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扬州早在汉朝的时候,其实已经算得上是重镇了,这边放在春秋战国的时候,或许在中原的人看起来还是蛮子,吴越被楚国灭国之后,楚王更是公然表示:“吾乃蛮夷也!”不过后来嘛,扬州就不一样了,汉朝有江都国,几代诸侯王开发江都,江都日渐富庶,等到东汉的时候,扬州已经算是天下有数的大州,这里属于长江中下游的冲积平原,没什么越人土人,土地肥沃,交通便利,再有东晋还有南朝时候的开发,这么多年下来,自然是一等一的繁华所在。

  江都作为扬州治下最繁华所在,自然有钱人也很多,那些商人很快就将货物脱手了,赚了一大笔,他们原本商议了一番,还想要再给李悦送一份礼,毕竟人家也算是庇护了自己等人一路,这才让他们顺顺当当到了地方,而到了江都,借着闵王的名头,他们的货物也卖了个好价钱,不曾被人压价。不过,李悦压根没收,他甚至没打算在江都多做停留。

  有句话叫做温柔乡是英雄冢,跟扬州这样的富贵温柔乡之比,大多数人都会视岭南为畏途。哪怕倒是后世都一样,经济越发达的地区,大家越是趋之若鹜,而那等欠发达地区,你就算是出台再多的政策,人家就是不想去。何况,如今大家还没有这个招商引资,抢夺人才的意识。李悦这样的身份地位,就算是到了岭南,也轮不到他来吃苦头,但是下面的人就不一样了,原本在长安的时候,其实很难想象岭南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如今明明相距不是很远,扬州跟岭南绝对是天上地下的两个概念。人本性都是好逸恶劳的,李悦不想去考验别人,也不想去考验自己,说不定自己在扬州多待一阵子,到了岭南就要后悔,所以,还是赶紧走人吧!

  其实想要去闽地,最好的办法还是从这边顺江而下,直接沿着海岸线南下,但是这年头的航海技术是真的不靠谱,像是那些划着小舢板就能跑到大唐来的倭人,期间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船毁人亡的事故,李悦这样的人,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谁敢让他去走海路,真要是出了事,不知道多少人要脑袋落地。因此,即便陆路各种麻烦,但是,还是得老老实实顺着官道前往闽地。

  也亏得这么多年下来,前往岭南的官道修建得已经比较完善了,起码不会没事冒出一帮越人来拦路打劫。李悦这次轻车简从,带着的护卫也不足百人,好在他这边带着的东西也不能算多,之前在洛阳收到的那些礼物,能处理的,他都在江都处理掉了,他宁可直接换成物资,叫人押运到岭南去,也懒得保留这些不能当吃不能当穿的东西,另外一些如种子之类的东西,反正也不占什么地方,这一路上带着倒是不打紧。上百个人,七八辆四轮马车,还有一百多匹马,那些越人除非是疯了,才会来打劫这样的队伍,这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活腻味了吗?

  这会儿长安只怕已经是深秋了,而南方这边却还只是刚刚有了一些凉意,李悦上辈子就是南方人,当然,只是江南,而不是岭南,不过,他对这样的气候还是比较适应的,甚至觉得比后世这个季节更舒服一些。因为后世温室效应还有城市的热岛效应,气温一直是偏高的,像是后世这个季节,大家还都是在穿夏装,一般都要等到一个月之后,才算是真正凉快下来。

  饶是如此,这个时候蚊虫之类的也非常猖獗,好在李悦事先已经做足了准备,带上了各种驱蚊的药材,甚至还制作了一批土制蚊香出来,这玩意其实做起来也很简单,这年头香道本就盛行,无非是将里面的香料改成艾草,薄荷,菊叶,橘皮之类有着一定驱蚊效果的香草,为了降低成本,原本那些香料里用的锯末之类的一般会是什么檀香木屑之类的,而这边就是用的普通的木屑和黏土。再配合一些驱蚊的香囊,在这个来自外国的花蚊子还没有进入中原的情况下,这样的准备工作其实已经足够了。

