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所……那种地方……蜂须贺虎彻身体微微一颤, 压低着的脸上表情有些开裂,完全保持不住刚刚的恭顺表面。这把一向高傲的打刀死死的咬着牙, 内心翻涌着各种思绪,他低着头一声不吭, 无声的抗拒着。

  天御川挑眉,目光从付丧神紧握的素白手掌上一掠而过,染上了一丝恶劣的笑意,这把刀还真是有趣极了, 只是不知道,他能够坚持到什么时候呢。

  天御川将自己兴味的目光藏起, 用一种冷漠的眼神看着跪坐在地上的付丧神, 声音冷淡不容置疑“你有什么疑问吗?蜂须贺虎彻”

  他的眼中仿佛重新跳动起了金色的火焰, 一种莫名的压抑感让本想开口辩解的蜂须贺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是不满我的惩罚?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想过要受罚?”他看着蜂须贺虎彻,在他没有抬头看着自己的时候轻轻勾唇, 笑的愉悦。

  “你可以选择, 听从或者离去”他轻轻的笑着, 宣判着,明明只是一个恶作剧般的惩罚, 却被他说的无比庄重。

  角落里的堀川国广瞪着眼睛,胁差少年欲言又止的看着跪坐在地上一声不吭的打刀青年,心中的担忧几乎要从眼神中跳出来。他很想跑过去抓住蜂须贺告诉他,不要再试探了, 大人不是以往那些他们可以糊弄住的审神者。

  堀川国广很了解蜂须贺, 他知道自己的复活绝对给了这把刀一个特殊的信息——审神者可以修复碎掉的刀。作为曾经的同伴的他自然知道此时蜂须贺会有多激动, 他很理解他,但是却不能帮他,就算是为他求情都不可以。

  这位大人,将他从黑暗中复生的大人,本质上来说,同样是一个极度自我的人。然而和他们曾经的那位审神者相比起来,这位大人更加的高傲,更加的目下无尘,也更加的强大。

  堀川国广看的很清楚,这位大人虽然看上去温和友善,即使是对待冒犯了他的刀剑也不会伤害他们——兼桑明明最开始是来夜袭他的,但是最后还是被大人放过了,并且受到了很好的保养和修复。

  就算是这样温柔的对待他们,心思敏感的胁差还是发现了天御川的一些细节方面表示出来的真实态度。

  这位大人其实并没有把他们看在眼中,就好像高高在上的神明偶然之间瞥见了一朵小花。或许会因为花儿的美丽和温顺而驻足,但等到他厌了,或者花儿不再美丽了,神明就会离去,不会回头。

  堀川国广十分敏感,因为他的敏感他曾经是唯一一个看穿了前任审神者真面目的刀。而如今,面对着这位救了兼桑,还将他复活的大人,他只会将他所看见的压在心底,不会说出去半点,也就更不会为蜂须贺求情了。

  虽然这样说有点对不起蜂须贺殿,但是堀川国广是真的觉得他在多此一举,以这位大人的脾性,只要真实的面对他,并且愉悦他,那么大人绝对不会拒绝蜂须贺殿的请求的。

  想到这里,堀川国广叹了口气,用怜悯的眼神看着跪坐在那里的付丧神,蜂须贺殿,您…自求多福吧。

  蜂须贺虎彻打了个喷嚏,这让他努力保持恭顺摸样的面容上有一瞬间的恍惚。

  蜂须贺虎彻是一把极为聪明的刀,在高坐在那里的审神者开口的时候,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天御川是在故意为难他。只是蜂须贺有点不解,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位新来的审神者大人会拒绝他的主动示好。

  因为作为虎彻真品而一向骄傲的他,在露出温顺而恭敬的摸样后,即使是不因付丧神的容貌而动心的第二任审神者也会放下戒心,不会拒绝他的亲近。

  他本以为这位大人也是一样的,就算不会因此而对他有所改观,也不该这样故意激怒他。蜂须贺虎彻垂着眼,手掌握紧,面容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不甘,不再多做些什么——既然这位大人要激怒他,他就顺着他的意思好了。

  蜂须贺明白,他有求于这位大人,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会忍耐,而忍耐,恰恰是这个本丸里面的付丧神所最不缺少的。

  不懂得忍耐的……他想起一些同伴的面容,不由得自嘲的笑笑。

  天御川等了半晌没有得到回复,他有些不耐的皱眉,突然有些厌烦了和这把刀玩这种扮演角色的游戏。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自然对这样无声的抗拒和等待感到不喜,尽管他给的选择可能很难为人。

