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笑了笑, 见宋榕檀没有想要多说的意思，便也识相地没再发问，转而提出了采访的下个问题。
“明天晚上的总决赛, RTG将会迎战去年卫冕冠军的GG战队，那Ring选手作为RTG的队长, 对这场比赛有什么想说的吗？”
宋榕檀想了一下，轻笑：“其实我看很多人都开玩笑，说今年RTG的世界赛赛场像勇者斗恶龙。”
“哈哈哈！是的。”主持人显然也是其中一个，解释道, “不管是明天即将碰面的GG, 还是四进二时遇到的AR，包括XXL战队，其实都算是方淮教练呆过的地方, XXL教练G神还是他的老队长。关系真的非常紧密了。”
“听说G神之前还想把我们教练留在XXL。”宋榕檀说。
镜头也很配合地给到了正坐在XXL休息室里的方耀明, 他笑着做了个举手投降的姿势。
台上，宋榕檀轻哼了一声，道：“我有时候感觉全世界都在跟我抢教练。”
他刻意把那个“我”字咬得很重, 翻译也十分上道地跟着他的语气, “my”那个词几乎是掷地有声。
这下不止是国内粉丝，台下国外的观众也哄笑出声。
主持人忍着笑道：“Ring是口误了吗？应该是‘你们’教练吧哈哈哈。”
宋榕檀揣着兜, 未置可否, 只是笑了笑，模棱两可道：“你说是就是吧。”
［哈哈哈, 不会误会的，是你的教练, 知道了知道了/doge］
［小光头：可恶, 是我在直播间吹教练吹的不够多吗！为什么粉丝头子的宝座不是我的！！］
［可怜的我光头宝, 人家走后门了呀hhhh］
［后门？什么后门？］
［？？？操，这两位的黄色你们都敢搞！］
“看得出Ring神和教练关系很好。”主持人道，“两位私下会一起打游戏吗？”
“当然。”宋榕檀抬了抬下巴，像是在炫耀，“淮哥只和我双排。”
［哈哈哈拽拽小狗。］
［怎么说，突然有点emo……周元盛给爷死！！！！］
［为什么RTG不能早一年出现，为什么狗子不能早一年出生……］
［好难过啊，如果说早一年的话，square当年肯定能去RTG的。］
［一个选手最正值当打之年的三年时间……我真的意难平。］
［好想看到他们并肩战斗啊］
［妈的导播好会……怎么镜头切给休息室了。］
选手还没走回休息室，现在的屋子里只有经理教练和工作人员，不算多，却也不少，但方淮还是一个人坐在单人沙发上，和所有人都像是有一层无形的屏障。
[……我，唉。]
[眼睛里有点进沙子。]
忽然镜头微微晃了一下，像是有人撞到了摄影师。
毛毛躁躁冲进来的是比巴卜。他转身一脸憨笑地冲镜头做了个抱歉的姿势，然后就冲着方淮走了过去，身后还跟着一串儿RTG选手。
像是一开门就有群鸟飞回一般，叽叽喳喳地围到了方淮的身边，眉飞色舞的，不知道说着些什么。
没过多久，赵子初也挤了过来，还脸色很臭地指了指屏幕上一脸张扬的宋榕檀。
［说起来，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到方教练身边有这么多人。］
［不过以前在国外的话，确实语言不通吧。]
［还好他还是回国了。］
［但其实就算是以前在CRC他身边也没有这么热闹过……]
［只能说是他兜兜转转，终于还是遇到RTG了。］
［真好啊。不希望方教练明年去别的队……唉。]
采访时间差不多到了尾声，主持人看了看手卡，收敛了一些笑意，问。
“那Ring选手，你们明天即将迎战的GG队长权尚泰选手，经常在社交网站提到方淮教练，也说过希望方教练回去的意思。你愿意今天在这里回应一下吗？”
［主持人搞事啊？！]
宋榕檀目光瞬间凌厉起来。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睛，语气冷静。
“说实话，我不能百分之百地肯定，我们教练不会再回到GG。”他说，“毕竟我不是他本人。”
［？！这孩子是不是被胜利冲昏头脑了]
