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夕阳渐染渐沉,暮色四合。

  叶白衣孑然一身立于风中,鬓角两缕长发无声而飘,他的火红衣袍迎风飘摆,是整座葱茏山峰唯一明媚的颜色。

  他眼眶泛红,却无力流泪,颤抖着手将龙背回鞘。

  他已经习惯了身体的疼痛,真气和灵力在他的体内悍猛地斗作一团,令他无法思考。

  一只银玉箫安静地躺在他数步之外,散发着浓郁的淡绿色荧光。

  因为天暗了下来,它的存在感加强了,叶白衣心神激荡之际,才能勉强注意到它。

  “……小伊……!”叶白衣踉踉跄跄地抢上前去,双手捧起玉箫。

  这个玉箫上包含了小伊最后时刻的全部灵力,比叶白衣身上所有的灵力加起来还多。

  当时情形紧迫,驱逐近在眼前,温客行的萧曲功法终究是凡间武学,灵力传输速度很有限,在倒计时之内,小伊根本来不及把全身灵力以乐曲的方式尽数传送掉。

  所以最后时刻,她选择了用玉箫进行存储,然后把玉箫丢给他。

  5G完成不了的事情,用一个移动硬盘来解决。

  ……

  这导致这个玉箫有些烫手,灵力会渗透进入手掌毛孔,无孔不入搞破坏,就像被蝎子蛰。

  叶白衣捧了一会儿,实在太疼了,真的无法继续碰它,只好把它收入身后的包袱,那里面插着龙背重剑。

  隔着一层厚厚的布料,玉箫的灵力安分下来,不再试图沟通他的肉身。

  玉箫其实很长,放在背后的包袱里,只比龙背短一小截,小伊当时买的是最长的,毕竟是为了和蝎揭留波打架用,一寸长一寸强。而银和玉的质地都很温和,都可以祛除毒性。

  叶白衣知道自己只要朝后伸手,就会碰到它。

  这是一个触手可及的距离,她留下的东西就在他身边,很近地陪伴着他。

  而且和那口龙背重剑不一样的是,它上面附着着灵力。

  灵力仿佛拥有生命,与剑这种死物是不一样的感觉,它是可以和人互动的,即便它的主人并不在场。

  叶白衣站在原地,天上是一轮圆月和无尽的星海,身后的玉箫散发淡淡绿色光晕,照亮他前路。

  他的丹田像是皲裂的罐子,灵力沙漏一样不断流失。

  速度其实不快,但是就像水龙头漏水,你知道它一滴一滴在离你而去。

  因为食魇已经完全消散,没有东西中和流逝的食神灵力,它们开始作用于土壤和草木,让叶白衣的脚下逐渐发育出一片野草坪,开出星星点点的野花。

  叶白衣突然从身后抽出龙背。

  淡绿色灵力磅礴荡开,他开始疯狂地砍击,对着没有任何人所在的一片虚无,疯狂重复着斩击动作。

  他不允许。

  他决不允许她留下的灵力就这样一滴一点离他而去!!!!!!

  不论多么疼痛,多么艰难,多么天方夜谭。

  他一定要掌握这股灵力,将它好好驾驭。

  将它储存在丹田之中,堵上所有的孔隙,不准它逃离!

  螳臂当车,以卵击石又如何,凡人身躯,力量有限又如何。

  叶白衣不准她离开,叶白衣无论如何都不准她离开。

  哪怕是以这样的形式,他也不准她如此轻而易举就离开,连最后的念想都烟消云散!!!!!

