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赵康意就来了,手中提着两壶酒准备在路上与贤弟裴琛痛饮。

  出了杭城后,再度走到横山脚下, 众人打起精神,赵康意无所畏惧, 扯着嗓子唱起了山歌,听得众人直皱眉。

  好不容易过了横山, 赵康意拉着断情唱起了山里的情歌,断情冷酷拒绝,元辰笑得凑上前, 赵康意将人踢开。

  一路上无风无浪, 回到京城, 赵康意就钻进了青楼楚馆中, 裴琛拉都拉不回来, 元辰乐呵呵地跟上前,半道被断情揪着耳朵踢回裴府。

  入宫面圣,女帝愁眉苦脸,一问才知顾朝谙的事情至于未曾告诉太后。

  裴琛疑惑, 太后有那么可怕吗?她是后者, 不知太后当年的气势,就连溧阳都皱眉不语,她主动说道:“我去与太后说。”

  溧阳悄悄拽了拽她的袖口, “太后发怒,先帝都得颤一颤。”

  “那是先帝不厉害, 震不住太后娘娘。”裴琛摆摆手, 由此可见陛下对太后多有顾忌, 日后立储君一事也不能光凭陛下喜好。

  知微见著, 裴琛反而松了口气。

  女帝很阔气地将此事交给了两人,自己出宫去找顾夫人了。

  裴琛惊讶,“陛下与我阿娘和好了?”

  “搬救兵去了。”溧阳摇首,两人和好是不可能的事情。

  裴琛疑惑,溧阳领着她去寻太后。

  天气转凉,太后从竹屋内搬了回来,躺在屋檐下晒太阳呢。宫娥们守在一侧晒花瓣,准备日后泡花茶饮用。

  两人怯怯上前,太后睁开眼睛,慈爱道:“你们回来了,一路如何?”

  “回姑祖母,一路上惊心动魄,差点就死了。”裴琛撸起袖口,小臂上还缠着纱布。

  太后睨了一眼,哼哼一声,“你那是为情爱说受伤,犯不着和我委屈,你二人带的特产呢?”

  “回太后,并无特产,有一噩耗,您要听吗?”裴琛讪讪道。

  “噩耗不要,我要特产、噩、噩耗?谁死了,你娘想不开悬梁自尽了?”太后终于从两人的神色中反应过来,先看向溧阳,溧阳垂眸,再看向裴琛,裴琛亦是一副有苦难言之色。

  “谁死了?说吧,谁死了我都不伤心。”太后语气哀叹,“生老病死是常有的事情,有什么可伤心的?”

  裴琛揖礼说道:“是舅父,我们在路上遇到舅父的马车,舅父至今生死不明。”

  “是顾朝谙啊。”太后语气很轻,慢慢地闭上眼睛,似是自叹,又似是说给裴琛听:“顾家人都退到这种地步了,还不肯放过呢。依我看就不退了,溧阳,让陛下过来谈谈补偿的事情。”

  “补偿?”溧阳不解。

  太后点点头,“补偿,我家侄子死了,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了,总得给顾家人留下东西。裴琛啊,你的侯爵之位也该给你了。”

  “可我是女子啊。”裴琛被大馅饼砸得头疼,太后的反应太古怪了,这个时候不该哭一场吗?

  太后说道:“女子又如何,你又没有欺君之罪,怕什么呢?”

  裴琛不敢理论了,溧阳也应下,两人逃也似的离开寿安宫。

  走在宫道上,裴琛不解,“太后娘娘是不是伤心过度了?”

  “没有,当年先帝崩,太后娘娘都没有太伤心,她有自己的打算,在逆境中替自己谋划出最有利的条件才是她信奉的理念。”溧阳深吸了一口气,“接下来,你我都要安静些。”

  裴琛不理解:“为何要冷静?”

  “太后想做什么,就一定会办到。顾朝谙死了,对于顾家而言,或许是一个突破口。”溧阳面色肃然,看着裴琛的面容,小声说道:“顾家人会入京甚至入朝,到时候你也会得几分助力。太后娘娘与世无争,有人不想她安静,她就一定会让对方后悔的。”

  裴琛:“……”

  裴琛无法理解太后这种被逼入绝境才反击的想法,先发制人不好吗?

