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死活拉不开酒店的大门,也死活联系不上系统,只听得到断线的滴滴滴。而少年们已经讨论好今晚的娱乐项目了。他们要在酒店里开party,喝香槟,在热烈的摇滚乐里忘记人生的烦恼。

  但是大家真的不觉得这打不开的大门相当诡异吗?现实就是他们真的一点都不觉得,甚至给我投来了隐藏人道主义关怀的目光,特意嘱托佐藤健:“班长你陪千叶好好玩,我们就先回房间了。”

  几乎全部学生都离开了大厅,只剩下前台姐姐尴尬不失礼貌地对我们笑笑。

  佐藤健已经放弃和我讲道理了,他不知从哪里搬来两张椅子,自己坐在其中一张上,往椅背上一靠,看着我无奈道:“好吧,千叶君你随意。累了就坐一会儿,别太辛苦了。还有,我们俩被分到了一间双人间,要是你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换一间单人的。”

  单人房啊……死得最快的就是落单的人。

  思及此,我连忙摇头表示和佐藤健一间房就行。毕竟主角死得最晚,抱紧大腿或许我能苟到织田作进来救我狗命的时候。

  见我不介意,佐藤健脸上反而露出一点惊讶,转而又很欣慰似地笑了:“我还以为千叶君讨厌和我们相处呢。你不介意真是太好了。那么今天晚上你要来楼下一起玩吗?”

  “大概来吧。”我放弃和酒店门进行无谓的斗争了,又推又拉地试了几十分钟,愣是一点打开的迹象都没有。我蔫蔫地瘫倒在椅子上,努力回忆当年写出来的剧情,时隔太久,很多细节都已经忘记。哪怕是作者本人也不是什么情节都记得住的。

  乱步也警告我不要相信书中的情节,最好将这些事情当作全新的威胁看待。

  话虽这么说,但哪怕只有一些线索能用上,也会给我巨大的安全感。

  假如我没记错的话,第一次死人就是在今晚的舞会。在此之后,诡异事件就会不断地出现,不死不灭。

  我不知不觉中陷入沉思,距离天黑还有一些时间,或许我能想到一些对策。座椅柔软得让人昏昏欲睡,我的眼皮开始上下打架。

  忽然地,被冷落一旁的佐藤伸手在我眼前晃晃,轻声叫我:“回神了,千叶君。继续想下去的话,就要错过晚饭了哦。”

  我猛然一惊,抬头往门外一看,之前还是碧蓝的天空现在已经染上绚丽鲜红的晚霞。我再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手表,指针却连三分钟都没有过去。

  这里的时间完全就是扭曲的!

  我的心神被巨大的不安笼罩,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需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他们呢?

  三天一次的轮回真的会有结束的时候吗?

  我不敢继续深想,只是站在原地,望着天空手脚冰凉。天色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变得暗沉且漆黑。

  佐藤的笑容没有发生一点变化,但却不再是商量的语气。似乎随着夜晚的降临,白天那个和善的面具也就此隐没在黑暗里。

  “晚会等一下就开始了,我们去和他们汇合吧。”

  我抖着嗓子,肥着胆问他:“那什么,能不去吗?”

  佐藤歪了歪头,动作僵硬,眼神空洞地摆出疑惑的样子。他指着楼梯口上逐渐从房间走出,恍如提线木偶般垫脚走到走廊上的众人,发出长长的叹息,就像从幽冥里吐出一口寒气:“为什么不来呢?大家都在等你,等了好久好久啊……”

  “一起跳舞不好吗?是因为不够有趣吗?那么,灯光!”

  他的话音刚落,鲜血就在一具具年轻的身体里迸射出来,噗嗤噗嗤地洒向水晶吊灯,洒向墙壁,再顺着楼梯淌得到处都是。肢体就像被水枪冲击般摇摆扭曲,那血色就仿佛流不尽一般。

  血滴在灯光下红得触目惊心。

  “音乐!”

  低哑的嘶吼,高声的尖叫,以及细细的,缠绵不绝的哭声旋即交替响起。仔细去听,还能分辨出不同音色的祈祷和哀鸣。

  “妈妈,我想回家,我害怕……”

  “好痛啊……为什么会这么痛啊……”

  “救我!不要!求你不要关门啊!救我……”

  “舞伴!”

  我的腿僵硬得仿佛被水泥浇灌固定在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从栏杆上俯视着我,好似半点痛苦都没有一般地灿烂微笑着。

  下一刻,男生搂上女生的细腰,如断翅的飞鸟般向栏杆冲去,伴着木头碎裂的声音,重重倒在地面上。又以人类不可能出现的扭曲姿态,先直起腰,后猛地抬头望向我,笑着露出沾着血色的尖牙。

  一对又一对的飞鸟骤然下坠,他们坐在地上,向我爬来,扭曲得如同蚯蚓,一双双暗红的眼珠写满了渴望。

  那是食欲!

  尖叫声堵在嗓子里,腥臭的气味在鼻尖挥之不去。我僵硬地看向我身边始终站着的佐藤健,他双手合十在胸前轻轻一击,语气轻快:“以及最重要的,食物!千叶君,你能让我们吃掉你吗?”

  巨大的裂痕从他脸上骤然撕开,可怖的阴影顿时笼罩了整个酒店。死亡……直接摆在了我的面前!

