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珏康复后不久,皇帝下了旨,仍封他做礼部侍郎。兜兜转转回到原点,也不知道是福是祸。旨意下来,府邸归还,兰珏又成了兰侍郎。张屏虽然已经官至丞相,但私下里喊兰珏一声“老师”,还是亲自把他送回了兰府。

  兰徽现在还在张屏给他准备的小院里准备科考,兰珏也要等到这次科考结束才能上任。各色人马可不等这个,一看他兰珏官复原职,又和当朝丞相关系紧密,立马开始献殷勤起来。只是兰珏经过一次死里逃生,又经历一次天各一方,突然对很多事情看淡了很多。比如,不收礼会得罪人这个事情,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周全别人。

  找了空档,张屏接上兰珏一起去看兰徽。兰徽在兰珏刚回来不久,还住在张屏府邸里的时候,曾经去看过一次父亲。可自从兰珏大病,张屏就让兰徽自己在小院里好好读书,没事不许跑到相府来。

  能在考前父子再团聚一次,兰徽显得非常高兴。三个人像是一家人似得围坐在一起吃饭,兰徽还是挺高兴爹爹身边有张大人这么靠谱的一个人。团圆饭吃到后半程,兰徽正要举杯再敬兰珏和张屏的时候,有个人突然闯了进来。

  “徽儿,我要的东西你准备好了吗?”

  兰珏一愣,兰徽一傻,张屏默不作声。

  来的,是个姑娘。

  “这就是你说的不方便?”

  兰珏回到还在整修中的宅邸,难得冲张屏发脾气。之前张屏说徽儿和自己住不方便,兰珏以为他说的是他们两个的事情。可没成想,是徽儿的事情。关键是张屏还包庇纵容他。

  “这是多久的事情了?”

  兰珏仍旧在气头上。

  “徽儿在你走后,我给他钱他都不要,柳家那边也不回去,就靠卖画卖字赚零钱。”

  屋子下人都是张屏给准备的,连钱都要张屏给自己,兰徽不能接受。

  “徽儿书读的好,但是和市井之徒打交道的经验少,做事情也是文绉绉的。当街做买卖,也容易被人拿捏。”

  更何况他有个被左迁了的父亲,量欺负他也没人会替他出头。张屏不能明着护他,有些亏兰徽也不得不吃。

  “那姑娘是流浪来的京城,徽儿可怜她,给她买了碗面吃。卖面的店家也是好心,就雇她当下人。徽儿卖字画的摊铺离面店不远,那姑娘也是泼辣,还打跑过欺负徽儿的地痞流氓。”

  堂堂男子汉竟要女子来保护,兰珏不由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宠着徽儿了。

  “那姑娘胆子大,做事情也有想法。京城卖字画的人多,但是周边郊县卖的却少,很多人家想买却苦于没空进京。一开始,她只是带着徽儿的字画去周边卖,后来,就渐渐变成了订货,人家要什么样式,徽儿画什么样式,她定期给人送过去。我来看徽儿的时候,见过她几次。”

  兰珏饮完一盏茶,慢慢道,“然后你就瞒着我,一个字都不跟我说?”

  “本打算晚点告诉你的。”

  张屏刚要举起茶杯,兰珏斯斯文文的给拿了过来,“时候不早,该休息了。送客。”

  瞒着我还想喝茶,回自己府里喝去吧。

  科举如期而至,送兰徽去考场的时候,那个姑娘也过来了一趟。一开始躲在后面,被兰珏一眼看到。

  “去跟那姑娘说一声话吧。”

  兰徽耳朵微微发热,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过去了。兰珏远远的瞅着,那姑娘往徽儿手里塞了点东西,估计是道馆里求的护身符,俩人手还叠在一起。

  “徽儿,别紧张,你一定可以的。”

  虽然已经很熟了,但是兰徽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稍稍用力攥了攥她的手,点头之后匆忙回到兰珏身边。

  “去吧,”兰珏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爹爹等你高中。”

