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Ada Said No>第11章

  调查局在清理现场。勘察组的殓尸袋不够用,有人一直在对讲机里重复,“Echo区,Echo区取证!”

  一个下属报告说,阿蒙汉仓库所属的物流公司法务代表想要进来了解情况。

  葛罗芬戴尔让他去申领通行许可,“瑞文戴尔大区18号,每周三上午9时到下午14时受理。”

  封锁网能防止暴力事件的恶化,但防不住闲杂人等的口舌——当前14时30分,内部警戒等级已经提升到恐怖袭击范畴。事态一旦曝光,埃尔隆德和罗斯洛瑞安公爵就得为官方说辞伤脑筋了——他不耐烦地想,如果警局和中情局更有魄力一点,这件事处理起来就会轻松得多。

  然而在这个节骨眼上,登纳丹出现了。在巴金斯住宅枪击案之前,调查局内部(为数不少的,为议员做事的人)对阿拉贡·伊利萨·登纳丹的印象还停留在一个跟在埃尔隆德屁股后面的、衬衫和西装裤都脏兮兮的年轻人,一个刚铎警校毕业,做事传统保守,信奉各种条条框框的乏味规矩,也许内心怀着成就大事业的渴望,但缺乏与之相匹配的才能和气魄。总而言之,就是和伊西铎、阿拉松一样,微不足道的一个人物。

  但他跳出来了,声称全权负责。

  探员对这位小刑警刮目相看——他能让甘道夫把第一手情报无偿(也许)透露给他而不是中情局,也能让埃尔隆德和凯兰崔尔把赌注全押在他身上,甚至连阿蒙兰斯家的小少爷也对他情有独钟——当这位看似平庸的警探站在库房中央,站在各个部门的资格老道的前辈跟前,手指夹着香烟,在部署行动的短会上宣布:

  「愿意做的随时准备盖旗,不愿意做的现在就退出。」

  人们开始相信那句谚语了:金子未必都闪光。

  然而另一个警察就不是那么好运气了,葛罗芬戴尔四处转悠,想把那名被枪杀的倒霉蛋翻个身……

  “哦啊?”他说,“登纳丹……你得来看看。”

  阿拉贡花了一些时间和调查局协调,尽可能合理利用资源,让所有人都找到自己的岗位。现在,他独自走到通风的地方抽烟,可脑子里一直在想:

  他本可以逮住阿蒙兰斯的,但他没有——不是不能,是不想。

  他放跑了莱格拉斯。不是受制于对方假装出来的警告,也不是鉴于阿蒙兰斯这个名字与生俱来的威慑——

  他自始至终都在留心莱格拉斯的一举一动:

  他注意过莱格拉斯拎小提琴盒的手腕,他怀疑那个盒子里装的应该不是乐器。

  他观察过莱格拉斯在喷水池前的侧影,他相信老掮客对来龙去脉一清二楚。

  莱格拉斯坐在他的副驾驶座上说漏嘴,他留意到那个亲昵的「Ada」称谓。

  当然,还有罗斯洛瑞安公爵府的花园。

  香石竹、苦橙,白木槿和星辉,愈发接近的脸蛋……

  他会不由自主地想象与那双湿润颤抖的唇瓣相触的美妙感觉,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想象子弹打到对方身上会是什么景象。

  所以他放下枪,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

  “登纳丹。”

  阿拉贡被拍了背,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发愣。

  紧接着他听见波罗米尔大叫一声「哈利路亚————!」

  波罗米尔·艾克西里昂。

  两秒钟过去,阿拉贡难以置信地跨到搭档面前,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肩膀,“波罗米尔·艾克西里昂?!你……活着?!”

  三个调查人员把伤员抬到担架上,波罗米尔两眼发直,医护人员给他套呼吸器,阿拉贡握住他一只手,“能说话吗?怎么回事?”

