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我们的信件?她是说她要检查我们的信件吗?”玛丽不可置信地看了眼讲台上的格雷,低声问斯嘉娃。

  而斯嘉娃看上去显然比她还要惊讶,“你居然连这个都还不知道?难道没有人告诉你吗?每一封从洛伍德寄出的信件都要经过她的检查,以防有学生在信中抱怨学校和老师。”

  “可这是我们的。”玛丽捏着自己那一沓厚厚的信纸,里面有一大半的内容都是在告状。她起初还想添油加醋一番,以博取姐姐的同情心,但是很快她就发现,洛伍德的生活根本无需润色,就已经惨不忍睹。

  “在洛伍德,任何人都没有。”斯嘉娃叹了口气解释,“格雷做你的家庭教师的时候,你究竟怎样得罪她了,才让她这样针对。连最基本的校规都不给你说清楚。”

  “我只是做了正确的事。”玛丽愤愤说。

  斯嘉娃没再多问,她简单检查了一遍自己的信件,确认没有拼写错误以后,撕掉了它。

  “我劝你还是抓紧时间重新写一封合格的信件,别关心我的问题。”斯嘉娃抢在玛丽之前开口,然后她跳下那把嘎吱作响椅子,走到格雷身边,说,“和以前一样,我没有信件需要邮寄。”

  玛丽乖乖闭住了嘴,把那封“告状信”藏进围裙,然后开始炮制一封新的信件。

  正如斯嘉娃所言,格雷老乌鸦十分“关照”玛丽。

  她在检查寄往班纳特庄园的信件时特意戴上了眼镜,用一只脏兮兮的钢笔,趴在桌子上,逐字逐句地读着玛丽的信件。

  直到教室里的学生都走光了,她才把信纸放回信封,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玛丽说,“你可以回去了,小姐。”

  斯嘉娃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教室门口的长凳上,看见玛丽出来以后,她伸了个懒腰,然后迎了上去。

  “还有一个常识你也应该知道,所有被送进洛伍德学校的信件同样会被教师们检查。如果你的家人给你寄了钱或者食物,那么它们肯定会在见到你之前就落入格雷的口袋。”

  “这太过分了,我们又不是监狱里的犯人。”玛丽尽量压低声音抱怨。

  “很高兴你终于学会用'监狱'这个词来形容洛伍德。”斯嘉娃扬了扬眉毛,露出一幅颇为欣慰的、“傻孩子终于长大了”的神情。

  “凡是从洛伍德寄出的信件都要被检查”,这个消息彻底让告状计划彻底泡汤,玛丽艰难地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就是她可能真的要在洛伍德度过一年。

  这简直就是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玛丽感觉自己此刻就像是被宣判死刑的安妮·博林,整个人生都失去希望。尤其是当她看到晚餐饭桌上那盘黏糊糊、黑漆漆的食物时,顿时更感觉身处地狱。

  听着,我们得再去一趟格雷的宿舍,我想她应该还留着一些我带来的糖果和药品。双胞胎感冒了,但是医生却迟迟不来。如果走运的话,我没准还能找到我的书。玛丽拉了拉斯嘉娃的袖子,低声说。

  “正合我意。”斯嘉娃扬了扬眉毛,“我母亲每两个月都会给我邮寄皮罗日基2和白面包。但是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它们。”

  这些日子以来,玛丽发现,自从下雪后,格雷女士就养成一个习惯,那就是在每周周四下午下课以后去镇子上小酌几杯。于是,她和斯嘉娃决定在这一天下手。

  她们像上次一样,待确信格雷老乌鸦离开以后,才蹑手蹑脚地溜进教师宿舍。斯嘉娃负责在门口望风,而玛丽负责寻找她们需要的食物和药品。不出她们所料,格雷的抽屉里还剩有一些糖果,以及斯嘉娃母亲寄给她的皮罗日基和面包。

  格雷吸取了前些日子被盗的教训,把那些食物在抽屉里藏了又藏,但是碍于罗沃德不允许有这项规定,她仍旧不能给抽屉和柜子上锁。所以只能把食物塞到抽屉最里面,再用纸张包的严严实实,上面还盖着一些无用的杂物。

  可是,无论她再怎么掩藏,也无法掩盖皮罗日基的香味儿,玛丽刚一打开抽屉就闻见了。她随便翻了几下,便拿出了那个鼓鼓囊囊的小包裹。

  但她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就发现格雷为了掩盖皮罗日基的香气给它多包了好几层纸,而这些纸张不是别的,正是玛丽带来的那些有关护理和医学的书籍。

