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欢还没有完全从昨晚到梦里抽离,依旧拼命的给自己洗脑,胡怀瑾并没有离开。
她只是换了种方式,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守护。
“小余来了。”刘斯年从地板上爬起来,揉揉惺忪睡眼。
余欢点点头,“谢谢。”
刘斯年一怔,“小余你……能开口说话了?”
看来让她回家去缓缓,还是对的。
“可……可以了。”余欢也有些不敢置信,眼神瞟了瞟刘斯年身后的胡怀瑾。
“那我先走了。”刘斯年本想学着胡怀瑾的样子抱抱余欢,想了两秒还是拍了拍余欢的肩,便开溜了。
朋友妻,不可欺。
更何况若是学了,余欢会不会更难受?
一切又寂静下来,余欢坐在床沿,和胡怀瑾絮絮叨叨,“小迷糊,你可真够迷糊的。”
“喜欢和爱,本就是没有逻辑、不讲道理的呀。”
“别后悔,不许后悔,我很开心能和你相识相知,相恋相爱,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小迷糊。”
“对了,我用剩下的时间,帮你把当年的小说完结了,怎么样?”
“我帮你写一个,完美的结局。”
余欢明白了胡怀瑾当年一个人苦苦支持的感受,写小说,如何不是宽慰自身的一种方式……
以余生的速度,慢慢用手和笔,写下整沓文字的稿纸给你,留下拙实的笔迹和记忆给你。
只是我文采不及你,狗尾续貂,希望你不要怪罪我。
余欢笑着拍了拍胡怀瑾的脸,发觉那半框眼镜有些脏了,轻轻摘了下来,准备拿去洗洗擦擦。
外面仿佛有些吵闹,可能是什么人来检查了吧。
余欢不在意,自己本就是个小透明,且已经休了假,也不必前去理会这些俗套的东西。
和胡怀瑾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过一秒便少一秒。
余欢擦好眼镜,再打开门,惊觉胡怀瑾不见了。
?
怎么回事?
胡怀瑾呢?
诈尸,呸,逗我玩呢?
余欢握着眼镜,四下寻找着,逢人便问,终于又在ICU找到了。
余欢快要气晕了,这院长居然为了掩饰自己的严重失职,当场签了ecmo的使用,准备再“抢救”一下。
抢救什么?
昨晚要ecmo的时候去哪了?
余欢忍着气,推开众人,趁ecmo还没运作起来,走上前一巴掌拍掉开关,将胡怀瑾重又抱了出来,靠在自己怀里,将眼镜仔细戴好。
我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余欢,你想干什么?”
院长脸色铁青,走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余欢。
“送我爱人,回姑苏。”余欢没好气的看了一眼阴阳怪气的院长。
余欢心里默默吐槽,又黯然想起前任院长,胡怀瑾的老师,那个和蔼可亲的老爷爷。
若是老爷爷还在,胡怀瑾或许也不至于如此吧。
“我们是在抢救她。”
“你就是这么漠视生命的吗?”
抢救?我漠视生命?
余欢感觉这指责来的搞笑,哭笑不得的冷哼一声,眼泪顺势而下,“我爱人的死亡时间……还要我告诉你吗?”
“她可没走。”
“死亡时间……昨晚……20时……18分。”
余欢最不愿说起死亡时间,那一刻的痛苦,没有人比自己更深刻。
院长还想让人来抢,可是余欢平日里广施恩惠,众人心如明镜,从前只是迫于威势才不敢擅动,此时此刻,谁又能忍心做此不仁不义之事。
“余欢,你想好了,你的副主任要不要聘了?”
“爱聘不聘。”余欢轻轻抚摸着胡怀瑾的脸,庆幸自己发现的早,否则人造巨人观,当真有违胡怀瑾平生所愿,自己也会不开心。
“你想中年失业吗?”院长见说不动,搬出杀手锏来,想让余欢屈服。
“随你的便。”余欢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院长,从口袋里掏出律师证来,发劲往院长身上甩。
“你如果执意要拿她做样子,那别怪我不客气!”
“你们如果不念旧情,那我们就法庭见!”
“你们如果身着白衣还能漠视生命,那我只好身披黑袍,将你们绳之以法!”
“余姐,冷静啊,冷静。”众人皆围了过来,纷纷劝着余欢冷静些。
若是穿了小鞋,就算胜诉了,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余欢不想理会这些声音,费力抱起胡怀瑾,努力挺直腰杆,一步三晃的出了门。
余欢突然好羡慕胡怀瑾的臂力,之前每次都是飞起来的抱抱转圈圈,自己还以为有多容易,真做起来,才知道有多费力。
余欢头也不回的走着,心里默默啐了一口。
人已经走了,再做样子给世人看以掩盖自己的过错,为人所不齿。
简单的告别仪式,只有双方父母和两人的挚友参加,却已经足够。
胡怀瑾向来不爱社交,今若都叫来,难免吵的她心烦。看着假惺惺的嘴脸,余欢也心烦。
一切结束,余欢和双方父母告了别,拿上胡怀瑾准备的婚书,抱着小盒子,开着车,悠悠往姑苏去了。
你曾说陪我回老家,而今,便让我送你回家。
你便安心高枕姑苏,其余事项,我自会处置妥当。
余欢置办了一座小小的墓,一边放着胡怀瑾,一边空着,留给自己,碑上却已经添了自己的名,只是没有着彩。
打理完,落了雨,余欢在街角买了把油纸伞,独自撑开,一个人默默走在胡怀瑾曾提过的青石板街上,看着水面悠扬自得的泛舟,惊慌失措归家的人们,烟雨朦胧的小镇,心里宁静了许多。
原来姑苏是这般模样。
原来胡怀瑾心里的江南是这般模样。
余欢一个人逛完小镇,回了家,着手准备起诉的事情。
余欢没心思休假,所有时间都投入到接下来的硬仗中,穿小鞋如何,聘不了副主任又如何,若是本心都坏了,有再多的功名利禄,都是梦幻泡影,德不配位,必有余殃。
不知道过了多久,余欢才又回了姑苏,去看胡怀瑾。
“我回来了。”余欢揭开在镇上买的糕点,分门别类的放在碑前,“你喜欢吃糕点,多吃些。”
“我胜诉了,你安心睡吧。”
“没有人能挑衅正义。”
“你也不用担心我,我换了家医院,人家见了我们大大小小的课题,真心觉得不错,诚心诚意请我留下,职称什么的都不变,又允许我去学校教书,等恢复过来,再给我排班。”
“一切都好,只是想你。”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我曾于你眉眼间,来过真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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