  差点因公殉职的警察用另一只哆嗦的手伸进外套,摸出一样东西时,他自己也感慨万分地挺直身体,大声叹气:那是一枚被子弹打变形了的黄金谷奖章。

  因为昨晚和公爵聊了几句,细心的夫人在上咖啡的时候把去年打猎比赛奖章送给了他。

  没想到世事真的难料……

  “老天,我竟不知道这事!”阿拉贡伏在担架边,如释重负地拍他的肩膀。

  “你当然不知道,那会儿你和莱格拉斯去外面调情了!”

  阿拉贡在他提起这个名字时脸色一黯,“接下来让我处理,我会替你把报告……”

  波罗米尔紧抓住他,“哦哦不不不……咳……”他虽然肋骨断了,还戳伤了肺,他呼吸困难但还是努力回忆中弹时的情景,“孩子,梅里和皮聘……雇佣兵们绑架了他们!”

  阿拉贡寻思片刻,“他们本来目标就是四个孩子,因为某个原因撤走了……”

  “我猜有另一股竞争力量。”

  “莱格拉斯么?”阿拉贡迟疑地问,他并不想进行这个话题。

  波罗米尔痛苦地皱起眉头,呼吸器压得太紧了,他索性扯了下来,“我要说,你那位男朋友可太厉害了!给他把汤勺就能杀出个黎明!一个人战翻了一支部队!要不是他,我就算身上挂满奖牌也不会那么好运了——咳!”

  医护人员一拥而上帮伤员挂水,套上呼吸器。

  阿拉贡背着光,慢慢站直身体退了开来。

  波罗米尔扭曲着脸还在说些什么——大难不死让他心情激动,但身体条件不允许他这么做,“要是你碰见他,替我谢谢他……还有那帮小屁孩,我要亲口向他们道歉……”他不停地喃喃,直到护士给他来了针镇定剂。

  阿拉贡目送救护车关门。葛罗芬戴尔站在他身后嚼口香糖,试图吹出一个泡泡。

  警探灰色的眼睛里有暗流涌动,缓慢且低沉,“你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

  “不,算了,没什么。”

  不重要了……阿拉贡想。

  比起现在的境况,比起他犯了的错,比起那句「阿蒙兰斯从来不和条子合作」,金花认不认识莱格拉斯已经不重要了。

  所有线索在他脑中铺展开来,一览无遗——他清楚应该从哪里开始:

  他给同期的伊欧墨·塞哲尔打了电话。

  *

  轮胎哐的颠簸,两个孩子立即吓得缩成一团。

  一路上,皮聘想的最多的是:要是在公爵家里再多吃一个泡芙就好了!现在已经将近傍晚,他早上吞下去的炸土豆和香肠早消耗光了。

  他依稀记得他们从仓库里被拎出来,塞进一辆悍马后座。梅里因为一开始死命挣扎被揍了一顿,所以现在看上去比他糟糕得多。

  车里一共有四个西装男。副驾座上的那个在不停地打电话,挨着他们的那个腰上别着手枪,他一直在用手捂着那块凸出来的地方,好像随时准备拿出来似的……

  「这些绑架犯似乎看起来比我们更焦虑。」

  皮聘偷偷凑近伙伴,西装男并没有理睬。

  “梅里……”

  “我活着。”另一个男孩无精打采地瞟他一眼,“你怎么样?”

  “很饿。”皮聘哭丧着脸地说,“我猜他们没有准备晚餐。”

  梅里同意,“但他们看起来好像很着急,也很……”他想了想,对面座位的西装男警告地瞪了他们一眼。

  “恐惧。”皮聘往后靠,试图把小身体钻进椅套里,偷偷做了个鬼脸,用夏尔方言对同伴说,“他们看起来很害怕,因为其他人都被莱格拉斯干掉了。”

  “而且他们一定没有抓到弗罗多和山姆。”梅里也用方言回答。

  因为他们嘀嘀咕咕个没完,看守扬起手,想给他们一人一个耳掴。

  副驾上的人正好打完了电话,回过头说,“葛力斯那克,你知道老大的要求。”

  那人不情不愿地放下了手,“两个小鬼头能有什么用?萨鲁曼已经很不高兴了!”