  在这个时代,许多疾病其实都是源自于人们的生活习惯,别说是岭南了,就算是关中也存在着喝生水的习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事实上即便是后世的种花家,培养人们喝热水的习惯也已经是建国后的事情了。在这之前,喝热水的其实一直就是上层那么一小撮人而已。因为只有这些人才有足够的条件,他们有时间,有金钱,甚至是有人力来烧热水。这年头又不是后世,烧个热水非常简单,一个电水壶,最多一刻钟,就能喝上开水,再往前一点,大家开始烧蜂窝煤的时候,不烧饭的时候,将煤炉稍微封一封,放上一个水壶,隔上一段时间,一壶开水也就烧好了。甚至是农村里面烧老虎灶的,一般也会在两个锅中间放个陶罐,里面装上水,烧饭烧猪食时候的余温就足够烧开一罐水了。

  但是现在呢,柴火是要花钱的,一般人家很难有足够的柴火使用,倒不是因为没地方砍柴,而是没时间去砍柴,又不是住在山里头,随随便便就能砍,在生产力不够发达的时候,大多数人家虽说不至于是每天干不完的活计,但是每年也得忙碌很长一段时间,而闲下来的时候,一般壮劳力还要去打短工,就算是去砍柴了,许多也宁可将柴挑出去卖了,自家也是不敢多留的。而且,他们还得为过冬储存足够的柴火,这玩意又特别占地方,燃烧效率却不算很高,这就很坑了。另外就是,烧水也得花时间,这年头又没有暖水壶,谁家想要喝水还得生火先烧水呢?所以一般就是直接拿个瓢,在自家水缸里面舀那么一瓢水直接喝了。在外面干活的时候口渴了,就直接就近找个小河小溪之类的地方喝水。

  北方其实还好一点,水里面虽说也会有什么细菌甚至是寄生虫之类的,终究不是太严重,像是南方,一直以来水蛊盛行,所谓的水蛊,其实就是血吸虫。一般被血吸虫寄生之后,在这个时代,那真的是无药可救。

  李悦上辈子虽说生活在江南,也学过生物课,但是也不知道感染了血吸虫之后该怎么办,毕竟,那个时候,这玩意几乎已经绝迹了,他倒是听说过,当年为了灭绝血吸虫,大家在水边广泛种植夹竹桃,这种观赏植物几乎是全身都有毒性,它的花和叶子落到水里,可以抑制血吸虫的生长。另外想要防治这个,无非就是不能直接喝生水。

  李悦之前派人前往闽越的时候,就再三叮嘱,路上不要图方便,水都要先用明矾过滤之后烧开了再喝,如今他自个就在车队里头,自然大家都不敢违背李悦的吩咐。反正他们随行其实是带了不少汽油柴油,另外还在江都采购了大量木炭,所以烧水其实并不费事。饮食上头注意清洁卫生,扎营的时候注意驱逐蛇虫,那么,这一路上一般也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如今岭南地区还是比较原生态的,据说山林里头还有大虫豺狼之类的,不过,李悦这一路上行来倒是没有遇到,这些老虎豺狼之类的大概也不喜欢跟大群的人类解触,人少的时候,它们或许不介意换一下食谱,而人多的时候,除了蛇虫飞鸟之类的小型动物,那等猎食动物大多数不会出现在人前。

  越是南下,即便是官道也变得有些崎岖难行起来,这也是难免的事情,就算当年这些道路开辟出来了,但是正常情况下,几乎是征召补刀几个人来修缮维护的,人口相对密集一点的地方还好说,人迹罕至的一些路段,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杂草丛生。也亏得不久前李悦才派了人运送货物前往闽越,这路上还能看见有草木被破坏的痕迹,要不然,他们还得花上不少时间太开路。

  朱娘子看着就开始心疼起李悦来:“这岭南也太荒凉了一些,之后要辛苦殿下了!”

  李悦对此却也是深有感触,岭南起码已经开发了这么多年了,居然如今还是这个样子,想想当年那些先人来到这里的时候,还不定经历了什么呢!老实说,如果李悦不是宗室亲王的话,打死他也不会跑这种地方来,也就是因为他的身份,他可以驱使其他人来披荆斩棘,他才有这个信心改变闽越,要不然的话,他还是趁早哪来的回哪儿去,老老实实回长安抱李治和武后的大腿不好吗?

  当然,嘴上李悦肯定是不能这么说的,他只是说道:“乳娘,一开始辛苦个两三年,等到上了正轨,这里就好了!要是在其他地方,哪有我开府建牙的威风!”