  她还年少,不知前事,慢悠悠地跟着溧阳回府,毕竟陛下在裴府,传话也应该去裴府传话。

  溧阳去佛堂,看到被拒之门外的女帝后她不厚道地笑了,裴琛抿唇偷笑,原来在这对情人的关系中,主动权掌握在顾夫人手中。

  活该。

  裴琛偷笑改为正大光明的笑,半晌后被溧阳推回屋休息,她自己去见陛下。

  青莞回来了,昨日刚到,回府后就吃了三只鸡,好似一路上没见过荤腥。听闻裴琛回来后,她立即去见裴琛,亲切友好地表示给主人家诊脉。

  毕竟这个月初八已经过了,是鲜血还是献身,都需诊脉治疗。

  青莞见到裴琛后先撸起手腕,啧啧两声,“又鲜血了,你这么那么蠢笨呢。”

  “错了。”

  “献身。”

  青莞听到四个字后目瞪口呆,裴琛将袖口放下,慢悠悠说起了横山下的事情,青莞又是一阵无语,“搞了半天还是失血了,你的运气怎么就那么差呢,驸马,你确信自己不是倒霉神仙体?”

  嘲讽的话说着,青莞手中也没耽误,立即诊脉查验。

  “您这身子就和一件破洞的棉衣相似,看着光鲜亮丽,实则内里都已损坏。驸马,您不要再动刀剑了,或许勉强可以活到四十岁。”

  裴琛淡笑,道:“有你在,我可以活到六十岁。”

  “哎呀,真是看得起我。”青莞不好意思地笑了,旋即拿了笔墨开药方,一面说道:“您这个病需要静养,快快乐乐地活着,费心费力最不易养病。”

  裴琛听了,乖巧的点头,青莞说道:“您这是左耳进右耳出,光是点头也没有用的。”

  裴琛乐呵呵地笑了,与她说道:“你可知晓,顾照林都林新之压根没有那种情意,你要不要努力下?”

  “哎呦,您作何这么兴奋啊,林新之那种烂人谁会喜欢啊。”青莞嫌弃道。

  “她有上进心啊,挺不错的,指不定将来封侯拜相呢。她立后会很有钱的,你想想她与顾大人是同窗,如今她都有那么大的府宅,珍宝无数,再看顾大人,穷得叮当响,你不觉得她生财有道吗?”裴琛鼓励道。

  青莞见钱眼开,闻言后也罕见地不为所动,告诉裴琛:“我就算穷死饿死也不会和她沾边的。”

  “她日后可能位极人臣。”裴琛不死心。

  青莞放下笔,说道:“君上可能眼睛瞎了。”

  裴琛语塞,青莞开完药方后语重心长说道:“您还是休息为好,她是否位极人臣不关我的事情,但您要是早夭死了,那便是我的罪过。您可懂我的难处?”

  “不懂,我只懂林新之这样的渣女就该你来收拾。你想想她立后会祸害其他人的,不如你将她收了。”裴琛嬉笑道。

  “您别劝我,您劝劝顾大人,您问问她可会接受林新之。”

  “不会的。她不会接受。”

  “为何不会接受?”

  “顾大人心思不在朝政上,两人理念不和,再者顾大人适合一枝独秀。”

  青莞不解,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道:“若是喜欢,便会甘愿放弃一切。说明林新之对顾大人的喜欢不是喜欢,只是单纯的觊觎色相,倘若喜欢就该像您这般甘愿放弃一切,您觉得呢。”

  裴琛恍然大悟,“对哦,林新之不会为了顾照林放弃自己的前程。”

  “对,林新之不配。”青莞提着药箱揣着药方走了。

  裴琛托腮冥思苦想,上辈子青莞死得凄楚,算是一爱国之人,或许,真的是林新之配不上她。

  胡思乱想一阵后,溧阳回来了。

  溧阳洗漱更衣,换了一身家常的衣物走到窗下,“想什么呢?”

