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半个月的鹅毛大雪,终于停了,拨云见日光,徒留路面三寸深的皑皑积雪。

  星耀新任总裁,准确来说,半个月前已经做完交接仪式,不能说是新上任了,是个工作狂人,深夜十一点还能看到总裁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这位总裁冷若冰霜,不苟言笑,身上没有多余首饰,手腕只孤零零一个玉镯,衬衫纽扣永远系到最上面一颗,正经又严谨,俨然是个冰山美人。

  这并不妨碍星耀员工对这位总裁爱慕、敬仰。

  茶水间,八卦最多的就是这位总裁。

  八卦经常跟在总裁身边的小朋友是谁,七八岁的年纪,说话语气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样,成熟得很。

  八卦最多的就是总裁的私生活,还单身吗,结婚了没有?

  这天,茶水间正在八卦这位总裁就是已经退圈的艺人姜呦,捧着热茶的手一抖,尽管没洒出来,也咬到舌头。

  “真的假的?”

  “我记得当时在综艺节目是跟林晚清炒CP来着?”

  “我们姜总跟林晚清有点故事吧??”

  “哼说不定我们姜总进娱乐圈就是为了追林晚清呢?你们没看见么,综艺节目上送那么大一束花。”

  “你们看林晚清这个WB的照片,很眼熟,戒指,就婚戒,我看我们姜总戴过,就戴了一阵子……”

  “她们隐婚了么?”

  “嘘——别说了,姜总过来了。”

  她们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姜总穿那么厚是去哪里?”

  ……

  ……

  北山钓鱼场,湖泊结着厚厚的冰,一片耀眼的银色里支起一顶绿色小帐篷。

  湖面凿开两个洞,放着两张小马扎小椅子,逆着光,只看清楚其中一个人是林琛。

  林琛坐在小马扎小椅子上面,手里的鱼线轻颤钓上来一条小银鱼,甩着尾巴活泼乱跳的。

  小银鱼刚放进竹篓里面,就看到时弥,他站起来,另外一个人也跟着站起来。

  天气很冷,林琛开口说话都冒出白气:“姜总,你来了?”

  时弥走近几步,便看清楚坐在马扎小椅子上的另外一个人。

  林晚清穿了件白绿相间的羽绒服,戴着口罩手套,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羽绒服的帽子扣着她的小脑袋,帽檐边缘的白色绒毛衬得她熠熠生辉。

  星耀想翻拍国外的科幻片《云舟》,光凭星耀吃不下,所以就找鑫光合作。林琛约在钓鱼场谈合作的事,生意人多多少少有点爱好。

  看到林晚清的瞬间,时弥也不意外,彼此对视了一眼,便挪开目光落在林琛身上:“林总,久等了。”

  “我们也刚来。”林琛介绍道:“这是舍妹。”

  林晚清脱下手套,指骨修长如竹,修剪整齐的指甲如一扇扇莹□□润的小贝壳。

  她看着时弥:“姜总,你好。”

  时弥轻轻撇过,不打算跟她回握,回应也无,目光落在后面的竹篓上:“林总钓了那么多鱼,不吝赐教。”

  说着,她坐在另一张马扎小椅子上,卸下背上的渔具放到地上,打开,取出鱼竿鱼钩,装好鱼饵,小小的一声,丢到冰洞里。

  林晚清悬在半空中得手被风吹得发红,她悻悻收回来。

  林琛看了眼自家妹妹,心里叹口气,随即坐在马扎小椅子上,这才回说:“钓着玩的。”

  不过两三分钟,浮漂就动了,时弥收线,钓上来一条巴掌大的银鱼,回道:“小玩怡情。”

  林晚清跟时弥中间隔着一个林琛,有点碍事,她搬自己小马扎小椅子到时弥旁边。

  时弥没有阻止,一心跟林琛谈合作。

  林晚清抓了一把鱼饵黏在鱼钩上,有模有样学着时弥放线。她扔到冰洞里就不管了,侧着身子听两人谈话,目光落在时弥的侧脸上。

  那天过后,她给时弥发微信,不回,打电话不接,上门又怕连她的面都没见到就被拒之门外。

  只好去求林琛,磨了半个月,林琛才答应她,以谈生意为由约时弥到钓鱼场。

  即使做好心理准备,她态度冷漠,视自己如同路人,心还是狠狠被扎了。没关系,她本来就打算卯足劲将她追回来。

  半个月没见,她好像瘦了点,说话不徐不疾,谈话间皆是沉稳从容,清冷的面色偶尔露出点笑意。

  林晚清从来没见过她这副样子,一时间看呆了。

  时弥手里的鱼竿往下沉,她收住话头:“林总,我的鱼儿要上钩了。”

  林琛看向冰洞里,清澈的湖水下,一条约莫两斤重的鱼儿来回晃动,他也乐:“这鱼挺肥啊。”

  “嗯。”

  鱼儿咬得死死的,鱼竿都弯了。

  时弥收线,取下鱼钩,将鱼儿扔到脚下的鱼篓里,鱼儿胡乱摆动鱼尾,溅起一连串的水珠,落到旁边林晚清的脸上。

  这种冷天气,湖水的温度可想而知,林晚清脸上的水珠瞬间成了冰渣,她直喊:“好冷啊!”

