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瑟兰督伊没有把洛基揍进地板里。
洛基本来以为会的。毕竟他的伴侣并非没有脾气，谁知瑟兰督伊瞪他一眼这事好像就揭了过去。
瑟兰督伊不闹脾气也不会一心找机会反将一军。
别忘了他是国王，他有无数冠冕堂皇的理由去教训人，即使对象是他的丈夫。
然后洛基被压榨着写出各种交易计画、各种不伤及自然环境的资源开发计画以及研发各种提供大绿林之王使用的便利魔法，在七天之内。
当然洛基不是乖乖听话的性格。你说个时限我就要做完？笑话，这将邪神的尊严置于何地？他没有用那根银舌头直白说出这些话来，因为当时瑟兰督伊体谅底道：『虽然这些事很急迫……做不到也不要紧。我再和其他精灵研究，七天内应该会有结果。』
瑟兰督伊说，七天。他不会开出不可能完成的时限。他要求旁人七天内做到，那么他自己必然做得到。
洛基体验过瑟兰督伊以急迫为完成一件事情前提的忙碌方式，在战场上。就是在那件事完成之前，除非重要的公事，否则别想打扰。这意味着瑟兰督伊没有空闲时间理他，一丝一毫都没有。
精灵的步调可以缓慢如永生、同时也能将百年浓缩成一瞬。
于是听到瑟兰督伊委婉表达『你做不到那就我来吧』这意思的洛基整尊神都觉得不好了。他几乎，不，他完全可以想像瑟兰督伊心无旁骛投入国事把他晾在一旁不闻不问的模样。而且还是在蜜月期间！
而洛基不能同瑟兰督伊重视的子民与国家吃……邪神不会吃醋，绝不。但邪神拒绝过天天都见不着枕边人的生活。
于是洛基在大绿林之王不着痕迹的手段运作下，顺理成章且自愿地被压榨。
……也不是没有任何收穫。
至少深究之下，洛基发现中土没有确切的魔法系统。
魔法是意志所驱使，具备魔力的生物例如精灵、巫师将魔力注入各种制作出的器物里，使物品在原有的功能之上变得更佳。小小的影响，融在生活之中。或者是潜在的，但是影响巨大，例如那个埃西铎带走的俗艳金戒指。
他们有咒语。但那是魔力放射出的言语力量，于是无关咒语长短，只关乎结论。差别在于咒语长一点听起来比较有施咒感。
他们没有魔法阵。
六大类魔法阵中有一大半不外乎光暗及各式元素力量的召唤与聚集。精灵可以跟自然沟通包括树木与石头，他们只需要礼貌底开口有请求，不作画画这种麻烦事。
组合类法阵中物质转换的概念，请去找精灵工匠。当然本质上还是在敲敲打打的过程中把用强烈的意念把魔力注入，没空画图。经典例子详见那枚品味差劲的金戒指，或者各式各样的『费诺制造』。
而其他世界的人类很喜欢用来召唤神或恶魔的法阵……就说了是人类使用，你要精灵拿来召唤什么？坐骑？谢谢，他们只要开口就行了。
好吧洛基自己其实也很少画魔法阵。他终究是个神，需要这种东西的机会很少。研究过精灵的魔法系统之后洛基的结论是，需要什么请动手制造。
手工艺解决一切。前提是你造得出来。
洛基没学过锻冶。
……很小的时候母亲教过他摺纸。
于是凯兰崔尔在秋日晨光下，见到一只偶尔会在孩童们手中见到的摺纸鹿迈着小短哒哒朝她跑来，停在她裙摆旁绕圈时，高贵优雅的诺多公主捏起了它。
鹿身上闪了闪大绿林之王的图腾，随后自动摊平成一张平滑无摺痕的纸张。
“可爱的工艺。”凯兰崔尔如此评价。
坐在凯兰崔尔身边银发的精灵少女看见纸鹿身上由白线构成的鹿角图腾，“母亲认识大绿林之王？”
“我曾经将年幼的他抱在怀里如同拥抱妳，凯勒布理安（Celebrían）。”她缓缓解释，“我最后一次见瑟兰督伊是大绿林建立之时，他是一位优秀的王子。”
“我听说木精灵……”凯勒布理安很少有机会和木精灵交集。她总是待在父母身边，环绕身旁的向来都是辛达与诺多。她谨慎选择措辞，“不太睿智。”
“确实他的子民多数是西尔凡，但你知道大绿林王族与你父亲同样都是多瑞亚斯国王庭葛亲族。”
“但我听说那里的辛达使用西尔凡语交谈。难道他们不以辛达的语言文化自豪吗？”
“这是他统治的基础，并且因此成功。”凯兰崔尔看着凯勒布理安的眼神充满爱怜。她拥有不一般的企图心，亦有更广大深远的视野。“我很高兴知道瑟兰督伊缔结婚姻的消息，他母亲一定会为此高兴。他的伴侣特意向『凯兰崔尔』致意，我应该给予他们祝福。”
“新皇后也认为您是最尊贵的女子。”
“不，是领主。”
“男性？那他为何还写信向您致意呢？他应该要向父亲致意才对。”
“凯勒鹏肯定已接到瑟兰督伊的信函。”凯兰崔尔省略向爱女解释其中的政治意涵。
