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剑“叮”的一声清鸣,笔直插入地里。

  胜负已分,小伊握着玉箫退开半步,不再攻击周子舒。

  周子舒其实没受什么伤,他只是一直打得很狼狈,直至最后被小伊用巧劲震飞佩剑,他都没能抓到任何反击的机会。

  因为叶白衣一直在旁边哔哔,后发先至地把他的各种招数,各种步伐,各种战斗逻辑,一一揭露给小伊。

  他讲话语速本来就快,再加上这个讨人嫌的内容,就双倍搞人心态。

  周子舒就算再佛,也受不住他在那持久地同声传译。

  他看了一眼对面的女子,觉得这姑娘也是个奇人,那么大信息量骤然灌输过来,她顷刻间也能给消化了,一秒化为己用。

  这得是多强大多聪慧的脑子。

  可怕的信息处理能力。

  从这个角度,周子舒觉得这场也不算败得无法接受。

  “既然如此,我愿赌服输。”周子舒看着小伊,语气淡然,“成岭给你带走就是。”

  “……你可能误会了。”

  小伊摇摇头,“对于是否带走张成岭,我并没有任何执念,是那孩子的父母让我问一句而已,那是他们的家务事。”

  周子舒狐疑地研究她的表情,小伊看他这样,忍不住叹气:“……说到底,我本来可以不问那句的,要不是那几个人求得恳切,我也不想多此一举。”

  她能猜到张成岭会面临折磨,这样的选择真的很艰难。

  但是正因为艰难,所以必须要他自己来抉择。

  不能因为这个就去逃避。

  闭目塞听的作用终究有限,而人生是自己的。

  周子舒和小伊在这里对峙,他消化着小伊的话和态度,而另一边温客行笑容满面踱步而来,试图趁其不备,拾取他掉落的橙武白衣剑。

  温客行刚一走近,叶白衣立刻一瞪眼,纵身从墙上跳了下来。

  温客行佯作不见,继续厚脸皮靠近白衣剑。

  温客行:

  “臭小子起开!”

  叶白衣“唰”地抽出龙背,一道恐怖剑光。

  石头碎屑激飞,温客行和白衣剑之间的地面上,横亘一道爆裂的斩痕。

  温客行:“……”

  温客行悻悻缩回手。

  好可惜啊,那么柔若无骨的剑,是美人用过的,他好想摸一把。

  以后总还会有机会的。

  叶白衣龙背回鞘。

  他从地上迅无伦比拔起白衣剑,于手中优雅擦拭端详。

  周子舒听到动静,敏锐地回过头,正看到这样一幕。

  白衣墨发的老无赖,双指成诀,安静无声地拭过剑背,那上面有他亲手刻下的自己的名字。

  他微微蹙眉,年轻的容颜专注而郑重。

  无数时光岁月藉由那剑刃微光映射在他的眸中,像昙花倏然盛开,而后谢落。

  仿似与故友久别重逢,而后各安天命,落寞而释然。

  这个眼神让周子舒恍惚了一下,那其中的倒影……感觉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师父秦怀章,四季山庄的雪月与风花,年少时光。

  而下一秒,老无赖忽然勾唇,低低笑了起来。

  他转过头,朝场中的小伊勾了勾手:“这把剑你喜欢吗?”

  你亲手爆掉的装备,要不要自己留着。

  叶白衣满怀希冀地看向小伊,那可是白衣剑,象征着他的青春,意义非凡。

  “……”

  周子舒勃然大怒,怒火冲垮了他的一切克制:“住手,还我那把剑!!!!!!!!!!!”

  那是他师父秦怀章留给他至为珍贵之物,这是他要珍藏一生的东西,那个假张成岭竟然临时起意,就要夺走它。

  周子舒赤手空拳蹂身而上,凌空呼啸着袭向叶白衣,不管不顾就要与之决一死战。

  叶白衣根本不欲与他打,整个人雪白袍袖闲散翻飞,姿态倜傥无比地闪避着攻击:“小子,我要治你的病,自然是要取医药费的!”他振振有词地说道。

  “什么病!休要信口雌黄!谁要你治我的病,我不需要!”周子舒双目赤红,竭尽全力和他斗作一团。

  周子舒的功夫其实很高,集轻灵与刚猛于一身,和蝎揭留波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打起来极为好看。