  科考确实难熬,兰徽在贡院里耗着,兰珏也不好过。那次把张屏撵走,结果东边又闹寇贼,张屏日日在宫里调度事宜,也是见不着面。只留他兰珏一个人在府邸里生熬。

  徽儿是他和从柔的孩子,是他倾注了那么心血培养的孩子,应该……没有问题的……

  到了放榜的时候,那姑娘拉着兰徽去等着看结果。兰珏倒是比儿子紧张,他要等殿试结束后才着手礼部的工作,张屏亦不是那种会帮着打听消息的人,他只能赖在张屏府里,喝着那不堪讲究的茶。

  “老师,”张屏从宫里出来,听闻兰珏今天一直在府里等他,就匆匆忙从先回了府里,“久等了。”

  兰珏笑了笑,这家伙还真是木鱼脑袋,自己今天为什么会这个时候在他的府里,还不知道该说什么吗?

  张屏吩咐下人去备饭,等没有了旁人才恭恭敬敬向兰珏一揖,“恭喜老师,徽儿在进士榜单上,是头名。”

  兰珏长舒一口气,向张屏回了一礼,“多谢。”

  “是徽儿自己努力。”

  封闭阅卷,谁都做不了假。

  兰珏当年被人连压两级,活生生的从状元变成了探花。因此对殿试到不是很在意,既然能考成头名,殿试也不会差到那里去。虽然和张屏闲聊的时候这么说,也是这样勉励徽儿,希望他不要压力太大,但是……兰珏心里还是有一团小小的火焰,希望徽儿能够高中状元。

  结果,令人兰珏颇为惊讶,徽儿不仅没有被点为状元,就连最后落到他身上的探花之位都是险中得。据说,徽儿在殿试上表现的颇为一般,差点落不上前三,还是宦官提醒了一下皇上,兰徽毕竟也算是柳家的血脉,也就给了他个探花。

  兰珏哑然,可能他们兰家的人就是拿第三的命,倒也没什么。倒是张屏替兰徽陈情。

  “殿试那日,玳王殿下也在。”

  玳王……难怪了……

  当年的玳王还是个油锅里出来的熊孩子,烫手的跟刚出炉的烤红薯一样。托他的“福”,徽儿没少吃亏受罪。以至于后来,徽儿见着皇家的人恨不得都绕着走,生怕他们再来一个像玳王那样的,不是带他跳河,就是教唆他捅马蜂窝。

  兰珏和张屏前往小院去接兰徽回府,还没进门就听见那个姑娘的声音。

  “当初欺负徽儿的劲儿都上哪里去了?见人家高中了知道过来巴结了,没门!现在徽儿可是你们高攀的起的?”

  兰珏想要进去看一下事态,被张屏轻轻拉住袖子,“等一下。”

  里面的人是原来那些欺负过兰徽的地痞流氓,现在见他爹官复原职,他又考取了功名,生怕他报复,赶紧过来认错。估计是好话没少说,但是兰徽没发话,姑娘又不饶人,这些人语气也厉害了起来。

  “嘿,我说你个小丫头片子,今天的面条卖完了吗?我们算高攀兰徽,那你又算什么?不就是帮着卖了几张字画,还真把自己当兰夫人了?”

  那姑娘脸色一下变得苍白,这帮人反而更起肆无忌惮,“说中了?你还真做过当兰夫人的梦啊?要是搁原来,那还有戏。可现在兰徽是皇上亲点的探花,人家爹是朝廷三品大员,能让你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进兰家大门?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还在这里骂我们?”

  “都住嘴!”

  是徽儿的声音。

  “兰某人谢谢各位今日过来向我道贺。昔日的恩怨不提,但你们若有作奸犯科,国法难容,衙门自有公断。请吧。”

  里面闹事的人三三两两的出来,兰珏和张屏在侧门揣摩进去的时机。就在这时,听兰徽道。

  “温颀,不要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等下我要去爹爹那里,你可愿意跟我一起回去?”

  名字倒是好听,兰珏心说。

  “……多谢徽儿好意。他们的话虽然不中听,但是说的对,兰府确实不是我这种人能进的。我帮你收拾一下东西,你快回府吧,我等下还要去店里干活哩。”

  “温颀,”兰徽的声音变得重了些,多了分坚定,“只要你愿意,我就带你回去。”

  来年暮春,兰府张灯结彩,兰徽的喜事办的颇为圆满。

  再来年,刚出正月,一声响亮的啼哭打破了兰府往日的沉寂。丫头们进进出出,稳婆把孩子抱到兰珏面前。

  “老爷,是个男孩。”

  兰珏把孩子抱在怀里,像是第一次看到兰徽那样看着他。他是那样的投入,都忘了下人刚才通传了什么。

  再抬头,就看见了张屏那张板板正正的脸。

  “要不要抱抱?”

