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
餐厅包厢内。
蒋期往杯里倒了一杯酒, “咕噜”一口喝下：“江导，这杯酒算是赔罪了，你可别和我这个小辈多计较。”
江导头发半白, 五十出头, 国字脸。
江导倒也没拂她面子, “行了行了，今天能来, 也就没打算和你计较，要真计较了, 来都不会来了。”
蒋期笑：“江导宰相肚里能撑船, 别的不说, 我再自罚一杯。”
蒋期喝起酒来也不含糊, 一口气就是一杯。
江导见她这样, 再大的气也消了大半了, 虽然这次的合作被蒋期无故放了鸽子, 不高兴是自然的，但这圈子就这么大, 这次不合作, 总有下一次。
更何况蒋期作为金牌经纪人，手底下带出来的艺人个个出挑，以蒋期在圈内的地位，能主动宴请道歉，已经是诚意十足了，再不给面子, 也实在说不过去。
“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都提前谈这么久了，韩籼和顾时秋二搭, 这好好的热度，你居然说推就给推了，明明是双赢的事情，是我这剧本让你不满意了？”江导没好气的说。
蒋期陪笑，说了些场面话，这事，笑笑也就过去了。
本来都已经谈到签合同的阶段了，突然推了，确实理亏，蒋期不想因为这事开罪江导，毕竟江导手中可不缺好本子，这次没合作上，下次也还想再合作。
酒过三巡，江导已经半醉了，他问：“你和我说实话，到底是什么原因，这二搭，没处可挑，你把这百利无一害的事推了，肯定有原因，你说，是不是背后有什么小道消息，你提前听到什么风声了，”
“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韩籼有什么料，前两天cp还绑的好好的，这会怎么突然解绑cp了，最近出事的小生可太多了，不是你酒驾就是我脚踩几只船，我可不想我的剧还没拍就被他这隐形炸弹给连累了。”
蒋期略显无奈，哪有什么料，纯粹就是因为顾时秋的一句“我烦他”，但这理由总不能明明白白的和江导说。
蒋期叹了口气：“艺人有自己的想法，我也没办法。”
江导摆手：“蒋大经纪人，你这话我就不信了，圈子里谁不知道，她顾时秋是最听话的人，你给她安排什么她就做什么，你就是把她行程排得一天只睡一小时她都半句多话没有，你说圈子里，到她这个咖位的，谁能没个脾气？顾时秋这人吧，性子太软……”
江导的话还在继续，蒋期却有些心不在焉了。
听话，乖巧，温和，所有人都是这样看待顾时秋，蒋期很长一段时间，也一直是这么看待顾时秋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蒋期重新审视顾时秋这个人的呢。
大概是从顾时秋坚持让姜姨赔付天价违约金开始，姜姨是顾时秋家中的保姆，在顾时秋手底下工作了有十年之久。
起初查到姜姨向人倒卖顾时秋的行程时，蒋期还很害怕顾时秋会心软，毕竟十年啊，人总归是念旧心软的。
但实际上，顾时秋非但没有心软，甚至于“赶尽杀绝”，泄密该要赔付的钱，顾时秋全额索要，一分情面都没有留。
正常是该这么处理，做错事便承担后果，可这件事放在顾时秋身上，又是那么的违和。
她那么好说话的一个人，事事不计较的一个人，为什么在面对一个十年情分的人身上，却丝毫不留情面？
人都有多面性，所谓的温和听话，很多时候，也并非完全就如表面那样。
回想和顾时秋合作的这几年，很省心，很顺畅，顾时秋从来不惹事，看似是自己占据主导地位，实则，顾时秋只是让出了主导地位而已。
对的决策，她听话，不对的，她好像也从来没有听之任之过。
这个圈子里，能混到如今地位，谁又不是个人精，只是蒋期偶尔也会在心里犯嘀咕，顾时秋未免也太会藏了些，合作多年，她自诩也算是看人一看一准，竟还是最近才发现顾时秋这另外一面。
