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已然不复平静, 整个村子都陷入躁乱与惴惴不安之中。只有桑梓村的那一支前往监牢的小队伍远离了混乱的中心。

  这支队伍一路上是幸运的,没有遇上巡逻队伍,只是监牢的位置因为同区域的建筑雷同而不好寻找。

  直到村子中心传来爆炸声响, 他们遇上了巡逻队伍。这只队伍很小,统共只有三人, 焦急地往村子中心赶。在街道上遭遇了桑梓村的人。

  桑梓村这虽是支小队, 也有十好几人, 并三头灰狼。

  灰狼在前头冲锋, 这三人一枪没打死狼,又被桑梓村的人拉进了距离,来不及装弹药, 对面已经冲到脸上来了。

  将人拿下,才知道这些就是监牢的看守, 是听到这异常的动静出来看情况的。桑梓村的人留了活口, 押着人去找那监牢,其实距离他们交手的地方不过百米。

  牢房从外头看就像是一间仓库, 众人远远的瞧见外头倒了一个人,那些看守说是留守监牢的人。这看守趴在地上,像是被人打晕了过去。

  桑梓村的人直皱眉头,不清楚这是他们麒麟村内部的争端还是别的什么, 只恐夜长梦多,连忙冲进了牢房。

  监牢内部布置和古代的牢房差不了多少, 中间是走道,两边是一个个隔开的房间,靠外的墙壁上方只开一扇手臂粗细的小窗, 靠走道的是一面木栅栏。

  走道一眼就望到了底, 所以众人也一眼看到了蹲在靠里侧的那个牢房前在开牢房门的女人。

  桑梓村的人是认得她的, 只是一时觉得脸熟,没有立刻认出来。

  只有柳错金,神情大变,铁青的脸上瞪着的眼睛溢出恨意,在众人惊诧时,她已经冲了出去,顷刻间到了那间牢房前。

  卓浞听到有人来时脸上惊慌不已,一回头瞧见是桑梓村的人还在愣神,心里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柳错金已经将她一脚踹翻在地。

  柳错金扑上前来,揪住卓浞的衣领。卓浞刚出口一个,“错......”

  柳错金一拳打在她脸上,怒吼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卓浞一下子被打蒙,耳鸣得厉害,柳错金的拳头和骂声一样还没停,她徒劳地用手臂护着脑袋。

  “你忘了是谁把你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

  “你忘了是谁照顾你,是谁在你快饿死的时候给你饭吃!”

  桑梓村的人冷眼在一旁看着,没人上来劝阻。

  “她愿意帮你找回村的路,愿意带人送你回来!”

  柳错金嘶吼道:“你怎么回报她的!”

  柳错金拳头高高地举起,指节上的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卓浞的。卓浞的嘴唇破了,鼻子也在流血,额角一边肿起来,以至于一边眼睛半眯着睁不开,她躺在地上,不再反抗,却也沉默无言,只是表情很愧疚地望着她。

  柳错金看她这神情,更是怒火中烧,“她死了。你逃不了干系!”一咬牙就要狠狠揍下去。

  手臂被人一把握住,柳错金抬头一看,那刚才还在牢房里的女人不知何时已用插在锁孔上的钥匙别开了锁,走出了牢门。

  “别打了。”海木兰说道:“李寸心,还没死。”

  因为不知这女人是敌是友而拥上前来的桑梓村村民愣住了神。柳错金那积蓄在眼眶里的眼泪在听到这句话时落了下来,仍旧不确定地问,“你说什么?”

  “她没死,我知道她在哪,我带你们去找她。”

  桑梓村的村民已经取下了插在牢房门上的钥匙打开另外几间牢房,里边关着的正是那晚参加了舞会的探索队队员。

  吕毅伟走出来说道:“她说的是真的。”

  海木兰搀扶起了卓浞,问道:“可以将我的朋友们也一起放出来吗?”

  剩余的牢房里还有好些人。桑梓村的村民们看向柳错金,柳错金看向吕毅伟。

  吕毅伟说道:“他们会被关在这里,至少是招惹过丘世新,敌人的敌人不一定是朋友,但可以合作。”

  桑梓村的人将被关押的其他人放了出来。

  那些人站在走道边,对目前的状况仍旧是摸不着头脑,纷纷看向海木兰,“海姐,这......”

  海木兰说道:“你们都回家去,告诉左邻右舍,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要出来,就算是龙考他们要集结队伍,也让他们躲在屋子里装死。要想活命,咱们最好别搅进这浑水。”

  等得那被关押的麒麟村的人走光后,桑梓村的人将看守的人关进劳里后,让出了一条道路,意思显而易见,让海木兰和卓浞在前头带路。

  柳错金从村民手里拿了一杆收缴的枪,走在两人身后,枪已经重新装填了弹药,可以随时击发。

  一行人出来的时候,炸/药库已经被爆,夜里的风很腥热。

  月亮藏进云里又出来,街道时而明亮时而晦暗。

  队伍快速跑动的声音由远及近,子弹呼啸,从广场的另一个方向射来。有桑梓村的村民中弹,痛呼了一声。

  许印高喝了一声,“注意东边!”