  朱娘子很想说一声,这种穷地方,就算是能开府建牙有什么威风的,还不如在扬州那边做个太平亲王呢!不过,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哪怕李悦对她一直非常尊敬,她也就是一个奴婢而已。既然李悦已经下了决定,那么她需要做的,就是好好照顾他,尽可能不要让李悦在这样的环境下吃苦。

  李悦也是性子好,原本李悦身边其实是有伺候的侍女的,但是这些侍女听说要来岭南之后,难免比较畏惧,都不想过来,李悦担心她们留在长安回头也未必有什么好日子过,因此,不但没要求她们一路跟来岭南,而且还将她们妥善安置好了。在关中有家人的,就发了一笔钱让她们回去嫁人,没有家人的,李悦就托了新城公主和高阳公主,在她们名下的产业里面安置了她们。也就是长安还没有一个正经的纺织作坊,要不然的话,李悦倒是能让她们去作坊做女工,也能养活自己。

  李悦之所以要来岭南,也是因为在北方想要做点什么事情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哪怕如今女性地位相对比较高,但是,这也仅仅限于贵族女性,贵族女性为什么地位高呢?她们往往嫁妆丰厚,在家有家人娇养,出嫁之后经济也独立,男方若是要用女方的嫁妆,说出去那绝对是要被人鄙夷的,而女方呢,一方面她们的婚姻往往身份对等,婚姻不仅仅是夫妻两人的事情,而是两个家族的联盟,自然得给双方足够的尊重,另一方面,有足够的嫁妆作为底气,她们完全不需要依赖于婆家和丈夫,因此,她们即便是婚后,也有足够的自主权。因此,这年头婚姻不和,和离的也有,最后大家好聚好散,不到那个份上,都不会直接撕破脸。和离之后,再嫁也好,单身也好,她们有足够的财富傍身,不仅仅是能够养活自己,而且是能过上比较有尊严的生活,所以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但是,寻常百姓人家,依旧是典型的男尊女卑,要不然的话,朱娘子也不至于落得不得不卖身进宫做乳娘的地步。女性经济无法独立,那么,婚前要依赖娘家,婚后要依赖婆家,一旦出现什么变故,那么作为女性,往往就是牺牲品。

  李悦在宁州的时候搞纺织作坊,大量吸纳了年轻的女性进入作坊做工,虽说那些百姓对此其实都是挺高兴的,家里多一个能挣钱的,那绝对是不一样的,这些能够在作坊做工的女性不管是未嫁还是已婚,她们在家中都有了一定的话语权。但是,这样的行为在朝堂上却是引起了不少非议的。这些人其实说的也有道理,朝廷鼓励生育,不管男女,到了一定的年龄不成婚,就得交一笔人头税,对于那些世家豪强贵族来说,这点人头税算不上什么,但是对于本来负担就很重的寻常小民来说,再加一笔人头税,就很有可能变成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因此,当年龄差不多的时候,即便没有多少聘礼,他们也得找个合适的人将人嫁出去。但是,宁州那边情况就不一样了,大家忽然发现,那些家里有未嫁的可以去做工的女儿的人家,不急着给女儿议亲了,女儿在家一个月就能挣不少钱,交了当年的人头税还有的剩,这年头,没有分家,子女是没有私财的,最多做长辈的给你点钱做零花,因此,女儿在家多一天,就是多一天的收入,那么,她们自然不会急着嫁人。

  而已婚的却是不急着生孩子了,因为怀孕了就有好几个月不能做工,生了孩子之后,如果家里没有人抚养孩子,那么,起码好几年不能进入作坊,百姓虽说愚昧,但是他们也是有着自己的精明的,这种账他们还是算得过来的,虽说多子多福,但是孩子嘛,也没必要没完没了的生,有个两三个就可以了,老人也能带得过来,也不耽误家里儿媳妇去挣钱。

  因此,作坊那几个庄子就出现了结婚率,生育率明显下降的情况,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情况只会变得严重,因此,一帮人就以此为借口,要求作坊不许再聘用女工。

