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兀的声音在原本安静的卧室里响起:“哈喽呀,萝拉!”

  欧萝拉倒是被这无声无息突然出现的声音下了一大跳,整个人都不由得猛地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迪克?”

  迪克也变了很多,她记忆中的大哥的脸要远比眼前的这张稚嫩很多。他似乎把头发留长了些,也更高了。变了——也是,毕竟存在于她记忆力的那个迪克,可还要比此刻的她还要年轻呢。

  她差点就真的要认不出来了。

  “呐!欢迎回家,萝拉!”迪克笑嘻嘻地走进来,伸出手给她来了一个极其温暖的抱抱,“好久不见。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该说些什么呢?欧萝拉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她头一回才知道,原来寂静是这么的能够令人尴尬。

  我现在应该要微笑的。

  我该说什么?明明在小的时候,我和迪克就是家里的两个话痨,能够天南地北的聊上一整天都不会缺乏话题的,思维跳跃之大,让学识极其渊博的蝙蝠侠都要为之感到惊叹。

  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笑声永远不断。

  原来时间是那么残酷,能够将一个人变得那么彻底——我是说,我自己。

  说了这么多,这个变了那个变了的,其实变化得最多的,不是你自己吗?

  承认呀。

  欧萝拉沉默了好久,好久,不答反问:“我能问问,原来的那架钢琴,怎么样了吗?”

  她的声音依旧是轻柔地如同春风如同阳光一般,总会隐隐让人觉得带着温柔的笑意,一如她正常说话的模样,但其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哦,那一次庄园遇到袭击了,挺狼狈的,东侧这一列的房间全都算是全毁了——不止是你的房间,我的还有达米的也全部都变得惨不忍睹。杰森和提宝倒是在西侧,侥幸逃了一劫。”迪克说得听起来很是轻松。

  “然后我们就把庄园重新大装修翻新过一次啦!”

  又是这样,为什么又是这样呢?他们总会用轻轻松松的语气说那些她错过的岁月,仿佛她从未离开——但这应该是好事呀?这是对的,理论上来讲,这会让她更加容易恢复与融入。

  可为什么她心里就是觉得那么得别扭。

  但他们是对的。他们都是对的。

  欧萝拉点点头表示明白:“真可惜呀!”

  然后她就不动了,依旧站在钢琴前,手搭在琴盖上。

  弹琴?

  她没有说“不”,她不忍心直接说“不”,但她的每一根头发丝、每一个细胞都在无声地高声喊叫着说“不”,她是一定不会、也不想再一次弹奏,那些曾经的午后终究只能是曾经。她无声地在说:“我不想弹琴。”

  或者是在说:“我不想在你面前弹琴。”

  迪克微笑地看着欧萝拉,丝毫不在意地走上前,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肩膀:“对了,差点忘了,阿福让我上来告诉你晚餐是八点钟──和以前一样没变过。你还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也是,舟车劳顿一路,很累了吧?”

  “知道啦!”欧萝拉顺着这递过来的台阶立刻走了下来,心底了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迪克笑着、十分体贴地帮欧萝拉带上了房门,欧萝拉听见他的脚步声一点一点地淡去,变得微不可闻,然后再变得真的根本听不见。

  收起你的情绪来,欧萝拉!

  她叹了一口气,坐下,又一次抬起手腕。

  如同流水,又如同云雾,流畅的音符如同丝绸一般荡漾而出。这是一首极其温柔而有力的曲子,细细去品,其中会有一整个世界。

  升c小调夜曲,她曾在纽约的夜里无数次地练习这首曲子,即便蒙上眼睛,她想自己也能摸索出旋律来。[2]

  钢琴诗人用了整整一生追忆故乡,或许在他离世的那一刻他也会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他的灵魂终于可以突破枪炮的封锁,不受任何的限制,回到魂牵梦绕的地方。

  可是,如果是一直生活在故乡华沙的肖邦,还会是名留青史的这个有天才肖邦吗?世人爱惨了他的那一份淡淡的忧郁气质,可这却是他本人最不想要的。

  欧萝拉猜想,或许,是否或许,肖邦更情愿寂寂无名?

  但又有谁知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  [1]同样化用自狄兰的《有时天空太明亮》,原文:

有时天空太明亮,

或者有太多的云或者鸟,

而远空中,太阳太尖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