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回国了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我好去接你啊。”

  “黎队,好久不见。”

  沈潋秋穿着一套深色西装,笔挺地站在他儿时老家H省B市,唯一一个室内滑冰场的大门面前。

  而站在他面前的,则正是如今H省花滑队的总教练,黎冰。

  H省因为地处北方,天气寒冷,在冰雪项目上一直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以至于从很久以前,就一直是国内花滑项目的人才输送大省。

  而在这片土地上的沈家,则更是国内冰鞋制造行业最早的开拓者。

  只可惜中国在花滑这个项目上的成绩一直不算太好,沈家当时的冰刀厂在B市苦苦支撑了十年,可最后还是迫于生计转了行。

  整个家族中的大部分全都搬到了更大的城市发展,只剩下一小部分的人留在老家,照顾着家中的几位老人。

  而沈潋秋从小就在冰场跟着爷爷学习,16岁独自出国深造,完全可以算的上的中国年轻一代,最好的冰鞋设计师。

  只可惜前几年的时候,沈家发生巨变,沈潋秋不得不为了家人放弃梦想,转了专业,挑起了沈家的大梁。

  如今已经是商场中人尽皆知,闻风丧胆的沈总了。

  “我记得你小时候特别想当冰刀设计师来着,那个时候各方面条件都不太允许,如今正好有个机会,不论是省队还是国家队,都缺少有关于这方面的研发人才。”

  “正好你也在这个时候赶回来,要不要留在国内再考虑一下?”

  黎冰看着眼前成熟沉稳的沈潋秋,低头点起一根烟。

  而沈潋秋在听见这一句话时,虽然仍然明显有所触动的犹豫了一下,可到了最后却还是释然的笑了笑,然后回了他一句。

  “算了吧。”

  前些年他父亲突发急病昏迷不醒,导致集团内人心不稳,二伯那边趁机夺权,为了守住自己父母白手起家,辛苦多年打下的这一片产业。

  沈潋秋不得不继承家业,放弃了原本所学的专业,转而考了一个商科的硕士。

  不存在任何的负隅顽抗,曾经格外执着的梦想,在那个节点上被他放弃的迅速而又干脆,甚至要做的事情太多,都没有时间留给他感受不甘或难过。

  只是置身于各种繁杂的问题当中,一不留神就已经走到现在,直到今天因为沈氏需要考察的项目再一次的回到老家,沈潋秋才终于后知后觉,这几年来自己身上早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让几乎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黎冰,都能在他面前半红了眼圈,露出这种表情。

  黎冰一心扑在赛场,不明白商场上的那些弯弯绕绕,可就光是看着眼前,曾经最为肆意洒脱的沈潋秋变成如今这副少年老成,隐忍克制的模样。

  就能明白这些年来,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一定小不了。

  “算了先不说这些,今天正好有省队的选拔赛,整个B市学花滑的孩子,就都会一股脑的跑过来,正好你也一块儿过来看个热闹。”

  黎冰说着走上前去,揽着沈潋秋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

  “说不定,还能碰着几个你以前认识的老熟人呢。到时候你也就又想要留下来了呢。”

  黎冰说着揽着沈潋秋的肩膀就往冰场里面走,也不知道是他这嘴开过光还是怎么的。

  沈潋秋这路才刚走进去一半,老熟人没碰着,小熟人倒是碰着了一个。

  ——

  林琅穿着黑色连帽衫,独自坐在冰场内的角落里,手里还捏着一张省队选拔赛的报名表。

  他是到了这里之后,才偶然知道今天碰巧有省队的选拔赛,而刚刚在换鞋时遇上的那几个小崽子,也正是因为这个才专门赶过来的。

  虽然并没有提前准备,但本着不放弃任何机会的原则,林琅还是在教训完那几个人之后,顺便也就跟着一块儿领了张报名表回来。

  之前那几个对他出言不逊的小崽子,其中有一个甚至还想要对他动手,被林琅简单收拾了一下,直到现在还在一旁狼哭鬼嚎。

  而林琅却是一脸平静的带上了耳机,头也不回的就上了冰。

  略微的活动了一会儿,摸清了自己如今这副身体的状况,就又回来一个人默默的坐着,构思着自己一会儿要表演的动作。

  林琅身材瘦小,穿着卫衣,帽子宽大的几乎能将他整个人都藏进去,看上去相当不起眼,以至于沈潋秋向着那边看了好几眼,才发现那边还做着一个他。

  那个自己记忆里,整个冰场最会哭的小孩儿。

  林琅6岁接触滑冰,10岁才开始正式学习,而在这期间他一直都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小胖子,冰场里的孩子欺负他,他也不会想着怎么反击回去。

  只知道一个人躲到磨刀室后边的角落里,没完没了的哭。

  沈潋秋打从14岁进入冰场和他爷爷一块儿学做冰刀,一直到16岁独自出国留学,这期间的两年时间,不知道被他的哭声骚扰了多少次。

  那个时候他就总是抱怨,没见过哪个运动员有他这么爱哭,像他那么怯懦。

  而如今距离他俩初见已经整整十年的时间过去,眼前那个曾经胖胖的,和他说话都不敢抬起头的小孩已经长成了身量纤细的少年。

  可浑身的气质,却依然没怎么改变,还是和从前一样带着宽大的帽子,将自己整个人完全的缩进角落。

  就好像除了身材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改变。

  还是和以前一样,怯懦的一如既往。

  “这一次来参加选拔的,正经有几个好苗子,就比如那边那个穿大v领白衬衣的那个,叫汪远,还没进省队,就已经很有个人风格了,跳跃挺不错的,是这次选拔赛的头号种子选手。”