  李悦只觉得无fuck可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就为了所谓的人口增长,就要让原本可以摆脱家庭桎梏,获得经济独立的女性,强行让她们回归家庭,这简直是荒唐,偏偏这样荒唐的事情,还有一群人举双手双脚赞成。即便李悦说纺织之事,男人远远比不上女人细心,他们也不肯答应,他们宁愿女性重新使用那些效率比较低的纺织机继续在家做那种质量不会很高的布帛,也不愿意让女性参与到工业化生产之中。或者说,这是因为作坊是李悦的,他们又不能从中牟利,所以,他们自然不会考虑到其他事情。

  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之后,李悦就对继续留在长安或者说是北方没了兴趣,哪怕是如今正在呈现一派盛世风光的初唐,在李悦这里,也已经嗅到了一种腐朽的味道,这些人扛着光鲜亮丽的旗帜,说的都是冠冕堂皇的话,实际上呢,这些人满脑子都是“吃人”,如此才能维持他们的身份地位,和他们奉为圭臬那些狗屁道理。

  既然那里事不可为,李悦也只有换个地方了。如今大唐稍微繁华一点的地方,都少不得这些人的影响,那么,岭南这种那些所谓的君子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才是李悦能够发挥作用的地方。

  所以,即便这里环境比较恶劣,李悦还是打算好好施展一番,回头用工业化的成绩,吊打那些只知道抱着那些腐朽道理的渣渣。

  有着这样的新年,在护卫的那些人都疑心李悦这么个从小娇生惯养,就没吃过任何苦头的亲王可能再走一段就要后悔的时候,李悦一路坚持到了泉州。

  这些年来一直保持着身体方面的锻炼,对于李悦来说还是有好处的,哪怕他这么个小身板,一路坐到泉州,也就是有些疲惫,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而此时,中原已经差不多到了初冬了,泉州这边却也就是有些寒意而已,在这里,棉袄这种东西是没什么市场的,这边最冷的季节,气温也相当于中原的秋季,因此,最多有件夹衣就够了。不过因为海风的缘故,这里的气候比较潮湿,每年雨水也比较多,好在这边冬季降水其实很少,许多要做的事情正好可以做起来。

  事实上李悦到的时候,之前布置下的许多任务已经走上了正轨。像是几个砖窑,瓷窑已经立了起来,开始烧制砖块和各种器皿,所用的燃料不是木炭,而是煤炭。

  之前在宁州的时候,李悦让人去寻找过煤矿,但是煤矿没找到,反而是找到了石油,只要将火窑的结构调整一下,那么石油也不是不能用,比起这里近乎是露天,挖个矿井就会往外流的石油,可能深藏在地下,开采可能会搭进去不少人命的煤炭就没那么重要了,因此,李悦并没有在煤炭的事情上深究。

  而到了泉州这边,之前曾经在宁州那边负责过开矿的人就找到了煤炭,虽然只是个小煤矿,但是起码在这个阶段,足够他们使用了。李悦并不清楚,实际上在晋阳之类的地方,已经有一些人发现了煤炭的作用,开始用来燃烧了,只是,这种没有经过处理的原煤,又不是天然的无烟煤,燃烧起来烟很大,还有异味,因此也只有贫苦的百姓才会使用。李悦之前一时半会儿也没想过,老李家的大本营其实就是煤炭储量最大的地方,毕竟,在他看来,如果这里的煤炭已经被发现了,没道理长安这边根本不知道。

  这些开矿的人也都不是什么专业的,自然也不清楚其他地方煤炭是怎么回事,他们只是听李悦说了煤炭的模样还有大致的使用方法,因此,他们按照李悦之前提过一嘴的处理方法,尝试着开始炼焦。其实方法很简单,将煤简单洗选一下,然后放到用耐火砖砌成的长方形密封火窑里,将其点燃,等到里面的煤气都烧掉了,也就是焦炭了。无非就是污染比较大,所以后世早就弃用了,但是这年头嘛,以这个时代的生产规模和生产力,你若是弃用木柴,都改用煤炭,能够保留下来的山林,大概也足够处理掉这些炼焦产生的温室气体了。

  他们如今用处理过的煤还有焦炭来烧制砖瓦还有陶瓷琉璃之类的,甚至还搞出了新的釉色花样来。另外,他们还开始去附近勘测有没有什么铜铁矿,如果有的话,这边各种重工业的架子也就搭起来了。