  叶白衣就更不一样了,他根本不战,居然片叶不沾身,闪避起来飘逸俊秀,和他平常开山断流滥砍滥伐的战斗方式相比,多了几分灵动和唯美,属实别有一番风味。

  小伊在一旁都看呆了,甚至忘了冷战。

  他也可以这样战斗的。

  和那天晚上的感觉一点都不一样。

  ……意识到了自己在想什么,小伊一瞬间面红过耳。

  她两只手捂住脸颊,感觉叶白衣真是一个罪孽深重的男人。

  她视力很好,但之前战斗很仓促,并没有特别关注周子舒佩剑的一些细节,比如刻字。

  而当叶白衣表示出这把剑的特殊性,并且试图夺取的时候,小伊立刻就对它的细节产生了兴趣,从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观战,她很快注意到上面刻着“白衣”两个字。

  白衣剑,四季山庄,秦怀章。

  叶白衣跟她讲过秦怀章这个人,虽然只是潦草提了几句,但是确实说过赠剑的事。

  原来……是刻着他名字的剑啊。

  叶白衣和周子舒的战斗还在继续。

  周子舒招招以命相搏,但他奈何不了叶白衣,更无法触碰白衣剑。

  顷刻间红影一闪,温客行也加入了战斗,一张山水扇上下翻飞,援护周子舒,两个人混合双打,鏖战叶白衣。

  战斗天平顿时发生了变化,温客行的加入使得叶白衣不得不招架,两个人就是双倍的方位封锁,他无法完全不战斗了。

  但叶白衣根本不在乎,他甚至不拔出龙背,只靠白衣剑,很写意地见招拆招,就像拨陀螺一样,把温客行的扇子很鬼畜地反复拨飞,然后隔一阵就踢飞其中一个人。

  “……”

  小伊觉得这完全是单方面的欺辱。

  这样持续下去,叶白衣很可能会毁掉医患关系,无法如愿以偿地治疗他想治疗的人。

  她能理解叶白衣想装逼,但是可以了,足够了,这两个人罪不至此。

  “叶前辈,我不要那把剑!我要你就可以了!”小伊大声说道,“别打了!”

  刻着名字有什么意义,那种东西刻在心里不好吗?一柄剑而已。

  “把剑还给需要的人吧!你不是想治疗他吗?!你过来,你别闹了!停手!”小伊不管不顾冲上前,一把拉住他袖子,往外就扯。

  刹那之间,叶白衣就势揽住她的腰,稳稳把人揽入怀中。

  他运轻功向后乘风疾退,反手就把白衣剑猛一抛,那剑“噗嗤”透过温客行的扇子正中央,穿过半个院落,“当”地钉入墙里,兀自嗡鸣不绝。

  战斗终止,双手空空温客行:“……”

  ……感觉有被针对到。

  周子舒不能长时间打斗,他站在原地,捂着胸口低低咳嗽起来,嘴角沁出鲜血。

  温客行抢过去扶住他,看他摇摇欲坠的样子,心里有些慌:“那疯子方才说你身上有疾?!”

  周子舒不答,闷闷地咳嗽起来,整个人几乎要跪在地上,眼前天旋地转。

  七窍三秋钉发作了。

  小伊被叶白衣强势地按在怀里。

  她腿又有些发软,因为进行过最后一步,她总觉得这个人食髓知味,多半还会再来。

  看她一整张脸都羞红了,叶白衣很膨胀。

  他春风得意地俯下身,施施然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夫人还是爱他的。

  小伊:“……”

  小伊满脸通红推开他的大脸:“你这畜生。”

  “……你叫我什么?”

  叶白衣第一次被骂畜生,心头莫名甜蜜,他兴致勃勃地再次凑近,想听更多。

  “……”

  小伊崩溃地把他推远,这次用了好大力气。

  她恼火地指着场中央痛苦的周子舒,对叶白衣大吼:“你不是要治疗他吗!!!!!他要蹲地上了,你快去治疗啊……你别看我了!!!!!!!”

  “哦,哦!好!”叶白衣一步三回头,一边回头一边乐。

  畜生,她觉得我是畜生。

  ……

  叶白衣从墙上拔下白衣剑,走到周子舒和温客行面前,双手平举交还。

  周子舒很虚弱,翻了个白眼接下剑。

  这两个人知道自己并不是张成岭,叶白衣刚调戏过小伊,心情其实很好,他难得坦率开口:“小子,你是秦怀章教出来的?功夫不错!”

  温客行搀扶着周子舒,眼神焦急,周子舒冷冷抬头看叶白衣,夺剑之恨他不能释怀,他一边咳嗽一边说:“我师父的名讳……岂是你随意能提起的?!”