不涉及利益底线时，顾时秋好说话到公认的没脾气性子软，可一旦牵扯到她的底线，那就另当别论了。
姜姨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蒋期还记得，当时姜姨跪在外面十几个小时，就在蒋期觉得顾时秋百分之百会心软的时候，她却只是轻飘飘的一句“她再这样，就报警吧。”
蒋期起初以为这句报警只是生气时的气话，也对，不可能不气，姜姨在顾时秋手下干了十年，多多少少也还是有些感情在里面的。
可当蒋期仔细去看顾时秋的表情时，她才发现，顾时秋的这句报警，并没有半分气话的成分在里面。
就像是处理一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无论是报警也好，赔付天价违约金也好，句句都会落到实处，并不存在赌气的成分，更没有太多情面可谈。
诧异于她无情的一面，但很快又觉得理应如此。
到底是梁泉君的女儿，她的女儿又怎么可能真的是只绵羊那么简单。
*
冬瑶暂时离开，丢放在桌面的手机一直“叮咚叮咚”的响着，十分扰人。
顾时秋抬头看向声音源头，思忖片刻，拿起手机。
手机还在“叮咚”响，可当顾时秋拿起手机后，关注的点却不是响个不停的消息是谁发来的，又发了什么，而是所有视线都聚焦在了锁屏壁纸上。
锁屏壁纸正是顾时秋本人，照片上，顾时秋逆着光，坐在窗台边低头看剧本。
她什么时候拍的？
顾时秋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
顾时秋放下手机，手机还是在不停的响，但顾时秋却没再去碰过手机。
房车门被推开，一股冷风迎面而来。
冬瑶快速钻进车内，关上车门，隔绝外面的冷空气。
冬瑶脱下外套，车内的暖意瞬间驱散了寒意。
顾时秋：“外面冷吗？”
冬瑶将抱在怀中的咖啡放到桌上：“还好，给你买咖啡了，还热乎呢，喝吧。”
顾时秋拿过她递来的咖啡，浅喝了一口，很苦，但却莫名品出了几分甜意。
顾时秋一边喝咖啡一边说：“你的手机刚刚一直在响，你看一下吧，别是什么要紧事。”
冬瑶拿起一旁的手机，看了一眼，回了个“你有病”的表情包后，将手机倒扣在桌上，没有再理会了。
顾时秋：“是什么要紧事吗？”
冬瑶拆开她自己那一份咖啡，喝了一口：“我发小，看着好像发了很多消息，实际什么也没发，就一直在那发表情包和哈哈哈。”
顾时秋说：“看来你和你发小，关系很好。”
之前也是，和发小聊天聊的那么开心。
冬瑶连着喝了好几口咖啡，味道不错，加了奶加了糖，不过还是奶茶更好喝一点：“对啊，关系很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顾时秋嗯了一声，冷冷淡淡。
冬瑶视线落在顾时秋手中的咖啡上，买的是两个口味，自己这个挺好喝的也不知道顾时秋那个味道怎么样。
“你的好喝吗？”冬瑶问。
顾时秋：“还好。”
冬瑶眼巴巴的看着，顾时秋只当看不见。
冬瑶依依不舍的收回视线，小气！不给尝就不给尝，待会自己去买一杯她的那个口味就是了。
就在冬瑶自顾自赌气时，顾时秋将咖啡推了过来，她说：“喝吧。”
冬瑶眼睛一亮，但又不想承认自己惦记她手上的咖啡，死鸭子嘴硬道：“我自己有，不用喝你的。”
顾时秋一眼看穿：“两个味道，不是都想尝尝吗。”
冬瑶轻咳一声，取来桌上的杯子，倒了一点点：“我就尝一点点。”
说着，仰头将倒在杯中的那一小口咖啡喝下，然后……面部表情逐渐扭曲。
想吐又忍着，最后喉头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再然后，狂喝两口自己的咖啡，这才将那股难以言喻的苦味冲下去。