  “啪!”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在耳边响起,一切的阴影都极速地退却。我惊魂未定地一睁眼,就看到佐藤正常的脸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我猛地一个后仰,佐藤伸手似乎想捞住我,但我此刻有着极强的佐藤脸ptsd,宁愿连人带椅子摔了一个正着,都不想碰他。

  佐藤停顿了一下,自然地收起被避开的手,温和地对我笑笑:“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我看你刚刚在椅子上睡着了,正想叫你起来回房间休息。”

  我愣愣地从地上爬起。

  屋外阳光正好,除了根本没有人以外一切正常。刚刚的那些,真的就只是梦吗?

  佐藤没有再试图触碰我,只是担忧地皱着眉:“你看起来脸色很不好,要不还是赶紧回房间吧。需要我陪你上去吗?或者你先自己上去,我把椅子还给酒店?”

  我抬头看着楼梯,涌下的红浪仿佛还印在眼前。可是佐藤也同样令我害怕。我此刻就是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两难。

  佐藤见我踌躇不定,体贴道:“那你就在这里等等我吧。虽然不知道你梦到了什么,那等一下我走前面,你走后面,这样应该就不那么怕了。”

  假如换一个场景,我一定会为了这番贴心的话,在心里疯狂彩虹屁吹起来。可是现在我只是恍惚地沉默着,紧了紧身上穿着的两件羽绒衣。体内的温度仿佛不可逆地丧失,冰冷冷的恐惧则流了进来。

  这家豪华酒店极为复古,它压根就没有电梯。宽敞安静的空间里,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响起。一前一后,逐渐重叠,最后仿佛只剩下了我自己的声音。

  我猛地停下,抬头看去,恍惚间看到佐藤的足跟高高离地,就像吊死的人一样,就连脚指都触不到地面。

  佐藤转过头来幽幽问我:“怎么忽然不走了呢?”

  我的胃猛地下沉。

  奇怪,我刚刚摔倒的那一下,疼了吗?

  肯定是梦吧,只可能我还在做梦了吧?要怎么样才能醒过来?我还不能死在这里,我还没有和乱步他们告别,也没有解决这个事件。如果我死掉的话,就太不负责任了。

  我拼命地自己找到鼓起勇气的理由,头脑飞速地运转着,然后快速地转身就跑。楼梯此刻长得仿佛没有尽头,我的心脏在跳动,佐藤已经整个人不紧不慢地贴在我身后,鬼气森森地说:“既然不愿意上去,那我就帮你下去吧。”

  之后一股巨大的推力从后背袭来,我整个人翻过栏杆,向楼下飞速地下坠。我身下,成千上百只的断肢残臂向上延伸着,指尖紧绷,就宛如要抓住蛛丝那般绝望。

  “呼呼!”我再一次睁开眼睛,抑制不住地大口大口呼吸,每一次吸气和吐气都仿佛要将氧气全部掠夺干净一般。

  刚刚定下心神,我首先就给自己脸上狠狠来了一巴掌,生平第一次觉得刺痛感是这么美妙的一件事。

  真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这一次,佐藤没有在我面前。准确地说,整个一楼都空空荡荡地什么也没有。

  我看向手表,秒针已经完全不动弹了。会痛,那么现在就不是梦。我再一次试图去推拉那扇门,连吃奶的力气都拿了出来。

  “没有用的,小孩,放弃吧。”

  一道嘶哑的声音从身后的地方传出,我僵硬地转身,只看到一个人,穿着白色的毛衣,屈着一只腿,满脸无趣地坐在楼梯上。哪怕不站起来,也知道这个男人身量极高。

  对方有一张极为英气的脸,唇角的疤痕也没能破坏他的面容,反而添加了一种野蛮的狠戾。

  “你是谁?你也是被抓进来的吗?”我站在门边,一步也不敢向他靠近。对面的人就好似是一只正在小憩的野兽,即便没有露出杀意,危险的气息也铺面而来。

  “伏黑甚尔,不过记不记得也无所谓。你的名字嘛,就不用说了,男人的名字我也记不住。”伏黑甚尔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烟,点燃后缓缓吸一口,又慢悠悠地将烟雾吐出。整个姿态有种难言的性感,就很像富婆会喜欢的类型。

  “现在见面还太无聊了,我对弱兮兮的小鬼头可是连动手的兴致都没有啊。”

  我的神经随着他的感叹松懈了一分,银白色的匕首就贯穿了我的胸膛。剧痛感下一秒由胸腔传到大脑,失血导致的眩晕令我支撑不住地倒在地上。我无力地按着胸口,试图将那红色的液体堵住。

  第三次了,这样无力的死亡已经是第三次了。我握紧自己的拳头,却恍然发现,我连动弹手指的气力都已经没了呢……

  我果然不是能拯救世界的合格宿主,现在死掉的话,就能让系统去找更合适的人。这么一想,反而死得其所吗?

  但是,果然还是不甘心……

  甚尔从楼梯缓缓走下,走到我的面前,半蹲身体,神情无喜无悲,冷静得如同宰了一只猪。

  “没兴致动手不等于不动手。下一次,可别再笨到敌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了。”

  红色的火星在他指尖一闪一闪。

  意识模糊间,我似乎喃喃自语了我不想死之类的话。

  而作为回应的则是一声嗤笑:“安心,在这里没有彻底的死亡。不过在这种地方,死不了才最可悲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