任何一名精灵领主都不能忽视拥有无边智慧又强大的凯兰崔尔，即使是诺多族最伟大的费诺也办不到。
虽然她无法继承诺多的王位，但她建立了精灵王国伊瑞詹，那被索伦毁灭的精灵国度。她从未放弃统治一方大地的野心。
她亦可以很干脆地承认，当年抱在怀里的孩子确实成为了杰出的统治者。
这意味着另一件事，他必然推动历史。
凯兰崔尔能感觉纸上附着不同于精灵的魔力。永生的推动历史者其伴侣是巫师？这代表什么意义，目前即使是睿智的她也无法探知。
她会给予祝福，以星辰之下的清澈泉水凝成的凯兰崔尔之镜。
预言、命运，与未来。
※
话语未曾被遗忘，回声敲击灵魂。
露水自花瓣滴落，林木欢愉鸣响之时，
承诺将兑现。
凯勒鹏写给亲族的回信除了祝福还附上凯兰崔尔夫人简短的字句。
凯兰崔尔夫人给大绿林领主——国王的丈夫——则是温柔平静的祝贺，并且欢迎领主的拜访，客套礼貌，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洛基手里抓着信在床上翻磙一圈，把头摆上倚坐床头的丈夫腹部，询问是否接下来他该礼仪性地与对方持续通信。
瑟兰督伊将亲族来信随手往床头一搁，摇摇头，“没有意愿别勉强。”
年长的精灵与同胞相处似乎就是这个模样，淡然如水，理性取代热络。
“我瞭解。”他翻身用脸蹭蹭精灵身上柔软的衣物。此时瑟兰督伊早已完成梳洗着装，处理过一轮政务后再度回到寝室。正常精灵每日冥想休憩的时间仅需要人类的一半，他可以配合洛基作息一同入眠，却很难睡上一整夜。
于是瑟兰督伊养成了个习惯。他离开冥想状态后会到森林中花点时间完成例行训练，再回来梳洗换装。此时通常距离洛基清醒的时间还有一小会儿。
加里安会在瑟兰督伊着装完成但尚未披上外袍前先端上一小碗汤供国王饮用。喝完汤他会坐在寝室的阅读桌前阅读，或者处理些私人事务……偶尔他回到床上放松底倚着，什么也不做。
这段时间，瑟兰督伊单纯只为等待洛基睡醒。在他睁开眼睛时给他一个轻轻的吻。
然后他们会一起用餐。
晨间性爱？除非洛基能够赶在瑟兰督伊半夜醒来时手脚并用地将丈夫拖回被窝，或许是能来上一场。
揉揉洛基凌乱的黑发，柔声说，“该起来了。”
洛基对此的回应是蠕动着把头塞到丈夫颈窝中，连着双手一起挂上去、抬脚环住瑟兰督伊的腿，将爬树的姿势演练得很完美。
对于这只在身上攀爬不放长手长脚的猴子，瑟兰督伊捏捏他后颈，“等会儿我要去和工匠讨论宫殿的防御工事。”
舒服地哼哼，洛基烂在瑟兰督伊身上不想动。
“我以为今天制裁新衣的女士们和国王陛下有约。”清醒归清醒，他还不想起床、也丝毫不想要求自己表现出所谓王家以身作则的良好典范。早爬下床与晚爬下床绝对对国家与国民没什么影响，他拒绝成为无意义规矩的领头羊。
“下午。”他建议道，“你的交易计画里有纺织品，先去和她们聊聊，找出有些什么交易品如何？”
“当然，我的陛下。”洛基往线条明显的锁骨上啃了几口。几乎不把领子好好扣到最上是瑟兰督伊的习惯，这让洛基只要稍微将其拉开一些些，就能在精灵的身体上烙下几个所属印记。“中午过后我会去和女士们聊聊天。别忘记我预约了你的午茶时间。”
“午餐你不预约？”他理理凌乱的领口，对着终于甘心离开床铺伸展肢体的洛基问。
翻白眼，“说得你好像真的会花时间吃午餐一样。”
早餐过后瑟兰督伊的下一顿通常直接接到午茶。反正精灵一天不吃也不会感觉到飢饿，省略一顿午餐哪有什么大不了。
低笑，“我有一个很能吃的丈夫。按照人类的标准，必须要更努力工作才养得起你。”
“好的好的，一切都是为我。令人感动。”洛基怀疑是不是自己把精灵带坏了，以前瑟兰督伊没那么常调侃他呀？他不讨厌这个变化，这让瑟兰督伊在他面前显得……有情绪。
当然他们某些对话里真正的意义瑟兰督伊不宣之于言语洛基也明白。大绿林一切的发展，无论是商业贸易或层层森严的防御工事，都是为了对抗南方的黑暗。
洛基不曾看漏瑟兰督伊偶尔望向南方时眼眸中的忧心。
黑暗未曾灭绝。
有朝一日，至尊戒会背叛人类、渴望回到真正的主人身边。黑暗魔君将卷土重来。瑟兰督伊必须在那日之前，为他的子民做好准备。
谁也不知道黑暗何时再临。也许长过人类的一生、也许短于精灵眨眼的瞬间。
无论如何，洛基会尽其所能帮忙。不是为了精灵王国、不是为了光明必须战胜黑暗；比起正义与公理的胜利，邪神更爱混沌无序。
他仅仅是……
期盼瑟兰督伊的目光，多一瞬停留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