  “这不是我们考虑的问题。”乌古鲁说,“把他们完整地带去艾森加德就行。“

  “是的,我完全同意。”葛力斯那克用充满阴云的眼睛瞥视两个孩子,他不喜欢孩子,“萨鲁曼要的是储存盘,一旦到手,他们就没有用处了对吧?”

  梅里立即坐直了身体,警惕地看着他。

  “啊……那个储存盘!”皮聘忽然高声说,当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时,他得意又害怕地缩了缩脖子,“我记得好像有那么个玩意儿!金色的!”

  “在哪?!”乌古鲁向他探出身体,恨不得从前座爬过来。

  “对啊,在哪呢?”他喃喃自言自语,苦恼地装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前两天还看到的……梅里!”

  同伴张大嘴巴,眼睛转了转,立即接下话茬,“你总是丢三落四的!现在好了,找不见东西了!”

  葛力斯那克手伸进西装外套,难言愤怒地威胁,“给你颗子弹是不是能有帮助?”

  皮聘知道他在害怕什么,便耍赖地微笑,“不,三明治,多加培根。”

  “放下枪。”乌古鲁坐回座位,让司机走岔路,“你们最好能想起来。”

  夏尔的两个孩子面面相觑。

  他们加快了速度——

  「悍马H2,0215-ISG,时间02132205」

  伊欧墨·塞哲尔百无聊赖地待在伊利亚德大区,一边吃热狗一边看了眼测速仪,“哇哦,100码,老兄你完了!”

  电话响了,他用沾着番茄酱的手滑屏幕,“阿拉贡,老子在外勤。你要是来炫耀明天有约的话……”

  话筒那头简短说明,然后报了一个车牌和型号。

  骑警的表情缓缓地变了,他把视线投向那辆一闪而过准备拐弯的悍马H2,英朗的嘴角微微上扬——热狗包装纸揉成一团被投进背后的分类垃圾桶。

  哈雷机车的马达轰隆隆地嘶吼起来。他在电话里回答说,“好兄弟!你知道我有多无聊吗?!”

  紧接着,整个交通科的公共频道开始噼里啪啦地回响……

  *

  吉姆利打开门就呆住了。

  莱格拉斯左边胳膊全红透了,虚弱地朝他微笑。右手却拿着枪,他说,

  “晚上好啊……该是你回礼的时候了,我要白兰地。”

  都灵先生倒吸一口凉气,“哦上帝……回礼?!你做了什么?!——虽然我一直认为你不是好人,但……呃,特工?黑社会?!你和李小龙干上了吗?!”

  莱格拉斯直接跪倒在玄关地毯上。

  “噢噢噢噢老天啊——————你当我是谁?豪斯医生?!”惨叫一声,吉姆利知道自己今天晚上看不成真人秀节目了,“我也想一晕了之……”

  *

  “只要找到总服务器的位置,我就能完全打开——让储存盘和总服务器代码接续,然后删掉所有记录。”

  在连锁咖啡店里,弗罗多又开了一次,他注意了时间:五分钟。

  不能再多,否则对方代号「戒灵」的反定位系统就会锁定他的位置。

  但五分钟时间足够让小黑客找到掩藏在虚拟防火墙和伪装代码里的总服务器IP地址,他一气呵成输入了运算代码,等待电脑自动运行时,小巴金斯比划着解释,“我在移动介质里编了一段木马程序,只需要把它插进总服务器里,理论上能骗过那个卫星监视……然后我就有时间消除总服务器里的文件。”

  他为自己的计划感到骄傲,笔记本屏幕上跳出了地址解析结果,“让我们来看看,坐标是……”