  张屏从兰珏怀里接过孩子,一直以刻板著称的丞相,此刻脸上多了几分罕见的柔情。

  “像徽儿。”

  “要是这么说,你们小两口应该高兴才是,姑父和丞相都疼爱这个孩子,不是好事吗?”

  “大表哥,就是因为都疼爱,所以才有问题。”

  兰徽带着妻儿下江南,他刚得了皇上的圣旨,任命他到江宁做知府。来到这边刚安顿好,就接到了梅墉也就是他大表哥柳桐倚的帖子,赶紧来他府里喝茶诉苦。

  “老爷,二当家的回来了。”

  兰徽顺着他大表哥的眼神望去,差点没惊呼出来。

  张大人果然厉害!这都能猜?!!!怀王殿下果真没死!

  柳桐倚含笑看着来人,“事情办妥了?”

  “办妥了,大当家的交代的事情,怎么可能办不妥。这是……?”

  “哦,”柳桐倚连忙介绍,“兰侍郎的儿子,兰徽,他现在是咱们江宁的知府了。”

  “哦……”景卫邑故意拖了一下音调,“知府大人好。”

  昔日的怀王殿下向自己行礼,吓得兰徽差点没端住,还好柳桐倚及时解围。

  “这是我们二掌柜,赵财,徽儿别客气,就喊他财叔就好。”

  “财、财叔好。”

  一旁的温颀倒是落落大方,抱着孩子施礼问好。

  “诶诶诶,小心、小心。”景卫邑连忙去扶,温颀倒是懂事,明白他的意思,道,“财叔要不要抱抱孩子?”

  “哎呀,那怎么好呢?”话虽这么说,景卫邑的眼睛一直盯着孩子看,温颀稍稍把孩子向前送,景卫邑一把就把孩子抱进了怀里。

  柳桐倚笑的登时眯了眯眼睛。

  对自己,他也没这么猴急过。

  兰徽跟柳桐倚说的,不外乎是因为他爹宠爱孙子,张丞相也喜欢这孩子。多个人疼本是好事,结果没想到两个人因为带孩子的观点不同吵了起来。兰珏好歹养过兰徽,自觉为实战派,认为自己的做法才是对的。而张屏虽然没有养过孩子,但是对人体了解甚透,是理论界的高峰,常常指出兰珏的失误之处。

  而孩子的亲爹,兰徽……他真是快要跟爹爹和张大人抢着,才能抱到自己的亲儿子。

  本以为下到江南来会好些,可是……兰徽看了看怀王殿下的眼神……

  唉,简直和张大人如出一辙!

  看样子,兰徽看着自家夫人,悄声道,“要不,咱们赶紧再生一个?”

  见财叔和大表哥的注意力都在孩子身上,温颀挑挑眉,道,“一个哪里够。”

  END

  PS. 温颀的设定是王蕴琦的女儿,当年王家满门抄斩,她带着孩子出逃西北。左迁的兰珏认了出来,念及和王砚的旧情,暗中救助她们母女。母亲去世后,温颀来到京城找到兰徽,是为了报恩。没想到被张屏认了出来。所以……

  温颀泼辣是继承了她妈妈的性格,张屏故意跟兰珏抢孩子让兰徽萌生外调的念头是为了保护温颀的身世不被发现。

  PPS. 还脑补了一下兰徽的孩子们颇受叔和柳的宠爱,结果真真继承了王家血脉的熊,告假前来看孙儿们的兰珏对此颇为怨念,都觉得是张屏的锅,要是他看着孙儿们长大就不会被怀王宠成熊孙子们了。于是兰珏适时敲打了一下兰徽,提醒别让孩子们变成玳王那样。两年后,兰徽升迁去中原地区当巡抚,总算摆脱了宠孩儿狂魔们(其实屏兰叔柳都是实力宠溺孙子们,毕竟自己生不了,只能玩别人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