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辰安猛然睁开眼睛， 急促地喘着粗气，他抬手捂上额头，摸到了一手的细汗。
夜里的风拍打着窗户， 窗帘在黑暗的光影中交错浮动。
视线在诡谲的光线下渐渐聚焦， 他环视了一圈昏暗的天花板……
才发觉此刻自己身处的是医生宿舍，而不是四楼那间充满暧昧气息的病房。
他松了口气。
沈妄向来偏执，也重欲。
他记得自己被沈妄锁着的那些天里， 沈妄每晚都让他睡得很晚。
他太疯狂了。
疯狂到让楚辰安不敢在他面前多待一刻。
他起身喝了杯水，就靠在墙面上，看着窗上的光影发呆。
沈妄看起来很正常， 一点病都没有。
但他有时候却怀疑沈妄病得不轻。
……
早上七点。
楚辰安提早到了医生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有三名医生，其余两位不知道去哪了，到八点都还没来。
护士长眯笑着，走动时堆在脸上的肉也会跟着晃动。
她走向楚辰安， 锐利的目光快速把他从头到尾扫了一遍后，皱纹笑得更深了。
这小子居然能活下来……
她殷勤地关心他道，“楚医生，昨晚睡得还好吧？”
楚辰安一愣，抬眼去看向护士长。
这护士长年龄在四十岁左右， 一脸的精明世故， 看起来心思深沉。
楚辰安点头，面无表情，客套道，“挺好的。”
“那就好， ”护士长把楚辰安的刻意疏离当做没看见， 她笑着拉上了楚辰安的胳膊， “楚辰安看起来很年轻啊， 有女朋友了吗，你长得这么好看应该有吧……”
楚辰安被护士长拉着胳膊，很不自在，“没，没有。”
“哦哟不会吧，医生你长得这么俊，怎么会还没有对象？”护士长笑眯眯的，声音宏亮，正红色的嘴角笑得很开，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牙齿。
楚辰安：“……”
女朋友没有。
疯子变态倒是遇到了不少。
他对护士长的刻意示好感到异常反感，缩回自己被她的红指甲掐着的胳膊。
“没有，我得……先工作了。”楚辰安垂下眸子，拿起了一沓桌上堆成山的病例报告和资料，便自顾自的开始看。
不想搭理她的意味明显。
而护士长却依旧笑容满面，像狗皮膏药般又拽上了他的肩膀。
“医生你刚来，我带你先认识认识同事们吧？”护士长拉着楚辰安的臂膀就带他走向了隔壁的护士区间。
楚辰安没遇到过这么难缠的人。
他被带到了护士区间的正中央，护士们见护士长来了，忙站起身战战兢兢地排成了整齐的一列。
护士们的脸色惶恐，看起来很惧怕她。
护士长脸上的笑意消失，她的声线变得严肃狰狞，侧过头时肥厚的双下巴也会跟着挤压扭曲，“大家看清楚了，这位是新来的楚医生。以后看到楚医生都要给我放尊重点，听明白了吧！”
“现在！都给我问楚医生好。”
六名护士齐齐九十度鞠躬，脸色怕得发白，恭敬道，“楚医生好。”
护士中有四男两女。
路城东站在队友中的最左侧，他突然深深瞥了眼楚辰安。
又很快垂下了眸子。
楚辰安感觉这些半点不像是医护人员，而更像是护士长统治的奴隶。
没有人敢反抗她。
他们的眼神中都对护士长充满了恐惧。
楚辰安上次还是病人的时候，就没见过这个护士长。
护士长见了眼楚辰安，又眯起眼笑，对楚辰安轻声道，“让楚医生见笑了，管他们就得管严点。”
“楚医生你不知道，今年来这里的护士少说也有三四十个，但能真正留下来的就只有这么五六个。我再不管着他们，以后恐怕连药都没人送了，你说是吧……”
护士长话里的意思应该是，三四十个人里，能真正活下来的，也就只有眼前的这五六个人。
楚辰安越看护士长那被肥肉挤成一团的五官，就越觉得头皮发麻。
“嗯……”他只想在这诡异又僵持的气氛中逃离。
他与路城东对视了眼，道，“那，那我先回去工作了。”
护士长这次没拦他，笑眯眯地送他离开护士区间，“那楚医生先忙，我中午再带您去食堂适应环境。”
“好。”
楚辰安几乎是跑出护士区间的，他快步走回了医生办公室。
他刚走进去，就发现左侧的位置来人了。
是那位丹凤眼的年轻医生。
那医生依旧眼也没抬，低头看着报纸。
办公室内的气氛安静得可怕。
楚辰安轻声走向自己的位置，不敢发出太大的噪声叨扰他。
他轻声翻找起桌上堆叠的信息资料，这些资料少说也有三四百来张，被压在底层的资料甚至已经泛黄，并且堆得很乱。
他花了两三个小时才将这些病人信息资料分类整齐，仔细找了好几遍，却未发现有关S级病人的半点信息……
他揉着酸痛的手腕，呼了口气。
抬眸间，发现那丹凤眼医生已经换了本书在看。
完全没把他的存在当回事。
楚辰安在这冷寂的屋子里待的特别难受。
突然，一抹粉色出现在了门口。
楚辰安抬眼去看，是路城东正趴在门边上，手指着地板，用唇语对他说道，“出来，我，你，吃饭。”
楚辰安连连颔首，立刻走向门口。
他们一齐拐向楼梯口，离办公室有一段距离后。
路城东才敢开口说话，“呼，憋死老子了，在那鬼地方带着我都快憋出毛病来了。”
“话说回来，辰安，你昨晚送药的时候没遇着什么事吧。”路城东爽朗笑着，用手肘戳了下楚辰安的肩膀。
“没有。”楚辰安在路城东的身侧走着，比他矮了一个头。
