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过有这一天,在这一天,她会和杰森一起都回到韦恩庄园,布鲁斯会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看着,冲他们和蔼地笑笑。

  但她没想过,头一回,她和杰森一通回到韦恩庄园,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会是在小丑以一种惊天动地的极具戏剧性的方式死去的那天。

  今夜哥谭无人入眠。

  她窝在自己房间的小沙发上,脱了鞋,在沙发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坐着,蜷缩一团。她没有开灯,哪怕天已经黑到彻底也不曾开灯,落地大窗的窗帘也并没有拉上。屋内没有一点的光源,她把自己藏入暗色之中。

  今夜没有月光,也没有繁星,只有稀稀廖廖的几点亮光,像一块亮片几乎全部都被磨掉了的陈旧的布料,甚至让人隔着感官的距离都能问到那一股积年的霉味。像是有密闭空间久久不得通风所行程的霉味,像是血一层层干涸叠上去后所散发的浓重的腥臭,又似乎夹杂了一些尸体的腐烂臭味,难以言喻。

  没有光芒的夜空是可怖的,像深海最深处潜藏的巨兽利维坦,波涛亦为之逆流,它默默张开大嘴,可怖的獠牙藏在海底的黑暗当中,等待吞噬。

  这才是小丑最完整的计划么?

  当初的那一份“大礼”,主动送上的失踪的孩子,以及其中的哈迪斯,大概只是他的计划的前半部分罢了。

  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知道哈迪斯的存在了。

  他要让哈迪斯——她以及他们都以为从小丑手下救回来的幸运的孩子——再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凄惨死去,在他们眼前再现一场多年前的悲剧。

  小丑就是要恶心她,要恶心杰森,要恶心蝙蝠侠,要恶心他们所有人,这就是他的目的,他的愉悦所在。

  可是小丑最终死了。

  他的目的,似乎也是达到了。

  “下回鸟儿法庭,麻雀将受审判。”

  欧萝拉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哼唱起这一首歌:“下回鸟儿法庭,麻雀将受审判。”

  “下回鸟儿法庭,麻雀将受审判!”

  她在黑暗的、无人的房间里轻声唱着,像是倦怠地仰卧在海洋,哼唱着歌谣。

  她感觉自己突然被一个异常温暖的怀抱包围,是很熟悉的那种温暖。

  于是她往后仰,靠入这片温暖当中,她甚至把脸往后埋了埋,

  “似乎这场景有些眼熟呢。”她轻声叹息,“这种时候,又是你来找我了呀。”

  “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才是一样的啊。”

  杰森静静地抱着她,她的体温永远都有些偏低,

  “我爱你,欧萝拉·韦恩。”

  “我爱你,杰森·托德。”

  “你那时说过的那一句话,还当不当真?”杰森突然这么问。

  欧萝拉隐隐地猜到了他想要说什么,抿了抿嘴,唇边终于有了几分笑意,但还是问:“你说的是哪句?”

  “活着呀,好好的活,这个世界并不讨厌你,而你也不需要讨厌自己。要理直气壮地活够一辈子!”

  他们都想到了,想到了那年的拉撒路池,那年的杰森·托德,那年的欧萝拉·韦恩。

  已经那么多年了,当年的一言一行却都彼此历历在目——原来他们都还一直活在过去,他们都是无法割舍过往的人,但却不会再原地踏步,只看得见脚下方寸,而看不上头顶蓝天。

  “那这次不如换你来说?”

  “那你愿意吗?”

  你的过去我未曾参与,你的未来我奉陪到底。

  “我的荣幸,我亲爱的知更鸟先生。”

  ……

  布鲁斯又一次、再一次意识到,他并不了解自己的女儿——也许不止女儿,还有他的儿子,四个儿子。所有人都说他是控制狂,是不肯放手的封建旧家长,往自己的孩子身上丢一二三四个窃听器和五六七八个定位器,暗搓搓地活像个怪叔叔老变态。

  尤其是当他失去杰森之后,连阿尔弗雷德都说他变得越发偏执了。

  布鲁斯长吁一口气,有些难受地捏了捏鼻梁,通了一个宵,脑子混混涨涨地疼,呼啸着要与松软的枕头做零距离的亲密接触。

  还请原谅他过早地失去父母,而没有人能教教他该如何当好一位父亲。

  还有更多的人说他总是憋着不肯表达自己的内心,用万年不变的古井无波的眼神看着你,甚至他听说据传有人将“蝙蝠侠不赞成的目光”评价为“世界上最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