  山姆在手机导航里输入数字,他们很快得到一个地址:「摩多大区,欧洛都因厂房」

  “那可能是储存盘原主人的公司地点。”巴金斯判断。

  他本以为去总服务器就和去袋底街口的可丽饼店那么容易。但当打开地图的时候,两个孩子泄气地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从我们现在的位置开始算……”山姆在手机导航上点了个大头钉,看到系统结果后他忍不住泼了同伴冷水,“去到摩多大区,得横跨整个城市。”他为难地把手机塞到口袋里——莱格拉斯没有留充电器,他们得节省电源,“而且,我身上没钱。”

  弗罗多摸索口袋,找到一张皱巴巴的五刀纸币,“只够我们俩坐地铁,从帕斯加兰到西力斯昂哥,下车之后还得找路……”

  话没说完,他的肚子便提醒他该用餐了。

  两个孩子红着脸,互相凝视。

  “呃,好吧,”巴金斯建议,“辣炸鸡卷配樱桃汽水……还是地铁票?”

  小胖子吞吞口水,眼巴巴地看着他手里的纸币,“赶、赶路比较重要……”

  弗罗多用力瞧他一眼,转身奔向路边的快餐车。

  十分钟后,两个小家伙坐在一家打烊商铺的蓬布下狼吞虎咽,小胖子猛啜一口碳酸饮料后感慨自己活着的意义,他眯着眼睛摸摸软绵绵的肚子,忽然想起了同伴,“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皮聘和梅里两个闯祸精能安全逃出来吗?莱格拉斯,我真喜欢他,长得好看,身手又厉害……哎,相比起来波罗米尔就差多了,不过他虽然说话不好听,但我知道他是个道德高尚,有责任心的男子汉!”他叹口气,总结道,“然而阿拉贡不一样,嗯,很难形容。只要有他在,我就觉得什么都不用担心……”

  弗罗多沉默地观察自己的汽水,“唯独这件事,我不能依靠别人帮忙……”

  “为啥?”

  “如果求救的话,难保不会引来那些……”弗罗多停顿了一下,枪击的声音还在脑袋里嗡嗡作响,“老实说,我总感觉我被卷进这糟糕事里不是偶然……也许是某个既定好的结果,或者阴谋,我不知道。”

  “这不奇怪,因为你聪明,只有你知道怎么解决。”山姆舔着辣酱说,“大人习惯忽略孩子,认为我们惹是生非,目光短浅又无忧无虑——至少他们如此认为。但他们没有看到的是,孩子的优势也正是这些——快乐,食欲,无足轻重的冒险……”他挥舞着吸管,就像西蒙拉特挥舞指挥棒。

  巴金斯的绿眼睛愕然地瞪着他,短暂的沉寂和思考后,他笑开了,“事实上,我们不仅是孩子。”他不怀好意地补充,“而且一大杯加冰碳酸饮料就能让他变成博学家。”

  山姆立即意识到自己被嘲笑了,但他没法反驳,只能面红耳赤地嘀嘀咕咕,去把包装袋分类丢弃。

  接着,他们在街心花园说服了流浪汉分享帐篷——这是个稀有的肮脏体验,然而孩子们依然像童子军夏令营时那么兴奋。

  夜里很冷,而且前路未知,但是他们在一起。男孩就是这样,只要凑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他们决定第二天一早动身上路。

  *

  天完全黑了。

  皮聘发现悍马开始减速,司机骂骂咧咧的「该死的随机盘查!」

  他立即叫醒梅里,两个人想爬到车窗上瞧瞧外面的情况,葛力斯那克揪住他的头发想把他按到椅套上。悍马忽然急刹车——两个孩子滚到座椅下面。

  “操,是路障。”