  对于他们的效率,李悦其实有点吃惊,他开始还以为到了这种穷乡僻壤,他们得好一阵子才能打起精神来呢!哪知道,才到了地方没多久,他们就已经热火朝天地干起来了。

  李悦这人也不擅长鼓动人心,所以,他大手一挥,直接又是一笔赏钱发了下去,顿时又赢来了一片欢呼之声。

  李悦根本不知道,这些人原本到岭南的时候是真的有些打不起精神来,毕竟,这里的环境是真的比较糟糕,但是很多时候,人都是要对比的,比起之前那些荒山野岭,泉州简直就跟天堂一样了,这边虽说也有山,但是并不是什么大山,风景还算是秀丽,而中间呢,却是有着大片的可以耕种的平原,这边比起闽地其他地方来,其实人口密度已经高了不少,他们也很容易能够征召到足够的劳力,甚至在某些方面,这里比在宁州还要容易一些,因为,你不需要去应对当地的官员。泉州本地的官员出身一般,真要是出身比较高的,也不会被派到泉州这地方来当官,哪怕这里算是比较好的,但是一路上过来也是危险重重,据说一些官员还没能到任,路上就病死了。因此,朝廷每次选派到这些地方来的官员,一般也只能选择那些没什么根底的寒门学子,或者干脆看谁不顺眼,就将人派过来。饶是如此,想要找个合适的官员也不容易,以至于只能矮个子里面拔高个子,差不多就行了。

  而相应的,这里的官员也只是拼命盼着能够升官,或者哪怕不是升迁呢,只要能调到离岭南远一点的地方,他们也是乐意的。

  但是,这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历朝历代,其实真正吏治清明的时候不多,要不然,也不会有跑官这种说法。在朝堂上,除了一些比较重要的职位,像是地方上的官职,吏部是有着很大的自主权的,一般就是吏部将名字报上去,上面看一下,觉得没问题也就通过了。问题是,皇帝对下面的官员本来也没有太多的了解,名字跟人也对不上号,所以,一般这个过程就是走个过场而已,并不会多问。

  而吏部选官看的是什么呢?自然也是有标准的,正常的标准就是考评,就像是后世绩效考核一样,这年头对于官员也有不同的考核标准,无非就是你这边的案件数量,还有就是每年的税收,另外呢,就得看你会不会做人了。这会儿虽说还不像是明清的时候一样,有着什么冰敬碳敬之类的名目,但是,贿赂这种事情,古已有之,从来都没断绝过。你只要有足够的表示,那么,吏部那边考核的时候稍微宽松一点,中评变中上甚至是上,那么,你就有很大机会脱离苦海了。但问题是,被安排到这种穷山恶水的,本来就没什么钱财,这里也很难捞到什么钱财政绩,甚至,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这种地方,恶性案件的发生率还比较高,考评上不去,送礼又没钱,如此只能是恶性循环,运气好就一直待在这里了,运气不好,说不定几次下评之后,你就被踹到更偏远的地方去了。

  像是泉州这边的刺史柳蒙就是这样,好不容易考中了明经,兢兢业业做了十几年的小官,好不容易有了升迁之望,结果当年一念之差,没有好好走一下关系,正好原本泉州刺史因病去世,他就被“破格擢拔”,火速扔到了这边。

  柳蒙原本到了泉州之后,还想要好好施展一下手脚,看看能不能搞点政绩出来,结果这边民风算不得淳朴,交通不便,你这边征发一下徭役,下面说不得就能闹出点乱子来,在这样的情况下,柳蒙不过是挣扎了大半年,就干脆放弃了。老老实实做一条咸鱼吧,不功不过就行!

  而这次朝廷居然往闽越派了个藩王过来,直接统辖了闽越四州,又选了泉州作为闽王府所在,柳蒙费了不少力气,才打听到了关于这位新鲜出炉的闽王的消息,然后,他就兴奋起来了。

  这位闽王俨然不是什么寻常藩王,与他那些要么逗比,要么奢靡,要么糊涂的兄弟不同,这位是个肯干事,还能干事的,也难怪圣人给了他开府建牙的权力。若是他能够将泉州变得更上一层楼,岂不是自个也能鸡犬升天?他要求不高,平调到岭南之外做个刺史就行,就算不能做刺史,稍微降个半级,自己也能接受啊!因此,等到闽王府的先头人员到达之后,柳蒙就殷勤备至起来。