  裴琛一手放在几上,一手托着自己的下颚,露出一副仇大苦深之色,“你说林新之敛财吗?”

  “不知。”溧阳拒绝回答微妙的问题。她记得太后评价林新之用的是古时和珅,自己不知和珅是谁,但从太后的话音中可以看出林新之敛财有道。

  但不可否认的是林新之此人行事厉害,政见更是与人不同,太后提拔此人也说明林新之有她的厉害之处。

  裴琛继续说道:“你知晓,对不对,但是不想说。”

  溧阳侧身不语,裴琛哼哼两声,“林新之与顾照林是鲜明的对比,一个热衷于官道,一个热衷与女学,你觉得她们有可能吗?”

  “与我们有何关系?”溧阳不解,“你找到裴铭了吗?侯爵一事你可想过了?搬家一事可曾过问,你想旁人的事情有什么用呢?”

  “我、我就是八卦问问。”裴琛尴尬的笑了,见对方神色肃然,冰冷得不近人情,与初八那日截然不同。她不满道:“你这个样子凶巴巴,不如初八的时候善解人意。”

  “你、闭嘴。”溧阳恼羞成怒。

  裴琛悻悻地站起来,“我去问问搬家的事情,你先休息。”

  “我回公主府见一见皇甫先生。”溧阳也起身离开了。

  裴琛还没走出屋,溧阳就先她一步离开,她不满地冲着背影大喊:“皇甫先生都快成你相好的了,日日惦记。”

  溧阳听到这句话后险些摔了一跤,若非自己定力强,只怕会当众出丑。

  皇甫仪在公主府内守着孩子,不小心打了个喷嚏,小床内的孩子惊得蹬了蹬腿,皇甫仪立即捂住嘴巴,小小声地喊了一句对不起。

  小孩子立即又睡着了,小嘴动了动,皇甫仪吓得魂不附体,比遇到棘手大事还要头疼。

  溧阳来时,孩子醒了,睁着眼睛看屋顶,她快两个月了,和生下来差不多大,面黄肌瘦,小腿也没什么肉,看着有些可怜。

  溧阳心疼得不行,皇甫仪抓着她问杭城的事情,溧阳一面抱着孩子一面吐露杭城的事情。

  皇甫仪凝神半晌,看着溧阳说道:“殿下不觉得驸马有些聪慧过度了吗?”

  溧阳顿下来,皇甫仪说道:“驸马此人生性胆小不说,懦弱自卑,与您成婚前三月前入宫养病那回性子大变,先是救了您,又是手刃十数名刺客。我曾见过她,面黄肌瘦不说,浑身上下无甚力气,就算是装,也不会在一两个月内功夫突飞猛进。”

  “先生之意是?”溧阳被说得迷惑了。她是重生之人,之间间隔十多年,她对裴琛没什么记忆了,只记得她十八岁的时候就病逝,接下来裴铭接管裴家,获得祖产。

  至于裴琛是什么性子,间隔太久,她记不清楚了。但皇甫仪提醒后,她觉得哪里不对劲。

  装了那么多年,为何突然就不装了呢。

  裴琛隐瞒自己好功夫的目的是什么呢?

  皇甫仪说道:“驸马好似换了一个人,功夫可以隐藏,但是平日里行事的做法却隐藏不了。我倒觉得驸马不是原来的裴琛了,倒像是同一面容下的另外一人。”

  溧阳抱着孩子,心神不宁,“我也知她突然变得不一般是不对劲,可她还是那个裴琛呀。”

  “此人心思深,殿下需小心,许多事情不要和盘托出。”皇甫仪语气凝重,“杭城一行,殿下应该知晓她的心思不亚于您,元辰赵康意之流是江湖侠士,她都敢招揽,您就这么放心用着?”

  “先生,您说她性子大变?”溧阳抓住重点,想起哪里不对,从她醒过来,裴琛就像换了一个人一般。

  自己可以重生,难道裴琛也是重生之人?

  忽然间,溧阳倒吸一口冷气,努力回想上辈子这个时候发生的事情,那时赵康意与元辰依旧是江湖中人,裴琛就算重生又怎么发现他们的?