  葛力斯那克迅速拨枪上膛,乌古鲁想说再等等,“戒灵的人就在附近,我们不能和警察干起来。”但车里其他的绑匪都已经准备好了武器。

  关卡后面的警察用扩音器喊话,要求他们下车。

  「车牌号0215-ISG的司机,熄火,打开车门。所有人配合下车,双手高举贴到引擎盖上。重复一遍——」

  司机使了个眼色便下去了,老老实实地按要求做。葛力斯那克躲在后排举枪——眼看他想偷袭,梅里一咬牙闭眼迸出一声尖叫。

  子弹打到路障上。

  交火开始得很突然:警察的子弹立即还回来,司机肚子上挨了两记,哀嚎着倒下。乌古鲁和另一个人掰开车门做掩护,无暇自顾。两个孩子捂着耳朵,尽可能把身体缩在椅子下面——子弹噼里啪啦地落到车顶上和车身上。

  “我们……”第二次遭遇交火,皮聘倒是没有在阿蒙汉仓库时那么害怕,“我们现在说不定……”

  梅里眼睛转了转,咬住嘴唇点点头,“我数到三!”

  两只孩子步调一致鼓起胸脯深吸一口气,动作一致地滚到了悍马的车轮下面,一颗子弹射中轮毂,弹壳弹到皮聘的脑袋上,“哎哟!”

  梅里立即爬过去把他的脑袋捂在怀里,“嘘!”

  两边枪声忽然停止,警察的喊话断断续续,红蓝警示灯光交替闪烁,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不时有人在外面跑动。两个小家伙躲在底盘下面,心脏突突直跳。他们不敢出声,既害怕西装男发现他们企图逃跑,又担心警察把他们当做匪徒一伙的。

  突然,一个家伙的脸颊蓦地开花,有人在悍马左侧打黑枪——那倒霉蛋滚在地上呻吟,血淋淋的脑袋忽然转向他们。

  皮聘拼命忍住尖叫往后退缩,不料一只大手从后面伸出来,抓住他的脚踝,毫不费劲儿就把他拖到车尾——葛力斯那克狰狞的脸出现在轮胎边上。梅里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勇气,扑上去咬住那粗壮的手臂。

  葛力斯那克惨叫一声,差点把两个孩子全都甩出去——一记巨大的枪声在他头顶炸响,额头上半部分全飞了,但那双如野兽一般的、黑窟窿似的眼睛猛地瞪大。接着,他保持着这个仇恨的眼神盯着孩子们,慢慢往前栽倒,脸砸在砂砾上。

  两个孩子忍住恐惧,用尽全身力气才推开那庞然大物的尸体,爬出悍马的底盘,躲到一个垃圾箱后面。那位骑警队长一手抓着机车把手,另一只手把雷明顿甩到肩膀上,“在我地盘上、朝我的人开火,剥头皮也算便宜你们了。”他说着绕到防护盾后面部署,“两人一组搜查,线报上说有人质,而且看样子对方不止一拨人。”

  看着骑警部队一个个制服笔挺,皮靴锃亮,跨在哈雷机车上准备突人的模样,两个孩子目瞪口呆。

  梅里揉了揉眼睛,“这几天来,我认识到了很多新东西……”

  皮聘讷讷地接腔,“比如分不清警察和黑社会了……”

  正当他们试图向骑警求救的时候,一个阴影刹时笼罩在他们头上——乌古鲁无疑是团伙中思路最清晰的一个:

  他知道如何利用人质,即使他现在暴跳如雷,脖子上还冒着血。

  他轻而易举地将两个小孩挟在胳膊下面,往警察搜寻相反的方向迅速离开。

  *

  23时35分,法拉米尔·艾克西里昂警官在警局楼下的杂货店里搅速溶咖啡。

  他今天轮值。下午的时候忽然收到阿拉贡的邮件:

  「法拉米尔,由于时间紧迫,我无法登门拜访。不管你是不是愿意接受,我都必须告诉你,波罗米尔现在已经殉职。他曾是位英雄,也曾是位忠诚的伙伴,我很遗憾。请节哀。」

  经侦组长小艾克西里昂只感觉当头一棒,在办公室里浑身僵硬,握着手机发呆——巨大的悲哀和冲击把他压得透不过气来。为了消化这个噩耗,他甚至吊住门框做了几十个斜体引身。

  然后他去洗手间抹了把脸,鼓起勇气想再看一眼手机——

  阿拉贡发来第二封邮件:

  「抱歉,搞错了。删了刚才那条吧!波罗米尔还在,我猜他能跳玛祖卡 :-P 」

  法拉米尔坐回椅子,安静谨慎地把手机放回原处,装模作样地开始整理卷宗。办公桌上只有一份文件,他看了三遍,能把被告那家瑞典侵权公司名称背出来了。为了集中注意力,他开始做数独——

  直到把全球数独锦标赛全做完。法拉米尔呼出一口长气,最终还是决定划开手机确认自己是不是进了梦境边缘(limbo),生怕错过阿拉贡的第三封邮件。

  但是没有。

  也就是说波罗米尔、他的亲哥哥,好好的,在跳玛祖卡。

  他朝天花板翻白眼,亲切问候了一遍阿拉贡全家,但是心情好到能飞到波利尼西亚,随手抄起办公桌上的钥匙,去楼下找点吃的。他把无线电留在了办公室里,自然没听见交警的警戒信息。

  但是当他靠在货架上顺手抽了本杂志的时候,一声枪响钻入耳朵。警官绷紧脸,从比基尼中抬起头,声音是从对面法贡写字楼附近的停车场发出的,他敢肯定。

  各种各样的汽车防盗警报声此起彼伏——艾克西里昂立即走向收银台:一个孩子站在那儿,费力地踮脚,小脸上挂满泪痕和脏污。嗓音棉软,混着啜泣,但表情坚定,他对收银员说,“请问,能借电话吗?……我叫皮瑞格林·图克,13岁,我需要帮助,还要一根热狗肠。”

  法拉米尔走过去,出示证件,“刚铎经济犯罪侦查组,艾克西里昂警探。”

  孩子回过头瞪大眼睛从下往上打量他,“你配枪了对吧?”

  非外勤警探皱眉摸索全身,只找到钥匙钱包和一个订书机。

  “呃……我得去申请警械……”

  “来不及了!”孩子拉住他就往外面跑——

  时间回到十五分钟前:

  眼见警示灯光越来越远,获救的希望也随之越来越渺茫——两个孩子死命地挣扎,最后一个百合花手掌用突击刀抵住皮聘的喉咙,对另一个说,“老实点,我们都不想受苦,对吧?”

  梅里磨着牙床,在心里诅咒他,“你要带我们去哪?”

  绑架犯不吭声,手里拿着枪,连拖带拎催促他们往前走。皮聘又饿又累,脚下发软,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乌古鲁想去拎他的时候,一颗子弹飞了过来,打穿了一辆停在路边的丰田汽车门板。

  “操……戒灵!”西装男忙不迭矮身找掩体,两个孩子趁机一下子挣脱,往停车场跑。乌古鲁还击了几枪,警报器震耳欲聋。躲在暗处的戒灵暂时停止了偷袭,乌古鲁虽然受了点伤,但是脚程很快,眼看就要追上逃跑的孩子——

  一个上了年纪的门房从车闸控制室里探出头来,“先生,您有什么事吗?”

  两个小东西像猫一样从车闸底下钻了过去,跑进法贡写字楼底下的停车场。

  乌古鲁不得不停下来,气急败坏地朝门房大爷挥舞手枪,“打开车闸!”

  “哦,先生,我不能这么做。”

  “你他妈的,我说打开车闸!”

  门房大爷苍老但硬朗的脸部肌肉动了动,眼睛里一片漆黑,他看看西装男,又低头看着指向自己的枪口,“唔——”他咕哝着,胡须微颤。

  砰。

  慌不择路逃跑的两个孩子回过头,发现乌古鲁躺倒在地,脑袋上的窟窿还在冒血——门房大爷手里垫着他的枪,痛心地摇摆胡子,“现在的年轻人,为什么都不好好说话……”

  皮聘张大嘴巴,想对这个全民拿枪突人的世界发表一下感慨。梅里忽然把他拉倒在地,“有人!”

