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良陆生看了一眼一头雾水的鸩, 他似乎的确没有和兄弟或者信任的部下讨论过感情方面的事情,用手指挠了挠脸,有些不自在地说道:

  “鬼的内心和妖怪和人都不一样, 他们是从人转变而来的,但改变的只有体质和对血肉的渴望, 属于人类的心会被漫长的时间消磨, 久而久之,他们对人类时的过去就只剩下不甘的执念。而且在欲-望和记忆的叠加下, 面对人类, 就会彻底失去同理心和相应的情感, 就像是养不熟的野兽一样。”

  一句话总结,就是鬼这个生物没有所谓的感情,至少没有关于情爱方面的情绪。

  滑头鬼会说朝日川一时会发脾气, 也不是在情感上有多喜欢奴良陆生,只是会单纯不悦自己得到的目光变得不专注了。

  可以说是很不负责了。

  鸩大受震撼,原来你们的情侣关系是那么塑料的吗!

  “可是你们……”他的眼神渐渐严厉起来。

  滑头鬼放下酒盏, 给自己倒酒,“不过也没有那么夸张, 至少我是单方面地发自内心地喜欢他的。”

  他说得很淡定, 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看起来有多可怜。

  “哈!?”

  鸩不可置信道:“你在说什么鬼话,这也太惨了吧, 为什么鬼都是这样的生物,而且既然这样, 他为什么还会和你在一起!?”

  奴良陆生又喝了一口酒, 定定道:“其实……阿鸩你这样的看法才有点奇怪吧?”

  鸩:???

  兄弟啊,单方面付出感情不是傻子就是抖M,当然这不是说单恋有什么不对, 可对方吃你的用你的……这样说虽然不太准确!但是奴良组提供给鬼杀队的帮助早就远超过原本定下的契约,都是看在自家少主和人鬼的关系上的!

  朝日川一时难道不该给个说法吗!

  对于鸩的义愤填膺,滑头鬼还是很一脸无所谓。

  “这有什么好笑的!陆生,明明是你……”

  “不,阿鸩,你误会了。”

  奴良陆生解释道:“妖怪和鬼的寿命都太漫长了,对我们来说感情的变化才是最不稳定的,所以维系我们的从不是任何语言和感情,从一开始就不是。

  “况且我们也不是纯粹的妖怪与鬼,更不是人类,本来就不应该用常理来考虑。”

  鸩冷静了一下:“那是什么?”

  滑头鬼说道:“是实力。”

  “……”

  “很简单吧,但是哪怕是具有力量的语言还是深刻的感情,的确都无法约束不纯粹的我们,唯一会永恒不变的,反而就是实力。

  “我们相互追逐争斗,联手应敌,妖怪的世界之中没有任何人是我们的对手,这难道不比诉之于语言更有用吗。”

  他们的约定就是这样,从只属于他们的六百多年前开始,订下约定的那一刻起,除非他们身死,天地之间,没有任何事物能打破这一个关系,就连情感都只是实力的附庸。

  他们并肩而立,眼中只有彼此。

  奴良陆生再度拿起酒盏,怪谈的白昼始终是不见日光的阴天,夜晚到大部分是晴朗的,有繁星有明月。

  那一勾小小的弦月放映在荡漾的酒水上,泛着微光。

  “我喜欢他,而他因为是鬼只能模仿成人类的模样来回应我,心中对我的示爱毫无波澜,对我的亲近没有概念,但是却从来没有拒绝我。

  “这代表他也在尝试,尝试着怎么回应我的心意。”

  滑头鬼抬手,仰起下巴饮下水月般的酒,然后露出一个带着点恶劣和满足的笑,“这样子的阿时,在强大的实力衬托下,不是也显得十分可爱吗。”

  滑头鬼对于朝日川一时似乎永远只有这么一个形容词,但每次念及鬼的名字时,他心中滚烫的血液就能沸腾成醇厚的酒酿,流淌到四肢百骸,这样的感受在时光的沉淀里越发明晰,反而很难与好友说得清楚。

  鸩:……

  他还能说什么?

  他前一刻还觉得朝日川一时很没品,现在只觉得他的兄弟有点不正常。

  但是莫名地又让人觉得说的很有道理。

  奴良陆生怕他没听懂,神色悠然地给他重复了一遍:“毕竟百无一用是情深,紧系我们之间的,当然得是强大的实力啊。”

  这个语调就十分有滑头鬼的散漫和作为关东之主所展现出来的不拘束的派头。

  鸩:……

  好他妈有道理。

  但他还是很震撼。

  奴良陆生拎起变轻的的酒壶晃了晃,犹豫道:“如果还有比实力更……”

  夜风吹来,远远地送来了阿时的声音:“喂——滑头鬼,今天的课业结束了,我们走吧——”