  时弥侧头看她。

  林晚清觉得自己有点煞风景了,也不敢喊,硬生生受着那股冷意,准备抬手擦干净,林琛递过纸巾。

  “姜总,麻烦递一下纸巾给舍妹。”

  时弥没动。

  林晚清说:“二哥,我自己拿吧。”

  说着,她倾身,伸手接过纸巾,不可避免地靠近时弥,她身上带着股冷意,冻得人心头发麻。

  她擦干净脸,也擦了擦衣服,想了想,递给时弥,指了指她的衣服:“姜总,你要擦一擦吗?”

  时弥离鱼篓最近,水珠也溅到她身上,这会功夫,已经干了,黑色羽绒服留下一连串水渍。

  “不用。”

  林晚清吸吸鼻子:“那我放这里了。”

  两人又聊了会工作的事,林琛手机响起来,他挂断电话,说:“姜总,不好意思,我夫人喊我回去。”

  何蕴的电话也是林晚清安排的一环。

  林晚清揪着衣袖,有些紧张地看着时弥,总怕林琛一走,她也跟着走了。

  看时弥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心底轻轻松了一口气。

  钓鱼场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时弥整个人窝在椅子里,戴着黑色皮手套,握着鱼竿,两条腿伸直交叠,满是懒散的闲情逸致。

  林晚清倒不像她这般悠然自得,一颗小心脏忐忑不安,她处心积虑安排两个人独处,可不是为了钓鱼。

  这会,又不知道说点什么好,总怕开口破坏她钓鱼的兴致。

  万籁俱寂,偶尔听到鱼儿摆尾晃动湖水的声响,林晚清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安安静静待在她身边,看着她钓鱼。

  林晚清坐了小半天,鱼篓里一条鱼也没有,鱼饵换了好几次也不见效,反观时弥的鱼篓里,快要装满了。

  她好像什么都会似的,相比之下,自己笨手笨脚,什么都做不好。

  习惯性地朝她撒娇:“你能不能教教我啊。”

  这话一出,林晚清愣住,这种亲昵的话她怎么就自然地脱口而出了。

  时弥平静地收线,取了鱼钩放鱼儿到鱼篓里,看她:“不能。”

  说话也吐出一股白色的冷气:“林总走了,林小姐不走么?”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林晚清问:“你要走吗?”

  时弥不回答,转过身去钓鱼。

  过了一会,林晚清说:“你要走可以跟我说一声么?”

  “林小姐,你多大的人了?”

  林晚清脱口而出:“三岁。”

  时弥侧头看了她一眼。

  林晚清摸摸鼻子,什么啊,开个玩笑也不行啊。

  “你真的不教我钓鱼啊。”林晚清翻了翻自己的鱼篓,小声嘀咕道:“那我今天要空军了。”

  说着,她挪自己的小椅子到时弥旁边,鱼竿也抛到时弥跟前的冰洞里。

  时弥挑眉:“林小姐,你知道为什么要凿不同的冰洞吗?”

  才不管呢。林晚清振振有词:“你这里鱼儿多,全都跑到你这里了。”

  时弥收了线,说:“你的鱼饵放太多了,鱼儿不上钩。”

  “不要,我就要跟你钓一块。”林晚清急忙忙补了一句:“你这里鱼多。”

  时弥不说话。

  林晚清记着她的话,再次放鱼饵时,她特意少放了一点,这次,没过一会儿,她的浮漂就动了。

  她眉开眼笑:“我的鱼儿上钩了!”

  林晚清第一次钓鱼,不会收线,鱼儿疯狂来回摆动着,湖面溅起一大束水花,鱼竿都弯了,整个人都被往下拽了。

  她站起来,急着大喊:“好大一条鱼~快来帮帮我~啊,我的鱼要跑了~我的鱼!”

  时弥不慌不忙站起来,握住她的鱼竿,慢慢收线,一条三斤重的鱼甩出一大片水雾。

  林晚清哈哈大笑:“我钓到鱼啦,那么大的一条,哎呀你看我,厉害不?”

  刚刚只顾着开心,没发现她帮她,还靠得那么近,她总有种两人和好如初的错觉,又舍不得离开了。

  时弥松了手,说了句:“新手大礼包。”

  三斤重的鱼被甩到冰面上,林晚清蹲下身子取鱼钩,她笨手笨脚的,取了半天,没取下来,正要脱下手套。

  时弥说:“天冷,别脱手套。”

  林晚清一听,两眼亮晶晶的:“你关心我么?”