  他们立即趴在轮胎下面,来人的脚步声很轻很浅,正从另一排车位开始一辆辆排查——两个小孩紧张地互相注视。

  “怎、怎么办?”这么下去他们两个迟早被逮住。

  梅里抿住嘴巴,朝伙伴使眼色,“你比我矮,你可以从那辆甲壳虫下面爬过去,到对面求救。”

  “那你呢?!”皮聘想抓住他的袖子,没想到男孩退了开来,站起来吹了声口哨——在那紧随而至的脚步声响起来之前,往相反方向跑。

  *

  23点40分。

  烘焙烹饪课从晚上六点到九点,结束后伊欧雯·塞哲尔小姐得到了一句「您的手艺……颇为深奥。」的体面赞扬。她挺得意的,几个月以来的付出有了回报,即使她哥哥对甜食不感兴趣,但警局总会有人喜欢的。

  然而糟糕的路况让她绕了个大圈,因为从卡兰拉宏到拉米顿不明原因的交通管制。她到达警局附近的时候已经将近23时了,看起来去警局(和阿拉贡不期而遇)的计划是不可能了,但至少她能给伊欧墨探个班。

  这么轻快地想着,她在写字楼的停车场找地方泊车。

  ——米亚达的倒车警报器响个没完。

  她刚才花了十分钟好不容易倒进车位,现在好了,又得重新挪一次。第二次还是以失败告终——她只好熄了火,绕到车尾查看。停车场照明灯坏了,但还是能看出保险杠离桩杆的距离。姑娘一开始无所谓地哼着歌,发动车往前挪出一点,盯住导航仪屏幕往后倒——报警器依旧固执地提醒她,车屁股下有东西。

  可屏幕上什么都没有呀!

  她开始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一方面希望只是报警器出了故障,但一方面又怀疑车后面真的有什么东西……这个怀疑在深更半夜独自一人的时候特别有说服力:

  停车场有好几英亩大,可只有面街的一边有路灯照明,大多地方都乌漆麻黑的。

  伊欧雯最终还是决定下车,告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她出生在警察之家,是位勇敢坚强的姑娘,现在已经退休的交通部长、也是她和伊欧墨的养父,希优顿·塞哲尔教育他们说,

  「恐惧会把你带进坟墓——所以要在你感觉到它之前揍死它。」

  姑娘喃喃着拎起裙角,弯腰往底盘下面张望,太黑了,角度又太高,什么都看不到。她刚要站起身子,忽然听到底下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

  也许是只猫,松鼠之类的小东西。

  她这么想……她强迫自己这么想。出于某种程度上的防备和好奇,她悄悄地退了回来,先打开后车门,然后把身体放低,伸出一条手臂,慢慢地、颤巍巍地往车尾摄像头后面探去……

  她摸到了灰蒙蒙的轮毂轴承,摄像头应该在更靠近驱动杆的位置。

  ——蓦地,一个毛茸茸的、温暖的东西从掌心里滑了过去。

  这位漂亮姑娘以一个典型的「流浪汉脸贴自动贩卖机够硬币」姿势僵在原地。

  一秒后,她和车底下的梅里雅达克·烈酒鹿一起跳起来,面对面放声尖叫。

  把周围的警报器全震响了。

  ……

  “那边!”

  皮聘警觉地竖起耳朵,指着吵闹声的方向,“我朋友在那里!”

  法拉米尔刚好不容易徒手制服一个西装男,因为没带拷具,他只好用屁股坐在对方背上——这个人身上佩戴抽象的眼球标志,装备瓦尔特P22。孩子告诉他很可能是个叫做「戒灵」的组织。小艾克西利昂记得兄长为了调查这案子问他借过数字证书——无论他们为谁效命,光天化日企图袭警、绑架未成年孩子这种行为也够坐穿牢底了。

  “没有时间了!”皮聘扯他胳膊,“快去救梅里!”

