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仝夫人那儿请了安,用过早膳,黑蛋还要去上朝,我则回房补眠。

  一觉就睡到过午。

  醒时一条大胳膊拦在我腰上,原来是黑蛋回来补觉。

  自打出宫,我装得辛苦,他也辛苦。每天皇宫和张府两头跑,又是帮着太子监国理政,又要去太子妃跟前请安尽孝,太孙宫有些事也需要他去安排。

  我原本睡够了要起身,再者也嫌热,却怕动他胳膊将他弄醒,只好一动不动照旧躺着,轻轻招手叫小莲来扇扇子,自己静静想着心事,竟这么迷迷糊糊又睡过去。

  梦见自己在吃卤蛋,醒了发现黑蛋的大脸在我正上方。

  “你刚刚亲我了?”我睡得发晕,问他。

  黑蛋点头。

  眼皮沉沉,我闭上眼,想继续睡。黑蛋又亲我一口:“起来罢。来,我拉你起来。”

  我半闭着眼说天才刚亮呢,不想起。黑蛋笑道:“什么天刚亮,是天要黑啦,睡了一圈儿。”说着弯腰将我抱起来,放在床沿坐着。

  我靠在他怀里,眼睛犹不肯睁开:“好哥哥,你索性放我去睡,让我睡到第二天天亮嘛。”

  “睡多了也伤身的。”

  我不管。在他怀里歪着,就是不睁眼。

  听得黑蛋悄悄儿唤小莲,不知要做什么,但我就是不睁,任性要睡。

  不一会儿闻见一股刺鼻的味道直望天灵盖上窜,辣得我狠狠地打了个喷嚏,鼻涕眼泪都出来了。

  小莲连忙递了帕子,黑蛋一边笑一边帮我擦拭着。

  我彻底清醒了。

  “连鼻烟都用上了,皇太孙心狠手辣,辣手摧花。”

  “三宝太监下西洋带回来的鼻烟,贵重着哩,别人来求我都不给,为了叫你起身才拿出来。”

  到晚上当然都睡不着。

  看了会儿书,跟黑蛋抱怨长夜漫漫无聊。因假装怀孕,所以也不能和黑蛋进行某种运动,黑蛋笑道:“哥哥带你去唱一出《三国》如何?”

  我一头雾水:“哪一出?”

  黑蛋狡黠一笑:“曹孟德移驾幸许都,吕奉先乘夜袭徐郡。”

  说是“夜袭”,其实是弄了两件内侍的衣裳,又带了几个侍卫,悄悄儿从后门出府去。

  为着我女扮男装,黑蛋亲自动手,将我的眉毛画作粗粗浓浓两道。

  黑蛋画完,笑得直不起腰来:“丹凤眼,卧蚕眉,面如重枣,唇若涂脂。若再给你配一把大胡子,好一个女关公。”

  我揽镜自照,哭笑不得:“你将人画丑了!”

  黑蛋倒是不嫌弃:“丑点安全。”

  一行人走在大街上,别人都当是宫里当差的公公出来办事,纷纷侧目避开。

  黑蛋小声道:“你瞧,别看他们平日在宫里夹着尾巴做人,出来走街串巷时多威风。咱们今儿才算知道了。”

  我腹诽:原来你也知道有些宦官得志便张狂,那你登基之后还开什么内学堂教宦官读书,坑了自己儿子和子子孙孙。

  但我这会儿还不能说。

  之前跟黑蛋念叨的金陵夜景,今儿总算畅快地让他陪我看了。

  虽然不及元宵时繁华热闹,却也别有一股烟火气。

  落夜,天地俱黑,唯独人间灯火通明。茶楼,酒楼,夜幕之下被五彩灯火勾出轮廓,光影流离。余光洒落,照亮了周边小摊小贩,灶下红火,灶上烟气蒸腾。虽然气味是俗世酒肉,若浪漫想来,传说中仙境云雾缭绕,也不过如此场景了。

  跟黑蛋去蛐蛐馆子玩了几把,又到茶楼上坐着听曲儿。

  唱曲的歌姬嗓音清丽,伴着楼外秦淮河上水声月色,幽艳销魂。

  黑蛋听着犹不尽兴,拉我去楼下,雇一只小舟,二人并肩躺在舟上,仰望着漫天星子璀璨。船夫撑篙,耳边是潺潺水声,茶楼里袅袅清歌飘出来,宛如音自天上来。

  我轻吟道:“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黑蛋笑道:“可惜怕饮酒误事,没有喝一杯。”

  我笑说:“美景醉人,无酒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