［狗！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主持人的表情也有一瞬的惊讶。
宋榕檀却忽然轻笑了一下。
“但是我可以保证……方教练到哪我到哪。”他说，“如果你们GG想把方教练求回去，那你的主突击，还有队长的位置，也做好拱手让给我的准备吧。”
［我操！］
［……拽还是你狗子拽］
［好想看权尚泰的表情草hhhh］
他一句狠话完全放到了点子上，主持人也顺势结束采访。
RTG休息室内却因为宋榕檀这极具攻击性的话安静了半晌，比巴卜看向方淮，转身和小光头窃窃私语。
“宋狗……这次回来怕是又要挨骂。”比巴卜道，眼神却兴致勃勃。
大钟无奈摊手，耸了耸肩。
经理开口煽风点火：“诶，小宋这话，虽然说是话糙理不糙，但还是有点太挑起矛盾了。等他回来，方教练可得好好训训他。”
被众人看着的方淮有些无奈，他问：“我就这么喜欢凶他吗？”
“没有没有！”比巴卜道。
小光头一阵摇头，反光像是蹦迪灯一样：“怎么会呢？”
“教练凶Ring一定是Ring的错。”大钟也深以为然。
确实，每次他们看见宋榕檀又被方淮甩脸色，究其原因，百分之八、九十，肯定都是宋榕檀先说了点什么。
用经理的话说，就是“欠的”。
方淮轻笑了一下：“Ring说得挺好的。”
比巴卜一脸震撼。
教练你……好像变了！
“我还以为方教练会比较喜欢……更稳妥一些的话？”经理道。
“是指Ring说明天打败GG的事？”方淮问。
比巴卜连连点头。
方淮平静道：“明天确实是一场硬仗，但只要你们正常发挥，就没有什么不稳妥的。”
房间另一边一直默默没有出声的的GR众人面面相觑，都在队友们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撼的表情。
-
晚上，RTG的临时训练室，方淮刚重新给众人梳理完明天比赛使用可能性较大的几个战术注意点。
方耀明也在他们这边，他是临时被方淮请来给比巴卜做一对一辅导的，并且因为和GG有丰富的交手经验，在今晚的短会上，也给RTG提出了几个可以更进一步的点。
“明天的比赛，其实RTG可以争取3：0拿下。”他摸了摸下巴说。
比巴卜张着嘴呆滞道：“我操，怎么可能？！那是蝉联两届冠军的啊……”
方淮淡淡道：“他们在蝉联冠军之前，只不过是赛区的2号种子。”
而把GG带到了一号种子的位置，又带着他们拿到了第一个冠军的——还是方淮。
比巴卜忽然好奇道：“诶……那当时是GG打败了XXL吧？”
方耀明点头。
“那G神你和我们教练当时有没有闹矛盾啊……”他小声问。
方耀明爽朗一笑道：“你不是我粉丝吗？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形象？”
比巴卜慌忙否认。
方耀明耐心道：“你和你爸一起买彩票，你中了1000万，你爸什么也没中……你觉得你爸会骂你吗？”
“不、不会啊……”比巴卜茫然。
“那不就是了？”方耀明摊手。
比巴卜愣了一下，不知是不是最近的高强度训练和紧绷的竞技状态影响了他的思维方式，他像是哪个筋没搭对，呆呆问。
“卧槽？G、G神你和我们教练是……是父子关系啊？”
两位方姓人士对视一眼，有些迷惑。
宋榕檀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比巴卜，笑道：“你G神看起来那么老？这怎么说也最多就是叔侄吧……”
比巴卜恍然：“那你们是叔侄吗？！”
方耀明忍住笑意，正经道：“不是，我们是兄弟。”
“靠。怪不得。”比巴卜一脸顿悟的表情，却看起来有些傻，“怪不得你们两个打游戏都这么厉害。”
方耀明伸手在方淮肩上拍了拍，笑道：“对吧？”
方淮也微微笑了一下：“嗯。方队是我哥。”
宋榕檀眼神忍不住在两人身上来回看，瘪了瘪嘴。
他脸上羡慕的表情毫不掩饰，被方耀明看在眼里，他笑着示意方淮去看。
方淮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那种，在家长面前谈恋爱的学生一样……
