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岛太郎的盒子被拿来当做是困住朝日川一时和奴良陆生的地方不是巧合, 是童磨脑子一歪想到的。他吞吃了太多妖怪,妖怪的意识比人类强,直接被吸入鬼的身体里时还能挣扎, 可惜最后还是没有打过童磨变态的精神力,反而让他知道了许多龙宫与严岛的秘密。

  鬼不怕死不怕伤, 除非打到天亮转到山阴继续打, 打到天昏地暗一个吞了一个才能结束战斗,童磨觉得这就太浪费时间了。

  何况画师之鬼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大妖怪, 他赢面虽然不小, 但也不大。他不想拖延时间到天亮, 目的既然达到了,那他该动手就动手。

  童磨想,鬼既然不怕死, 那就把他困住好了。

  盒子里空空荡荡,改变了流速之后,外面过一天里面就要过一百年, 再把永生不死的鬼扔进去,里面无聊至极, 看着鬼慢慢虚弱在里面又无法死去, 那不是有意思极了?

  解决了朝日川一时,剩下一个大妖怪就好解决多了, 只是他没想到奴良陆生跟着朝日川一时一起进去了。

  童磨大笑,真是天助。

  本来他们只是要帮助百物语组牵制奴良陆生, 没办法, 滑头鬼太滑不溜秋了,童磨也没有把握能抓到他。

  没想到他自己跑了进去。

  童磨还在龙宫留了一个贪生怕死的海妖,他把关住了鬼和妖怪的盒子交给对方, 让他下潜带入深海。

  然后他满意地看着冰层上剩下的猎鬼人、妖怪,远处黑黝黝的严岛弥山,再度展开了金色的对扇。

  而在盒子深处——

  “阿时!”

  像是穿过了黑水和云雾凝结出的漩涡,耳边都是风雷摩擦出来的巨响,振聋发聩的声音让朝日川一时猛地睁开眼睛。

  最上层的天幕是黑色海水,周边是无垠的黑暗,他们被关入了一个没有尽头的牢笼之中。

  他被关进来了。朝日川一时怔怔地看着天幕,脑中思考着浦岛太郎之盒功效被逆转的结论。

  不好的预感在他的心中蔓延。

  “阿时,”奴良陆生及时抓住他,连忙叫了一声,“我们要尽快想办法出去!”

  滑头鬼抓住他的肩膀,强行地把他的注意力转了过来,坚定不移道:“我们会想到的办法的!”

  一年下来滑头鬼对于朝日川一时的了解其实没有多少,鬼对他的提问从来爱答不理。一百年里能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如果每个问题都回答,他估计要说个三天三夜,太费力气。

  但滑头鬼知道,朝日川一时想要保持一颗人类的心,不想与那些追逐欲望的鬼为伍。

  重视生命,拥有追求的道路,不放弃被记忆压垮的思想,在黑暗又漫长的岁月里踽踽独行。

  很矛盾,却也很迷人。

  他一直在对抗这样的消磨,所以他最害怕的,恰恰就是能消磨掉人类精神的时间。

  每一次奴良陆生陷入恶战或是困境被恶鬼拉出来的时候,他在对方眼里看到的欣赏与喜悦就像是看到在远野那夜的月光一样,现在轮到他来帮助朝日川一时了。

  这的确是一段漫长而又无望的时光。

  盒子内部巨大,仿佛深海的岩洞,有不少鱼虾海草存活,妖怪得以有食物维持生机,朝日川一时却没有足够的血液。

  在被拉到无限长的时间下,任何事都是为了打发时间,从而不值一提。

  他们在这里度过了六百多年。

  最开始的一段时间里,朝日川一时靠着滑头鬼的血液保持力量,却也不可避免地衰弱了下去。

  后来他们无法再对战,鬼和妖怪都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对抗黑暗而又无聊的消磨,有了足够宽裕的时间,朝日川一时尽可能寻找话题,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抛出来给滑头鬼看见。

  他的过去,他的经历,从人类变成鬼,再到加入鬼杀队,朝日川一时天生有着能看见鬼神的灵力,就像是在祭典上遇到的少年夏目贵志,只是成为鬼之后,他的灵力开始消失,失去了捕捉妖异的视界,只能凭着野兽一样的直觉和与人类不同的血的气味追踪到妖怪。

  他像是在诉说事不关己的人的故事。

  太漫长了。

  人类的心态无法和妖怪比较,妖怪天生就有着对漫长岁月的期待,他们会在其中变得更加强大,孤高而又无拘无束。

  人类却不行,群居性动物的天性就算是朝日川一时独自赶稿的时候,也会想着联系一下鬼杀队里的熟人。

  太漫长也太寂寞了。

  朝日川一时一次又一次失望地发现龙宫的宝盒坚硬无比,逐渐地,他开始拒绝奴良陆生的血液。

  滑头鬼察觉到了他的意图。

  几百年过去,他们都万分狼狈,滑头鬼进入宝盒之前很年轻,也没有什么值得和鬼谈论的过去。他看着朝日川一时虚弱下来的模样,把最初喜欢的情感压在了心底,至少他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向恶鬼诉说爱意。

