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刻】

  突如其来的美丽邂逅是每个年轻人都有过的幻想,但那确实往往都只存在于虚妄中。

  从身边擦过的少女头也不回地走远,而我却还惊愕于她留下的只言片语。停转的意识卡在那几个不仅冷漠甚至堪称恶毒的字眼上,一时间忘记了思考。

  感觉到自己的脸烧得厉害,也能清楚的听到过速的心跳。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说我?我做错了什么?

  为何要被初次见面的女孩子……

  ……!

  恍然悟到自己该做的事而转头时,她已经从视野中消失。我慌忙疾奔几步来到街道分岔处的路口,十字道的四周都已经看不到要寻找的目标。随意挑了一条路继续追了下去,不多时我就放弃了。

  傍晚陌生的街道上行人稀落,但少女早已失去踪影。

  长长地叹息过后,我虚软地倒进了路边的休息长椅。脚上的伤才初愈,刚才快跑的时候如同踩在刀尖上,每一步都伴着尖锐的刺痛。再这样勉强自己,恐怕伤口会迟迟无法复原呢…

  即使没有受伤恐怕也找不到她了吧…谁让我刚才失神那么久呢…

  撑住有些沉重的头,再次明确到自己刚才的重大失误。

  不算是初次见面吧?

  会那样说,证明她一定早就知道我所遭遇的事,而且一直暗中观察…和一般不愿意和我扯上关系的旁观者和学生中的见习神官们不同的是,她直接坦言对我的厌恶,十有八九,是御五家的死忠信徒吧?

  她的目的,一定是希望我能够明白之前一切,也打算以此为警告,让我放弃侥幸蒙混过去的念头,认识到自己的处境然后速速离开…

  她一定知道很多关于处理外来者的情报吧?既然已经起了头,直接问她原因的话,也许会告诉我。

  除了霍洛霍洛和龙,对我讲过像样的话的人就只有她。虽然内容让人不爽,但那确实是逼近核心的捷径,无论如何我都该试一试。

  或许,坦白自己的目的就能够得到对方的谅解,当时内心确实抱着那种幼稚单纯的想法,所以对于没能和她多讲几句话而感到遗憾。因为祭典整个小镇会停下三天的日常,想要在学校找她也要等到那之后了。说到底,自己刚才为何要发呆的啊!

  唉,又这样垂头丧气了,真不像自己。

  摇头赶走脑海中盘踞的抑郁,努力设想下次见面时要如何应对才能有一段完整一点的对话,冥思苦想中不知不觉已近家门。

  出院以后我一直格外小心不要落单,也不在日落后外出。虽然打定了主意不因威胁而退缩,但也没必要故意给人袭击自己的机会。值得庆幸的是他们还没有直接在家门附近埋伏的记录。其实至今为止,对方行动的方式和习惯我也没能弄清,只能祈祷他们给我留下一点能够安心休息的空间。

  睡觉前照例在父母的牌位前点上一柱清香,我还能够安然无事地存在于这里,或许都是他们在冥冥之中守护着我。

  在过去,若要问是否相信人真有灵魂,我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确信。

  记起了在房间里闭门不出、拼命压抑着悲伤情绪的幼小的自己,将头深埋在臂弯中,无论如何努力想也得不到答案的那漫长得仿佛停滞的时间。

  为何会受到嘲弄、冷落、背叛,对于只有十岁的自己实在是太过艰深了。我能做到的最多也只有在父母面前强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保持微笑。

  不想被知道,不想被担心。同时内心也涌起深刻的自我厌恶——

  为什么对自己的父母都怀着这种退避的心绪?到底,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被世界排斥的人?该怎么做,才能停止这种消极自弃的想法!

  “真澄?”

  温和的声音截断了在无尽深远中飞速下坠的我的意识,我慌忙起身开门。母亲端着一碗香气扑鼻的面正站在门口,脸上依旧带着和煦微笑。

  “饿了么?我做了你最喜欢的乌冬面哦。你没有下来,所以我就拿上来了,可以进来么?”