  滑头鬼一扔酒壶算作招呼,拍了拍鸩僵硬的肩膀,再度重色轻友地走了。

  妖怪朝他从没有移开过视线的人走过去,步伐缓慢而坚定,在夜风中如一阵极轻极卷舒自在的云。

  如果有比实力更坚固更深沉的东西,那应该就是映证他们存在的,鲜活的生命了。

  “这哪是没有感情,明明比人类的都还要复杂多了……”明白了这一点后,鸩嘟囔了一句。

  这份绝烈的感情在那六百多年间早就如熊熊烈火一样燃烧着。如山如海,如火如荼,倘若还有更深刻的维系出现,那恐怕就是真真正正难分你我,以生死为疆,尸骨共覆。

  朝日川一时即使失去了记忆,也同样猜到了这一点。

  能让他在绝望的牢笼中选择继续活下来,他也绝对、绝对不可能再放过奴良陆生。

  想通了鸩只觉得头疼:“……都是可恶的疯子啊。”

  ……

  另一边浅草,在行动开始前的几个小时,鬼杀队的人手兵分两路,一路启动了一切能让平民们聚集到河道的活动,一路前往了童磨所在的庄园。

  河岸旁的建筑拆了一列,四处都在张灯结彩,热热闹闹,人头攒动。

  而远处的郊区,只见洋馆空旷的前厅几乎被冰雪所覆盖,雪水在地面上积了几寸厚的水洼,又在激烈的交战中反复地结冰和融化,迸射出晶莹细碎的冰花。

  童磨和这九名猎鬼人缠斗了十来分钟,才发现有什么不对。

  他一如既往地调笑着人类没有作用的努力,可是面前的猎鬼人们像是打定主意不和他交谈,戴着狐狸形状的面具遮住脸,沉默不语,攻击配合倒是挺让童磨觉得棘手。

  童磨挥舞着对扇后退,他看到了猎鬼人衣服上的花纹,意识到了这些花纹应该是那个画师之鬼的手笔,让这些猎鬼人身上的气味很混杂,妖怪、鬼、人类的气味都有。

  他以为面前的猎鬼人中有一个是朝日川一时本人,其余都是柱,现在却发现不对。

  九个人配合如一十分默契,包围着童磨不论是应对他的血鬼术还是妖术都得心应手,大片的冰柱从天而降,冰色的藤蔓莲花突兀绽放,在他们躲避时洞穿了他们衣服上的墨色花纹。

  一个猎鬼人脸上的狐狸面具被猛然击飞,露出了一双碧绿色的鸟瞳。

  童磨露出了罕见的意外表情,带着点微妙的惊喜道:“妖怪?”

  狂画师从没有告诉他,怪谈里面会安排有妖怪。

  姑获鸟轻盈地落在地上,完全看不出她前一秒进攻的速度宛如流星飒踏,锋利无比。

  蝴蝶忍见妖怪的身份被戳破,咬牙摘下面具,她从见到那对金色的扇子起就一直在忍耐着滔天的愤怒,现在终于能发泄出来了。

  她扔掉面具:“童磨,受死吧!”

  所有人都以为会和蝴蝶忍一样去找童磨复仇的朝日川一时,此时正慢悠悠地走在热闹的人群中间,来到了一家糖水铺。

  糖水铺中一样挤满了人,一个紫色头发的小女孩坐在角落,所有人都像是当她不存在一样回避了她所在的位置,唯独朝日川一时走过去,给女孩点了一些糖糕。

  “薰,说好今天要把鸮借给我哦。”朝日川一时用和祢豆子说话的语气和女孩对话。

  女孩是一个魂灵类的妖怪,不幸丧生后被地狱鬼使带走,安倍晴明叫她是为了自己哥哥而死,兄妹间情深义重让人不忍见他们分离,于是走了关系把薰的灵魂从地狱里接了出来。

  薰的性格也就定格在了她死去的年纪,她的妖力不是很强大,却有着守护同伴的能力以及一只巨大的猫头鹰为坐骑。

  薰抱着一碟小小的糖糕抬眼起来看着他,然后难过的叹了口气:“要是日和坊在就好了。”

  她把小小的鸮笛放到朝日川手上,说道:“要小心啊,妖绘师。”

  其实所有人都误会了,朝日川一时对于童磨以他人类时期父母设下的陷阱其实没什么感觉,那是他决定封存好的记忆,狂画师如果真的将这份记忆交代出来,那肯定是因为他属于京都妖怪一方后对方手上有可以限制他的弱点。

  童磨也知道鬼不会有什么对过去留存的感情,他这个举动也只是在明目张胆地告诉朝日川一时,他在这里等着他。而利用过去记忆为借口也无非是试着能不能激怒对方,当然如果朝日川一时身为鬼还能感受到亲情这样的东西,他也会大呼有趣,然后杀了他。

  只是在他若有似无的印象里,那个画师之鬼应该是一个比猗窝座还好战而招数奇异的疯子。

  他会拒绝与自己的对战吗?童磨觉得不大可能。

  然而朝日川一时是真的没有心情和童磨斗。

  面对这样的挑衅,他拍拍屁股就直接按原计划前往河道附近,转头送了他一窝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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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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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仍不知道那年怪谈童磨到底是拿来的自信有鬼会去找他打架 by朝日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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