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世界的人之间的交流就是双方不断为对方打开新世界大门的过程。

  总之当姑获鸟离去的时候, 脸上带着仿佛星辰碎裂宇宙爆炸世界重组的茫然,甚至抖落了几根羽毛都没注意。

  朝日川一时如获至宝地捡起来,打算好好收藏, 回头做成笔杆笔尖之类的。

  遇上妖怪后他收进袖子里的收藏品多了去了,连桃花妖的花瓣都不放过。

  然后一个晚上朝日川一时都露出了很梦幻的表情。

  天啊, 我今天都是在和另一个世界大名鼎鼎皎皎如月的安倍晴明的式神说话!

  另一个世界的安倍晴明不是金发裸-男!不会胡乱搞什么长生咒术让母亲再生下自己!

  而是真正维持了平安时代阴阳两界和平和鬼神谈笑风生的大阴阳师!

  好你个奴良陆生竟然都不告诉我!

  想好怎么被他吃了吗!

  很快, 朝日川一时热情高涨完,表情又慢慢缓和了下来。

  他情绪的起伏上一直有阴云笼罩, 所以无法真正的轻松起来。

  朝日川一时认为, 奴良陆生把他独自留在龙宫宝盒里肯定是有缘由的, 其他的事情基本也可以推测得十之八九,但再深思或者碰上足够触动他未想起来的记忆的事物,脑子里的轰鸣就足以把所有想法都赶跑。

  而这个触动的事物, 其实不是奴良陆生,而是妖怪。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忘记的不单单是奴良陆生,而是所有的妖怪, 而所有妖怪也忘记了他,唯独奴良陆生除外。

  范围明显之后, 他的失忆应该就不属于血鬼术的范畴, 而是更像某种咒术,或者诅咒。

  咒是阴阳师和妖怪最擅长的一种法术, 他曾经了解过咒的规则和制约能力,类似于四月一日的等价交换, 唯一不一样的地方是为了达到目标, 从奉献出什么变成限制了什么。

  他被限制的就是记忆,有关于妖怪的一切记忆。

  不是从资料中阅读而来的记忆,而是真正的妖怪相关的事情。

  朝日川一时看着自己在纸上画出的女鬼——他要给剧场画的海报就是一个被抛弃的女人复仇的故事, 受到西洋潮流的影响,这样的剧目十分新颖且感情充沛,还挺受欢迎。现在却让他忽然想到自己曾经看过的一些杂记里记叙的一个故事。

  僧人和阴阳师在谈论咒。

  僧人问阴阳师:“假如你遇上了一只女鬼,你会怎样?”

  阴阳师回答:“我会第一时间把她拥进怀里!”

  僧人难以理解,后来阴阳师解析时说到:“咒是建立在约束这个联系基础上,而人之所以与他界之物接触就是由于他们之间存在着联系,这样的联系就是‘咒’,若想终止原先那个对自己不利的‘咒’,有两种方法。

  “一是完全切断二者之间的联系,二就是重新建立一种更大的联系来取代原有的联系。”

  所以朝日川一时现在就是在与妖怪们建立着新的联系,那他当年又是为什么被完全切断了联系的?

  就算是他在龙宫宝盒里被憋疯了,也没必要把妖怪相关的记忆全忘了啊。

  这一点他死活推测不出来。

  算了。

  没有头绪的朝日川一时感觉自己头又有点疼,叹了口气,决定想想接下来的计划。

  他收起画好的稿件,翻开新的一张白纸,蘸点墨水再下笔,就将整个浅草的地图画了出来。

  如果是鬼杀队的人看到,肯定认为他已经在浅草潜伏多年,才能画得那么分毫毕现,详尽至极。

  其实只是因为浅草的地图在漫画上出现过而已,因为地图的表现太过刻意,打乱了漫画节奏,《六眼骰子》当期排名还往下掉了一位。加上被抓之前的一周他坐过不少次电车,又经常走街串巷躲避鬼杀队,记下了很多细节。

  之前的讨论里蝴蝶忍和时透无一郎因为怪谈的暗示一直在规避河对岸的话题,虽然对于他提出让人们赶去河对岸的建议没有任何反驳就同意了,但实际上在现实里他们会发现有很多问题被忽略了。

  比如河的对岸难道没有鬼的存在吗。

  朝日川一时想,既然姑获鸟说河对岸有巨大的妖力存在,那应该就是奴良陆生。

  另一个自己把奴良陆生单独关在一个浅草里,应该只是为了困住他。

  毕竟鬼舞辻无惨还在看着,也不会让鬼白白去他手上送死,就是不知道设计了什么陷阱在那边。

  眼下他也只能相信少主大人能剩口气。

  朝日川一时边想边画,画完之后他看着地图,忽然笑了笑。

  不过谁说把半个浅草的人聚集到河岸后,他们就能给结界打开一个缺口作为逃离口的?