  这次赶来的巡逻队伍显然不像之前遇上的毫无准备,被打个手足无措。先后赶来的两支队伍,知道利用村子的优势,躲进了广场周围的房屋里,以房屋为掩体,来反制桑梓村的偷袭。

  巡逻队伍四散开,躲进房屋里,打上一枪,便可以退开换子弹,距离太远,夜色又重,准头不行不要紧,他们本来就是被派来拖延那些人的。他们越拖优势越大,这些桑梓村的人拖得起么,等到天亮了,等到他们村子的人集结完,就是瓮中捉鳖的时候。

  桑梓村的人也迅速做出了反应,分成小队定点进攻,可惜打得很艰难。他们虽然对村子的布局很熟悉,可对各个房屋内部的结构却是一无所知的。可以说屋内作战,是进入了那些巡逻队伍的领域作战。

  而且这里的房屋不像是桑梓村家家户户分得很开。这里的屋子互相靠着,即便是有过道,也是容一两人通过的窄路,在屋中的巡逻队要是看到桑梓村的人意图过来,可以很快地转移阵地到别的房间去,如此一来,反倒把桑梓村的人越引越远,分散了他们的人手。

  许印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劲,这里到底是麒麟村的地盘,麒麟村要是游击,优势远胜于他们。

  “叫人回来。”

  “许哥,咱这么被他们拖下去可不行。”

  许印说道:“不能让他们把我们的人引远了,把我们小股小股的蚕食,谨防被他们逐个击破。”

  “那咱怎么办?”

  许印沉着一张脸,一时间也拿不出主意来,远处陆续传来枪声和狼啸,那是炸炸/药库的队伍在狩猎村子里的巡逻队伍。

  这些巡逻队伍是麒麟村武力的中坚力量,也是持/枪的主要群体,要是清除了这批队伍,火器带给他们的压力就得少一半。

  于木阳找了一圈,还是没能找到丘世新,阴着脸折了回来。

  约莫是破晓,天地最昏暗的时刻,村子里忽然静了下来。

  这样的静寂给双方带来的是压迫与窒息感。

  麒麟村的巡逻队伍额边冷汗滑落,意识到村子夜间巡逻的队伍可能已被全部解决。

  桑梓村的人吞咽了一下,听到了迫近的密集的脚步。广场连接的六条朝外辐射的街道上出现了无数人影,对他们呈包围的势头,向广场中央一步步迫近。瞧着人数,是远多于他们的,且前排的人举着有金属光泽的长板充当盾牌。

  “对面的人听着,现在放下武器,束手就擒,我们村长留你们一条性命,大家都是一个地方来的,犯不着要死要活......”

  话音还未落,无数箭矢朝说话人的方向射过来,打在盾牌上,叮叮当当响。

  那说话的人咽了口唾沫,看向身后的丘世新。

  僵持的这许久,已将破晓熬过去,天地间已是一片迷蒙的蓝色,村子里湿润的雾气很重,衣裳被浸透,不止是雾水还是汗水。

  丘世新脸色极不好看,指挥着队伍一步步压进,虽说只集齐了近五百人,但已是广场上这些人的数倍之众,剿灭他们绰绰有余!

  伍东溪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叫道:“丘世新,住手!”

  丘世新冷淡地向后瞥了一眼,对龙考说道:“不许停!”

  伍东溪喘着气跑上前来,扯住丘世新的胳膊,气还没喘匀,“现在停手讲和还来得及,你要是真打起来,只会把村子陷入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丘世新一甩手,说道:“讲和,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讲和的意义,现在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伍东溪说道:“让我去交谈。打起来只会是两败俱伤。”

  丘世新道:“他们把办公楼和炸/药库都炸了,这么巡逻队的人折在他们手里,谈,也得把本追回来再说。动手!”