  赵康意是跟随裴铭打仗入的京城,也就是说提前知晓赵康意之人需要活到十五六年后。而上辈子的裴琛死在一年后,时间压根对不上。

  她旋即又打消了裴琛重生的想法,心中骤然乱得厉害,皇甫仪见状,耿直道:“殿下怕是陷入驸马为您织就的陷阱内了,您开始喜欢驸马,觉得她是您托付余生之人,忽略了许多事情。”

  “裴琛此人阴险,手段绝对不亚于您,且她阴狠,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您不得不提防。”

  溧阳蹙眉,低眸看着怀抱中的婴儿,不觉哀叹:你何时才能长大啊。

  皇甫仪态准备还要说,溧阳缓过神来:“我与她已成婚,自然是要信她的,至于先生说的心情大变,难不成换了一个人?顾夫人只诞下一个孩儿,没有人替代她。您之前还让我与她好好相处的”

  “殿下,我只是想让您莫要信任她。”

  “先生说得不假,可生死存亡之际,她将我护在身后,用命保护我。我若不信她,又该信谁呢?”溧阳无奈道,皇甫仪未曾经历过险境,不知生死相守给人带来的震撼。

  不管对方是何心思,当她选择拿命守着你的时候,那一刻,她对你完全信任的。

  皇甫仪哀叹一声,“完了完了,殿下莫要忘了陛下就是折在顾家姐妹手中,您是想折损在顾家姐妹的孩子身上吗?”

  溧阳忽而笑了,“驸马或许有许多秘密,但眼前这个人喜欢我就成了,她能帮助我得到我想得到的东西,我又何必去揭开她的底子。先生,相信我,她会是我最大的助力。”

  “您不听我的。”皇甫仪劝说无奈。

  溧阳不愿多谈,随口说起永安楼的事情。皇甫仪回道:“落入二公主手中了,您问的禁卫军一事,陛下已在彻查。与户部尚书柳正脱不了关系,这件事,您需回去问驸马。柳正破釜沉舟,为的是什么,唯有驸马清楚了。”

  “裴琛?”溧阳想起临走前裴琛提过户部尚书贪污一事,她吸了口气,道:“陛下查出来后如何了?”

  “柳正已被关押。”

  “他如何调得动禁卫军?”

  “这个要问柳正了。”

  怀中的孩子醒了,睁着眼睛看前方,比起上一回,眼睛灵堂了些许,溧阳高兴不已,摸摸她小小的眉眼。

  “院正的药很好用,她喝的奶比以前多了,体重也涨了些,你放心好了。”皇甫仪劝说。

  溧阳静静看着,皇甫仪见不得她这般慈母心态,捂住眼睛多问一句:“你给她取名了吗?”

  “明熙。”溧阳脱口而出。

  “姓明?”皇甫仪熬不住了,“你的养女姓明也在情理之中,既然选择姓明也该知会驸马一声。”

  “不必了,陛下养在春休先生府上至十多岁呢。明熙暂且由先生抚养。”溧阳不赞成皇甫仪的建议,眼下明熙还小,受不得任何刺激与暗算。

  皇甫仪嘲讽:“您真看得起我,将我与春休先生比较。”

  “明熙若能平安长大,您比春休先生齐名。”溧阳说道。看着孩子,她心软的一塌糊涂,抚摸眉眼又摸摸小嘴,最后亲了亲明熙的小脸。

  爱子之欣喜,溢于言表。

  皇甫仪接过孩子,开始催促她回府了,“明熙很好,您回去与驸马商议大事,莫要为小孩子分心。”

  溧阳被赶出公主府,元辰贴身守着,看公主府几字,元辰笑得合不拢嘴了。

  元辰代替车夫驾车,一路上平稳无事,平安地回到裴府。

  裴府内裴琛刚见过心腹,坐在窗下吃果子,明日就是中秋佳节,阖家团圆之日。

  溧阳神清气爽地走了进来,肉眼可见心情不错,裴琛嘴欠道:“你去见情人了吗?这么高兴的样子。”

  “情人还小,只能看看。”溧阳心情好到主动开了玩笑,随手捡起盘子一颗红色的果子来吃,俯身坐下来的时候,却见裴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好吧,她又改口说道:“皇甫先生说陛下捉住了横山下的幕后凶手,是柳正。你怎么得罪他了?”

