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乌云之下, 高耸的天守阁荡起了一圈猩红的雷电。

  雷电贯彻,站在阁楼上密密麻麻的小妖怪们欢呼起来,一簇生长着蝠翅的鼠类飞旋而起, 像是看见了出现在天空中的猎物,嘶鸣着飞去。

  漆黑的羽毛飘落, 一群鎹鸦拔地而起, 绕过了楼宇建筑,两股黑色的长线相撞, 在狂风里扑腾厮杀起来。

  “居然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朝日川一时无疑也被这样的场面震撼了。

  记忆毕竟是记忆, 在有诸多细节没有被完善的情况下, 朝日川一时这才算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规模的群妖汇聚,祸乱的京都。

  远比当初羽衣狐更甚的是,残缺了一半却仍然高耸的二条城爬满了充斥着不详的红色雷电, 地底之下,有一汪沸腾的血池开始像是熔岩泉水一般,鼓动着, 然后蔓延了出来。

  猩红的河流像是神经脉络一样遍布了二条城,城外无知无觉的人类只觉得阴天大风, 纷纷赶着回家。

  鬼舞辻无惨与鬼杀队的决战安倍晴明定不会放过, 这对于京都的妖怪们也是一个机会。

  朝日川一时做过许多猜测,设想安倍晴明会如何涉足和做螳螂之后的黄雀, 没想到这个阴阳师居然直接将无限城和京都二条城连通,用无数小妖怪挂满的天守阁, 映着血色的光辉迎接他们。

  无限城是被强行推出地表的, 硕大的建筑残片冲天而起,滑头鬼吹了一声口哨,一条巨大的飞蛇便从树间飞起, 接住他们。

  “不用着急。”

  奴良陆生握住鬼的手,“奴良组早就有妖怪们出发,在花开院家的掩护下进入京都。”

  鎹鸦和蝠鼠撕咬,两人看见天守阁中的妖怪们没有动作,慢慢从天上飞了下来。

  奴良陆生感受着周围的气息,露出沉重的神色。

  朝日川一时躺在他怀里,将昏欲昏,强撑头趴在他肩膀看着后方的天守阁情况,问:“那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席卷而来的困意和剧痛让他转不动脑子,他只知道对付安倍晴明就是要以奴良组为核心的战斗了,奴良陆生应该有所安排。

  “这个传送的术式应该是早就设定好的,连鬼舞辻无惨都没有意识到御门院什么时候动的手,但是现在安倍晴明没有出现,应该是没有想到鬼舞辻无惨那么快会被你们消灭,没办法从地狱中出来。

  “可是他启动了当初的四方结界,整个京都,妖怪恐怕只能进不能出。”

  奴良陆生顿了顿,“估计鬼也没办法逃离。”

  朝日川一时想吐槽现在剩下的鬼估计就只有他和愈史郎两个了,要不要那么大手笔,但是他实在没有力气。

  因为鬼舞辻无惨败得太快而没有准备好猎物会提前掉入陷阱,安倍晴明估计也惊讶极了。奴良陆生说过妖怪势力之间的战斗是相互群殴,也就是和阵营战差不多,那么奴良组的妖怪肯定都大部分进入了京都,在阴阳师的帮助下建立了临时的据点。

  既然猎物提前入网,安倍晴明估计也快要从地狱中出来了。

  找不到合适的躯体,就可以用劣质一点的能撑几天是几天,朝日川一时记得京都失踪案的数量,扯了扯嘴角。

  奴良陆生正在带着他奔跑在隐秘的林间小路上,树林发出簌簌的声音,无限城里的猎鬼人们应该有足够的时间休整,再与他们会合。

  接下来,就是妖怪与妖怪之间的战斗了。

  “阿时?”

  飞速的思索过后,朝日川一时抬起头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

  “那么我就先睡一觉了……”

  鬼舞辻无惨之后,还认为他是“不畏惧太阳”的鬼而也想把他抓去的人还有一个安倍晴明。

  但在使用浅草之阳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血鬼术后,他必须要有一个充足的时间来恢复。

  “放心。”

  滑头鬼垂下头,保证道:“我绝对不会让你被抢走的。”

  在进入食人村怪谈,送走以津真天之前,朝日川一时去过一次愿望商店。

  愿望商店里,四月一日仍旧是百无聊赖地等待模样,像是一早就知道他要来,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包括因为是阴雨天在玄关多准备了一条毛巾和姜茶。

  朝日川一时咋舌:“不得了,总觉得你越来越贤惠了。”

  四月一日:“这里不欢迎你这样喜欢胡说八道的鬼!”

  “呀,别介意。”

  朝日川一时从容地进门换鞋,跟上店主人的脚步,一边语气寻常地说着:“说不定过几天你就会怀念现在的我了。”

  嘴上只是说说的四月一日听到这句话突然回头,问:“你想好了?”

  朝日川一时老实道:“没有,但快没时间了。”

  两人来到和式的会客间,四月一日施施然地坐下,门外是下着梅雨的小庭坪。

  门上一角挂着小多和小全以摩可拿为主体做的晴天小人,见到朝日川,摩可拿晃晃悠悠地朝他招手。

  “哟!”