想提醒宋榕檀收着点眼神，在方耀明眼皮子底下，却又更做不出“眉来眼去”的动作来。
顿了一下，方淮拿起笔记本，不轻不重地在宋榕檀后脑勺上拍了一下。
“别老是打人家小宋。”方耀明道，“把孩子打傻了。”
宋榕檀弯着眼睛：“哥说得对。”
方淮挑眉。
“好了，我也该回去了。”方耀明起身，“祝RTG明天一往无前！”
“谢谢G神！”比巴卜立刻跟着站起来，“G神什么时候回国？记得来RTG多玩玩。”
方耀明大笑：“好，一定！”
“我送你。”方淮道。宋榕檀也亦步亦趋地跟上。
“时间过得真快。”方耀明忽然笑道，“好像你带GG把XXL打败的事还是前两天的感觉。”
方淮点头，他想起当时比赛结束后，他不想参与GG的庆功宴，方耀明便带他出去吃饭。
……
“你比我适合做教练。”方耀明道。
方淮茫然。
“因为你是很有掌控力的。”方耀明说着，拍了拍自己健硕的肌肉，笑道。
“我这个人你们也都清楚，别看我这么多肌肉长得又凶……这辈子真没对谁拉下脸过。”方耀明想了想，补充道，“除了周元盛。”
在CRC的时候，方耀明确实是没什么威严的，更多的都是比较温和的管理队伍态度。因为他强资历又老，所以也没什么人敢违背他。
也是因为这个，当时方耀明决定退役的之前，说要把队长的位置传给方淮，队内便有一些队友不服气。
但方耀明还是坚定地认为，方淮可以。
然而在一年后的饭桌上，方耀明喝了点酒，眼眶赤红。
“对不起小方。”他低着头，“我没想到之后事情会发展成那个样子。”
方淮知道，他指的是周元盛买卖队员、引导经理和教练架空自己，最后再把各种脏水泼到他头上的事。
“如果我没有执意让你接队长，大概也不会有后面这些事了。”方耀明叹气，“……这都什么烂事。”
方淮摇头：“方队，我没有怪你。说这些没有意义，现在也不差，能赚钱，有地方住。”
方耀明握着酒杯的手颤抖：“你是天才……小方，你本来可以创造一个时代。”
方淮的轻笑了一下，平静道：“现在也可以。”
方耀明猛地抬头。
把方淮接到身边、陪他去看心理医生的时候，方耀明自己也几乎像是陷入情绪的深渊一般，自责、后悔和内疚，每晚都缠着他。
他本以为这颗耀眼的星星会就此坠落天际，医生也建议他远离焦虑情绪的源头。
方淮却依然坚韧地以另一种方式，重新踏上了这片烧灼着热血的土地。
方淮刚宣布退役的时候，方耀明看过国内的舆论风向，因为周元盛的暗中引导，到最后，骂他的人几乎铺天盖地。
“Square根本不爱电竞，他走得好，他不配站在赛场。”
“他拿着冠军简直是玷污了其他选手的汗水。”
方耀明从未如此生气过。
Square怎么可能不爱电竞。
如果他不爱，又何必像美人鱼一般，踩着尖刀执意上岸。
“如果……我说如果可以的话。你还会选择回来吗？”方耀明抬头看着方淮。
“回来做什么？”方淮淡淡问。
“复出。”方耀明道，“重新去取回你的荣耀。”
方淮没有说话，他垂眸看着盘子里的残羹剩饭，已经凉透了，再热一热，想来也不会好吃。
“我想可能不会。”他说。
……
起身对于病中的事，很多记忆在方淮脑海里都模糊了，独独这件事他却记得很清楚。
那时的他，像是亲手掐灭了一簇还挣扎着冒出火星的灯芯。
“小方。还记不记得，我当时问你的……想不想复出。”方耀明忽然道。
方淮点头。
方耀明看着他：“现在那份合同也失去法律效力了。你现在……还会考虑吗？复出。”
方淮沉默了半晌，轻声开口：“我会考虑。”
方耀明露出笑容。
“我已经23了。”方淮轻笑，“现在再不考虑回来的话，就不再机会了。”
宋榕檀忽然开口：“什么已经……淮哥应该是才二十三。”
方淮淡淡瞥他一眼：“哥哥们说话，吵什么。”
宋榕檀：……？
方淮却盯着他，接着道：“方队这话，是不是你叫他说的？”
方耀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害……多大点事儿。确实是小宋想让我帮他试探一下，你是不是确定真的会复出了。”