  朝日川一时出现在他最惊艳的时光里,赠予了他一方庭坪,一轮明月,一树垂樱。炽烈的情感让滑头鬼心中一片滚烫,他想在最好的风花鸟月间告诉朝日川一时。

  我想得到你。

  可朝日川一时放弃奴良陆生的血液,就意味着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即将失控。

  鬼和蝴蝶香奈惠说过,如果他到了要变成真正的鬼的地步,他会在奴良陆生面前放下一切,不做任何反抗地被对方杀死。

  而蝴蝶香奈惠也抓住了奴良陆生的衣袖,瞳眸明亮拜托道:请把这个胆小又偏执的混蛋给救出来。

  于是六百多年过去,深海的岩洞里鱼群稀少,幽暗昏昧的光毫无改变,天际黑色的海水看不见尽头,如同鬼的内心泯灭掉最后一丝光。

  某一天,恶鬼向妖怪垂下苍白的脖颈。

  “是时候了,少主大人,杀了我吧。”

  朝日川一时虚弱道。

  一块碎掉的刀刃从他的袖间滑了出来。

  和童磨战斗的时候,童磨身上析出了锖兔砍进去的日轮刀,朝日川一时一直留在手上。

  奴良陆生怎么可能还不明白,恶鬼当初和他作出约定的目的。

  “你太残忍了,阿时。”滑头鬼低下身,轻声说道。

  鬼的抬起的眼睛红得仿佛能滴出血,里面是一片混沌和荒芜,他的语气无悲无喜。

  “杀了我之后,你也可以喝下我的血,变成童磨那样的存在。不过以你现在的力量,只要继续利用这里的时间修行,总有一天能打破这个宝盒。”

  奴良陆生垂下眼睛:“这也在你的算计内对吗?”

  朝日川一时感叹道:“妖怪的心态真令我羡慕,时间的流逝对于你来说就像是一条河从你眼前走过,只要能变强,龙宫的宝盒也不过是你唾手可得的东西。而属于人类的你也清楚,你还有奴良组,还有亲人,还有百鬼夜行,只要你离开这里,关东、本州、日本之内的妖怪都不会是你的对手。”

  奴良陆生像是听不到他说什么,只是沉默了下来,凝视着他。

  滚烫的内心像是被泼了一桶冰冷的血。

  “鬼……本来就不是该存在的生物。”

  朝日川一时不再看他,慢慢说道:“我也没有任何理由能再拿来控制自己。”

  朝日川一时濒临疯狂,他们在宝盒里无能为力,鬼辛苦保持的人类的心已经完全被消磨,他不想成为和鬼舞辻无惨一样的鬼,所以希望奴良陆生能消灭他。

  这是最好的时候,最能打动奴良陆生的理由。

  朝日川一时心想,他把一切都说清楚了,也了解妖怪的性格,奴良陆生也有出去的机会,所以肯定会完成他的愿望,杀了他……

  幽邃的牢笼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毫无规律的水流声,一如既往地在这个地方敲打着石壁。

  朝日川一时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把控,他痛苦不堪,直到轻纱一样的淡淡的光照到的面前。

  圆月悬挂在了黑水之上,垂枝樱无声地摆动着长绦。

  滑头鬼展开自己的妖怪之里,在无边黑暗的宝盒中仅仅只占了一小圈地界,他获得妖怪之里之后一直无法让其定型,现在六百多年过去,朝日川一时当初画出的画面他已经完成了。

  不过妖怪之里的完成对于离开宝盒这件事没有任何的帮助。

  朝日川一时慢慢抬头,血红而疯狂的眼睛中有些茫然,一片樱花从面前飘过,柔软万分,比起盛放到最热烈的时候就整朵坠落的红椿而言,樱吹雪太过喧闹,却又是最浪漫风雅的代名词。

  奴良陆生说得对,就算是劝说他人杀了自己,鬼也衡量好了一切,笃定自己会获得想要的结果。

  他唯独没有算到一件事。

  滑头鬼低下身。

  龙宫宝盒的深海岩洞内,月色轻薄,夜凉如水,垂樱静静吹拂。

  奴良陆生亲吻了恶鬼的眼睛。

  “你教过我,如果有人把最大的弱点送到我的面前来,那肯定要好好利用。”

  滑头鬼一瞬不眨地看着他:“朝日川一时,我喜欢你,你要是死了,我也不会愿意再离开这里了——我们的约定,只有这样才是完满,你说鬼没有感情,那你先下手杀了我吧。”

  妖怪赤红的眼睛内仿佛倒映了一轮悬月,远野深秋他收到的月亮存在于深水,比他还无拘无束的鬼像是鸟一样带着流光升起,落满在他的心上。

  他怎么舍得杀掉朝日川一时。

  但他们之间的相处一向是得势不让,步步紧逼,要是故意示弱的话,那就太残忍了。

  滑头鬼上前一步,逼近朝日川一时,抱住他:“你舍得吗,阿时,只要你的内心有一瞬犹豫,你就必须承认,你是在避免建立联系。”

  朝日川一时浑身颤抖,这样的距离只要他一伸手,他就能捅穿滑头鬼的心脏。

  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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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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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来晚了(擦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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