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脚步声从远处传来,羂索被这尚远的声响唤醒了些许意识,但他还未完全清醒,只能模糊地接收着外部信息。

  手脚尚在麻痹状态,眼皮也似乎有千斤重,他没有立即起身,只好浑噩地尝试回忆自己失去意识之前的影像。当时……视线中突然出现的红色条状物应该是棍棒之类的东西,是将千夏?还是五条悟?不,他们两人都没有携带咒具,那么……

  是那个天与咒缚啊,难怪他没有发觉呢……

  果然0咒力这种存在就是世界的bug,是该消除的存在。咒力的最优化才是正确的!

  羂索的恼怒让他离彻底清醒过来只有一步之遥,就在这时昏暗的室内突然亮起了强光。那些脚步声由远及近,已经可以根据声响的轻重差异能判断出有五人靠近,其中最轻的脚步应该是女性,其他都为男性,还有一道最重的脚步应该是一名体格健硕的成年男性。

  一道女声响起,应证了羂索所想。

  “我先声明,现在这样的情况可不能怪我。我只是扯掉了咒力形成的缝合线,他的头盖骨就卸下来了。”

  有些耳熟,但羂索一时间无法想起这是谁的声音,直到他现在最不想听见的,属于五条悟的声音响起,“我合理怀疑你是想解剖他,结果却被我们发现了。”

  既然是和五条悟一起,那女声就是那个反转术式的学生吧。在她去协会给人治疗的时候,羂索曾见过她,会对她的声音有印象也很正常。

  古往今来的咒术师们中反转术式有许多人会,但是能够将其作用于他人身上却是寥寥无几。羂索的计划中并不需要一个能够治疗他人的反转术式,所以对家入硝子的观察也就少了许多。

  ……等等,这个女孩掀了他的头盖骨?

  术式的秘密被发现,羂索震惊地想要起身,却动弹不得,这不正常。

  除非是伤到了中枢神经,又或者是血液的流动被阻塞,否则仅仅是被击晕不至于手脚麻痹这么久。石川的身体虽然强度比不上时刻在出外勤的咒术师们,但是他依旧有维持基础锻炼,比普通人的身体素质要好很多。

  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醒后许久还无法控制,这是异常信息,他在惊怒中小心地维持着平静。在场的五人中还有三人不能确定身份,在情况明了前他只能装作还在昏迷中。

  家入硝子踩了五条悟一脚,“别说你不好奇,明明是你们自己说他有过两个身份的!”

  夜蛾正道看着闹起来的学生头疼地按了按额角,他试图转移话题,“结界师川崎和辅助监督石川的信息在档案处都有的,但是我查到的资料里,去年年底的时候,协会里结界师的档案中,川崎的信息变成了身亡,他在家中遇到咒灵袭击。值得注意的是,川崎的档案照片上并没有缝合线。”

  夏油杰指着羂索的额头问道:“石川呢?以前的档案上有这个缝合线吗?”

  “没有,去年我调来东京的时候见过石川,那时他还想给我一个下马威,被我挑开了。后来不记得哪一天了,他额头上出现了这个,但是我和别的同事都没在意,只当他是标新立异弄了个看起来很唬人的装饰。”佐藤监督感叹着围着羂索转了一圈,“我们当时还在吐槽他,弄这种装饰和官方对接事务的时候会很影响协会的形象,后来又想起这家伙平时什么任务都不做又能理解了。”

  五条悟试图整理信息,他朝同伴们竖起一根手指说道:“这样的话,我们假设羂索是有一个活了很久有智慧的咒灵,它先是附身了川崎,所以才想抢走虹龙的金球,失败后觉得川崎的身份没用了就抛弃了他,然后附身了石川,但这次有点奇怪。它参与了盘星教悬赏‘星浆体’的计划,目的是什么呢?”

  羂索心中暗恨:你才是咒灵!

  夏油杰试探地猜测,“或许是报复咒术师?”

  “阻止天元大人初始化术式,怎么想也是连普通人甚至咒灵一起报复了吧?”夜蛾正道摇头否定了这个可能性,他作为创造了熊猫这种特殊咒骸的咒术师,换了个角度,从羂索更换身体的术式中提出了看法。

  “羂索说不定不是咒灵,而是诅咒师。就像是制作咒骸一样,需要拟定一个核心用于填放咒力和设定咒骸功能。如果咒骸的外壳坏了可以修补,也可以直接更换一个新的外壳,只要核心没出问题就能维持原本的功能。羂索更换身躯必定是有一个核心存在,用来保证他还是他,而身体就是咒骸外壳一样的存在。”

  夜蛾正道这个角度很新,也比五条悟的咒灵假设更让羂索心脏狂跳。

  虽然有些部分不足,但他切中了核心这个点,这也是羂索更换身躯的术式中最关键的部分。

  他的术式详情用夜蛾正道的角度来解释,是完全行得通的。

  因为人脑容量的局限性,他只能同时保留曾经使用身体的四种术式。其中更换身体是他永远也不会丢弃的后路,他的术式并不是将灵魂放入他人身躯,而是必须将大脑放入目标身躯才能转移,同时因为束缚的关系他无法通过外物遮掩额头上的缝合线,也无法使之愈合。身体原主人的术式他可以使用,但不能使之继续成长,这都是弊端。

  但这些弊端都不足以遮掩它的优点。

  羂索能使用四种生得术式,能保留千年的记忆,最重要的是,他活着。

  他学习了各种知识,可以说是一个行走的知识库;他和各个时期的强者签订了契约,在全国各地埋下了死灭洄游的结界只等开启的那天;他成功让天元迈上进化之路,打破了这世间的平衡。

  他是活着从过去走到今天的,更能走到未来,见证“咒力最优化”的实验成果诞生,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存在。

  家入硝子注意到了羂索情绪变化所带来的躯体反应,她用合起来的手术剪戳了一下羂索的脸。

  “喂,你醒了吧?”