  “我就是找到他贪污证据,给他送了一半过去啊。错了吗?”裴琛目瞪口呆,柳正胆子不小,连禁卫军都能调动,她追问道:“与二公主有关吗?”

  “先生没有说,驸马,你恐吓人家就是为了永安楼?”溧阳差点被果子噎死了,也被裴琛直爽的行为气死,“你平日里那么聪明,怎么关键时刻这么笨呢。”

  “不是我笨,是他太凶残了,好在你我脱险了,那我舅父又是怎么一回事呢?”裴琛觉得自己这回也有些蠢了,但面上不能提。

  她摸摸耳朵,好在脸不红,显然自己脸皮愈发厚了。

  “你舅父的事情该问问柳正,或许看到顾家的徽记杀错人了。”溧阳伸手揪住裴琛脸颊,气道:“驸马啊驸马,你怎么这么笨。”

  裴琛被揪得身子晃了晃,心虚地看了她一眼,“你再揪,我就更笨了。”

  溧阳收回手,睨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的眼睛上。少女眼睛明亮,神采奕奕,虽身子不好,可心态端正,与以前大不一样。

  隐藏功夫可以理解,那么性子突然大变呢?

  溧阳想到些许往事,随口一笑,问道:“驸马,你可记得前年我们在太后宫里,太后说过一句话,说你这么笨就是你自己哭出来的?”

  裴琛不是原主,自然毫无印象,没有多想,直接说道:“太后说的话不可信的,她是说玩闹的。”

  溧阳垂眸,心凉了一半,太后从未说过这样的话,裴琛鲜少在人前哭。以前太后怜悯裴琛,从未取笑过她。

  短暂的呼吸后,溧阳问道:“去岁你送我的那枚平安符丢了,过几日我们去求一枚新的。”

  裴琛疑惑,原主还去求过平安符给殿下?

  是喜欢吗?

  一时间,裴琛自己也分不清了,糊里糊涂就应下了。

  溧阳伸手拿了一个果子放入嘴里,心徐徐沉了下去,半晌不言语,裴琛只当她喜欢吃果子,将盘子推给了她。

  溧阳扯了扯唇角,露出苦涩的笑,抬首凝着对面的人:“裴琛,你为何隐藏功夫?”

  “我的身子不好,低调行事。怎么了?”裴琛被问得心里发慌,对面的人沉静从容,方才的喜悦也不见了,如往常一般肃静冰冷。

  “我觉得你不像裴琛,你是裴琛吗?”溧阳将手中的果子放下,深深凝着裴琛:“裴琛不爱哭,也没有给我送过平安符,但你与裴琛长得一模一样。”

  裴琛拧眉,道:“大病一回后以前的事情都忘了,殿下若觉得奇怪,大可去查一查,我是何模样,太后最清楚。母亲只生我一个,也没有孪生姐妹。”

  溧阳起身,说道:“驸马有些秘密,我不愿切窥探,但希望驸马莫要欺骗我。”

  “我没有欺骗你,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我想都想不起来。我怎么会骗你,你觉得我变了,可我就在这里,从未想过欺骗你……”裴琛蓦地有些慌了,争得面红耳赤,努力解释:“你是觉得我哪里对不住你吗?”

  “没有,你太聪明了,筹谋得当,我在想我若成了你的猎物,是否还能脱逃?”溧阳茫然了,她知晓裴琛对她是真心,依旧忍不住去怀疑。

  倘若裴琛不是裴琛,那么,眼前的人又是谁呢。自己是重生的,裴臣也是重生的?