  ……

  叶白衣开始了筑基,而他并不知道。

  ……

  ……

  一夜过去。

  叶白衣枕着龙背和玉箫的包裹,在山顶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何时入睡的,只觉得疲乏已经将他整个人抽空了。

  他似乎是成功提纯了一部分灵力,将它们困住了,但是还有很大一部分,他需要慢慢去掌控。

  梦境之中,许多记忆混乱纷杂,他一个人疲惫地走在漆黑深渊里,倏忽一个转身,便回到了长明山纷纷扬扬的大雪之中。

  雪片既多且大,迷乱人眼,淡绿色的光芒夹杂其间,叶白衣在雪中穿行,竟然分不清这是冬季还是春季。

  但他一直朝前走,朝着灵力最浓郁的地方前行,内心隐隐有着某种企盼。

  如果能与她在梦中相会……也是好的。

  风雪停息,草木生长。

  叶白衣站在一片春天森林之中,看见一个悬崖瀑布,流水冲刷激荡。

  这是哪里,他为什么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

  突然之间,他发现瀑布之上,横着一棵歪脖子松树,那松树上倒挂着一个人。

  “……小伊?!!!!!!”叶白衣震撼地看着小姑娘,她的穿着有些暴露,素白和明黄的衣袍松松散散,整个人倒挂在那里,两条纤细的腿几乎一直露到打底裤的位置,雪白得晃眼。

  叶白衣快步抢上前去:“小伊,你在干什么?!!!!”她看起来好可怕。

  就算再梦里,叶白衣也觉得这个有点不合适,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见这种东西。

  小伊却对此恍若未闻,看都不看他。

  “鱼香肉丝,开水白菜,东坡肉,莼菜鲈鱼羹,鹄羹,叫花鸡……”她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背诵什么,同时两腿青筋暴起,紧紧固定在那个遒劲的松树上。

  然后她双手交叉于脑后,突然进行了一个仰卧起坐,势如猛虎。

  ???????

  叶白衣:“……”

  叶白衣:“……”

  叶白衣:“……”这是什么情况,他究竟为什么会做这种梦?!!!!!!!

  “小伊!小伊!从树上下来!我在这里啊!!!!!!”叶白衣崩溃地跑过去,他无法接近瀑布,那附近地形太复杂了,只能隔着一座山的距离,用尽全力去叫喊。

  “小伊,你听得见吗——!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叶白衣喊了很久,小伊充耳不闻在那里锻炼身体,仰卧起坐的速度越来越快。

  她的体育老师郭管家,食魂锅包肉接近了现场,正准备抽查锻炼效果,小伊敏锐地发觉了,所以她倾尽全力开始锻炼,以示诚恳。

  食魂是食物化灵的神祇,以食物为名的青年人形象,通常几百至几千岁不等,食魂这种存在是没有性别分化的,统一为男性,不知道是什么原理,可能是因为食神伊挚是男人,最初和他结契成人型的时候,自然就效仿了灵契主人的生理构造。

  但是生理构造是一方面,外貌又是另一方面,不同食物化灵在不同年代条件和故事背景下,对许多事情都会有自己很特殊的理解,比如装扮,以至于个别食魂甚至爱穿裙装,乍一看很难发现是个男性。

  锅包肉算是比较正常的,他是短头发,穿着金色锦衣,整个人形象很干练,他一直以来都是充当空桑的管家,兢兢业业教育着少主。

  锅包肉走过来,看到空桑少主汗流浃背地在锻炼,青年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微笑:“少主您锻炼这么久,一定很劳累了,对吗?”他的语气令人捉摸不透。

  “我……我没有,我还可以的。”这语气让小伊毛骨悚然,她赶紧加快仰卧起坐的速度。

  “亲爱的少主,您累了就要注意休息的,您千万不要嘴硬,及时止损是很重要的。”

  锅包肉微笑地看着她,“瞧,您的菜谱都背串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您可能会被要求誊写它更多遍的。”

  “……”

  小伊:“……”

  小伊听话地从树上跳了下来。

  锅包肉……空桑之魔鬼。

  叶白衣远远看着这一幕,他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如果真的是记忆,为什么这个场景如此虚幻,这其中为何会出现他从未见过的人,一个男人,还甚至还对小伊使用那种称呼……“少主”?!