  “那这个人怎么办……”

  孩子气呼呼地瞪视他,一瞬间用明亮的、睁圆的、充满控诉的眼神化解了法拉米尔内心防线——当即对着那人的后颈举起订书机——

  “你说有人在追杀你们?”

  伊欧雯捂着额头团团转,觉得自己亟需消化一下信息量,“可、可你只是个孩子呀……”

  “他们认为我们拿了不该拿的东西。”梅里紧张地说,他没有太多精力和这位陌生小姐解释,但他需要帮助,如果塞哲尔能用车把他载去警局就能解决很多问题。

  “好!”姑娘绕回来,坚定地表示,“我帮你!”

  这下轮到梅里不好意思了,“呃……我……我想说,您也会很危险……”

  “这种情况如果不施以援手,就和那些坏家伙没区别了!”姑娘微笑,迷人又爽朗,“你们……”

  她还没说完,梅里瞪着她的表情变了,直直地看向她背后:

  伊欧雯顿时觉得胸口一阵冰冷,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恐惧,但是她的反射神经更快——立即屈膝蹲下。背后的男人扑了个空,竟朝前踉跄载去,肚子上挨了伊欧雯一肘子。可惜姑娘力气不够大,手臂立即被牢牢抓住。她痛苦地憋红脸蛋,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

  梅里下意识想逃跑,但是看着这位勇敢的姑娘,他怎么也移不开脚步。对方可是为了一个素未蒙面的陌生孩子拼上性命了呀!男孩又气又急,突然想起来在萨博班上和同伴走散时,莱格拉斯让他们拿储备箱里的东西,他那时候胡乱抓了个和水果糖棒差不多的物体,现在翻出口袋一看,当即谢天谢地没有被搜身夺走!

  戒灵拗住伊欧雯的手臂,把她压在车门上。姑娘咬紧牙关,倔强地一声不吭,双脚使劲地蹬踹。男人被激怒了,加大了力道,关节的地方发出一记闷响——

  惨叫的却是他本人。

  一个防狼电击器扎在他小腿肚上,半边身体痉挛着塌了下去,当他暴跳如雷地转过身,想要对付小男孩时——

  哐。

  面街的地方驶过一辆轿车,车头灯照亮了他那张狰狞扭曲的脸,两只眼球突出,不正常地往上翻去……梅里张大嘴巴,后怕地往后退缩,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彪形大汉像一滩烂泥似的慢慢软倒,最后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露出了背后的伊欧雯,极力喘着气,双手举着不粘锅,萨拉波娃握拍的姿势……

  ……

  皮聘找到梅里的时候,发现同伴翻着白眼直挺挺地和戒灵并排躺在米亚达边上。

  一个年轻姑娘含泪跪在一边。

  “天啊!梅里!”他冲过去,把他的脑袋抱在怀里,“我来了,你不会死的,不会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法拉米尔追过去,“塞哲尔小姐?”

  女人看着他努力回忆了一会儿,“你是……交通科隔壁科室的艾克西利昂的弟弟?”

  「交通科隔壁科室的艾克西利昂的弟弟」暂时不去纠正名字的问题,他提着裤腿蹲下来查看孩子,“他好像没受外伤。”

  说起这个,伊欧雯的脸蛋不正常地红了,委屈又无辜地表示,“我,我给他吃了一个杯子蛋糕……”

  梅里犯着恶心,但还是挣扎着坐起来,用临终交代遗言的口吻宣告,“皮聘!我们没事了……没事了!弗罗多和山姆也会没事的,对吧?!”

  皮聘把眼泪鼻涕全擦在他领子上,可小脸挂着纯粹可爱的笑,“是的,阿拉贡答应我们一起吃晚饭的……”

  伊欧文猛地扭过头,“阿拉贡……?”

  法拉米尔也瞪大眼睛,“阿拉贡……?”“

  “阿拉贡·伊利萨·登纳丹?”两个大人异口同声道,然后面面相觑,“是那个我认识的阿拉贡,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