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入硝子, 珍贵的反转术式,在大混战中最值得杀死的目标之一。

  此时正窝在自己的治疗室里,百无聊赖地看着唯一一个病人。

  高大的男人闭着眼睛, 躺在手术台上,手脚都是冰凉的,没有一点点活着的迹象。

  但从检查上看, 这人还「活着」。

  也不能说活着, 甚尔虽然没有任何生命体征, 却保留着一定的神智,被佐助扛回来之后就被丢到自己这里,好几个小时都没醒。

  硝子叹了口气, 忍住自己想抽烟的欲望,懒洋洋地看了一眼时间。

  早上九点。

  正当硝子想早餐吃点什么好时, 她背后一凉。

  一只手从身后探了出来,扼住了硝子的喉咙。

  沙哑而慵懒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哪位?”

  硝子心里一沉, 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感到脖子上那只手瞬间收紧,是杀人的力道。

  这人醒了!

  硝子不受控地呛咳一声,从兜里摸索到自己惯用的手术刀,就要抽出来的那个瞬间——

  “住手!”

  绿眼睛的少年撞开了门,阳光洒了进来,衬得他脸颊干净白皙,是被照顾得很好的样子。

  硝子脖子上的那只手肉眼可见地僵硬了,并在那声音传到的那个瞬间放松了力道, 只虚虚搭在上面。

  甚尔缓缓抬起头, 看着门口的少年。

  绿色的眼睛, 乱翘的黑发, 身量还算得上高,只是有些过于纤细,手腕脚腕都显得脆弱,只有一张脸有几分执拗且倔强的色彩。

  惠的身影,落进了那双漆黑的眼中。

  甚尔放开了手。

  男人与少年相视,冷漠而懒洋洋的脸对上焦急气喘的神情,这一瞬间竟然没有一个人说话,双方都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一高一低,孩子俯视着久别重逢的父亲,父亲仰视着被自己抛弃的孩子。

  只有硝子被夹在中间,显得有那么一丝丝的尴尬。

  她无奈地摁了摁眉心,想说点什么的时候,门外又进来个身影:

  “……惠,你杵在这里做什么?”

  这一声打破了僵局,佐助从门外走了进来,疑惑地看了看自己哥哥,然后垂下头看甚尔:“终于醒了啊。”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隶属高专的靠谱成年人,硝子把三人赶出了不适合聊天的治疗室,冷着脸下逐客令:“好了就不要占用医疗资源。”

  然后“啪”地关上了门。

  伏黑父子:……

  他们找了个还算适合说话的地方,面对面坐了下来,佐助和惠坐在一边,甚尔坐在另一边。

  惠先发问:“怎么回事?”

  甚尔靠在椅背上,没一点要解释的意思。

  佐助整理了一下思路,说:“甚尔是被诅咒师唤回来的,现在的状态应该是靠着我的瞳术勉强维持着活动,随时都有——”

  说着说着,佐助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惠,他不知道甚尔已经死了啊?!

  这一刹那,佐助瞬间就卡壳了。

  却没想到惠很自然地接了话茬:“随时都有再次死亡的可能,是吗?”

  他绿色的眼睛微微垂下:“……早就猜到了,谁家父母会活着却几年都没有消息的啊。”

  甚尔没有对上两人的视线,只微微撇开头。

  佐助摁下心中的惊讶,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但不会再有暴走的可能性了。”

  惠想了想,说:“所以,佐助是怎么想的呢?”他侧过头看弟弟,询问他带回父亲的理由。

  佐助沉默片刻,才说:“……什么都没想,只是觉得不带回来见一面太可惜了。”

  一直一言不发的男人嗤笑一声,甚尔没有对兄弟间的谈话作出什么点评,只是懒洋洋地撑着自己的脸,歪着头问:“喂,”

  “你们俩,现在叫什么。”

  惠皱着眉说:“连自己的小孩都不记得名字吗?当然是叫伏黑惠和伏黑佐助。”

  听到「伏黑」的瞬间,面无表情的甚尔微微变了变神色,然后像是放松了一点,叹息般说:“伏黑吗……那还不错。”

  快得根本看不清,甚尔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把刀,干脆利落地往自己头上捅——

  “喂!”惠大喊出声,睁大了眼。

  刀锋割断几丝黑发。

  却牢牢停在了皮肤最表层,仅有一缕鲜血顺着发梢缓缓滴落。

  佐助的手,死死摁在了甚尔持刀的手上,一双黑漆漆的眼凌厉而冷淡。

  两人相视。

  “又想像上次那样,自顾自地去死吗?”佐助的手愈发用力:“把两个小孩丢给杀死自己的高中生,然后就自己闭上眼不管不顾了吗?”

  甚尔眼里流出一丝惊讶,最后还是化为宁静,甚至还露出了微笑:“是啊,”

  他声音懒洋洋的,轻浮而不正经:“我就是这种人渣,你们早就知道了吧。”

  佐助一把夺过了刀,狠狠踯在地上:“自己给自己定义成人渣的话,就不要大半夜的跑来说什么带去游乐园,更不要为了小孩在最后跟敌人示弱——”

  “说要快点回来的,难道不是你吗?!”