“那就好。”路城东垂眸，深抿了下唇，“我还担心你来着。”
“这会刚好是饭点，我们先去吧，不然一会那些疯子就要来抢了。”路城东道。
“好。”
路城东昨天不是还说过让他少去食堂的吗？
他没多想。
跟着路城东就来到了一楼的医生专属饭厅。
他们的饭厅旁边，就是一间大饭厅。
楚辰安经过饭厅长廊时，两个穿病号服的病人正走廊的尽头拉扯着，比赛吞勺子。
他们的尖锐的嬉闹声在长廊上回荡，听起来诡异又可怖。
其中一个人身材瘦小，顶着花白的头发，“呜呼呼呜呜，你吞不下！吞不下的呼呼呼……”
“闭嘴吧，死乌鸦，我马上就吞下去了，呕”
另外一个人一脸胡子，几乎快把整只手伸进口腔里。
突然。
他哽咽着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剧烈抽搐起来。
喉咙里的勺子也随着他的倒地而扭转，活生生将他的脖颈撑大。
“霍哈哈哈哈！死胖子，你要噎死啦哈哈哈！噎死你吧哈哈哈……”那瘦小的病人就围在他周围欢快的跳着，幸灾乐祸。
尖锐瘆人的笑声再次响起。
这一幕看得楚辰安二人脚步皆顿住。
楚辰安还没来得及上前去阻止，那倒在地上病人就被管理者的枪柄活生生地堵住了嘴，从而堵住了他发出的呜咽声……
很快。
那脖颈里卡着勺子的病人便没再抽搐，不再能发出任何的声音。
他没了呼吸，脖颈凸起，嘴里还被堵着枪柄。
这就是管理者处理紧急情况的方式。
“违反大厅规则的人，下场就会和他一样。”管理者戴着特制眼镜，一脚踩在了死去病人凸起的脖颈上，“现在，都给我滚回去把饭吃干净。”
在长廊内闲晃的病人都迅速逃进了食堂大厅。
楚辰安目睹着管理者滥杀病人的卑劣行径，脑海中骤然响起系统的机械音。
【恭喜您，激活任务点一。】
【请在3个小时内，曝光管理者滥杀病人的实情】
【并把照片上传至您的甲方媒体。】
楚辰安的心跳紧张地加快，他将手伸进了白大褂的口袋里，欲将藏在口袋里的隐形摄像头拿出来，对向身前的管理者……
“咱快走！快。”路城东突然出声，见楚辰安站着不动，他拉上了楚辰安的衣摆，动作幅度不小。
管理者闻声看过去。
他瞥见站在不远处的楚辰安，眯起眼睛，声音冷漠道，“楚医生，别看了。我们的病重的病人多的是，死人这种意外也难免会发生。没什么好看的，我劝你，还是回去吧。”
楚辰安怔然，忙将口袋中的紧握着的手松开，隐形摄像头又掉回了口袋里。
他在路城东的拉拽下走进了医生食堂，领了一份餐。
……
楚辰安用勺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米饭，正在思考怎么才能安全拍到照片。
路城东问他，“你刚才怎么了？”
“嗯？”路城东的话打乱了他的思路，他愣愣回道，“没，没想什么……”
路城东盯着他俊美的脸庞，“应该是被吓到了吧？”
楚辰安吃了口饭，点头，“可能是。”
“唉，看来你还是遇事少，这没什么的，你只要把他们想象成虚拟人就行，”路城东大口吃菜，他笑了声，“我还看过更血腥的死法呢，什么蛆虫吃死人，钻脑子……”
他一面说，一面吃得津津有味。
楚辰安听得直感到生理反胃，顿时就吃不下饭了。
果然。
6级大哥不愧是6级大哥。
……
饭后。
楚辰安找了个理由在二楼的长廊上和路城东分道而行。
路城东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那行吧……你先去，回来的路上小心点。”
楚辰安点头，“好。”
路城东径直走向了三楼楼梯口，而楚辰安侧拐进了二楼的楼道长廊。
路城东目送楚辰安拐进二楼后，摸了摸鼻子。
他垂着双眸，不知在想什么。
……
二楼的长廊尽头有一间杂物间，透过杂物间的左侧窗口，正好能看见病人的食堂大厅。
大厅长廊里的尸体还没人来搬运，他得抓紧时机赶紧把这一幕拍下来。
他戴上了口罩，轻声拐进了杂物间，正打算凑近左侧的窗户，就被一地的纸箱拌住了脚。
他只好躬身去把这些纸箱挪开。
这些纸箱里不知装了什么东西，都重得不行，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它们挪远。
楚辰安这才走向了窗户旁。
正当他摸出隐形摄像头，欲打算对准窗口时。
杂物箱的木门就传来一阵轻巧的敲击声。
“医生，你躲在这里，是在玩挪箱子的游戏吗？”身后的人声线阴郁，带着幽然的调侃。
楚辰安吓得差点将手里的摄像头甩出去。
他惶然转身，就见沈妄正靠在门沿上，穿着一身病服，幽深地盯着他看……
沈妄微抿着唇，看着楚辰安那眸光颤动的桃花眼，阴鸷的眼底划过一道异色。
他又道，“还是说，医生偷偷在这里藏了什么？”
“没，没有。”楚辰安将手心里的摄像头捏紧，胆颤地看向沈妄，道，“我是来找东西的。”
沈妄眯眼，“医生怎么一直戴着口罩啊。”
他的眼底泛起几分兴奋。
压抑的情绪如血液般在向他的周身涌起。
太像了。
和他的小妻子太像了。
他深沉凝视着那双胆怯孱弱的鹿眼，步步逼近。
“这小屋里闷，戴着口罩不透气，我来帮医生摘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