，你这个秘密永远不会告诉别人的吧？”
萧遇深默认了。
“好吧，那为了我的小命我不问。”纪明尘卷起上衣边哗啦啦拧掉一身水，说，“天气真好呀，是个挖河渠的好日子，干活去咯！”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从河滩上爬上去，继续雄赳赳气昂昂指挥着长毛象推土，那副充满活力的样子，倒是把萧遇深胸膛涌起的苦涩压下去许多。
萧遇深抬头望了望这个暗无天日夜色四弥的酆都，忽而一笑：“的确是个好天气。”
河道挖了许久，终于有了雏形。
黎衍回来了，在他身后跟着一队野马、水牛、斑驴和骆驼组成的驼队，队伍满载酸性矿石和植物枝叶而归，不辱使命。
纪明尘在上游疏通了最后一处淤塞，霎时间酆都的河水由四面汇入，奔流翻滚着涌向动物园。黎衍一声令下，指挥动物们把背上的东西全都倒入河道中，让这些酸水跟氨气互相溶解。
流水绕着动物园的粪山晃悠了好几圈，渐渐淡化着空气中的恶臭。
几天之后，路茸把新制成的一批防护服和面罩分给大家，借着这些外物的辅助，绝世小可爱队终于成功抵达了大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