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白衣抱着一堆吃食跨入房间,看见小伊拄着下巴,一个人坐在桌前放空自己。

  “是我的错觉吗,我刚刚好像看到高小怜哭着跑出去了,就像昨天一样。” 叶白衣发出困惑的声音。

  历史无端被镜像,叶白衣难以置信:“她什么意思,是在做戏给我看吗?以为我会愧疚???”

  这女的怎么还带苦肉计的,太把自己当盘菜了吧,叶白衣对此并不买账,只是觉得十分荒诞。

  小伊:“……”

  小伊:“那个应该不是你的错觉,她确实哭着跑了出去。”

  小伊神情涣散地抬头看着叶白衣,看起来刚刚经受过一次降维。

  叶白衣震惊:“她又哭什么????”

  一个人连续爆肝哭两趟,再怎么说也有点无法想象。

  叶白衣感觉这已经是行为艺术的范畴了。

  “……她想跟我结婚。”

  小伊崩溃地扶住额头,“所以我告诉她我是女的,然后她就哭了。”她真的一个字都没多说。

  她刚说完自己是女扮男装,还没说下文,高小怜哇地一声就哭了,嗷的一声就跑了,压根没给她解释的机会。

  估计是有了昨天叶白衣的铺垫,她已经失去了一些最基本的调节能力。

  纵算小伊双商超常,甚至精于算计,她也驾驭不了一个一秒哭着跑走的人。

  小姑娘,你哪怕多坚持一秒啊。

  小伊感觉自己的精神受到了攻击,这种深深的无力感真的是一言难尽。

  她能有什么办法啊,她也很无奈。

  叶白衣:“……”

  叶白衣心有余悸地看着天花板:“那你就不能缓几天再告诉她,非让她连续两天以相同的方式哭着跑出去?要不是我问你一句,我还当是一场针对我的阴谋。”

  被小姑娘嚎啕大哭甩过一次脸,叶白衣有点心理阴影。

  ……这如影随形的人渣感。

  小伊:“……我。”

  说什么给人缓冲。

  她当时真的,和那高小怜四目相对的刹那,那种眼波流转的精神攻击。

  太窒息了,小伊感觉仿佛自己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撅住,哗啦一声,没顶按入奥义尴尬的万丈汪洋。

  你不做人了,我也不做人了。

  那一刹那,为了结束这种足以威胁性命的尴尬,她短暂地放弃了种种操守。

  长痛不如短痛,澄清自己性别,她真的没有一丝犹豫。

  但是不论哪种痛都是真的很痛。

  高小怜痛,她也痛。

  被迫成为感情之中加害的一方,小伊神经质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喃喃自语:“我做不到,她的眼神太热烈了,我做不到。”

  “叶前辈,我有点理解你昨天的感受了。”小伊痛苦捂脸,“这真的不是区区人类所能控制的东西!”

  事情为什么会这样,小伊现在觉得这一切都是什么鬼。

  “都是高崇!!!这畜牲高崇!!!!”小伊一拳砸进墙里。

  “没错!!!!!这畜生高崇!!!!!!”叶白衣也一拳砸进墙里。

  两个人达成了一致,抛弃了各种精神操守,对着墙开始咣咣打拳。

  这个高小怜非不让杀他爹,然而他爹不仅折磨她,还折磨他俩,并且折磨的水准渐次升级。

  仇恨一个傻逼,却偏偏不能杀,叶白衣和小伊能怎么办,他们只能对墙打拳。

  惟有此,方能发泄满腔尴尬与怨愤。

  叶白衣、小伊:无能狂怒x2

  苍天啊,张成岭到底死了没,如果他还活着,为什么还不出现。

  难道要陪同叶白衣真的在这一直一直冒充张成岭,直至气到失智,无法自控,两个人默契地双双黑化,突然之间暴起荡平五湖盟。

  或者临时起意,薅起高崇这孙子,从楼顶上直接丢下去摔成马赛克。

  理想状态下,壮士一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

  但是现在是现实状态下,壮士无能狂怒。

  张成岭,你快回来,没有你我们承受不来。

  小伊绝望地抱着头,贴着墙缓缓蹲下,忧伤四十五度角望向窗外广阔的天空。

  叶白衣盘腿坐在她旁边,一言不发暴饮暴食。

  他咔嚓咔嚓吃着坚果仁,声音机械而富有节奏感。

  两个人都表情都很槁木死灰。

  ……

  “什么,你说小伊女扮男装,她是姑娘家?!!!”