  我接过她手中的面碗,窘迫地别过依旧发烫的脸孔,和她一起在书桌边坐下。

  在她笑盈盈的注视中,我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小撮面,缓慢地抿着,缓慢地咀嚼,却不敢抬头去迎合她的视线,只是低着头机械地重复动作。

  “真澄,在学校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么?”

  我摇摇头。

  她停顿很久。末了,轻柔无比却倍感温暖的抚摸落在头顶。

  “按照自己的决定去做吧,真澄。妈妈和爸爸都相信你。”

  我的动作停滞了,胸中的燥热和酸楚陡然上涌,捏着筷子的手指开始颤抖起来。

  “我们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哦。”

  那一刻太多的情绪一起冲进了我空白的意识,随着支离破碎的哽咽,化为热流,沿着眼角缓缓淌下。

  不管如何地被世界所讨厌,如何地讨厌自己,依然还有爱着自己和相信着自己的人存在,那就是对茫然不知所措的我的救赎。

  虽然他们已经不在,但是我依然将遵守和他们的约定,按照自己的决定去做。

  

  一路上绚丽多彩的挂饰和彩灯、条幅让人眼花缭乱,还好是从自己家门步行过来,逐步地看到越发华丽的光景也就渐渐适应,不然忽地置身于这种地方,我定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误入了幻境。

  晨光遍洒在结了薄霜的万物之上,萧飒寒意在薄曦中渐渐消融。现在是祭典前的最后一天上午,准备工作基本收尾。月见市褪去了一贯的苍老、沉稳、内敛,被各种缤纷华彩装点得犹如穿戴起盛装的少女,每一处细节都透露出古韵十足的华美绚丽。各种不同风格的小摊整齐地挨挤在一起,排列在通往国分神社的道路两侧,虽然都还没有开张,但不论是精心设计过的条幅还是依旧在摊位旁忙碌的人们、码放成堆的货物箱,都满溢出高涨的热烈气氛,经过旁边很容易就受到感染,连心有旁骛的我也不禁有些期待起来。

  沿着变得拥挤的街道向前就是国分神社,嗣月祭的会场所在。还未到祭典正式开始,就已经迎来了不少参拜者,比之前我来时热闹了不少。

  我随着人流一起移动,自然而然就到了主殿后方的御园。周围被苍翠巨木层层环抱就如同镶嵌在碧绿中的一颗暗红色宝石的神社的中间,有着一片开阔的场地,如今这里已经搭起了一个很大的平台,周围的空间也足够容纳上千人,应该就是明天晚上举行祭典的场所了。

  不少人驻足观看,也有人缓慢地向着后院移动。我有些恍惚地四下张望了一圈,却没料想真的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影子,与此同时,对方也发现了我的存在,立即挥手大叫起来。

  “真澄!这里这里!”

  是木刀之龙,还有他的朋友们。他们给人的印象,无论如何都与善男信女联系不上,却是第二次在这里遇到他们,真是让我有些诧异。

  他们依旧穿着和上次同样风格的衣服,显得和神社的肃穆清静格外不协调,在人群中也就特别扎眼。他们正聚拢在一个偏殿的门外,还一直朝我招手。

  “诶?你们真的是来参拜的?” 我愕然。

  “当然!不是说了么,我可是真正的信徒呢!”他朝自己扬了扬拇指,长度夸张的飞机头随之颤动起来。

  “哎……”我不禁瞪大了眼睛。我确实,看到他脖子上挂着个带有十字形装饰的吊坠,再加上他们这一行人的打扮……也许,他从来就没考虑过这种细节问题吧?

  “你的手?怎么了?”他注意到了我右手袖口下一直缠绕至掌心的绷带,我稍微动了动右臂。吊带和石膏都是才拆掉的,这只手现在根本还无法用力。

  “没事,下楼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哦,多小心啊。如果恢复得不好就告诉我,我认识很好的骨科医生呢。”他嘟哝了一句,我笑着点头。

  看着龙又转头朝御园那边望去,我忽然想起了要问他的事。

  “可以问一下么…你们难道经常都来这里?”两次来这里都能遇上,已经不能算做是“碰巧”了吧?