  姑获鸟认为的可以也只是觉得集合所有人的力量才有概率打开,但朝日川一时其实没打算在这个计划上帮忙。

  他咬破自己的手指,在地图上的河道中央按出了血红的一点。

  头痛之后,他的脑子清醒极了。

  比起和童磨对战——其实过去的记忆让他对童磨这样的变态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只想敬而远之。

  所以破解怪谈、自己打败自己这样一听就有意思的事情,才是他最想去做的事。

  说到底他本质还是一个追求新鲜和刺激的鬼,敌人还挂着“画师”的名号,这不就是对他的挑衅吗。

  朝日川一时已经迫不及待,想等着那天的到来了。

  至于因为“有一个拥有记忆还是妖怪的朝日川一时”出现,所以他和奴良陆生之间就会有情感危机这个问题,他相信绝对不会发生。

  绝对。

  ……

  ……要不还是想想怎么把奴良陆生给吃了吧!

  ……

  奴良陆生打了个喷嚏,然后看到阿时一脸嫌弃地往旁边挪了几步,以免手里的食物被波及。

  “妖怪也会感冒生病?”阿时问。

  奴良陆生很无辜地说道:“我是个半妖。”

  阿时白了他一眼,没说话,一边咬着袋子里热腾腾的鱼饼一边走到河边。

  他沿着石阶走下一半阶梯,然后直接跳到了停靠在河边的一艘小舢板上。

  他的身体晃了晃,然后就站稳了。

  这一个浅草的时间格外混乱,流速大多是偏快的,又是近三个月的时光过去,奴良陆生看着跳到船上的人。阿时已经从不到他腰高的小孩逐渐长成接近他记忆里的朝日川一时,有着少年特有的青春感和健康的状态。

  暮春的气候不算寒凉,身形抽高了不少的少年穿着白色的衬衫和有长肩带的黑裤,脚上踏着一双皮鞋,收窄的裤脚露出干净的脚踝。

  阿时回过头,他站在风与水之间,在黑夜下的一双眼睛永远比头上的星河还要亮。

  “上来啊,发什么愣。”

  奴良陆生在心中叹息,他完全想不到从前的阿时是这个模样的,无忧无虑,眉眼间干干净净。过分的聪明让他足够洞悉许多道理,又能更坚定地以自己的意志和想法成长,有着追求的目标。

  顺便这一身装扮……

  感谢大正,感谢冲击力强劲的西洋潮流。

  好看又可爱。

  阿时若有所察地盯着奴良陆生:“我怎么感觉你今天的眼神有点奇怪。”

  奴良陆生:“……你的错觉。”

  只要在时间流速和滑头鬼保持在同一条线的时候,滑头鬼都会在夜晚陪着阿时去找老画师学画。老画师是大妖怪,但是内心已经苍老,又知道在未来心愿有所达成,所以日渐衰弱。

  他近乎将所有的技法都交给了下一任的妖绘师,人类的少年冥冥有所察,却又不能明晰地明白现状,只好乖乖蒙头学画。

  学完画之后仍有时间,逛了逛像是每天一变的夜市,阿时突发奇想,想去河道中游船。

  虽然有着结界存在,但河道上一切正常,摆渡的船只是永远不会停靠到对岸,夜晚的时候也会有渔船收网,有船家载客。

  阿时给了足够的钱,摇桨的老人摘下头上的斗笠朝他鞠了个躬,就直接上岸了。

  河道很宽,他们的船在两三叶舢板之间穿梭。

  闹市里的路灯是新安装的灯泡亭,非常明亮,当这样的光芒已然远去后,这片江河上似乎只剩下他们两人。

  滑头鬼放开桨,让船随意漂流,穿着衬衫背裤的少年坐在船头,手里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抓了一片从河边摘下的新叶,有一声没一声地吹着,音色不高,像是苇草里会忽然明灭着光飞起的流萤。

  临近黎明,星河的光芒也微微淡了下来,天边有着些微浅色。

  “我本来以为……今天会是一个晴朗的天气。”

  吹着叶子的阿时忽然停下动作,抬头看了看天空这么说着。

  星月散去,天空依旧阴沉沉的,远处有霾,估计过不久就会往河上吹。

  少年抱怨道:“最近总是阴天,感觉很久没有遇上晴朗的时候,再不晒晒太阳感觉自己会发霉。”

  原本一直看着他的滑头鬼哽了一下,心里默念几遍眼前的阿时是个正常的人不是鬼,然后张了张嘴,问:“你想来游河就是因为想看日出吗?”

  “唔……”

  阿时看向他,远天的微光慢慢照亮他精致秀丽的面庞。他露出一个“是这样没错所以我不是很高兴”的表情,让滑头鬼笑了起来。

  “这不好笑吧。”阿时嘟囔。

  滑头鬼上前,把头低下几乎要放在他的肩膀上,然后贴着他耳朵说道:“你再仔细看看?”

  少年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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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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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日川(鬼):在烧脑

  朝日川(妖):在画画

  朝日川(人)&少主:在约会

  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