  “还有那边那几个,虽然跳跃上差了那么一点,但滑行和旋转都还不错,也算是可以培养着试试的人才。”

  中国在花滑项目上的成绩,一直不算亮眼出众,所以即便是在冰雪项目发展的最好的东北,花滑的普及度也不算太高。

  高昂的付出和不确定的回报像是一头拦路虎,拦住了太多家长将他们的孩子,送往冰场专门学习花滑的道路。

  同时也导致了中国花滑项目上的人才储备,普遍不足,成绩较好的双人那边,还有那么两对能够算得上是后继有人。

  可到了相对较弱的单人这边,可就是青黄不接了,不论男单还是女单,基本上都是就那么一两根独苗苗在撑着。

  等到这独苗到了年纪,再一退役,那可就真不知道要到哪里找人,才能顶得上去了。

  “这个汪远真的挺不错,再锻炼个那么一两年,也许真就能出点成绩。”

  “一会儿到他的时候,你好好看看,没准真就能看得走不动路,让我今天一下子收获两员大将呢。”

  沈潋秋坐在观众席上,听着黎冰在他耳边喋喋不休的说着有关于汪远的事。

  可实际上,他的眼神却一直就没有离开过林琅所处的那个角落。

  ——

  “远哥!别害怕,这个废物连冰都不敢上,你难道还怕他抢了名额超过你吗?!”

  之前那些被林琅收拾过的小崽子一直坐在周围鬼喊鬼叫,反倒是被他们所不停期待的汪远,看起来对于林琅,却显得要拘谨忌惮的多。

  毕竟他是真真正正的感受过,赛场上的林琅到底能有多强。

  自打他出生以来,姚箐就一直是他眼中最具天赋的佼佼者,天花板一样的存在。

  而就在一年前,这个天花板突然间的,就被林琅一脚给踩塌了。

  姚箐当时输的有多惨,宁肯不择手段,也要将人从赛场上拉下来的举动有多疯,汪远到现在还依然历历在目呢。

  以至于哪怕林琅在姚箐和他们的诡计下,陷入阴影消失冰场整整一年。

  如今再在这样关键重要的比赛上看见他,汪远依旧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感到心虚害怕。

  ——

  林琅打从六岁接触花滑起,就一直因为身材和性格的原因,被他们几个所排斥欺负,甚至到了因此而讨厌这项运动的程度。

  只是因为无法和母亲开口,说出自己想要放弃的原因,才一直强撑着滑了四年。

  原本想着到了十岁,小升初逐渐逼近,课业逐渐繁重,他就可以借坡下驴,以此为由放弃花滑。

  却没想到,就在他十岁生日的前一天,姚箐和汪远等人照例捉弄,在他冰鞋里泼了油漆,林琅再一次躲到角落里哭的时候。

  却意外发现就在自己身边,磨刀室的门口,忽然被人放了一双崭新的冰鞋。

  金色的刀刃上,用极为娟秀的字体刻着他的名字,林琅。

  这是定制冰刀,价格昂贵不说,在那个信息相对闭塞的年代,就算有钱都十分难买。

  一般来说,就只有成绩特别好的职业选手,才有可能能够拥有。

  当时整个冰场中,就只有林琅这么独一份,更别提那刀刃还通体都是金色的。

  这一份令人羡慕的特别,让林琅感受到了接触花滑后的第一份温暖与善意,与此同时也让林琅第一次产生了想要成为一名职业运动员的想法。

  让林琅因此而懂得了坚强与反抗。

  自那天起,姚箐因为嫉妒林琅所出的风头,做事更加变本加厉,而林琅也不再只是被动承受。

  即便冰场的教练因为姚箐家的权势,对他屡次打压。但他还是一次次的用更好的跳跃,更高的成绩证明了自己。

  最后甚至把一向被视为天之骄子的姚箐,都逼到了丧失理智,几乎红眼的地步。

  这样的渊源,这样的实力,汪远既然心知肚明,那么在这样重要的比赛上,再次见到林琅归来,又怎么能让他不紧张,不害怕。

  汪远有些胆怯的用余光打量着身旁的林琅,唯一能够宽慰自己的,除了他已经因为心理阴影一年的时间没有踏足冰场外。

  剩下的也就只有他如今脚下所穿着的那双鞋了。

  当年自从林琅那双金色刀刃的冰鞋出现之后,他的成绩就如同做了火箭一般直线上升。

  而那个时候姚箐就曾跟他说过,有一部分人的发挥会受冰鞋影响很大,而林琅之所以能进步的这么快,多半就是那一双突然出现的定制冰刀的缘故。

  姚箐的成绩好,家里有钱,见过的世面也多,这种话说的多了,久而久之所有人也就都跟着信了。

  唯独只有沈潋秋知道,他所设计的那第一双冰鞋,在这方面能够给予人的帮助,到底是有多局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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