  “她就是一个不识字的老母狗!”玛丽愤怒地叫出了声,斯嘉娃闻声转过身来,十分惊讶玛丽居然也会说出这种粗鲁的字眼。

  “她撕掉了我的书,格雷这条老狗撕掉了我的书!”玛丽哆嗦着手,把那个纸包拿给斯嘉娃看。

  “小声点,我们回去再说。”斯嘉娃把右手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检查过了,这里没有药品,我猜它们可能在校长的屋子里。现在,我们应该离开了。”

  斯嘉娃母亲寄来的皮罗日基味道非常好,这是一种表皮酥脆,内芯夹着土豆和奶酪的食物。宿舍里的女孩子们又小小打了一回牙祭,大家不断称赞着斯嘉娃母亲的厨艺。

  但是当有人问起她的家庭成员时,斯嘉娃又像往常那样,一个字也不肯多说。米兰达轻轻撞了一下那个提问女孩儿的胳膊,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再多问。

  皮罗日基的味道很好,玛丽却一口也吃不下去。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她好不容易买到的那些有关护理知识的书被这样对待。

  整个晚上,她都蜷着腿窝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一边小声诅咒格雷,一边悄悄哭泣。直到凌晨,她才迷迷糊糊睡着了一会儿,可惜没等她睡够,洛伍德的起床时间就到了。

  玛丽揉了揉微微红肿的双眼,叹了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不和格雷鱼死网破的冲动,然后她在床头的窗台上,发现了《家庭医学》、《心脏运动论》3和《大自然的奥秘》4。玛丽不可置信地拿起书翻看了几页,发现里面被撕掉的页码都被粘了回去,虽然那些褶皱和油渍仍旧不可避免的存在,但是可以明显看出来,它们是经过细心处理的。

  “发生了什么?是耶稣显灵了吗?”玛丽把《大自然的奥秘》抱在怀里,欣喜地问。

  “上帝的怜悯从来都不属于洛伍德。”斯嘉娃手里拿着脸盆和毛巾,瞥了玛丽一眼,“在洛伍德,要想得到自己想要的,就只能依靠自己。”

  “是你帮我拿回它们的?”玛丽跳下床,冲了上去,狠狠拥抱了一下斯嘉娃,“我太爱你了,斯嘉娃,美丽的斯嘉娃,好心的斯嘉娃。我都不知道应该怎样感谢你。”

  斯嘉娃嫌弃地推开玛丽,整理了一下被拥抱弄褶的衬裙领子,皱着眉头说,“我只是不想再大半夜被你的啜泣声吵醒。你太打扰我休息了。”

  “不会了,保证不会了。”玛丽的嘴角快要咧到耳朵上,“亲爱的斯嘉娃,你是怎样做到的?咱们昨天并没有在格雷的宿舍里看见我的书呀。”

  “格雷那头蠢驴当然不会要这些东西。我是在校长办公室找到它们的。”

  “你一个人去了校长办公室?在昨天夜里?”米兰达惊讶地瞪大眼睛,“这太冒险了,从今天开始,你和玛丽绝对不能再干这种事。”

  “事实上,我今晚还准备再去一趟。”斯嘉娃无所谓地耸耸肩,看向玛丽,“你要是不去,我就一个人去。校长办公室里有你带来的药品,但是我没来得及拿,如果双胞胎的感冒再不好,可能就要没命了。”

  “我当然要去。”玛丽挺直腰说,然后她又拍了拍米兰达的肩膀,“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很小心,我和斯嘉娃已经是干这种事的老手了,不会被发现。”

  可是米兰达还是很担心,她拧着围裙,又看看病恹恹的双胞胎,犹豫着说,“我可以再向格雷女士和校长求求情,万一她们答应请医生呢?我是说,”

  “别傻了。”斯嘉娃打断了米兰达,“在这种天气请医生不知道要花多少钱,简爱女士又不再,不会有人帮我们的。”

  米兰达还是忧心忡忡,但是她一向无法改变斯嘉娃和玛丽的决定,最后只能满面忧虑地去上课。

  “入侵”校长办公室的日子定在这天夜里,玛丽承认这个计划有点仓促,但是时间不等人,双胞胎的病不能耽搁。因此她和斯嘉娃决定铤而走险,校长很少会在半夜办公,她们这样安慰自己。

  校长办公室位于二楼东侧倒数第二个房间,玛丽推门进去的时候着实被震惊了一番。因为这里华丽的简直和洛伍德格格不入。

  这里的整个房间都贴着巴洛克风格的鹅黄色壁纸,一张约么四英尺长,两英尺半宽的大写字台位于房间正中央。上面摆着成套的钢笔和墨水,和一幅金丝边眼镜以及两只带香味的蜡烛,背后是一个玻璃书柜。

  书桌的左侧,是一张白色大理石做得矮脚茶几,一套文艺复兴时期风格的茶具摆在上面,旁边还立着一只装水的花瓶,里面插着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靠墙处,还有一只带镜子的双开门衣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