  甚尔始终处事不变的脸,终于缓缓变了,宛如一张坚硬的面具被击碎,一点点裂开。

  他的眼神略微地颤抖起来,显然是对佐助知道这些事感到惊讶。

  惠也震惊地看着弟弟,然后犹豫地看了看甚尔,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承诺……?

  向敌人示弱……?

  佐助在说什么?惠迟疑地想。

  佐助站了起来,松开了甚尔的手:“我无所谓,但是惠不行,”

  佐助声音冷淡:“如果心里面有什么,麻烦好好跟惠说清楚。”

  “什么都不说一点用都没有,这种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扔下这几句话,佐助一点没有犹豫便径直离开。

  剩下拥有相似面容的父子,面对面坐在一起,相顾无言,欲言又止。

  回到了房间,关上门,佐助叹了口气。

  甚尔那种人,某种程度上和惠有些像,是需要别人逼迫才会说一些真心话的类型。

  无论如何,佐助还是希望:惠能够知道父亲的心情。

  至少不要感觉自己「被抛弃了」。

  看了一眼时间,惠原本定好十点一起去探望津美纪,现在也差不多了。

  真是让人头疼,佐助黑着脸拉开衣柜,开始挑外出的衣服。

  十点准时,佐助的房门被敲响了。

  应声打开,看到外面两个人。

  惠冷着脸站在外面,但隐隐约约地看见眼眶微微红了,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哭过。

  他身后跟着个高大的男人,垂着头一言不发。

  是甚尔。

  看到佐助,惠笑了笑:“……一起去看津美纪吧。”

  “也算是一次重逢了。”

  津美纪住在与咒术高专有联系的内部医院,五条悟专门拔给她一间套房,平时都有人照顾。

  推开房门,惠习惯性地想问候护工的名字,却在看清室内的那瞬间睁大了眼。

  伏黑津美纪,惠与佐助的姐姐,睁着眼,靠在床头上,从护工小姐那里接过来水杯,听到开门声的那刻,抬起头看了过来。

  在看到来人时,津美纪露出了一个惊喜的笑容:“佐助!还有惠!”

  她声音虚弱而微带沙哑,但确实是兄弟俩印象中的温柔嗓音。

  脸色还带着些许苍白,但眼神清明,笑容温暖,一举一动都散发出熟悉的体贴。

  惠愣在了原地。

  跟在后边进门的佐助也睁大了眼。

  被两个儿子挡在前面看不到病房里边的甚尔:……

  一番混乱后,几个人终于都进了病房,各自找地方坐下了。

  惠疑问为什么自己不知道津美纪醒了,津美纪笑着解释:

  她才醒来不到一个小时,医生还在忙着检查所以没来得及通知。

  她温柔地探出了手,摸了摸自己两个弟弟的头,其实上国中之后津美纪就很少这么做了,但佐助和惠这一次都没有拒绝。

  “有好好照顾自己呢,你们两个。”姐姐笑着说。

  惠轻轻握住了津美纪的手,动作轻柔,抿着嘴唇不说话。

  佐助也把手轻轻覆在了两个人手上:“你醒了就好。”

  “这段时间真的辛苦你们了,说起来原因查清楚了吗?当我知道我昏迷了好一段时间、现在你们都上高中了之后,真的吓了一跳。”

  佐助看了眼惠,跟津美纪解释说:“医生那边说不是什么难治的病,但津美纪还得在医院呆一段时间。”

  “啊……那我还得重新上一遍高一。说起来你们两个现在跟我同级吧?上的是什么学校?”津美纪笑着问。

  佐助和惠:……大危机!!!

  一直以来他们和悟都瞒着津美纪有关诅咒的事情,津美纪被很好地保护着,但现在他们两个都上了咒术高专,这学校到底要怎么解释听起来才没有这么奇怪?

  想起来官方介绍的所谓「宗教学校」、「四年制」、「有工作分配」之类的头衔,佐助顿时沉默了。

  惠僵着脸说:“……是五条老、五条先生找的学校,住宿制的,挺好的。”

  幸好惠没有说漏嘴悟是他们老师,佐助面无表情地想:不然津美纪肯定没办法放心。

  看着惠僵硬的神情,津美纪疑惑地歪了歪头,最终还是没有就着这个问题死缠烂打。

  但还是有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津美纪欲言又止地看着病房里唯一的成年人。

  看起来很熟悉,津美纪皱了皱眉,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这是甚尔。”佐助干脆地解答了津美纪的疑惑。

  同样多年没见到继父的津美纪先是想了想「甚尔」是谁,然后睁大了眼:“诶、诶?!”

  “甚尔先生还、活着吗?!”

  病房内其他人:……

  一针见血呢,津美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