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住过的地方还和原来一样, 浅川璃宽他们一行人到的时候,安藤太太已经站在门口了。

  车子停下,浅川璃宽小心地扶着安藤利佳从上面下来。

  今天这一趟, 还特意接了原本在国外旅游的奈奈妈妈过来, 沢田纲吉陪在一边,两位母亲现在废旧的大门边聊了起来, 安藤太太拉着长大了的纲吉,一直念着好多年了好多年了。

  逃离高专的时候, 浅川璃宽将这一些人彼此联系起来, 他走之后, 双方的联络关系似乎也都没断过。

  那边的聊天声突然中断,安藤太太按着沢田纲吉肩膀左右打量的时候,看到了车前站着的两个人,而面前的人也低头对她说:“您不是念着璃宽吗,我现在将他带回来了。”

  她抬头看了眼说话的纲吉, 又去看奈奈妈妈, 随后才往那边走过去,走到近前, 浅川璃宽对她笑,喊了一声“安藤太太”,她才上下打量着人, 带了点不确信地, 叫了“璃宽”。

  “对, 是我, 好久没回来, 很……抱歉。”浅川璃宽在道歉。

  但安藤太太显然还是不太相信, 伸了手想去拉人, 又不敢,转头去看站在一边的利佳,小声地问一句“这是真的吗?”

  “当然了,难不成在外头找了个一模一样的来骗您呐?”安藤利佳拢了拢外披着的针织毛衣,她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因此穿得厚了点。

  “璃宽……?”

  “嗯,我是啊。”

  安藤太太的眼泪一下子便掉了下来,这着实让浅川璃宽吃了一惊,如此具象化的【情绪】表露,好像让他有点知道自己这一别十多年,究竟对他们而言是件什么样严重的事情了。

  如此一来,重逢再见时也闲得更加激动难言。

  小板房还是那幢小板房,光从外面看破破烂烂的,能支撑个十年也属实是桩不小的奇迹,只是进去屋内便能发现多少还是有些变化的,原本光秃秃的毛坯内景,变成了精装修。

  “里面多加固了些,然后几年前搞了一番装修,去年利佳和纲吉回来,又帮着再搞了一次,现在看起来倒还可以。”安藤太太端茶过来。

  利佳是个病人,奈奈妈妈拉着她坐在一起,浅川璃宽也被拉下来坐在另一边,于是跟着忙前忙后烧茶端点心的,就是彭格列十代目了。

  “外面怎么没有大动过啊?”浅川璃宽嚼着点心问。

  利佳拍了他一下,指指天花板:“老太太不让动呢。”

  对了,田中老太……

  三楼的房门被推开,里面昏昏暗暗的,也没有开灯,这栋小板房的采光设计并不是很好,前后窗户和阳台上的天光,不能透亮地相互照到。

  一脚踏进去,还是水泥地面,和以前一样,看来老太太不让动的,不止是外面的装修。

  安藤太太先进去里屋内,为了防止浅川璃宽的出现惊吓到老太太,得先去说一声,于是本人留在外间,打量着这里的布置,以前他还没进来过,现在看看,有珠串帘子,有针织桌布,墙上是怀旧的老相框,还是很温馨的。

  室内装饰,一定程度上也会反应出人的内在本质。

  “璃宽。”

  安藤太太在里面喊了声,浅川璃宽走进去,看到床上躺着田中老太太,他站在床前,又屈膝蹲下,喊了一声。

  老太太一直看着天花板,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来,盯着床边的人,或许终于觉得是本人了,点点头,说了一句“回来了?”

  仿佛浅川璃宽一去并非十年久,也就是昨天说了要出去,今天就回来了一样,于是她也就随常地如此问了句。

  浅川璃宽点点头,顺着话往下回答:“嗯,回来了。”

  屋门被关上,安藤太太先下楼去了,剩了浅川璃宽一个人在里面。

  “这次回来打算呆多久。”

  浅川璃宽一愣:“应该……不会很久的吧。”

  “你一个人?”

  “没有,阿纲也在的,您要见见他吗?我可以下去……”

  “不用,我就和你谈话。”

  浅川璃宽突然有些不安起来,田中老太让他搬了张小凳子坐在旁边。

  “之前那个陪着你的呢?”

  “什么?”他第一反应是系统。

  “那个戴墨镜的小子,那天看起来有些心浮气躁的、咳咳。”

  这一咳嗽让浅川璃宽有些惊慌起来,想去帮着拍拍背,又被老太太拒绝了,只是盯着他,让他回答问题。

  那天……是了,五条悟那天刚捉住他,自然有些心浮气躁的,至于现在不陪着了,是因为任务已经完成。

  但浅川璃宽不好这么说,只能回答:“不在一起了。”

  老太太舒出一口气,又问:“这么些年,都在干什么?”

  在完成任务。

  “在……在各种人之间,做各种的事情。”说到后面没了底气,声音也越来越小。

  田中老太转过头看了人一眼,又转过头盯着天花板上:“你就没一个人呆着过?”