  “小伊,他是谁?!你们认识吗?!他为什么叫你少主?????”叶白衣隐隐记得那个易牙,还有那个彭铿,都曾经使用过“空桑少主”这个称呼,不知道它究竟代表什么含义。

  叶白衣空无意义地喊了很久,小伊和锅包肉并肩而行,从悬崖侧面的山麓向下走去,渐渐远离他视线,一边走一边谈笑风生说些什么。

  突然间,小伊刹住脚步,朝叶白衣的方向触电般望了一眼:“谁……”

  “我啊!!!!我!!!!!!!”叶白衣大声喊道,“叶白衣!!!!!”

  “……”

  “少主,您在看什么?那里只有云彩和白鹤。”锅包肉顺着相同的方向看来,他的表情依旧笑眯眯的,出于一些原因,他也看不见叶白衣。

  “……可能是错觉吧。”小伊摇摇头,及时收住眼中的情绪,扬起唇角笑了笑。

  “走吧,郭管家,我们回去。”

  ……

  郭管家。

  这个人叫郭管家,叶白衣记在了心里。

  他决定下次睡觉,一定手握龙背重剑入眠,想个办法冲到少主身边,把这个人砍跑。

  管你是真是幻,出现在他梦里了,就别怪他要砍。

  正午的阳光晒在脸上,叶白衣迷茫地睁开眼睛,发现他的身边围坐了两个人。

  温客行笼着袖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而周子舒微微俯身,递给他一个水袋。

  “叶前辈。”周子舒说道,“你不是说要治我的病吗?”

  “……”

  叶白衣没有伸手去接。

  他的脑中仍然混乱一片,小伊的离开和食神灵力剧烈彻底的冲荡,让他整个人失去了思考能力。

  周子舒微微皱眉,掰开他的手,然后把水袋按进去。

  “前辈,您躺着应该治不了我的病,至少得坐起来。”周子舒认真看着他。

  周子舒曾历经绝望与别离,他知道有些事情终究无法挽回。

  但如果想走出来,其实只需要随便什么人伸出手,轻轻拉一把。

  这个长明山剑仙前辈和他们二人素昧平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直屈尊冒名顶替张成岭,似乎是为了保护他。

  而在那之后,又不加以任何解释,就主动提出想要治疗他七窍三秋钉的顽疾。

  这个老家伙看似不通人情,疯癫成性,但实际上是个至情至性之人,昨日高崇仅仅是为了自保而替他申辩琉璃甲之事,他居然还特意跑出来,亲自担下这份罪责,替高崇挡掉各种流言蜚语,这是何等大义。

  明明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盟约或亲缘关系。

  而且他完全可以告诉全江湖,那个琉璃甲并没有真的被捏碎,而是完好无损归还给了温客行,他当时只是变了个戏法而已,顺便给温客行和周子舒的未来,增加了一项新的选择。

  因为把这个选择机会交给了周子舒,所以叶白衣没有把琉璃甲的事情说出来。

  他就真的让整一个江湖的人,直接把他当作一号罪人,然后勇敢担起这一切。

  ……

  周子舒认为,他和温客行欠这个老家伙太多了。

  那之后他看到一些无法理解的场面,看到小伊疏散了江湖群豪,输送给叶白衣一些特殊的力量,看到他被迫无休止地战斗,无法回头,直至最后一刻。

  周子舒觉得自己应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这老家伙看起来完全不想活下去了,周子舒想给他一个理由,稍微振作一下,朝前看。

  人向前走是一种惯性,摔倒了一定要先爬起来,否则就会很久都爬不起来。

  “我昨天其实晚上又咳嗽了,您给我针灸的位置,有些可能有点发炎,不知道什么缘故。”周子舒随机地说道,反正叶白衣只是需要一个由头重新运转大脑,“前辈方便的话,希望您能回客栈帮我看看。”

  “……哦!”叶白衣回过神,发现了手中的水囊,他喝下一口水,朝周子舒点点头,“秦怀章的徒弟,还有……姓温的小子。”他们怎么来了……

  叶白衣记忆回笼,他坐直了身子,忽然看向温客行:“你小子醒啦?”