  高崇看着哭成一球的女儿,气得帽子都要弹起来了,“所以她,她,和张成岭是,是一对?!!!!!”

  “……”

  高小怜哭泣,“爹,我怎么知道,那是他们自己的事。”

  不要再把她卷进去了,她真的受够了。

  有一个瞬间,高崇感觉自己从头到尾就在徒劳拆cp,做无用功,并且把女儿当猴耍。

  不,一定不是这样的,他怎么可能耍女儿呢,一定是别的什么东西出了错。

  冲动是魔鬼,高崇努力让自己镇静……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再一次找到了运筹帷幄的感觉,按照他的判断,这两个小辈之间,貌似丝毫没有暧昧的意思。

  尤其是那个张成岭,从头到尾,就是一个注孤生的行为模式。

  他们两个的组合,怎么看都感觉更像是……亲子关系。

  温柔和蔼无限包容的老母亲,照顾自己生活不能自理的社恐好大儿。

  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走到一路里去的。

  小伊那么冰雪聪明一个人,难道是为了一张脸,产生了母爱。

  高崇痛苦地摇摇头,驱散脑中不伦不类的想法,反正这两个小孩应该就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在他看来,那个小伊头脑灵活得很,性格也开朗,并不像是会为一个脑瘫画地为牢把屎把尿一辈子的类型。

  她年华正好,正适合谈恋爱,身边又没有合适的男伴。

  因此高崇觉得,一切还是有机可乘的。

  高崇对高小怜摆摆手,语气缓和下来:“你退下吧,一个人好好静一静,我去一趟练功场。”

  高崇走到练功场,对岳阳派弟子们宣布了伊姑娘的性别。

  “从今日起,全派上下人等,倘有任何一位能够赢取伊姑娘的芳心,我就提拔他为唯一的殿前亲传弟子,赠白银万两!!!”

  高崇的一句话瞬间点燃了气氛。

  派内惨绝人寰的男女比例,一直是岳阳派无法言说的隐痛。

  单身多年的众弟子听到这个消息,纷纷无法遏制地激动了起来,感觉春天顷刻来到了人间。

  女孩子,终于有新鲜的女孩子了!

  掌门之女谁敢高攀,而剩下零星那几个,早都自产自销了。

  没有女孩子的青春,算什么青春,一群男人互相切磋,时间久了,每个人每个器官的大小和位置都了然于心,简直太无聊了好吗。

  这个新来的小伊好看又聪明,居然是女孩子,居然还是单身,简直不可思议。

  就算没有白银万两,没有亲传弟子,他们也趋之若鹜好吗。

  弟子们哪里还有兴趣练功,一时间三两成群,叽叽喳喳地议论了起来,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

  过年了,岳阳派过年了。

  ……

  小伊换回了女装,拎了一个框在院子里摘槐花,准备包点饺子吃。

  反正性别都被高小怜都给戳破了,她也没必要继续伪装了。

  装了有什么用,让高小怜看见了,她又好哭了。

  和叶白衣一样,小伊也被她哭出心理阴影了。

  七月孟夏,天气炎热。

  小伊穿着薄薄的裙装,从头到脚都是鹅黄色的,整个人显得纤细又轻盈。

  浅色的衣服能更多地反射太阳光,有助于防暑降温。

  小伊扛着一个翠绿长竹竿,立在好大一棵国槐树茂盛的阴影里,她仰着头向上观察一阵,然后谨慎地操纵竹竿,一下,一下,一下,猫挠一样,去勾上面雪白的花串。

  她穿着裙子,不方便爬树,就选择用这种办法。

  小伊:猫猫挠花。

  这场景实在是让人心里痒痒,这种温柔的力度,感觉完全不是在挠花。

  几个岳阳派弟子看到了,根本扛不住,立刻就凑上来搭讪:“姑娘您,可是在收集这白槐花?我们……我们可以帮忙采一些!”

  “姑娘需要多少槐花?一筐就够吗?”

  见小伊茫然又礼貌地看着他们,暂时并没有拒绝的意思,几名男弟子争先恐后窜上树,用上各种各样的轻功动作,显然有炫耀的意思。

  小伊:“……”

  小伊回过神:“谢谢你们!”