天，这是什么反人类的味道，苦死了。
顾时秋：“喜欢吗，要不要再喝点。”
冬瑶连忙摇头：“不用了。”
顾时秋淡笑着拿起咖啡，微微抿了一口，面色如常，好似感知不到那咖啡的苦。
冬瑶：“你喜欢喝这种？”
顾时秋不答反问：“你不喜欢吗？”
冬瑶摸摸鼻子：“还，还好吧。”
顾时秋笑着看她：“我知道你不喜欢。”
冬瑶一愣。
顾时秋看向桌上的手机，回想起冬瑶刚刚说的那句“关系很好”，面色沉沉，她说：“我故意的。”
冬瑶：“……”
冬瑶一脸莫名的看着她，这人好无聊，既然明知道自己不会喜欢喝这么苦的东西，为什么还故意让自己喝？
顾时秋：“下次还惹我生气，还骗你喝这些。”
冬瑶状态外：“我惹你生气了？”
顾时秋看着她，看了两秒，随即摇头笑了笑。
冬瑶被她这突然一笑，弄得更加迷糊了，仔细回忆刚刚，猛的反应过来。
顾时秋她……吃醋了？？？
冬瑶不大确定，但还是试探性的解释了一句：“我和我发小关系是挺好的，但是，不是那种关系好。”
顾时秋挑眉，嘴角展开笑意：“我知道。”
冬瑶挠挠头，一时间也分不清自己这个解释到底解释对了，还是解释错了，更不知道自己猜的，她生气的点，有没有猜对。
不过不重要了，顾时秋笑了，不生气了，这样就可以了。
“困了吗？”顾时秋问。
冬瑶打了个哈欠，摇头：“不困。”
顾时秋：“困了就睡会。”
冬瑶又打了个哈欠，嘴上却仍说着不困，但两分钟后，趴在桌上，睡了过去，睡着前一刻还在想，这咖啡不是提神的吗，怎么越喝越困。
顾时秋静静看着她的睡颜，摇头笑了笑，明明又困又累，还非要陪着。
顾时秋取来一条毛毯，给她盖上。
拿出手机，看了眼今天接下来的行程，之后拿起剧本，看了一会，再之后，望着冬瑶的睡颜发呆。
也不知看了多久，顾时秋拿出手机，点进摄像机，给冬瑶拍了一张照片。
将照片设置成了手机的桌面壁纸。
顾时秋看了看手机上的壁纸，又看了看熟睡的冬瑶，轻笑，低语道：“礼尚往来。”
*
冬瑶在手机上翻看酒店信息，想着尽早搬出去住，虽然和顾时秋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挺好……
但是，顾时秋每天休息时间本就少，让她睡房间自己睡客厅她又不许，那就只好搬出去了。
冬瑶才刚翻看一会，手机一丢，跑厕所去了。
上次这么频繁的跑厕所是喝多了奶茶，这次是喝多了咖啡，平时在老家，钟喜梅都管教着她，在这里没人管了，自然是敞开肚皮各种吃喝平时钟喜梅不许吃的。
从洗手间出来时，顾时秋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桌前，面色平静，可平静之下，冬瑶却瞧出了几分低沉。
冬瑶问：“你怎么了？”
顾时秋摇头，没说话。
冬瑶总觉得气氛不太对，却又想不明白哪里不对，见顾时秋不想说话的样子，也就识趣的闭嘴不问了。
拿过桌上手机，继续看酒店租房信息。
几分钟后，顾时秋的声音，冷不丁传来：“不是让我包住吗，怎么，宿舍住着不开心了？”
冬瑶眨巴了两下眼睛，明白了过来，刚刚去洗手间去的急，手机就丢桌上了，估计是被顾时秋无意间看到了。
“不是，”冬瑶说：“我想着，总在这里麻烦你也不合适，就想着搬出去也好。”
顾时秋嗯了一声。
两人双双陷入沉默中。
冬瑶偷瞄顾时秋，顾时秋没看她。
又生气了？
不能够吧？
就在冬瑶不知道怎么打破这沉寂的气氛时，顾时秋率先开口：“我现在有点不开心。”
冬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顾时秋望着她，说：“不搬走，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