  事实上,他给出的选择等于没有选择。然而对方选择还是不选择,警惕还是热情,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不过是这里的过客而已,从来没打算在这里逗留,就算是现在暂时留下,也只是因为这样能够更好的恢复而已。

  事实上,恢复之后要做什么?要怎么做?天御川完全没有想过,他只是遵循着本心的想法,随性而为。救下短刀也好,对待这些刀剑的方式也好,都只不过来自于他突如其来的一个想法罢了。

  所谓的为了恢复,事实上也只是一句托词。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是能够束缚住他的呢?就算是法则也无法做到,只不过是他喜欢留下,仅此而已。

  他只是很喜欢这些很特别的刀剑,欣赏他们的灵魂,并且愿意付出时间和经历做些什么,和什么法则,什么恢复的必须,根本就没什么关系。

  天御川,从来就不是什么正经的神明,他继承了希腊神的随心所欲、恣意任性,也继承了雅威的偏爱多思,更有着洪荒仙人们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没有过多的怜悯,只有随性而为的恣意;没有心怀天下的包容,只有冷眼尘世的淡漠。

  天御川淡淡的抬眼,看也没看温顺的付丧神,他随手端起托盘,塞给了正坐在角落里乖巧的发呆的堀川国广,这把胁差呆愣的接过,怔怔的看着他。

  天御川揉了一把胁差少年手感极好的黑发,有趣的敲了敲他的头,“这个给你了,吃完之后来庭院找我,带你去见你的兼桑”

  说着,他头也不回的出门,直接在廊下摆上了一桌丰盛的宴席,从头到尾都将蜂须贺虎彻无视的彻底。

  内室渐渐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胁差少年乖巧的吞咽食物的细微声响。

  堀川国广一边小口小口的吃着托盘里的食物,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蜂须贺,这把打刀原本锋利骄傲的面容上褪去了往日的不可一世,只余了淡淡的疲惫和绝望。

  他偷偷的看着付丧神依旧美丽,却缺少了某种气质的身影,有着一瞬间的难过。

  蜂须贺虎彻,这把刀是真的到了极限了,昔日锋锐骄傲的虎彻真品,连受伤时都不曾放下矜持的打刀,如今却能够为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希望就将自己的一切自尊踩入泥土,肆意践踏。

  堀川国广无法想象,但他清楚,如果是为了兼桑的话…他同样也会这样做的。牢牢抓住最后一丝希望,无论如何也不敢轻易放手,只因为他们不认为自己还会有第二次幸运罢了。

  堀川国广很快的吃光了托盘上的食物,他认真的整理好用过的餐具,然后起身,走到了蜂须贺面前,将托盘放回了他的身前。

  这把胁差安静的俯身,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给跪坐在那里的打刀付丧神半点,只是在起身的时候对着他眨了眨眼,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蜂须贺虎彻有些惊愕的看着堀川国广脸上的两个黑眼圈,看着他做了那个眨眼的动作,面容扭曲了一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

  堀川国广没有理会这些,他安静的抱着怀里的打刀从蜂须贺身边经过,没有任何停留,只是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嘴唇又微微蠕动了一下,然后就径直走到门外天御川的身边,站立不动了。

  天御川似笑非笑的看了胁差少年一眼,他没说什么。堀川国广是提醒蜂须贺也好,对他无视也罢,天御川都不会放在心上,无论如何,最后的决定权归属于他,若是他会因为别人的劝说改变想法,也只是因为他想而已。

  天御川没说话,他抬起袖子,绣着精致的金色神纹的袖摆在面前没动多少的宴席上轻轻拂过,面前的一切就都消失不见了。

  他有些愉悦的站起身来,懒懒散散的伸了个懒腰,带着堀川国广走了出去,方向是昨日去过的庭院,如果他没算错,这个时候,应该是放那把太刀出来的时间了。

  他们身后的内室里,蜂须贺虎彻难得发呆的跪坐在那里,他努力的思考着堀川国广的意思,却始终不得其解。

  什么叫做,万事遵从,不可违逆?难道堀川国广死了一回就变了把刀不成?可是那个暗号……分明证明了他就是那把刀,他们的同伴。

  堀川……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蜂须贺想到在回到本丸时,第一时间来劝说他不要和天御川为敌的山姥切国广,又想到了语焉不详但是始终阻止他的药研,以及来审神者房间转了一圈,回去就彻底变了样子的和泉守兼定,还有如今这个看上去非常不对劲的堀川国广

  ……或许,他真的应该换个方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