  羂索:“……”

  家入硝子嗤笑一声,“我看到你的眼皮动了一下,别装了。悟,千夏还有多久到?”

  “他五分钟前说已经到码头了。”五条悟走到羂索所躺的铁架床边,毫不客气地踢了床脚一下,“别装死,你可是头盖骨没了还各项反应正常的家伙,再不睁眼我就搅烂你的大脑。”

  家入硝子收起手术剪退了两步,“噫,你好恶心哦。”

  夏油杰附和道:“我记得有一家店推出了脑花刺身,要是他真死了还能卖到店里物尽其用。”

  “……夏油同学,你更恐怖。”

  佐藤监督暗想:难道是和仗着普通人看不见就长得奇形怪状的咒灵相处久了?三观已经回不来了?

  夜蛾正道犹豫地开口,“应该没有店会收长着牙齿的大脑吧……而且应该是人脑没错。”

  羂索有一瞬间的心死感觉,很好,他们都已经知道他的大脑长着牙了,只要不是个蠢货都能意识到这个异常就是关键。

  再装也没意义,羂索试图睁开眼,却发现眼皮还是和刚醒来时候一样难以睁开。

  五条悟笑着看他眼皮上不停起伏的滑稽样,“千夏锁住了你的视觉,毕竟不能让你知道自己到哪了嘛。说话吧,这个还是可以的。”

  羂索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提问:“将千夏不止是锁住了我的视觉吧。”

  他现在双手双脚都无法调动,视觉被封锁这一信息就像一个关键词,他很自然地就想到了将千夏是不是把他的手脚也封锁了。

  五条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廊道里响起了新的脚步声,能来这里的可没有其他人,他立即走出了房间去迎接。

  他冲到走廊上,张开双臂将走在前方的人抱了个满怀,“千夏!好想你!”

  将千夏无奈地笑了一声,回抱着他拍了拍背,随后又松开手,“好好,先进去,别堵在走廊上。”

  跟在后面的伏黑甚尔露出了死鱼眼,他有点无法想象自己今后一年都得看着雇主和他的男朋友黏黏糊糊的场景,人生顿时更加无望了。

  “……需要我提醒一下你们两个分开不过两小时吗?”

  五条悟速答:“不需要,麻烦你闭嘴。”

  “啧。”

  这两人之间恐怕是不会有气氛融洽的那一天,将千夏放弃了可能性极低的调和工作,率先走进了室内。

  他才刚靠近手术台就听到了羂索的声音。

  “将千夏,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嗯?你醒了啊,我还以为会更晚一点,看来你的大脑活性还挺强。”将千夏说着从腰包里取出一本书,这是法师塔内的藏书之一亡灵卷,是他为了补充知识放进来的。

  “你对人体也有研究?我说过我们两个是有相似……”

  “不要乱攀关系,”将千夏用书脊敲了一下羂索的鼻梁,这一下敲得挺狠,以至于脆弱的鼻腔立即流出了鲜血,他及时抬起书笑道,“接下来是我问你答的环节,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我能把你锁在手术台上,也能在手术台上把你的大脑绞烂,知道了吗?”

  温热的鲜血顺着面部轮廓流下,羂索立即用这份血液发动赤血操术,他的目的不是攻击将千夏,而是想辅以重力术式让自己脱离手术台。他的咒力还能够支撑他开一次领域,只要领域能够展开,他就有机会逃离。

  之前是他赌了气,说什么攻守逆转,他当时就应该趁将千夏还没追上来的时候直接逃跑,而不是犹豫着思考至少击杀五条悟和伏黑甚尔的问题。

  这次他的想法也很好,但是没有成功,“……”

  见羂索沉默,将千夏也意识到了他想要使用术式的打算。

  他笑吟吟地强调道:“不用这么痛恨哦,这里已经是禁魔领域了,我还把你的手脚扎住了,你现在可用不了任何术式。”

  夏油杰叹了口气,“千夏,你笑得好像个反派。”

  “在这种情况下像反派也是一种夸奖吧?”将千夏被自己的说法逗乐,接着又垂眸看着羂索暴露在空气中的大脑,“毕竟审问环节还是要有些气势才对。”

  “……”

  室内的其他人都保持着沉默,佐藤监督被拜托记录审问中的一问一答。

  将千夏翻动书页,对照其上的要点一项项地提问,羂索自然有不配合的时候,但当冰凉的手术刀贴着他柔软的大脑拍两下,他也就乖顺了。

  等到学术问题得到了解答,将千夏话锋一转开始就羂索阻止天元术式初始化提问。这一次并非是在魔眼的控制下提问,而是手中捏着羂索性命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