  可自己明明记得裴琛到死都没有露出功夫,眼前的人就算重生也不会一身功夫。

  她疑惑又有些不安,或许是欺骗怕了,她又开始不安惶恐。

  其实,她一直都知晓裴琛的改变有些奇怪,但裴琛对她太好了,好到自己忽略了最重要的点而沉迷其中,难以自拔。

  明明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自己却迟迟不愿面对。

  “我聪明也是错吗?”裴琛难以理解,呆呆地坐在原地,糊涂道:“那我变笨一些呢,那你是否就不害怕。可是我笨了,又该如何保护你。你身边那么多危险,人人都想害你。殿下,我可以变笨的。”

  “说你聪明,你还笨上了。”溧阳有些无奈,“罢了,你是太后心头肉,太后认准你,我自然不会有异议的。裴琛,小心行事,你树敌太多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呢。”裴琛无所畏惧,“你别嫌弃我就成。”

  裴琛委委屈屈,溧阳有些熬不住了,睨她一眼,转身走了。

  真该揪着皇甫仪过来看看,她口中的心机驸马是个受气小媳妇。

  两人不欢而散。

  第二日各自忙碌,裴琛去看了看绝义找到的新宅,与公主府只隔着一条街,周围都是勋贵世家,宅子略小了些,世家大族人多,自然瞧不上。

  裴琛去看的时候,惊奇地发现隔壁就是秦府,暗恋陛下的秦子义的府上,另外一个邻居是三公主。

  生活顿然变得有趣多了,裴琛去探府的时候顺便看到了在公主府门口大打出手的小情人。三公主与欧阳玉,两人过了几招,最后欧阳玉提着三公主的耳朵进府。

  裴琛扭头看了一眼绝义,绝义也是一惊,“三公主这么怂吗?”

  “不对,你眼睛花了,那不是三公主,那是和三公主相似的一个女孩。”裴琛揉揉眼睛,顿时觉得有些眼花。

  绝义惊异道:“驸马,您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呀,那就是三公主殿下。”

  裴琛吐槽道:“我的眼睛就是睁开的,你闭上眼睛吧,怎么会是三公主呢,你前些时日还认错了人了,险些没闹出笑话。”

  绝义还欲辩驳,裴琛闪身进入府内,领着绝义翻墙去了三公主府吃瓜。

  绝义:“……”装什么正人君子呢。

  两人都是好手,巧妙地避开公主府侍卫,绝义来过三公主府邸,轻易就找到了打成一团的两人。婢女们都退了下去,方圆数丈里看不见人,裴琛爬上树,以树叶隐蔽,外人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到。

  “今夜我要入宫赴宴。”

  “请假不去,我和我爹说了,带你回去吃饭。明蕴,我告诉你,你若不去,我就去告诉陛下,你贪图我家的钱来诱我。”

  “你敢,我打断你的腿。”

  “行啊,你还我银子,我们算一算,你拿了我多少银子。”

  三公主明蕴偃旗息鼓,欧阳玉冷哼一声,得意洋洋,“你去不去?我给你钱。”

  “多少钱?”三公主立即来了精神,然后伸出手,一巴掌。

  欧阳玉点点头:“好,成交。”

  “成,听闻你家买下了永安楼?”三公主试探一句。

  “没有啊,我听说是裴驸马买了永安楼。”欧阳玉皱眉说道,“我家怎么比得过裴驸马呢。”

  树上的裴琛莫名被人当枪使,索性也不藏了,直接跳下树来,告诉两个呆子:“不是我买下的。”

  三公主与欧阳玉吓得差点抱在一起,尤其是三公主左右去看,竟无一人侍卫发现,皱眉懊恼。

  “我没有买下永安楼,是二公主买下的,你们从何处听来的消息?”裴琛不解,障眼法也太有迷惑性了。

  欧阳玉拍了拍心口,显然吓得不轻,面对裴琛不免有些尴尬,三公主挡住裴琛的视线站在了欧阳玉面前,“大姐夫你怎么进来的?”

  “先说说你们的消息怎么来的,你们一推二,二推三的消息是不是太假了些。”裴琛干笑两声,“你不觉得自己被骗了吗?”