  小孩不识抬举,叶白衣被他瞪得不高兴,立刻反唇相讥:“秦怀章那东呜呜呜呜唔……”小伊捂住了他的嘴,然后一把推远他的臭脸。

  小伊冷酷看了他一眼,那依然是一个看畜生的表情:“跟你说多少遍了,嘴臭不能无差别攻击,你还想不想当个好医生?!!!身为医者你事到如今还不够耻吗!!!!!!!!!”她用手对着叶白衣指指点点。

  “……”

  叶白衣:“……”

  叶白衣消音。

  周子舒和温客行有点懵逼地看着小伊。

  小伊看叶白衣似乎又要说话,她又一把捂死叶白衣的嘴,用那种绑架勒索的姿势,反剪双手,叶白衣瞪着眼睛百般难言地看她,她理都不理。

  “这畜生他管不住自己嘴,也管不住自己打架,不好意思啊两位,见笑了啊。”小伊赔笑。

  “……”周子舒勉强抬了一下手,“无妨。”

  在周子舒看来,小伊是一个明理的人。

  既然剑已经还给他了,她这个面子他还是能给的。

  “那方才你家这位……”

  温客行礼貌插嘴,他诚挚地看着小伊,“——他说我的朋友有病,是何用意?”

  “……我没有病。”周子舒拉着温客行就要走人,他气喘不匀,还在咳血。

  “阿絮!!!!”温客行大睁着眼,两只手按着他肩膀不让他走。

  叶白衣挣扎了一下,小伊继续按死他的嘴,替他组织语言:“这个畜生一直有一个夙愿,他想治疗四季山庄遗孤,让他长命百岁,畅享青春,不论何种疑难杂症,他都会想方设法解决掉,因为这就是他的夙愿。”

  “他不会表达,我替他表达。”小伊看着周子舒,“你有兴趣好好活下去吗?你有这个机会的。”

  小伊没有直接挑明周子舒剩余的寿命,从这个人抗拒的表现里,她能感受到他在抵触公开这个信息。

  他大概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

  这个人很擅长逃避,简直闭目塞听大师,从他对待张成岭抉择的方式上,小伊就能感受得到他是什么类型的人。

  心里如明镜一样,但是就是擅长醉生梦死,麻痹自己。

  小伊相信他的内心某处,一定是渴望着某个改变的。

  生命的存在不是为了自我麻痹,而是为了向阳生长。

  “……”

  周子舒沉默了一下,小伊的话让他短暂地安静了下来。

  “你治不了的。”周子舒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七窍三秋钉,他已经受尽折磨这么久,并不是没尝试过去解它。

  他人在天窗那么多年,人脉和阅历摆在那里,这个七窍三秋钉是他自己创立的,有什么样的效果,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

  “阿絮……你……”温客行呆滞地看着这一幕,他的手虚虚按在周子舒的肩膀上,表情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阿絮真的身患绝症。从未和他提起。

  “……人总是要追逐希望而行,你一点机会都不打算给我们吗?——又或者给你自己?”小伊深深看着周子舒,这个人明明就很想活着,但他很嘴硬。

  他这个样子让她想到叶白衣,叶白衣也是这样的人,明明就很想要某样东西,就一定要装作自己不屑去碰、已经看透了,然后敬而远之,自欺欺人。

  表面上看是不安全感在作祟,在和自己的命运撒娇,实际上只是不断错过更多,该得到的都得不到。

  自己辜负自己。

  周子舒还在沉思,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温客行魂飞魄散地看着他,然后一下子冲上来拉住叶白衣的胳膊:“你,你当真能治他?!!!你要什么,但凡我力所能及,我……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他已经完全不在意之前跟叶白衣的那些事情了。

  没什么比阿絮更重要,那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宝藏。

  其他的一切都可以舍弃,唯独这个不能。

  小伊松开叶白衣的嘴。

  获得自由的叶白衣立刻破口大骂:“我如何就不能治了!?有那个嚎啕作怪的功夫,赶紧扒开这小子衣服瞧瞧,看看是什么名堂,不就好了!?”

  不给他看题,在这光给他施加压力。

  叶白衣也是醉了,他被小伊捂住了嘴,轻易就应承了所有事,根本还没诊断,就先断言说能治好,到时候治不好可该怎么办。

  难道一辈子都留在这小子身边治他。

  叶白衣自己都没信心,自己和这小子谁能活过谁。

  作者有话要说:

  本期《动(chu)物(sheng)世界》到此结束,薄荷叶恭祝大家5.20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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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周终于完整而正式地出场,与我方小情侣缔结牢固因果线。他们距离正式入队还稍有一段时间。

  本文不过早着墨这两个人,是因为原剧叶白衣出场和正式入队挺靠后的。

  作为一个隐晦而毫无意义的复仇之举,睚眦必报的我一口吞掉了温周前期戏份,用15万字把聚光灯打在叶白衣一个人的身上。

  过激叶厨迷惑行为。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