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善祥视角】

  “殿下来臣妾这,就只下棋么”自从太孙嫔出宫养胎,太孙也跟着搬了出去。虽然他侍奉太子和太子妃极孝顺,晨昏定省,但来我这里就稀少。来了,也多是自己拿着本书读,心情好时才肯和我下一盘棋。

  “我在若微那里便是下棋,怎么,在她那里下得,在你这里下不得?”

  我无言以对。

  我是女人,按礼法,总不能说“除了下棋,希望殿下能多疼惜我”之类的话。

  邀宠,也要先有宠才行。无宠的人,没有邀宠的底气。

  连着几个月,我见丈夫的次数,一双手数得过来。

  孕期辛苦,胎动厉害的时候,我连着几日几夜睡不稳觉,好不容易累极了迷糊片刻,又要起夜。行动不便,起夜动辄就要两个人伺候,一晚数次。

  躺在床上,孩子就在自己身体里,翻身,又拿小手顶我的肚皮。我指尖轻轻触着肚皮上鼓起的一小块,就好像隔着肚皮跟他握手。

  一种奇妙的联系。

  这孩子一天天长大,我的心也跟着一天天柔软,好像嫁进宫大半年来没得到的幸福,都由这个孩子还给我了。

  有了这孩子,便觉得世间许多事可以原谅。

  姐姐曾说,她从决定进宫那天起,就断绝了男女母子之念,一心要在宫里搏出一片天地。

  我向来敬她,事事以她为榜样,却唯独断绝不了尘念。

  孕期精神再不济,我也将太孙宫管束得井井有条。太孙不在,太孙宫也没乱。

  我想,就算他不爱我,若我能管事管得如姐姐一般,或许我于他而言,也是不可替代的。

  太孙虽然瞧不起我,却也认同我为他管制后院的本事。崔尚仪接任尚宫之后,新官上任三把火,说要整顿后宫,经陛下和昭容允准,重整人事,提拔了一批人,许多都是从我殿里出去的。原有几个人是姐姐在时专门为我调/教的,我不舍得放,崔氏说是太孙向她举荐,我也就放了。

  熬过了酷暑,寒冬,过年时太孙和太孙嫔回宫,宫里在文华殿铺好了月子房,也在全国范围内挑好了伺候生产的“三婆”进宫,随时备着。

  太孙将太孙嫔护得密不透风。不仅向陛下讨了圣旨,一概请安问礼都免了,还将除了太子妃外其他后宫女眷的探望也一概婉谢。

  我沾了孙氏的光,也一样不必请安问礼,不必接待来人,可以安静在月子房养胎。

  菊芬和菡清看了太孙在隔壁围着太孙嫔团团转的架势心里不痛快,虽然不敢在我面前流露怕我伤心,面上还是会带出一二。但后来几天太孙来我这的脚步勤了,她们也就没了怨气。

  他再怎么不喜欢我,再怎么记恨我横刀夺他的太孙妃位,终究还念着这个孩子。

  这是他的嫡子。

  如果不出意外,也将是他的长子。

  嫡长子的地位,无可撼动。就算他再宠孙氏,也拗不过祖宗规矩,拗不过前朝大臣。

  但太孙嫔与我怀孕日子太近,我怕她抢在了我前面,令事情横生枝节。

  思前想后,我让菊芬叫了医婆来。

  先赏了银两田地,问她可有什么法子,既能早些生产,又能保证孩子安全。

  医婆精通世故,尤其知道后院里的女人心事,便问:“娘娘想哪一日生?”

  “二月九日。”他生辰那天。

  医婆答应安排,但结果不知为何,才二月七日清晨就开始腹痛不止。

  产房为不洁之地(古代封建迷信确实这么认为),皇太孙不会入内,但听稳婆说,太孙就在门外。

  他来了,终归我才是他的妻。我痛得几乎神志不清时,想到这里,好像多了几分力气。

  像腹内孩儿拿锥子敲打着我的肚子,痛得钻心,直痛了足足一个半时辰,才只开了一指。

  羊水破了之后疼痛愈发无法忍受。我想要呼喊,嘴里却被塞了帕子,只得狠狠咬着。

  我不知痛了多久,直痛到小宦官进来掌灯,知道已经到了傍晚。可听医婆吆喝,才开到三指。

  我已经没有力气,稳婆却还让我“用力”。

  孩子一直出不来,稳婆话音也好似着了急。

  菊芬送了参汤来,说道:“娘娘,隔壁太孙嫔也动了胎气,咱们可要加把劲儿。”

  痛苦,绝望和疲惫之间,我闭上眼祷告:“姐姐,若你在天有灵,保佑妹妹诞下麟儿,一举翻身……”

  总算听到稳婆说:“看见孩子的头了!”好像望见了曙光,我越发卖力,终于腹内一空,听见了一声响亮的啼哭。

  下人们忙忙碌碌收拾好久,我迫不及待要看孩子,问了几遍是男是女都没人不答话。

  “菊芬,菡清!菊芬呢?菡清呢?”我问。有宫人回说,菊芬去膳房盯着参汤,菡清去守着煎药了。

  “是儿子还是女儿?”我又问。

  众人嗫嚅不敢言,面面相觑,被我用尽力气厉声呵斥才哆哆嗦嗦跪下,说孩子夭折了。

  “不可能,我都听到哭声了!怎么可能!”我挣扎着要下床,可腿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下身撕裂般的剧痛,又被众人按了回去。

  这时菡清回来,我像见了救星似地指着她道:“你去抱孩子来,快去,我要看孩子。”

  菡清答应着跑去隔壁,回来抱着一个襁褓,哭说孩子已经去了。

  我眼前一黑,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