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暮光]黄昏>第30章 不速之客

  在所有人都到灵柩边献过花后,我们坐上了开往墓园的车。一阵情绪过度宣泄之后的,突如其来的疲惫向我袭来,雨仍旧没有停,然而车里的气氛已经有缓和的迹象,大家开始低声交谈,回忆着有关玛丽莲的往事。

  我以为我有足够的勇气面对一切——眼泪、泥土、哀悼,我曾无数次想象过它们,无数次告诫自己变得坚强。但是当最终时刻来临时,所有心理建设都如同建在沙滩上的土堆一般分崩离析。第一捧泥土砸在了棺木上,我重重地打了一个寒噤。

  “我不能……我不能待在这儿。”我颤抖着说。

  我穿过静默的人群,跌跌撞撞地朝外面走去,不知是谁接过了我手中盛着花瓣的篮子,没有任何一个人向我投来鄙夷或不赞同的目光,这让我更加内疚了。死亡,我总是以轻佻的、寻常的口吻谈论它,因为它太遥远了。在文学作品中,死亡被赋予高尚的意义和唯美的啜泣;在艺术的加工下,它是“既定的命运”。没有人畏惧死亡,或者说,对死亡的畏惧本身就是另一种形式的艺术。

  然而什么是现实?现实是我甚至没有勇气将双脚放在这个墓园里的地面上,每一寸空气都在撕裂我,每一滴雨水都在腐蚀我,人们的每一声低语都好像在讨伐我的所作所为。我不光是个不称职的女儿;我还是个可耻的懦夫,无时无刻不想着逃避责任;一个沉溺于幻想的空想主义者,只会疯了似的追求不存在的爱情;一只可悲的金丝雀,永远龟缩在安全的巢穴之下。

  我唾弃这样的自己,诘问这样的自己,同时也无法改变这样的自己。

  我踩着泥泞的土地朝森林里走去,脚步越来越快,像在逃离一个冰冷的无底洞。我把面纱撩起来,不断地用手去抹脸上的雨水,它们沿着额头淌下来,灌进眼睛,将我的视线模糊成一片水雾。

  究竟是什么把一切都变成了这样?因为我是个卑劣的、天真的、幼稚的蠢货,所以必须要偿还这些代价吗?是的,别人当然可以用“这不是你的错”“你只是恰好不在”来安慰我,但我无法自欺欺人。承认吧,全都是因为我,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来到这里,盗取另一个女孩的命运——这不是礼物,这是一瓶毒药。我永远也无法知道如果存在于此的是真正的费伊,一切会如何发展,她会和玛丽莲永远平安、幸福地生活吗?无论是不是出于我的本意,我已经无可逆转地摧毁了这种可能性。

  一根斜长出来的树枝横亘在半空中,狠狠地抽在了我的脸颊上,我没有及时刹住脚步,整个人向后仰倒过去,后背又撞上了另一棵树,最后瘫坐在了地上。泥水浸透了我的整个裙摆,湿淋淋地黏在腿上。突然之间,我感受到一股熟悉的视线——就像曾在梦里成百上千次感受到的那样,我抬起头,和面前的人对视。他穿着纯黑色的西装,衬衫、领带,一切都是纯黑色的,宽大的斗篷披在他修长的身躯上,将那张苍白的面孔衬托得更加冷酷而坚硬。

  “阿罗。”我轻声说,“我是在做梦,还是终于疯了?”

  他没有回答,而是向前走了一步,微微俯下身来,做出一个搀扶的动作。

  “别碰我。”我向后缩了一下,警惕地问:“你要做什么?你为什么来这儿?”

  “我来向你提供保护,费伊。”他的语气温和而深情,像在编织一个美好的梦境。“没有哪里是安全的,卡伦家族无法保护你,你得回到沃尔图里来。”

  又是这样,我嘲讽地想,也充满讽刺意味地问出了口:“又要用你那一套虚假的手段来利用我了吗?”

  阿罗自上而下地凝视着我,过了一会儿,他说:“没有什么是虚假的。如果你认为它是真实的,它就是真实的。”

  “你为什么不反驳说你没有在利用我?”我知道此刻我看起来一定很狼狈:衣冠不整,歇斯底里;但我已经将这些东西完全抛到脑后了,只是执拗地、尖锐地盯着阿罗。“你为什么沉默?”

  “我一直都知道你在利用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但我不在乎;我像看待神一样看待你,尽管我知道你根本不是;你欺骗我,对我说谎,把我当作医治你因缅怀真爱而产生的伤口的工具;你完美的皮囊下是冷漠、虚伪、傲慢、不择手段的灵魂——又或者你根本没有灵魂;我从来没有畏惧或怨恨过这些,一天也没有。”

  “唯一令我痛恨的事是我爱你。不瞒你说,我现在仍然爱着你,即使我知道这是错误的,是愚蠢的;也许以后我也将永远爱着你,但你别想再利用我了,阿罗。多么可笑啊,即使清楚地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虚假的,我还是无可救药地爱着你,因为我将你视为真实。我爱你,因为我太孤独了。过去生命的每一天里,我都在寻找这个虚假世界里的真实,当遇见你时我以为我找到了,我愿意为此付出一切——生命、忠诚,一切你需要的。”

  “现在我明白了,我错了。你不是真实,爱才是。而你显然不爱我,是吗?”

  阿罗的表情,我分不清那究竟是阴沉还是悲伤,抑或两者都有。他动了动嘴唇,最终只说出了一个单词:“我……”

  我心里涌现出一种咬牙切齿的愉悦。就像手指上长出的倒刺,明知道撕掉它只会留下伤口,却仍然无法克制自己从那种疼痛中获得怪异的快感。

  “你怎么了?说出来,为你自己辩解,你知道我会相信你的任何说辞。”我说,“但你就是不屑于解释,对不对?”

  他像终于被刺痛了似的后退几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我看着他隐没在树木之间的背影,彻底放松了下来。我感到懊恼——并不是后悔于我所说的话,这种懊恼更类似于遗憾,因为我清晰地明白,我曾经拥有过的,那些甜蜜的、令人误解的。心存侥幸的幻想,已经被彻底打碎了,只留下伤人的真相。

  一把伞遮在了我头顶上,我歪过头去看,塞斯站在我身后,惴惴不安地说:“我花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你……你没事吧?”

  “那个吸血鬼长什么样子?”我突然问道。

  他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回忆了一小会,回答道:“他长得很高,很瘦,脸被上衣的帽子挡住了,但头发是卷曲的,金色的,乱糟糟的……为什么问这个?你还好吗?”

  “再也不会比现在更好了。”我说,“你能帮我一把,拉我起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这里……点担心这种大段大段的心理和语言描写会让大家觉得烦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