  温客行一直没说话,只是在那笑,叶白衣看过来,他立刻收起笑容:“拜你这老怪物所赐,躺了好两天,你欺人太甚!”

  好家伙,他当时真的气炸了好吗,一把捏碎琉璃甲,何等非人行径。

  真心实意想把那玩意送给他的。

  虽然当时自己确实没存好心眼,但是叶白衣这操作有点太那个了。

  “我本来也有笔账要跟你小子算……”叶白衣瞪了他一眼,关于吹箫的事他无法释怀,这小子差点间接导致他猝死,变R18为R120。

  但是小伊已经离开了他,很多事情他不想也不愿回忆:“罢了罢了!”

  叶白衣轻叹一口气,感觉沧海桑田不过转瞬。

  他的春天终于走到尽头,但曾经来过,就比永生永世的荒芜封冻要好得多。

  “走吧,你们客栈借我一间房住一下,我没钱了。”叶白衣背起行囊,从地上站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伊]暂时离开队伍。

  [温客行][周子舒]加入队伍。

  --

  叶白衣很快就要接通5G通讯了,他的电话卡已经办到一半了,现在信号还不算好。

  叶前辈,加油筑基。

  --

  最近三章节内容比较压抑,我来点调节气氛的东西。

  来点完成度为负值的垃圾CG。

  换装人开始了行动。

  不要太较真,觉得丑就对了,因为我只能摸鱼,而摸鱼就是瞎几把画。

  打光都打错了,被亲友小窗嘲笑了,狡辩好久,失去操守。

  我:“爹咪,一切都是因为我不会画画,我不会画叶白衣,绝不是因为我不会打光,他影响到我发挥了。”

  亲友:“(宽容)我觉得还好啊!”

  我:“我爹宽容我,但叶白衣不会宽容我,他今天一定会来到我的梦境里殴打我。把他画这么丑,降维了一下还不肯美化他。”

  亲友:“我感觉叶白衣身上好多白光,小伊身上却没有。”

  我:“就其实应该是在树林里,然后小伊在一个树荫下,叶白衣晒着太阳这样子,本来打稿的时候打了,但后来放弃了,随便吧,我画画就离谱。”

  我:“反正叶白衣都丑成这样了,我还有什么操守可言。”

  亲友:“白背景带着无限的遐想。”

  我:“白背景带着自闭的白光。”

  我:“爹,下次教我打光,我真的完蛋,看透。”

  然后爹耐心教我打光,教了一小时,我稳赚。

  总之。

  强行统一画风。强行。非常强行。

  正比叶白衣好难画啊。太!难!了!!!!!!!!!!!!!!!!!!!一点也不简单。

  说到底根本就不是一个次元的东西……

  边缘人画手口喷鲜血倒下。

  ……下次一定好好打光。下次一定。

  --

  我跟亲友坦白我画画可能思路有问题,总是避讳画暗部。

  亲友:“但是我爹的审美还是可以的,画画决定高度的又不是感觉,是你的审美。”

  亲友:“我爹就算思路错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因为审美是在的。”

  我:“……我的审美?叶白衣?”

  亲友:“……草。”

  曾不止一个亲友嫌弃过这件事,以至于大家可能发现,我写了二十多万字,好像都没怎么写外貌描写,只有神态和气质。

  ……因为我被嘲讽太久了,有些东西我就不敢写了。

  ---

  总而言之,薄荷叶希望大家能被我画的叶白衣丑一下,然后忘记他的苦痛,效果应该是立竿见影的。

  这张应该是两个人刚认识的时候。叶白衣还满口小畜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