  时弥握着鱼竿,瞥她一眼:“不好给林总交代。”

  “没事,我当你关心我了。”林晚清得寸进尺,说:“那你能帮我取下来么?我弄不下来。”

  时弥不理她。

  林晚清稍有些失落,自顾自捣鼓一阵子,鱼鳃都被她扣烂了,才取下鱼钩。

  她放鱼进时弥的鱼篓里,笑着说:“我送你啦。”

  冬天总是容易天黑,天一黑,人就容易犯困。

  林晚清钓上来一条大肥鱼后,真应了时弥那句新手大礼包似的,后面再没有钓上鱼。

  她钓着钓着,握着鱼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然后被冷醒。

  醒来周遭一片寂静,鸟声也无,鱼竿掉在地上,旁边的小椅子没了人影。

  她急忙忙站起来,钓鱼场附近只有一片光秃秃的树林,再远点就是一排排小木屋,一眼就看尽,没有人影。

  脚下鱼篓里的鱼还活蹦乱跳,一条巴掌大的小鱼从鱼篓里蹦出来,跳到她脚边。

  林晚清蹲下身子,捡起来,眼眶酸涩:“你看看你,被丢到这里了吧?”

  她止住眼里的酸涩,恶狠狠说:“你活该。”

  说着,她丢鱼儿进鱼篓里,正要收拾收拾东西走人,抬头就看到时弥从帐篷走出来,她满心欢喜,眼都笑弯了:“你没走啊?”

  “天晚了,该回去了。”时弥说:“我让人送你回去。”

  林晚清张张嘴,满脸失落:“噢。”

  她想让她送她回去。

  林晚清跟在时弥后面走了几步,又想起辛辛苦苦钓的鱼没拿,拉住时弥:“你等等。”

  折身回去,挑走鱼篓里比较大的几条鱼,其他鱼全部放生。

  鱼篓里面装着几条大肥鱼,估摸十来斤重,林晚清拎着有点吃力,走了几步停下来,想时弥搭把手。

  时弥只看着她,不动。

  林晚清又舍不得辛辛苦苦钓上来的鱼,又放生了两条,这下子轻松多了,她拎着鱼篓走到时弥面前。

  “拿回去煲鱼汤。”

  天色渐暗,来往没有行人,很安静,只听到踩到雪里的枯枝咔嚓声响。

  钓鱼场到停车场的路程不远,走路也就十几分钟。

  林晚清紧了紧手里的鱼篓,她说:“你没有什么想要问我吗?”

  “没有。”

  林晚清深吸一口气,说:“那天,我去你那里那天,你写的退婚书,后面我写了两行字,你没有看到吗?”

  时弥脚步不停:“我让拂尘处理了。”

  啊?那不就是没看到么?

  林晚清停下脚步,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她的手套湿润,冷冰冰的。

  她看着时弥,嘴里呼出一片雾气:“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

  天色压着最后一丝灰蒙蒙的余光,周遭事物颜色变得黯淡,万籁俱寂,只剩下冬风穿过树林的声响。

  林晚清声音很轻,却很清晰,她目光灼灼看着时弥,生怕一眨眼就错过她的回答。

  她知道自己操之过急了,可还是忍不住发问。

  时弥看着她抓着自己的手,目光跟嗓音一样冷:“松开。”

  林晚清悻悻松开,拎着鱼篓跟在她身后:“唉你等等我嘛,我走不快啦,你钓的鱼儿还在我这里。”

  钓鱼场的积雪有点深,林晚清拎着鱼篓走得不快,双脚深陷积雪里,□□抖落一大片积雪。

  她低着头跟积雪较劲着,完全没注意到时弥停了下来,结结实实撞上时弥后背,发出哎哟一声,摔倒在雪地里。

  帽子跟着滑落下来,遮住她的半张脸,露出一小节如玉的下颌。

  林晚清摘掉帽子,周遭黯淡的景色鲜活了起来。

  时弥双手插着衣兜,黑色羽绒服拉链拉到最顶端,冷清的眸子一瞬不瞬看着她。

  林晚清坐在地上,伸手:“拉我。”

  “自己起来。”

  林晚清撒娇:“拉我嘛。”

  她大有你不拉我就不起来的架势,地面都是雪,融化成为了水,沁湿她的羽绒服,冰凉凉的。

  时弥移开目光:“你的鱼要跑了。”

  “啊!”

  林晚清一看,鱼篓倒了,鱼儿四处逃窜,她慌忙起来,蹲着身子在雪地里找,剩下的鱼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只找回零星的两三条。

  她还想再找一会儿,时弥说:“别找了。”

  林晚清有些不舍,也只好点头:“这点鱼也够煲汤了。”

  她还没拍干净身上的雪,抬头就看到时弥走远了,雪地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

  “等等我!”

  林晚清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看到停车场的司机,她磨磨蹭蹭不肯走:“你能不能送我回去啊。”

  时弥不说话。

  林晚清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在她面前站定,轻声问她:“你走的时候可以跟我说一声么?”

  时弥一怔,明白她的话。

  轻轻颔首:“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