  “下午好。”朝日川一时看起来心情很好,和气地和摩可拿打了招呼。

  显然这个晴天娃娃挂在这是出乎主人的预料的,四月一日大踏步上前头疼地把摩可拿取了下来,扔出门外叫他去叫人倒茶,才和朝日川一时面对面地坐在松软的垫子上。他们之间的态度一向不像是店家和客人,而是十分熟络的朋友。

  四月一日坐下后感知了一下:“没看到那位总是和你形影不离的滑头鬼,难道是偷偷瞒着他过来的?”

  朝日川一时无奈道:“这倒没有,我告诉他了,然后不准他跟过来而已。”

  “好吧。”四月一日露出过嫌麻烦的表情,然后闭上眼睛,敛了所有的情绪。

  “那么你这次的愿望是什么?”他直视面前的鬼。

  朝日川一时成为鬼的时间太长,自身的一切都与“鬼”这个概念相连,如果想要再次打开通道,那么他第一件事就是需要拿回自己的血鬼术。

  这不是喝下奴良陆生的血就能施展出来的术,而是一个持续性的,必须不断维持的术。

  但是七年前的交易至今,作为交换商品的“结缘”与“力量”并不是完好无缺毫无变动的,更别说朝日川一时的遗忘牵扯到了许多人类对于妖怪世界的认知,安倍晴明复生的阴谋。

  现在的情形,很难说鬼舞辻无惨和安倍晴明谁先动手,如果鬼舞辻无惨趁着他们进入怪谈的时候踩中了产屋敷以自己为引的陷阱,那么他们就要做好对安倍晴明背后偷袭的防范。

  如果安倍晴明先动手,鬼舞辻无惨也绝对会从黑暗中突然伸出他的爪子,对付一切令他不快的敌人。

  战场和敌人的划分尽量还是猎鬼人对付鬼,奴良组的妖怪对付京都的妖怪,异世界的安倍晴明不一定能成为天助,因为世界与世界的联系有太多无法猜测的东西,但他绝对能成为攻破金发裸-男的一个关键性人物。

  所以怎么样都需要先通知到另一个世界的安倍晴明才行。

  朝日川一时心知自己不能取回也无法取回当初交付出的全部代价,所以退而求其次。

  “我不需要取回记忆和结缘,这样产生的影响应该不大。我只是想知道,如果只是天平微微晃动一下的话,那么我们是否有足够的时间在流言复返之前打败安倍晴明,至少杀了圆潮,削弱流言的威力。

  “我想要取回的是绘之呼吸的一型。”

  其他血鬼术可以借用滑头鬼的血来短暂地使用,唯独这一型不行。

  那是连通了数任妖绘师的信物,是建立世界与世界之间桥梁的根本。

  交易达成之后,朝日川一时感觉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发现除了部分记忆被增添了一些细节,变得完善多了,情绪和心境上的变化似乎不是特别明显。

  他把这个意外告诉给四月一日,结果对方又告诉他:“这些东西是会慢慢恢复的,至于恢复到哪个程度就不好说了,祝你能在最好的状态下解决完一切事情。”

  得到祝福,朝日川一时心中一暖:“放心,代价可是再给你打工十年呢,我们会努力赢下来的!”

  两个世界的桥梁应该怎么建立,现在的朝日川一时只是知道了理论,还是没有确切记起当初的自己是怎么实际办到的。

  光是将以津真天送入通道就花费了姑获鸟一干式神的大量血液,且其中还有因为“以津真天”的名字具备了较大的传播度,以及她本就是原本世界的妖怪。

  安倍晴明的名声虽然更广,但这个世界已然有一个安倍晴明,即便人类世界有足够的谎言,但妖怪的世界都知道他的真实面目,这个认知基数太大,是无法撼动的。

  所以朝日川一时觉得让另一个安倍晴明来到这个世界不太实际,可以的话反而是希望他派出奴良陆生提到过的那些强力的式神过来帮忙。

  朝日川一时要做的,就是在确认以津真天回到原本的世界后,和那位安倍晴明取得联系,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建立一个稳固的通道送他的式神们过来。

  然而这一环任务,在他沉睡恢复的这一天一夜里,被产屋敷耀哉给承包了。

  色泽浅淡,还没有明确线条与图案的画卷上散发着淡淡的白光,像是在与人交谈一般,浮现出了一行字。

  【初始之鬼,为了消灭这样棘手的存在,辛苦了。】

  鬼舞辻无惨的死亡已经传遍了鬼杀队,远在浮世绘町的产屋敷耀哉是在没有任何人的通报下第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

  大口吐血后,在桃花妖紧张地帮助下,暌违已久的顺畅与明快之感萦绕在他的身边,蔓延了产屋敷一族一千多年的诅咒,终于在他的身上消散了。

  他喜极而泣,看着京都的方向,眼神又渐渐坚定了起来。

  “这是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能在还活着的时候见证这个夙愿的达成,是我的幸运。”

  产屋敷耀哉说道:“不过,新的敌人接踵而至,人类却没有办法做到太多的事情。”

  产屋敷耀哉叹息,然后又像是不经意地,微笑地问道:“以津真天小姐是否已经告诉您这个敌人的状况?”

  【……】

  【我有一个办法。】

  “悉听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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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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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倍晴明:谢邀,听说了,当初就想打死另一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