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头圆脑的小蝙蝠煽动翅膀,飞到D伯爵身边:“吱,吱——”
“是吗?”D伯爵放下茶杯,长叹,“最终还是没能逃过玄武所有者的命运。”
纤长的身影在昏暗的帘幕中穿梭,将一摞积着厚厚尘土的文件夹放在红木桌上。用手帕轻轻擦拭后,他翻开一张张查看其中的契约。
玄武冥癸,它的主人有三十九位。神木佑之前的三十八位主人,没有一位善终。
本意是希望永保健康,却未能长寿。多么戏剧性的事实。
有的主人是那么仁善,将玄武的长寿之能分享给众人,自己不出九天便“意外”身亡。他做错了吗?并不是,他只是做了自己愿意做的事情。
有位主人面对卧病在床的母亲,于是也怀着侥幸心违背契约,希望母亲能健健康康,陪伴自己一生。于是他患病而逝,白发人送黑发人。而母亲确实多活了几十年。
玄武的司命之能,对寿数短暂但又重情的人们是多大的诱惑啊。他们不知道玄武只给予了他们「等价交换」的能力,而不是随意更改生死的能力。
可惜,就算知道,同样也无法抵抗这样的诱惑。
眼下就是第一个例子。
五百年未曾择主的玄武大人,料到这一幕了吗?
还是仍有他未曾发觉的玄机?
徐佑怀着忐忑的心情上床睡觉。夜空下的小窗里,黑甲龟舒展四肢缓缓爬行,在窗帘边向外探去。迷蒙的水雾中,棱角分明的小蛇吐信,在空中浮动,它的蛇身在龟背、龟足盘绕。
青龙抬头。
水之冬季即将结束,木之春季到来。
徐佑第二天感冒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患上和幸村一样的病。但医院的详细诊断书告诉他想多了。
真的只是在海水里泡太久受凉啊。
徐佑暂时松了口气。
这种暂缓判决的感觉不是太好。
「等价交换」
直观地说,幸村将会有怎样的命运,那么就会转移到他身上。比如假设幸村手术本来会失败,那么现在,手术成功,受伤的会是他。假设幸村手术本来就会成功,他不会出什么大事。
徐佑觉得值得。从任何方面考虑,都值得。
往简洁说,他把幸村压上赌概率的筹码偷换成了他。
只不过他并不知道幸村原来的命运是什么。
[要是壬斗道长在就好了。]
不上不下的很影响心境啊。
陪徐佑一起来的神木也松了口气。如果两个网球天才都患上这种难缠的病,那也太倒霉了吧?
他明白网球对儿子有多重要。
幸村明浩曾经和他单独去居酒屋喝酒,吐露了些心声。
“为什么一定要手术?网球打不了去画画不好吗?”不是不支持,实在是担心。幸村精市的强势也不知道学的谁,他外公吗?
前瞻性比较好的神木在等检查报告时就忍不住自嘲,自己之后会不会也把幸村明浩约来发泄一下心情。他打赌自己儿子也肯定会选择手术治愈,根本不管概率这种东西。
“请个假在家里休息一天吧,几个小时复习时间,小佑成绩不至于会退步。”他想试试争取晋升后调到本市的小警署当课长,到时候就能天天回家了。
当海风从潮冷转为和煦,花草们最先感受到自然的变化。它们开始了新一轮的生命交替。
“又不是比赛,拿队旗来干什么?”幸村见切原和丸井一人扯一角挥舞的网球部队旗,想笑又觉得应该保持威严,“旗杆呢?”
“在社办。”柳淡笑,“这也是我们部长的另一场比赛。”
“不能松懈。”真田点头附和。
“部长肯定会赢的啦,什么对手都不在话下。”
仁王手臂搭在柳生身上,揉揉切原的黑发:“总算有句靠谱的话了,赤也。”
“诶?什么意思嘛!”是在讽刺他吧?绝对是!
“安静!”真田一锤下去,病房里寂静片刻,委屈的声音响起:“怎么又是我......”
柳安抚性质地摸摸切原被锤的地方:“医院里禁止大声喧哗,赤也。”
“还是说你想喝这个?”仁王从柳生衣袋里掏出一小瓶蓝色半透明液体。切原嘴一撇,嫌弃般地后仰。[为什么这种东西会随身带啊!]
幸村含笑旁观欢乐的玩闹,直至护士前来打断。
“时间到了,幸村君。”
“是。”幸村起身随护士出门。
“幸村。”穿着淡色病服的身影停步,回头。
真田抿嘴,随即掷地有声:“把胜利带回来吧!”