  话一出口,龙的身体就僵直了。他犹如被锈蚀卡住的机械般缓慢地转过身,支吾了半晌后,还是身边的滚球男孩替他说明了:

  “龙哥最近几乎每天都来呢…因为想申请做见习神官嘛。”

  “诶诶诶!!!”又一次没能压抑住自己的惊讶,话音刚出口就察觉到有点失礼了,幸好龙是不拘小节的人。

  “唉,让你见笑啦。我当然知道那很难…所以没指望过做司仪之类的,哪怕让我先从杂役做起也好啊…”龙有些沮丧地摇摇头,又回过身去望着依旧聚集着很多信者的御园中间。

  又和他的朋友们聊了一会才知道了事情的缘由。

  龙他们一直钟爱的几个“最佳场所”最近都先后被封锁了。执行者是五家的巡逻神官,得到的解释是“因天时不利,禁地的封印范围需要扩大,以保证镇子的安全。”从东头的废弃保龄球馆一直到镇子西边的老旧车站,好几个荒废场所都被划入了禁止入内的范围,作为月见市民须无条件执行五家的决定。

  那时,刚得知了消息的一行人到处发泄郁闷,就正巧遇到了从神社中出来的我。几个秘密集聚地点都不复存在,也难怪那时他们会那样暴躁。

  之后龙就经常来国分神社,似乎在缠着神官长让他见习,对方当然不可能就这样随便满足他的要求,于是他就不厌其烦地进行持久战,据说只要没事他就会从早一直待到晚,我也不得不佩服起他的耐心来。

  想成为神官,努力修行,然后终有一天能够自己亲自主持法事,驱逐不净,扫除恶念。龙大概是想要靠自己来保护大家喜欢的地方吧?

  在那莽撞粗暴的举止之下,却感觉到强烈的执着和真挚细腻的情感,他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人。

  “所谓的禁地…是?”我试着询问,但对这类问题已经有了碰壁的经验,自然就没抱多大的期待。

  “就是‘神临之所’和‘封印之所’嘛,神官们设下结界,一般人不得进入,否则会被‘神隐’呢。”龙指了指西面,接着说:“隐岐自古以来都举行祭典封印各种不吉,于是就有了很多守护着封印的禁地,比如西边的大峯山里就有古时祭祀场所的遗址,不过……”

  话没说完,就被忽然簇拥过来的人群打断了。

  我也快速后退,惊讶于方才还很宽松的这片偏殿边的小空地为何瞬间挤满了人,抬头望时,就发现周围已经被人流围得水泄不通,而御园中间却空开了一大块场地。后方的人群自觉地分开一条通道,已经退到一旁踮脚站在台阶上的我,顺着龙手指的方向,望见一排从外间穿过长廊进入御园的十几人组成的队列。

  不同于前来参拜的便服的人们,也并非神社内神职人员,来人都穿着非常正式的深色和服,年龄从中年到老年皆有,但都清一色的肃然表情,先后默然踱进御园。仅是这种气势,已经令全场露出敬畏非常的表情专注凝望。

  “他们是谁?”

  “笨蛋,那就是御五家的人,低头啦!恭敬一点。”龙瞪了我一眼,随即和其他人一样,微微低下头去,姿势虔诚如同在默默祷告。

  我很不适应地低下头去,这种场面让人不禁想起了时代剧…没想到自己竟会身处需要行这种夸张的礼节的场所,惊奇之余还是有些抵触情绪的。所以,间中我还是有抬头偷偷注视那些被岛民们奉为神明般的身影,脑海中回荡的几个印象深刻的词语逐渐和面前的景象联系在一起。

  御五家,轮流执掌月见支配权的家族,作为自古就居住在隐岐岛后的贵族,每家都拥有特征明显的家纹。

  虽然他们都穿着深色正装,但袖口下方却能看到不同的纹饰。

  最前面有着朱红色割菱的几位是黑泽,再后面波浪和团草形的分别是祝部和桐生家,以及最后走上前去的青藤图案的辻堂。

  数来数去,都只看到四家的人,唯独不见麻仓家的人出现。

  正在纳闷的时候,人群又起了新的骚动。原来黑泽家的一位代表正向着围聚的人群挥手致意,似乎还说了一些鼓舞人心的话,自然引起了强烈反响。而在我看来这却只是类似电视中见过的议员选举般的场景,一点也吸引不起我的兴趣。

