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缜只是笑笑,并不回陈氏的话。

  陈氏见她这幅卖弄关子的模样,心下是越发地好奇了。

  萧老夫人原本还没想好安置金缜的法子,眼下看金缜并不为卞雪意的存在而生气,萧老夫人也安心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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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氏从老夫人房中出来就直奔二房张氏的住处了。

  她们二人守寡数年,平日里虽然偶有互看不惯,但总聚在一起说旁人的坏话,如此,日子便好过不少。

  “我就是看不惯那个卞雪意,她生得美,自小生在富贵之家,从没受过半分委屈,凭什么她的人生便一直这样的顺风顺水?原本慕青冷落她,我是极其喜闻乐见的,我就是想看明珠蒙尘,想看美玉生瑕,可今日金小姐那一番话说得古怪,什么叫做慕青对卞雪意是极好的?”陈氏说。

  张氏吩咐丫鬟去把账簿取来,她告诉陈氏:“一看账簿,你就能明白了。这有些人的心意,不显露在脸上,也不显露在言语之中,可行动最能证明。”

  丫鬟把账簿取来,陈氏粗粗地翻了几页,一下子全明白了。

  “这卞雪意才刚进门,怎的就领十两的月钱,我在萧家多少年了,我陪伴老祖宗多少年了,我辛辛苦苦地付出了那么多,我月钱也只不过三两而已。”

  陈氏愤愤不平,不过她说这话时,语气仍然是有些炫耀意味,她是大房的人,来府上的日子比张氏久,即便月钱少于卞雪意,可她仍认为自己的月钱是多于张氏的。

  张氏假装一脸惊讶:“你的月钱怎么这么少?可比我的还要少呢!”

  陈氏一惊,翻看账簿,这才注意到,就连张氏的月钱也比自己多,她顿时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要站不住了。

  “咱们都是苦命人,丈夫早死,无人体恤。每个月分到的那三瓜两枣不够用又哪里有人关心,比不得卞雪意。听说是慕青那孩子特地从自己的钱里面划出了一部分给她。”

  陈氏揩眼泪:“你说咱们怎么什么好事都没赶上?丈夫在世时,得不到疼爱。好不容易他死了,钱也没有。我原以为世上每一个做媳妇的都要经历这一遭,凭什么她偏偏例外?眼见慕青是喜欢上了她,仗着慕青的疼爱,日后她还不得在府上横着走?”

  “不过这事也不一定。”张氏神神秘秘道。

  陈氏听她说话的语气,支开丫鬟,两人压低声音咬起了耳朵。

  “你说的不一定是什么意思?”

  张氏道:“听说卞雪意有几个知交,不知道她婚后肯不肯安分。毕竟她原本是能做家主的,如今给人嫁过来做妻子,心中或许不甘,就怕回头她生出什么事情来,让我们萧家没有面子。”

  “这不能吧,她看着还算知书达理,很是安分。”

  “知人知面不知jsg心,难说。”张氏道,“刚刚听说卞家来人,称她母亲病了,要她回去看望,卞雪意听了,就急匆匆地走了。谁知道这事是真是假,她要是借机溜出去跟情人相会,咱们又不知道。”

  陈氏一听,顿时有了主意。

  回到院子里,陈氏立刻地打发丫鬟出去远远地跟着卞雪意回家探亲的马车:“如果发现她去了什么隐蔽的地方跟人私会,我一定重重地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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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慕青今日休沐,在院内练武时,听到下人们传闲话,说她已然爱上了卞雪意,她生怕这话传到金缜耳朵里,因此特地去了一趟临水苑。

  “缜妹,我只心悦你一人,从未看过旁人一眼。”

  金缜听她说完,噗嗤一声笑出来:“我见你神色紧张,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你来就是跟我说这个。”

  “嗯,我觉得是要跟你讲一讲。”

  金缜抬手捏了捏萧慕青的面颊,仰头看向她:“我从未怀疑过你对我的心意。如果不是为了解释这件事,你就不会来见我了吗?我还以为,心里有一个人的话,就会不自觉地想靠近。”

  萧慕青听她话语是有些吃醋,但又不知该如何地安慰她,急得结结巴巴,不知该说什么。

  “我都知道的,你对卞雪意,只是可怜她而已。”金缜投进萧慕青怀中,“等我们想到安置她的法子,你就跟她和离,只是在那之前,你对她需更加关心才是。”

  “这是自然,凡是你说的,我都听。”

  “对了,这几日,我做了件里衣给你,你快穿上试试,看合不合身。”金缜忽地想起什么,把头从萧慕青怀中抬起来。

  萧慕青穿上,有点不大合身,但她不忍叫金缜失望,止不住地连说:“喜欢。可是,这是你亲手做的,我都舍不得穿,我要把它好好地收起来。”

  “不行。”金缜的手指在萧慕青心口的方向画着圈,“我就要你穿。我在这里绣了两只鸳鸯,你看到没有?”