  不管闽王府这边想要什么,柳蒙这边只要能配合的,都极力配合,尤其看着闽王府的人俨然一副大干一场的模样,柳蒙也跟着心潮澎湃起来,他倒不是也想要跟着干,他就是觉得有了盼头。

  等到李悦到达了泉州之后,柳蒙立马就召集了泉州这边的属官上门拜访了,其实李悦来的时候,他就应该来迎接的,可是,李悦又没有提前说到达时间,泉州这边各个县令想要都召集起来,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主要还是交通不方便,因此,只好等到确定李悦到了,又暂时住进了官邸之后,他才带着下属上门求见。

  李悦也没有拿乔,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官员虽说不是他来任免,但是也算得上是他的属下了,因此,李悦还是表现得比较客气的,当然,他也在观察,以前宁州那边的官员什么德性,反正跟李悦关系不大,所以,李悦也懒得理会,但是闵地这边的官员,要是不是什么靠谱的货色,那么,李悦就得斟酌一番了,别搞到自个在这边辛辛苦苦搞基建,拉着越人脱贫致富,结果回过头来,一帮子官员在拖后腿,弄得下面民不聊生,都要直接造反了,那岂不是太可悲了点?

  这些官员来拜访李悦的时候其实都有些战战兢兢,老李家的藩王名声好的其实很少,真正会保持好名声的一般都不会跑封地上来,到封地上就意味着皇权与自己再也没了任何关系,所以,一个个在封地可劲蹦跶,虽说很少有在作死的边缘反复横跳的,但是,他们大多数都不是什么好货色,作为宗室,他们需要畏惧的东西很少,朝廷对他们的要求就是,只要不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其他的事情,只要能糊弄过去,朝廷就睁只眼闭只眼。像是滕王李元婴,他在自个的封地搞了个滕王阁出来,虽说因为王勃的《滕王阁序》而名传千古了。但是在这个年代,想要建立这样一座高楼,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何况,王勃所说的这个滕王阁,已经是他修建的第三座了,不说需要耗费的各种材料,光是劳力,就不知道有多少,滕王阁建立过程中,李元婴可没耗费多少钱财,相反,他借着修建滕王阁的机会,大肆盘剥百姓,强令他们服劳役,三座滕王阁,不知道多少百姓因为劳累过甚死在建设过程中。而最终呢,李元婴几乎就没付出什么代价。就像是李治对待李悦这个名义上的幼弟一样,李世民因为之前杀了李建成和李元吉的缘故,对于李元婴这个幼弟也非常宠爱,李元婴几度改换封地,不知道造了多少孽,结果最终多半是罚酒三杯,最严重的惩罚也就是削了两百户食邑,一直到李治登基,这位也没消停过。

  李元婴算是典型,其他那些也没好到哪儿去,总之,但凡是有点底气的藩王,到了地方上,多半是祸害。

  柳蒙对李悦也就是道听途说,搞不清楚李悦到底是个什么作风,不过终究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因此,在李悦这边还算是镇定,下面那些县令在面对李悦的时候就有些紧张了,他们多半没什么背景,要不然也不至于落到泉州这边来做县令,如此,在面对李悦的时候,自然没什么底气。

  虽说李悦这边修建王府什么的,都是花钱征召的劳力,但是在他们朴素的观点里头,哪有王爷这样花钱的,只怕这些钱最后还要摊派到他们头上,因此,一个个心里头都在琢磨,万一李悦开口要钱,他们要怎么哭穷!没错,就是哭穷,这些官员自个都没捞到什么钱,更别说是给李悦了。泉州或者说是岭南这边又不比中原,那边百姓忍耐力很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反抗的,而岭南这边民风彪悍,山下的人跟山上的越人很多都有联系,你这边惹得他们不爽了,他们说不定回过头来,就去山里找了人闹上一场,岭南这边不是没出过越人攻打县城甚至是攻入县衙的事情,朝廷出兵镇压,固然涉事的越人讨不了好,引发民变的官员更是捞不着好。

  好在李悦原本就没有想过刮地皮,老实说,在生产力还非常低下的时候,刮地皮能刮几个钱,想要挣钱,李悦脑子里头法子多得是,刮地皮简直是再低级不过,想要挣钱,关键还得先让当地的百姓有钱才行。因此,李悦设宴款待这些官员的时候,就开始询问起了他们当地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