  “他们是来查看祭典准备情况的吧?”我压低声音问龙,对方轻轻点点头:“对。嗣月祭是很重要的祭典,所以五家的代表都会提前来视察一次的。而且今年的风水一直都有些不顺,禁地的范围在一直扩大,大家都指望着祭典上的拔楔仪式能够成功。”

  “哎?如果因为风水不顺就扩大禁地,那以后月见能住人的地方不就会越来越小么?”

  “怎么会…神官大人们才没有那么蠢…只有特别容易聚集起灾厄和不吉的地方才会被划入禁地…虽然很舍不得,但是也没办法啊…”

  “哦…”我盯着人群中逐渐行远的背影,从刚才开始,心中就弥漫着一种怪异的空洞情绪。很久以后我才想起,那似曾相识的感觉与我第一次听到麻仓这个姓氏内心闪过一阵莫名悸动的瞬间何其相似。

  “…为什么麻仓家的人没有来呢?”

  “这…”龙的脸色阴沉了几分,陷入了沉默。我猜他可能是又想起了麻仓叶,不由得有点后悔提起这个话题,刚要道歉时,他却又接着说了下去。

  “听说几年前麻仓家遭遇了一场事故,家主和一些主要成员都遇难了,所以现在名存实亡,已经很久都没有派代表在公众场合露面了。”

  心脏没来由地抽搐了一下,寒意如钢针般地贯穿而过,渐渐渗透到全身。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叶老大失踪以后没多久吧…唉…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龙的表情也显得很颓唐,旁边有人接话道:“最近几年月见发生了很多不好的事情,所以大家也在期待这次的祭典能扫除不吉,让镇子避过灾祸啊。”

  我轻轻点头,思绪却乱麻般地纠结在了一起。从刚才起,就让人如此心神不宁的不安躁动,到底会是什么?

  插入发丝间的手指不由得曲起,关节上不断加大的力度终于让自己感觉到刺痛,但依旧无法让我清醒。

  我到底在想什么?

  这样慌乱迷茫的自己,简直成了一个陌生人。我不知道如何平息这没来由的惶恐,也不知道该如何遏制纷乱的思绪。刹那间,世界再度离我而去,明明身处于喧嚣热闹的人潮之中,却觉得自己被硬生生地隔离开来,投入了彻骨寒冷的冰窖。

  有什么…似乎是很重要的东西……从之前就一直盘旋在脑海中却被我忽略了的…

  被揪紧的发丝发出轻得让人无法察觉的声响时,意识里也清脆地响起了小小的断裂声——

  “龙!刚才你说西边的山里有祭祀的遗址么?”终于想起这险些因为御五家的出现而被湮没的线索,为什么我没有早一点想到确认一下呢?

  “恩?对。据说大峯山里有非常古老的祭祀场所,不过谁都没见过,因为那边是自古以来就被列为禁地的神明居所…”

  “那…就是说那里也有神社吧?”声音有些颤抖,一直寻找的答案似乎就在眼前了,距离目标咫尺之遥的此刻,我也忍不住激动的情绪。

  我确实在查阅资料时就听说过山里有着祭神的遗迹,但竟然没能立刻把它和我要寻找的东西联系起来,这实在是一个非常低级的疏失。

  “不知道啊,废弃的神社什么的,有也不奇怪吧?但是我刚才也说了吧,山里是不能进去的…难道你想…”他用疑惑的眼光打量着我,我只得立刻收起期待的目光,强作镇定地笑着敷衍过去。

  “不是啦,我只是问问,因为在做风土调查嘛,我很喜欢这些…”

  “哦。”他没多怀疑,扭头继续望着人群中间,一边补道:“别去哦,你们这些小孩子就是…老是因为好奇就做这做那…”

  “恩,我知道。进去的话,会被‘神隐’吧?”