  小伊刚刚愣神的时候,其实是在试图辨别这几个人,是不是之前在院子里盯梢她和叶白衣的那几个眼线。

  她就是本能地想做一个动机评估,但是等她判断完毕,发现这几个人的脸都比较陌生。

  应该就是普通而无辜的内门弟子,纯粹路过想帮忙。

  然后等回过神来,几个人就已经自行开始了劳作,她也拦不住。

  有人帮忙摘花,小伊闲了下来,她看着手里的竹竿,又觉得这个时候走掉并不合适。

  可能名门正派的人都比较有强迫症,看到自己够花速度太慢了,就想干脆自己上。

  “多谢几位师兄帮忙,我其实是想包槐花馅的饺子,既然你们都出力了,那多采一些也没关系的,我可以多包一些,分给大家作谢礼。”

  看这几个人集中在同一棵树上,每个人摘花动作隐隐有些用力过猛,甚至彼此呈现内卷倾轧的态势,小伊感觉哪里有点诡异,“——我的意思是说,旁边还有好几棵树,你们可以分开采的。”

  “不、不必!”几人之中立刻有人驳回,“伊姑娘……师妹,师父曾教导过,人品其贵,贵乎专,人怎么能一次采很多棵树的花呢?”

  “不错!一件事没有做完,就去做另一件事;一棵树没有处理完,就去处理另一棵树,何其令人不齿!岳阳派弟子怎能如此为人?!”

  “……”

  “?”

  怎么摘个花还论人品了,小伊一听就有点不对味。

  这几句话弦外之音太明显了,小伊感觉这应该是个修罗场。

  ……江湖上女孩子的身份,就比较容易惹事。

  小伊有些头疼,觉得如果不是因为高小怜,不,如果不是因为高崇这个畜生,就不会有后续这些次生性的麻烦。

  小伊不动声色站在原地,手微微攀扶着竹竿,脑子里开始盘算着,怎么能在尽量不撕破脸的情况下,跟这几个人拉开社交距离。

  忽然之间,疾风飒飒而起。

  “轰隆!”

  伴随一声巨响,灾害就在此刻发生。

  几道川流分岭般的恐怖剑光,以奔雷闪电之速,纵横割裂所有人的视野。

  槐树被无辜地肢解开来,与此同时带来一片惊恐且猝不及防的惨叫声。

  数道人影和树干重重击向地面,一个一个都是毫无防备的姿势。

  仓促之际,根本无人来得及反应,回过神来一切已然结束。

  爬树的弟子们再度睁开眼,就发现自己正用一种很动物世界的姿势,抱着一截子树躺在地上。

  尘烟四起,花瓣纷飞。

  叶白衣背对所有人,冷漠地站在那里,然后无声地掂了掂手里的龙背。

  哗啦啦大风一吹,他洁白的衣袍逆风抖开,这风里,带着雪色槐花,带着扑鼻清香,还带着长长短短的岳阳派弟子的头发丝,混合着飞起飞高,最终飞出琉璃瓦矮墙。

  小伊:“……”

  虽然很想为他鼓掌,但也很想走过去,痛击他的蛋蛋。

  叶白衣搞完了破坏,表情带着一种冷酷的餍足。

  龙背入鞘,他俯视地面上七零八落的槐树枝,随脚踢起一根花形比较丰满的,拿手握住,然后朝小伊走了过来。

  叶白衣:“你要摘花是吧?”

  叶白衣手里的树枝稍微倾斜,把长花的一面对准小伊的框,两根手指在树枝末端猛弹一下。

  槐花簌簌而落,准确落入框里。

  叶白衣低气压扫视地上横七竖八的男弟子:“滚吧!”

  众弟子嗷的一声哗然而散,临跑前打量他的时候,那眼神就像在看魔鬼。

  目送这群小畜生离开,叶白衣把花往她脚边一扔,浑身散发着邀功请赏的气息。

  小伊:“……”

  小伊:“叶前辈,谢谢你。”

  确实要谢谢他,不然她面对这种场面,还真无法自己给自己解围。

  “但是我们两个寄人篱下,你这么干,会不会有点过头了。”小伊有些屏息地看着地上的槐树,这个树,感觉至少能有个四十岁了。

  虽然算不得古树名木,但是也不是说砍就能砍的。

  园林绿化工人也很不容易的好吗。

  那几个岳阳派弟子,揍了就揍了吧,反正叶白衣连高崇都揍,疯批人设已经拉到满了。

  “那花都被他们采没了!”叶白衣冷笑,“这棵树受尽屈辱,也该长眠了。”

  小伊:“……”

  看不出他还是个树道主义者。

  之前日树难道日出感情了,这要不得。

  叶白衣烦得要死,看她现在还一副蒙在鼓里的样子,他一甩袖子,直接跟她讲:“你知不知道高崇那畜生,他正在倾家荡产给你征婚!!!!!!!”

  作者有话要说:

  高崇:垂死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