  随着丘世新一身令下,队伍步步压进,巡逻队伍有了掩护后从远处的房间里出来。

  天色渐亮,两条暴起露头的灰狼被子弹射中,痛嚎出声,虽未射中要害,但这次缩短了射击距离,子弹伤害巨大,在后续的补枪中,两条灰狼被击毙。麒麟村的人气势大振。

  许印缩在暗处,沉着冷静,毫不受影响,那巡逻队伍的人补枪一露头,许印便开了枪,在逐渐回归的手感中,他一枪便中,那露头的人倒在地上。桑梓村的人虽被包围,却也振奋异常。

  丘世新在重重人墙后,还是能看到许印那一双犀利的眼睛,他像是被蝎子蜇痛,身体瑟缩了一下,随即面色十分难看。

  很快,双方前排的人已经接触。双方越过了远程攻击的试探阶段,进入了近身的肉搏、白刃战。

  桑梓村的人不排斥近身肉搏,贴着身体争斗,至少不怕远处的人放枪掩护,因为对方要是开/枪,极容易误伤。

  桑梓村的人由于人少,又被人围在了广场,避免腹背受敌,众人亦是圆形的人阵,确保正面迎敌,背后是队友。

  厮打、金属的碰撞、刀刃的切割、长枪的穿刺、人的嘶吼、野兽的咆哮,这血的交响曲让人不忍卒听。

  桑梓村终究是人少,圆形的人阵被冲开,现场从敌我分明变成了混战。但最外围依旧是麒麟村的人,桑梓村的人被围死在中心。

  丘世新一直观察着战局,阴笑了两声,他们赢只是时间问题。

  伍东溪似乎预见了什么,深深道:“困兽犹斗,你把人逼上绝路,变成野兽,到头来输的可能会是你自己。”

  丘世新瞥了他一眼,这伍东溪和他唱反调,整得像是自己多清醒,到头来也不过是个中庸的懦夫。

  丘世新就要将局围死,从村子西侧冲来一群人,这群人出现在麒麟村布置在西侧的人的后方,正是去炸炸/药库,清理巡逻队伍的另一支桑梓村的队伍。

  狼声一啸,被围在中心的桑梓村村民主力立刻反身朝西侧猛攻,前后夹击,狼群助阵,麒麟村包围圈的西侧很快被撕扯开一个口子。

  丘世新急怒,扯开挡在前头的人去一看,包围圈已然被撕破,办公楼的那方被桑梓村的人占据。场上局势变换,麒麟村从占据上风到两边势均力敌,不过刹那。

  丘世新咬着一口牙,回头看时,伍东溪已经不见了踪迹。

  广场那头,于木阳指着丘世新的身影喊道:“哥,丘世新!!!”

  这一声嘶力竭的叫喊像是冲锋的号角,众人的脸上遽然染上不畏死的疯狂,那神情直令人胆寒。

  众人撕破了包围,在人数少,负伤多的情况下,不先撤退,反而向麒麟村的人冲锋。

  麒麟村的人万般心里不解。可桑梓村这群人就没想过逃,要撤走,许印早在被包围之前就带人走了,要打的就是他们的主力。

  天色开始逐步泛白,照着众人身上不知是谁的血迹,敌我双方脸上都是摸不去的疲惫,广场上躺了不少人,有的人还能呻/吟,有的人永远也出不了声了。

  局面再次混乱,身边的人一会儿是敌人,一会儿是队友。

  许印提着一柄长枪,跟着三三二,像一把破山锥凿进敌人的队伍里,直扑丘世新。

  丘世新连连后退,拉着左右两边的人抵挡许印。

  许印把枪舞得似条乌鞭,打在人腹部敌人直呕吐,打在人腿上敌人难站立,可惜越往里,对手越多越难走。

  三三二嗷呜一声。许印余光一扫,三三二被麒麟村的人用绳索捆住了脖子。

  许印回身施救,身后立刻有人扑上来,他那长枪扫过去打在那人脑袋上,那人当场昏迷,可还未抽身,又有人从左右扑过来,到底人多势众,而他消耗太大,体力不比之前,没能避开。一人抱住他腰,一人拿住他手臂,顺势往后锁住他脖子。

  他挣扎着,可麒麟村的人好不容易拿住他这条大鱼,哪里肯放手,更多的人过来钳制他。

  丘世新反应过来,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竟然作了一回诱饵,钓鱼上了钩。

  丘世新从那慌乱中的羞恼回神,更加愤怒,从身旁的人手里夺过一把枪,对准许印的脑袋,扣动扳机。

  啪。

  燧发/枪哑了火。

  那狠狠瞪着他的大汉毫发无伤。

  丘世新骂了一声,左右找着谁手里还有枪,一抬头,咻得一声,伴随一声惨叫,抱着许印腰的那人跪在地上摸着自己后背,他背上插了一支箭矢。

  许印那疲倦的脸上登时容光焕发,眼里火一样烧起来,他那洪钟似的声音喊道:“柏玉!”

  丘世新心里咯噔一下,顺着箭矢来的方向看向了街道尽头。

  在那条主街道,通往广场最宽敞的路,在太阳升起,晨光照耀的地方,像是幻觉一般,出现了一队骑兵。

  一定是幻觉!

  可马蹄打在街道的石子上这样响。所有人在耳朵里片刻的无声后,听到了震在心底的马蹄声,像是千军万马一样迫人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