  “二姐姐放出的障眼法,她买永安楼做什么?”三公主却崩着脸,皇嗣牵扯商业,意义就变得很微妙。

  欧阳玉说道:“我家的消息很准确的,既然不是裴驸马的话,谁买下永安楼就是谁乱放的消息,为的是迷惑我们。殿下,意思就不一样了。”

  “既然如此,我今晚就更要入宫去问问二姐姐 。对了,大姐夫你还没说你怎么进来的?”三公主明蕴不忘追问。

  裴琛指着隔壁的方向,“我准备搬过来,刚巧进错了门。你信吗?”

  “不信,你搬来做甚?”三公主不傻,无故换府宅,必有猫腻。

  裴琛道这里风景好,离溧阳公主府近,三公主糊里糊涂地就信了,闹着要去隔壁观看。裴琛只好拖着两人去看新宅。

  宅子内打扫得很干净,花草树木都收拾得很好,远远看去,景色优雅。

  欧阳玉静静地跟着三公主身后,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对方的袖口,“你这个姐夫挺吓人的。”

  “不会的,大姐夫可好了,你且看着吧。”三公主不信她的说辞,大姐夫可友好了,是世间最好的大姐夫,她悄悄告诉欧阳玉:“那个矿就是大姐夫给我的。”

  欧阳玉惊讶。

  走进主院,绝义姗姗来迟,哀怨地看着裴琛。裴琛朝她低笑,对不起,我把你搞忘了。

  主院内的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前一任主人搬走的时候嫁给家具都带走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欧阳玉主动说道:“不如我替裴驸马打造些家具,如何?”

  “嗯?”裴琛疑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欧阳玉尴尬道:“今日之事……”

  “哦,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有劳欧阳姑娘了。”裴琛很不客气的应下了。

  三公主嘴角抽了抽,损失大了。

  简单看过庭院,三人便离开了。黄昏要入宫,需要回府做决定。分别之前,裴琛再三言明自己并未买下永安楼。

  三公主点点头,旋即分别。

  离开之后,裴琛回府,路上不解今日发生的事情,以二公主的脑子想不出障眼法的办法,她也不会去掺和永安楼的事情。

  许多事情突然蒙上了一层迷雾,虚幻迷茫。

  回到裴府,溧阳已归来更衣,在为今夜入宫挑选衣裳。经过昨日的谈话后,裴琛不敢显得那么聪明了,故意问了一句为何挑衣裳。

  溧阳素手挑动着盘内的流苏,长发散落在肩上,一袭素衣,白与黑,强烈的视觉反差催动了几分凛冽清寒。

  “入宫,今日中秋家宴。”溧阳随意说了一句,余光扫向呆傻的少年人,见她面色发白,便转过身子望向她,“去哪里了,脸色那么差。”

  “去看绝义推荐的新宅,秦府与三公主府中间的宅子,很热闹。”裴琛垂了眼,避开溧阳探究的视线。

  溧阳目光又回到流苏上,目光凌冽,心烦意乱,随意选了一只步摇,又依照颜色挑了一件对襟窄袖的莲花裙,余下再不去挑了,婢女们自会搭配好。

  “你也换一身衣裳。”溧阳冷冰冰的说了一句,“家宴之上,太后必不会痛快,你且有准备。”

  “如何不痛快?”裴琛不理会溧阳的说辞,太后得体,怎么会在家宴上闹不痛快呢。

  溧阳粉妍的嘴角抽了抽,道:“怼天怼地,怼得陛下下不来台,记住,今夜看到的都不要放在心上。”

  裴琛惊讶,“要带上我母亲吗?”

  “她会去吗?”溧阳疑惑。

  “说陛下有难,她应该会心动的。”裴琛推测道。

  溧阳先心动了,她是陛下养大的,自然不希望陛下难堪,她点点头:“你去试试。”

  “不必我试,让人去传话即可,我去与旁人去都是一样的。”裴琛摇首,在顾夫人心中,谁传话都是一样的,要看传什么话。

  溧阳思虑片刻,让自己的婢女去佛堂传话,接下来,焦急的等着。

  裴琛无所事事地寻了个地方坐下,女孩子出门要梳妆打扮,她不需要的,临走前换一身衣裳。她静静的看着溧阳梳妆,发梳穿过长发慢慢地梳着,一梳接着一梳,乌发漆黑顺滑闪着光泽。

  长发高挽,露出瘦弱修长的脖颈,肌肤白得如雪,裴琛看得出奇,想在脖颈上落下些红梅,届时必然好看。

  她在胡思乱想,溧阳忽而出声:“赵康意住何处了?”