“这是当然的。”没有死角。
大家都在手术室外等待。徐佑坐在长凳上,思维有些与气氛脱节。
他很久没亲身经历在手术室外等待的场景了。记得上一次是九岁,恩父从手术室出来,宣布成功,病人家属们感激涕零地要给恩父下跪。然后恩父淡然地摆摆手,牵着他回休息室。
恩父对手术简直着了迷,连欣赏音乐时两只手都是挥舞的样子。小时候不懂事,以为恩父在学屏幕里的音乐指挥家,还闹过笑话。长大后才懂那是在模仿手术时的动作。
这谁知道......手术时主刀是什么动作。
是不是外科医生都会这样?
都二十多年了,他对恩父的事情还心怀芥蒂啊。最近常常回想起......
果然他和医院合不来。
手术中的红灯一直亮着,徐佑一眨不眨地看着那道门,突然有点不舒服。
“咳咳——”给脸上冲刷几次冷水,恶心感才下去。不知道是不是红光的问题。啊呀,明明看红土场都那么漂亮,他又不是对所有红色都敏感。
镜中的少年面色不太健康,在水珠的衬映下稍显柔弱。棕黑及耳短发被打理得很整齐,眼中神光清亮。
[害怕吗?]
镜中的那个人没有露怯。
他是不是已经厌倦了一个人的球场?幻想的身影不再足够作为支撑他向上的借口?
他不是在害怕身体上的毁灭。
他在害怕厌倦。道心不稳。
精神的动摇最为恐怖。他的本能在制止,所以做出了选择。
是这样吗?
已经忍受不了了吗?
徐佑去医院公园里逛了几圈,回去时手术已经结束,大家都在无声地欢欣鼓舞。幸村被安置在术后监护室,现在肯定不好打扰。
手术的事情似乎平淡如水地过去了。正常到让徐佑产生是不是没触发规则的错觉。
这算是度过了吗?
三月五号真田带着众人的祝福去看望幸村,回来时给徐佑捎话:“幸村说明天想见见你。”
会不会不合适?才刚刚做完手术,身心不会疲累吗?
徐佑在下午到达医院,幸村笑得很轻松。
现在确实值得高兴。
“佑君生日快乐~”
“谢谢。”徐佑微笑,要来幸村的手机开始鼓捣,“就是为了说这句话吗?”
“当然不是。”幸村靠在软软的枕头上,有些无力,“有些话......佑君先把门锁了。”
“?”为什么总要锁门?
反锁门回来后,徐佑把传输完毕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我录的曲笛独奏,幸村君闲暇时可以听一听。”幸村手术成功,他很开心,也有些灵感,去音乐会所录制了一段,算作迟来的生日礼物吧。
“佑君的独奏?那我得听得仔细一些了。”
“所以,”徐佑正襟而坐,“想说什么?”
幸村转头,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是关于什么的?”
“手术。”声音极轻。幸村转回来看徐佑,眼神里有些莫名的情绪,“手术的时候,我好像做了个梦。”
“我梦见手术失败,我死了。变成灵魂。”
“我一直漫无目的地游荡,大家都很好,立海也拿下了十五连胜和三连霸。”
“爸爸、妈妈和由美都很伤心,真田他们也很伤心。不过后来渐渐好了,不会影响到生活和工作。”幸村一笑,“真田去做警察,莲二当了律师,柳生学医,仁王去演戏,文太开了一家甜品店,和杰克的巴西烤肉店相互帮衬。赤也去职网......”
“你也在职网。最上面。”
“是吗......”徐佑低头,无悲无喜。
“我能看到赤也的全貌,但是我只能看见你的背影。”
“我不想看你的背影,佑君......”太荒凉了,就像在冰雪覆盖的高山上。幸村突然觉得,佑君那道背影,也许可能是他自己的背影。太模糊了,同样的身材,同样的白色吸汗带,同样的中短发,但看不清颜色......
“一个人太寂寞了不是吗?”幸村握紧徐佑覆着他手背的右手,“大概是......不忍心让佑君一个人在冰天雪地里挨冻。”
“噗。”徐佑抿嘴克制,“两个人一起挨冻?”
“是啊,能和佑君一起站在山上挨冻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幸村闭眼回忆,“就这么成为灵魂,不甘心,很不甘心。”
“然后我就醒了。”
“我想这个梦是不是有什么象征呢?是不是......钟子期也做过这样的梦?”
“这种事情没人知道。”徐佑轻抚幸村不怎么光滑的手背,“手术很成功,幸村君。”所以不用多想。
幸村深吸一口气,轻吐:“那,今后请多指教,佑君。”
“嗯,请多指教,幸村君。”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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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近期最想要的物品是?
佑:幸村君的康复通知。
幸:关东优胜奖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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