  浅川璃宽不太懂这个问题的意思,于是实诚地给出了肯定回答。

  屋内有一声叹息。

  “你倒是比以前有生气了不少,这是件好事。”

  田中老太太很少会直接评判什么事情,往往毒舌辣嘴地讲道理,这一句话,让浅川璃宽有些开心。

  “但是仍然没多少自己的想法。”

  “你刚才要让纲吉上来,一面是为了让我看看他,另一面也主要是让他代你说话,我和他聊去了,你就杵在一边,听我们讲,听到十年里面不知道的感人的地方,就觉得应该要流眼泪、要哭一哭。”

  “唉,不应该这样的呀。”

  浅川璃宽坐在一边,手指攥紧了衣摆,他确实有在这样想,也觉得没有问题,毕竟他只是个NPC罢了。

  “你就像个风车。”

  “哎?”浅川璃宽抬头。

  “我刚捡到你的那时候,那个墨镜小子还陪着你的那时候,是个生了锈的风车,吹也吹不动,硬邦邦地不为所动,没多少情绪。”

  “现在加了些外部的润滑油,会动了,风一吹也能吱嘎吱嘎地转,风停了,当然你就跟着停了。”

  浅川璃宽愈发不明白,小心翼翼地问:“难道这样不好吗?”

  “不应该是风车,应该是摩天轮。”

  “摩天……轮?”

  “有了电,有了生命,就应该会自发地转动。”

  老太太的眼神看过去,浅川璃宽还是有些没懂,她抿了抿嘴巴,让人从外面端杯茶进来。

  自从身体开始不好,她便没有再说过如此多的话了,就是在以前,也没有如此密集地对一个人讲过什么。

  她是真的不放心这个孩子。

  喝了水润润嗓子,田中老太也就勉强靠着枕头半坐了起来,浅川璃宽帮着掖被子,就听到老太太说:“我要是死了,大家都哭,你哭不哭?”

  这是什么话——“当然会啊。”

  一定的生理具象化表现,不就是【情绪】的反应嘛,那种时候,有情感的人肯定都会哭的吧。

  浅川璃宽自认为也是个……

  “因为觉得别人哭你也应该哭,还是发自内心地流出眼泪来?”

  “不是每个人在这种场合下都会哭的,每个人都不一样,大哭或者沉默,有些人甚至会痛极反笑。”

  浅川璃宽不明白,田中老太太也没继续说下去,让刚坐下去的人到旁边的书桌柜子里拿东西。

  两个窄扁的小抽屉,左边的那个。

  里面是些零碎的小物件,针线盒子、圆珠笔什么都有,田中老太太说着话,让人将里面的一盘磁带拿出来。

  浅川璃宽拿着走到床边,递出去却被拒绝了,老太太说,是留给他的。

  “以为在死之前是见不到你了,录了点话,以后随便听着玩玩吧,要是觉得晦气碍事,扔了也行。”

  田中老太太躺下,将被子拉上来,挥挥手示意人出去,自己要休息了。

  关上门出来,浅川璃宽才明白过来,这个东西原本是打算死后交给自己的,算是老太太的一份遗物,并且是专门给自己录进去的。

  他将那盘磁带放入了风衣的内测口袋里,并且在回到一楼的客厅里时,有意地隐瞒下来了。

  下午的时候,浅川璃宽和沢田纲吉两人在二楼的那间屋子里整理东西,今晚他们会暂时留宿在这里,明天下午便会返回到横滨,安藤太太推门进来,让纲吉上楼去一趟。

  “我一个人吗?”沢田纲吉指指自己,看了眼旁边的浅川璃宽。

  “对,你一个人。”

  安藤太太的脸色不太好,沢田纲吉也反应过来了,只有一个NPC还木愣愣地不知道,前者二人便对他解释,这样一个一个的喊人上去说话,怕是老太太在交代后事了。

  “我也被喊上去过的。”

  “那对你的事情就是交代完了。”

  浅川璃宽抿唇,伸手捂到了胸口前的那盘磁带。

  沢田纲吉上楼去,过了半个小时下来了,浅川璃宽问怎么去了那么久,对方便很惊讶:“你被喊上去可是有足足一个小时呢。”

  但浅川璃宽倒是没觉得有这么久,他一直在和老太太聊天。

  第二日一早,安藤太太从楼上下来,告知大家,田中老太太已在床上安详离世。

  这算是一个变故,原本计划下午的返程也不能实施了,沢田纲吉去打了电话,让留在横滨的其他人与港.黑那边进行确认,宴会一事,要再次推迟了。

  安藤太太和其他的人也都开始忙碌起来,这是过世的第一天,需要通知葬仪社、市役所和寺院,以便安排接下来的葬礼流程。

  奈奈妈妈走过去,问刚打完电话的阿纲,会不会因为工作的事无法出席葬礼,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儿子是在一家意大利的跨国公司里工作,这回来到日本,是过来出差的。

  “不用担心,我会留下来的。”沢田纲吉抱了抱母亲,抬头看见站在雨棚前的浅川璃宽,一个人呆呆地愣着。

  老太太没有其他的亲属,能通知的人也就那么几个。

  第二天,葬仪社的人打电话安排了葬礼上会用到的东西,晚上就是守夜。

  吃过了「守夜款待」,意味着与故人共同享用完了最后一餐,大家收拾着东西,浅川璃宽捧着碗,拿去雨棚那儿的水槽边。

  这两天来他几乎沉默不语,其他人便都认为是这孩子太过伤心了,偶尔唤他一句,让他出出声应答一句。

  “璃宽——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守夜款待」,好可惜啊……”

  来人还在喘着气,浅川璃宽走过去,对方撑着膝盖抬起头,露出一张明媚的笑脸。

  “真是好久不见啊。”

  是小林美都。

  作者有话说:

  xy线埋好了,tz线开始引出(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