  “青楼内呢,我让人跟着了,不会出事的,等他玩好了自然回来寻我的,杭城派的兄弟已在裴府内安排妥当了。陛下说授予我步军统领一事何时有着落?”裴琛抬首,对上溧阳波澜不惊的眸色,她心口一颤,忙低头避开。

  那双眼睛平静无波,似乎又能看穿心底,让自己无处躲藏。

  溧阳凝着她,察觉她躲避之意有些懊悔昨日的坦白,有些话不该说。

  溧阳懊悔至极,外间婢女进来传话,“回殿下驸马,夫人说今晚会入宫的。”

  “好,孤知晓了。”溧阳应了一声,顿时觉得松了口气,不免感激地看向裴琛。裴琛低首玩着自己的手,始终不肯抬头。

  感激的话到嘴里又吞了回去,溧阳坐在妆台前继续让婢女梳妆。

  这时,裴琛悄悄抬首继续打量溧阳。溧阳身形颀长,坐下来,脊背挺直瘦弱,如凌寒独放的红梅。裴琛稍稍低眸,目光扫过她纤细的双手。她伸出自己的双手打量,原主病弱,五指不沾阳春水,养的五指白皙秀美。三月下来,掌心握枪的缘故,多了些老茧,不如手背柔美白皙。

  看看掌心又看看手腕,她主动将双手缩在袖口内,抬眸去看,目光越过双手落在小腹上。前世惊险的一幕出现在眼前,她吞了吞口水,睁大了眼睛。

  前世匕首在她的手中直接穿透了衣,狠狠地插进小腹,断了生命的源头。

  她浑浑噩噩地站起身,失手打翻了几上的点心,双眸圆瞪,迟疑地低下眸子看着自己苍白无力的双手……痛苦的记忆如流水般涌入脑海里,悔恨与痛苦困住自己,她似乎看到了双手的鲜血。

  她洗了很久很久,始终洗不清双手的血腥,总能看到满手的鲜血,是殿下的血,是她杀了殿下。

  裴琛惊恐的抬首,恍然落泪,溧阳看了过来,满目茫然,“你怎么了?”

  “我、我……”裴琛说不出话来,目光落在溧阳的小腹上,她死死盯着,溧阳被吓得后退几步,跌坐在状台前。

  裴琛的眼睛如深渊,死死盯着,让人不寒而栗。溧阳畏惧,选择偏过头去。裴琛大汗淋漓,就这么一眼让她倍感失落,目光中夹杂着愧疚与不安,还有几分疼惜。

  溧阳犹豫,见她眼中含泪,一时不解,果断屏退婢女,她站起身望了过去:“你怎么了?”

  一瞬间好似被鬼附身了一般。

  溧阳疑惑,裴琛浑浑噩噩,只觉得头疼欲裂,同样的关切让她从回忆中醒来,心肺不适,接着一阵咳嗽。

  撕心裂肺。

  溧阳顾不得其他上前就替她顺气,可自己刚碰上裴琛的肩膀,裴琛就反扣住她的手腕,眼神愧疚。

  溧阳不解,裴琛握住她的手,另外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探向她的小腹。溧阳羞耻,拂开她的手,裴琛似被定神一般糊涂说了一句:“殿下,你说这里被刺了一刀还会活吗?”

  “你……”溧阳豁然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清秀的女孩,“你说什么?”

  裴琛阖眸,眼泪滑了下来,“我曾做过一梦,梦见殿下亡故。殿下,你说疼吗?”

  “应该会疼的。”溧阳怔怔地看着她,她的梦境与自己过往重叠了,裴琛看到她自尽的那一刻?

  裴琛上辈子难道没有死?

  作者有话说:

  普通人最多只能想到对方和自己一样重生,不会想到对方换了灵魂,还是后世的灵魂。

  下更明天早上7.8点,我起不来的话就会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