  

  一个小时之后,我已经站在了西山脚的一条进山主道边上。

  时间是快到正午,潋滟的日光透过浓密林荫洒落地面,于静谧的空气中酝酿起迷幻色彩的光点隐隐浮动,在深深浅浅不同层次不同形状的苍绿中,泛着宝石般的异色辉泽。

  森林是那样的深邃茂密,望不到尽头,面前的这一条未经修饰的天然小路也只是被进山的人们踏寻出来,经年累月形成。如果没有人走动,不用多久,必然也会隐没在这一片浓郁而张狂的绿意中。小路的尽头消隐在漆黑的丛林深处,不知名处偶然会传出一两声虫鸣,然后就只余下瑟瑟的风声和草叶卷动的声音,更突显出绵延不绝的宁静。神之居所的威仪与肃穆,已经透过这充斥林间的慑人威压感传达到意识深处。

  入口两边是西山随处可见的参天古树,枝繁叶茂华盖如伞,历经沧桑的粗大腰身上围着同样满布斑驳、已有些风化了的灰白色绳索。拧成一股的绳索是横跨在两棵巨木中间的,略微下垂的中部悬着三个“之”字形绳结,正中的绳结上还有残破不堪但依旧顽固地贴附在绳索表面的符咒。

  这是注连绳。

  在古神道中,被认为是神明居所的地域被称为“瑞境”,是禁止凡人入内的。为了警示世人,会用神篱(注)或注连绳来界定它的边界。而绳的另一边,就是另一个世界。

  我四下张望了一阵。种种迹象表明,这里确实是人际罕至,但并不至于完全没有人出入。巨大神木根部有小小的石地藏,前面摆放着供物;小道中间折断的草叶还未完全干枯,这表示最近几天中也还是有人在这里走动,当然,那很可能是巡逻的神官们。

  将背后的包调整了一下位置,最后望了一次来时的小路,我决然地弯下腰,越过了注连绳封锁的边界,踏入了被再三叮嘱禁止入内的领域。

  不管怎样,我都要自己亲自确认一番,否则我这一生,或许都只能停留在莫名的惶惑之中,抑郁而终。

  在得到龙的说法后,我几乎是立即就决定要来这里。祭典是明天开始,现在还是上午,如果抓紧时间,应该可以在日落前出山。毕竟我并没打算穿越整座大峯山,只是打算沿着山道寻找那座传说中的神社遗迹而已。

  我计算过时间,以我的脚程在这种山道上行进,三小时以内大概只得不到十公里,然后就必须返回了,因此今天的探索无法特别深入,加上我没打算离开大路,所以应该不会有太大危险。但一个人进入森林,最基本的工具是一定要准备的。因此我带上了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必须品和应急物资。

  寂静得迫人的阴冷山风贴着脸颊扫过,即使不断走动依旧觉得寒意逐渐渗入骨髓。毕竟,已经是11月末了,这种深山中早已经入冬。虽然有正午的阳光穿过层层阻碍投落于林木的罅隙中,依旧无法驱散这阴湿的气氛。

  嘴边呼出的温热气息迅速在空气中凝成白雾,我一边搓着冻得僵硬生疼的手指,一边沿着只有一人多宽的崎岖道路前进,细碎的断裂声响散落于空旷中,传出阵阵回声。大约前进了几百米后,我终于察觉到这座森林和我以往去过的那些山林的巨大不同,也终于明白了内心中涌起的压抑情绪的来源。

  没有见到一只飞鸟或走兽,这正是让我隐隐不安的原因。

  虽然早就知道隐岐的山里是没有猛兽的,但进入林中这么久,却未连一只鸟雀和小兽的影子也没有,只有葱郁得望不到尽头的巨木和层层累累的灌木杂草,以及偶尔响过的虫鸣,这实在是有些诡异。

  现在所处的这片山林中,感觉不到丝毫怡人心神的自然气息,反而正如传说中一般,流露出不可侵犯的肃杀之意。

  而我,正是那无视众人一再警告,执意踏入其中,触犯了禁忌的愚蠢人类。

  注1:神篱,常绿阔叶灌木围成的篱笆,常用来作为神社或禁地的围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