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面宿傩四目凝视那个傲慢的家伙, 彼时祂那声“冕下”让诅咒想起了那些远古时,那些贵族雇佣的巫女、术士,那些自称受到神明垂怜的人不断来挑战, 都被他一一杀死, 他们也弄一些高格调的自称,可惜,实力不匹配。

  “冕下……”

  舌尖漫不经心吐出那声尊称,诅咒的一对双手缓缓收起, 结印对拢,目光冷寂。

  “就看看你值不值得这声‘冕下’了。”

  【领域展开】

  脚下的花地变成了幽蓝的镜面水光,暗红的神龛出现在二人的正上方, 幽黑的洞口像耸立的怪物,长大了满是獠牙的嘴, 试图吞噬。

  【伏魔御厨子】

  方才他以这一招秒杀了钉崎野蔷薇, 如今再次使用,成功让面前这位抬眼看向高大的神龛, 祂红瞳中波光流转, 很快,这些光被切碎, 激起破碎的涟漪。

  “啊……”

  神明发出一声低叫。

  “疼啊。”

  祂低声抱怨了一句,语气有些发颤, 微眯的眼尾染上一点红色。

  “捌”需要视咒力差距决定斩断, 此刻暂时不启动。

  无差别斩击的“解”凑效了, 祂身上浮现了一道道细细的血痕,两面宿傩等待对方化为碎片的一幕,然而,不消一秒, 那些血痕缓缓愈合,一滴嫣红从破裂的眼角溢出,然后顺着已然完好无损的面庞滑落。

  没有事?强力的愈合能力是吗?

  两面宿傩确认刚才有切到东西,但眼前这位的愈合速度简直逆天,几乎是瞬间就治愈了。

  反转术士也能也没这么快吧,毕竟是全身范围的大面积伤害。

  诅咒之王至今没见过谁能够抵挡下伏魔御厨子的领域内攻击,仔细端详那张漂亮的脸,略带轻佻问:“不赖么。”

  冕下祂垂眸,唇间无情吐露:“你的尊称呢?”

  “呵呵,冕下。”诅咒之王几乎是牙缝里吐出的词汇,顽劣地笑问“怎么做到的?单纯的治愈么?”

  “当然不是,”祂目光沉静“我回溯了我时间。”

  两面宿傩慢慢鼓掌:“奇怪的招式,你是一只上发条的钟表么?”

  诡异的比喻,带着淡淡的嘲讽意味。

  冕下微微外头,问:“那你的招式是怎么做到的。”

  两面宿傩并不吝啬,简单解释了领域展开与伏魔御厨子的“解”之效果。

  他之所以是诅咒之王,不仅是年代上的优势,他对于诅咒的长处、能力了若指掌,领域的效果总能发挥到最好地步。

  祂十分有耐心地听完,点点头。

  然后道:“就这。”

  诅咒那自信的笑意有一瞬间的僵硬。

  祂还不节风情地补刀:“那么普通,却那么自信。”

  作为神明的阴暗面、恶之相,祂一点不吝啬地展示自己的个性,论嘲讽力舍我取谁?

  两面宿傩终于被激怒,他四手直接抓住祂的四肢,几乎是切断的瞬间,再度展开了“解”。

  空间里划过刀刃的飓风,像是连空气都要撕裂开——

  那位的身形破裂了,站立于斩击之中,短暂的停顿之后,化为一团火焰,从脚下开始,逐渐蔓延整个领域。

  水波镜面被赤红色映得宛若业火地狱,不消片刻,就被破出一个豁口。

  祂并未停下,不客气地将两面宿傩一块包裹进去,连带领域外的花朵一齐焚烧。

  大片的花朵下,花御感觉到了炽热,他拖着缺了半边的身躯,慢慢躲开那些火焰。

  身为人类对于森林的恐惧所形成的诅咒,他的身躯近似树根和枝干的模样,见到赤红的火焰,几乎是本能要躲闪。

  他身上的伤是两面宿傩造成的。

  早听说这位性格乖戾,并不好拉拢,他让暴脾气的漏壶,不善言辞的陀艮暂时退下,自己亲自来劝说对方,但在他单膝跪地说出那个“合作”的请求的瞬间,他的头顶就被削去了双角。

  那位诅咒之王端庄宛若随意差遣了什么无聊的下人,口中道:“若是下跪行礼,就把头彻底埋下,如此敷衍却想与我谈条件么?”

  花御总算领悟到两面宿傩的喜怒无常,几乎是下意识想跑,但让对方直接击碎的半边身躯。

  僵持之际,有人类从地下室走出,吸引了诅咒之王的注意。

  得此机会稍作缓和,花御恢复了一些力气,再看两面宿傩的领域裂开之后,一道身影带着火焰出现,祂单手搀着昏迷的虎杖悠仁,后者身上的纹身在慢慢消失。

  这是怎么回事?虎杖悠仁强制苏醒,压制了两面宿傩吗?

  可是,那个学生还是昏迷的状态啊,并没有转醒的意识。

  难道是,眼前这位成功重创了两面宿傩,才令其不得不再度陷入沉睡?

  这……不可能吧?

  有谁能打败两面宿傩?

  咒术师阵营的吗?他们从哪找到这样强力的战友?