  “你的巧思,我当然注意到了。那我就每日穿着它,两只鸳鸯贴在我的心口上。”

  “这只是你,另外那只眼睛金色的鸳鸯是我,我的鸳鸯,跟别人的鸳鸯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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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卞雪意接到消息,说是母亲突发恶疾,已经不能下床,她心下一颤,便急匆匆坐上马车赶回母家。

  只是才进门,卞雪意就觉得不对。

  家里一切照常,仆妇们进进出出,并没有看到大夫的身影,也没有闻到任何煎药的味道。

  她正想着,绕过照壁,来到前厅,便瞬间明白一切。

  她母亲坐在主位上,面色红润,丝毫没有生病的样子,父亲坐在一侧。而旁边的位子上还坐了一位不速之客。

  卞雪意心里便知道,母亲生病是假,要敲打她是真。

  “见过母亲、父亲、堂姐。”卞雪意依次向三人福了福身。

  那位堂姐,穿一袭张扬华丽的紫色绸缎长袍,头发用银冠竖起,长得是风流俊逸,可惜总用眼白看人:“妹妹,你可还记得为什么叫你嫁过去吗?”

  “不敢忘。”

  堂姐斜靠在椅子上,抬手看了看自己鲜红的指甲:“那你说说吧。”

  卞雪意忍着心中屈辱,开口道:“我会认真侍奉萧家少主,博得她的欢心,让她对萧家多加照拂。”

  “没忘记就好。”堂姐阴阳怪气,“你莫不是心里还没忘记那位吧?”

  “雪意不懂。出嫁后,我的心里就只有妻主了。”

  “最好是这样。”堂姐没好气道,“前几日我出门见到你那位好妻主,我同她打招呼,她视而不见,害得我闹了个多大的笑话你知道吗?”

  “以后不会了。”卞雪意咬着嘴唇垂首道。

  正当卞雪意心里思忖该如何才能脱身时,管家来报。

  “外面停了几辆马车,上面装的都是补身子的山参。是萧家少主特地着人送来的,应是听说夫人您生了病,特地来孝敬您的。”

  卞雪意的母亲听了消息,眉头这才舒展不少。

  卞雪意的眼睛也亮起来,她原以为经历昨夜一事萧慕青不会再同她亲近,想不到萧慕青竟然将她的事记在心上。

  所有的努力隐忍和付出都是值得的。萧慕青看着疏离,可是却也是个懂得体贴人的主儿。

  卞雪意心里对萧慕青的好感增加不少,或许,等好感积累到一定程度,她就能真正不再抵触萧慕青的触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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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卞雪意走后,卞父说:“这孩子生得貌美,将她嫁给萧家少主,我总以为屈才了。听闻嘉世郡主会途径酆都,她是个手握重权的人,若是能将她嫁给郡主倒是不错,可惜……”

  堂姐冷笑道:“叔父这话说得,见识太过短浅,嘉世郡主手握重兵不假,可她喜怒无常,不是我等可以招惹的。况且雪意她性格倔强,就算真能结交郡主,恐怕能给卞家带来的也只有祸患。”

  “说起来,我本来还担心她心里惦记那位,如今看她已经不再提起那人,我也就放心了。”卞母说。

  “那位去了大相国寺,好长时间都没消息,偏偏在雪意出嫁前夜来了封信,”卞父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其他人看,“我不想让婚事生变,私下将这信截了下来。”

  “信里写的是什么?叔父可有看过?”堂姐问。

  “不曾看过。”

  堂姐接过信,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娟秀字迹:“是那人的笔迹。只是她半出世,无心红尘,绝不可能为我们所用,更不可能给卞家带来任何利益,别再让雪意跟她有牵连了。”

  说完,堂姐叫下人取来火盆,将这封信当众烧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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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卞雪意坐上马车,莫听姗姗来迟。

  一上车,卞雪意就握紧莫听的手:“方才我叫你去后院大树的树洞里找东西,有发现吗?”

  莫听兴奋地点点头:“您说树洞里会有东西我还不信,什么人会东西藏到那么隐蔽的地方,我左掏右掏,还真的叫我找着了。”

  说罢,莫听从怀中掏出一封信。

  望着信封上秀丽的“吾妹雪意芳启”几个大字,卞雪意眼前的视线一下子模糊起来。

  那位果然思虑周全,知晓她家父母的作风。想来那位一定在寄信时做了两手准备,一封在明,这一封在暗。

  这是她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不为外人知晓。

  只是如今,她卞雪意已经成了萧家的少夫人,那么这一封信还有打开的必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