  花御顶着断角,仔细看着对方的身形,那脚踏烈焰的人形之物,花御看了一分多钟,眼窝处一阵刺痛,他单手捂住,不得不低头,掌下的树木纹理有烧焦的痕迹。

  他终于想起,几日前东京的那次大规模净化,残存的诅咒给予的信息是,诅咒若凝视那位的本体,会自我销毁。

  未经允许不准直视。

  是羂索说的邪神——

  彼时,祂也认出来了。

  祂将单手撑着着虎杖悠仁,身子漂浮于半空,脚下的火焰烧毁了花朵,将花泥下惨死的人们弥留之际的诅咒和不甘净化掉。

  花御试着用藤蔓包裹住自己,半截身子藏于地下,假如一有不对便逃跑。

  但那位似乎并没有直接祓除他的打算,似乎心情不错的,脚踏虚空走进,烟青色的长发几乎垂到花御的眼前,祂问:“你是羂索的同伴吧。”

  “……你知道我们?”花御不解,微微抬头时,视线也只敢在对方的四肢逡巡,不敢看那双眼睛。

  “羂索这段时间跟我坦白很多事,说实话,若不是想了解下当年他所知晓的关于我的死亡的经过,我可能已经把他处理掉了。”从宽大的云袖下取出一只裸-露的大脑,神明在漫天火焰之中漫不经心地将那事物丢在花御面前,“喏。”

  “什么?”花御有点难以置信。

  对方不是将羂索直接抽离了夏油杰的身躯吗?为什么会这么大方地还回来?

  花御缓缓探出五指,尝试着将羂索的本体捡起。

  他挺担心的,万一对方像两面宿傩一样爱玩,给他在捡起的瞬间来个断头杀之类的。

  然而,无事发生。

  花御当即抱住那个脑子,用藤蔓卷住自己,消失在火光跃动的宅子里。

  哪怕两面宿傩没拉拢过来,但至少羂索保住了,那他们的计划还有持续运行的希望——

  “一个提示,”祂忽然开口“别在考虑那个计划。”

  花御眼前的藤蔓遮住了视线,没有在意最后的那句。

  **

  “夏油大人,早点休息啊。”美美子和菜菜子换上了睡衣,和夏油杰道晚安。

  “您刚复活,可能怎么胃口,明天我们一起出去吃大餐,我知道有一家酒店的龙虾意面可好吃了——”

  今晚的夏油杰只吃了几口一面,肉食一口未动。

  菜菜子她们注意到对方的乏味,只猜想是刚刚恢复,身体还接受不了油腻的东西,于是很快安排好明天的行程。

  活泼地和对方道别,两人一块走进自己的房间。

  夏油杰坐在那片沙滩上,垂着海风,手从沙砾里摸索了下,取出半块贝壳。

  用那较为锋利的断面划过指尖,夏油杰看见殷红的血缓缓流出。

  他回忆着身躯残留的那些记忆的感觉,尝试开口:“赤血操术。”

  滴落的血液变成了箭簇的形状,夏油杰看着那属于加茂家的术式,即新奇,又厌恶。

  那个占据自己身体的家伙,把术式残留在他身体上了。

  想到这样一个陌生又恶心的事物,那样长时间的生养在自己的身躯里,不断谋划着,试图伤害他曾经挚友、同学,甚至一度让他的两个养女在痛苦的深渊里挣扎……

  在羂索的计划里,有一条是封印五条悟,以特级咒物狱门疆做武器,发动时需要拖住五条悟一分钟。

  一开始让漏瑚来对战,后者叫嚣“这尼玛是要我命呢”!

  没有哪个咒灵能拖住全盛期的五条悟,可羂索却有办法,他要用自己的身体假装死而复生的挚友,让五条悟一瞬间丢掉战意。

  “悟会吓到吧,亲自下葬的人重新出现什么的……”

  夏油杰单手掩住眼帘,他有听到身后的门被打开。

  花御带着一身的灼烧痕迹,缓步走进了房间。

  仅剩的一只手臂托着羂索的本体,他目光落在沙滩上的人类身上。

  是羂索需要的道具,那个夏油杰,他竟然还敢继续留在这里?

  “人类。”花御周身的空气微微震颤,咒灵的话带着飘忽的回音。

  夏油杰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咒灵操术术士,几乎可以无上限地吸收咒灵,潜力接近无穷大,羂索占据这身躯的那一刻,曾坦言说“眼馋咒灵操术很久了”。

  现在的五条悟并不知道夏油杰的事,花御想取回夏油杰的身躯,重新让羂索寄生,那么一切还能按照正轨进行。

  那个吹着海风的人缓缓起身,消瘦许多的身躯,连帽衫显得宽大许多,在海风里像是一面旗帜。

  那个神明立离开时,曾经留下个召唤仪式,说必要时可以祈祷祂的降临。

  但此刻的夏油杰觉得,他并不需要那种东西。

  “特级假想怨灵,化身玉藻前。”

  召唤出了自己的咒灵,夏油杰滴落鲜血的手抬起,赤血操术化为箭簇,直直钉向羂索的本体,同时玉藻前的九尾无声环住了花御,振袖半掩着笑意,咒灵对那战损的诅咒施加着攻击。

  交战时,羂索掉在了沙滩上。

  牙齿摩擦出簌簌声响,羂索的本体躺在那,感觉那个他一度占据的人类正冰冷地俯身着他。

  夏油杰凝视这个丑陋的事物。

  这个试图利用他的身躯,试图利用他身边所有人对于【夏油杰】的尊重、依恋、追思、怀念、哀悼、愧疚……来不择手段地达到虚妄的目的。

  “忏悔吧,猴子。”

  擦去脸上属于花御的血迹,夏油杰抬脚,毫不犹豫踩碎了那个千年术士的本体。

  脚下软绵的触感渐渐化为一滩血水,夏油杰心想:恶心的东西没有了。

  明天,自己应该能吃下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