方淮似笑非笑：“那他给你什么好处了？”
方耀明一脸深沉：“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好处不好处的。”
“方榕檀？”方淮看向宋榕檀的方向，挑眉。
“也不是不行。”宋榕檀道。
方淮作势要敲他的头，被方耀明开口拦了下来。
“确定要复出了？”方耀明问，“你之前不是这么跟我说的啊。”
方淮看见方耀明带着笑的表情，道：“现在不一样了，人都是会变的。”
“但你不是一个自己会主动改变的人。”方耀明神情里带着些深意。
方淮未置可否。
一行人走到酒店门口，旋转门带来冬夜凛冽的寒气，却搅不开他们周身的暖意。
方耀明停下脚步，笑：“是因为遇见了能让你改变的那个人吧？”
顿了一下，方淮下意识偏头，对上正看着自己的宋榕檀的视线。
“啧。”方耀明感慨，他伸手分别在方淮和宋榕檀肩上拍了一下，“我走了，你们快回去吧，挺晚了。”
说罢，他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样子，甚至没等两人的回复，转身便钻进夜幕中。
方淮张了张嘴，却觉得喉间有些干涩。
“……回去了。”他别开视线。
电梯停靠在一层，只有他和宋榕檀两人。
突然上行的超重感让方淮有一瞬头脑发昏。
宋榕檀动了动喉结：“淮哥，你刚刚……”
“我什么也没说吧。”方淮打断他的话，抿唇开口，语气平淡。
“你说了。”宋榕檀看着他的背影，“你看我了。”
“我平时也没有不看你。”方淮冷静道。
宋榕檀轻笑了一下。
“淮哥，你知道的。”他站在原地，却又步步紧逼，“这不一样。”
方淮目光游移，在不断缓慢变化的电梯数字上停留了半晌。
像是不可逆的时间。
狭窄密闭的轿厢里极度安静，青桔的味道弥散开，将四处逸散奔逃的牛奶咖啡一缕缕捕捉。
方淮忽然开口，他垂落在身侧的手偷偷攥起。
“对，不一样。”
宋榕檀呼吸一滞。
方淮视线流转，透过轿厢门上的镜面，看进宋榕檀眼底。
他开口，是从未有过的淡淡笑意，甚至带着些有恃无恐的轻佻。
“所以呢？”
宋榕檀瞳孔微微收缩，他下意识偏头，动作却被电梯停下的失重感按下了暂停键。
门被打开，新鲜的、无味的空气涌入。
方淮抬脚走了出去，他站在门边回头，走廊昏暗的灯光缀在他镜框上，像是熠熠的星星。
“宋榕檀。” 他平静道，“明天才是总决赛。”
“就一天了。”宋榕檀抬步跟上，声音有些沙哑。
“一天也不行。”方淮声音依旧平稳，仿佛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他甩开身后怔愣住的金发青年，走在前面，用房卡刷开了两人房间的门。
“滴滴”的声音落在宋榕檀耳中，却像是触动了什么开关。
他骤然上前，一手搭上方淮的后背，轻轻用力将方淮推了进去，另一只手扶在门框，下一秒便扣上了门。
方淮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困在了玄关处的墙角。
他向后退了半步，却被墙壁拦住去路。
“做什么？”他冷淡的视线从镜片后透出。
宋榕檀抬了一下手，却又放下，还是没有去摘方淮的眼镜。
“淮哥，我只是想跟你确认一件事。”他沉声开口。
“申请驳回。”方淮冷淡道，“没有成绩下来之前就知道自己通不通过的道理。”
宋榕檀微微张着嘴，鲜红的舌尖似乎在犬齿的地方来回碾过。
忽然，他轻笑了一下，轻轻歪头：“但是卷子已经批出来了，对不对？”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边透出的明亮月色的清辉，宋榕檀背着光，眼底却映出微微亮着的一片光影。
那是迎着月光的方淮。
方淮启唇，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微微抬头，伸出手指探进自己扣紧的衬衫领口，指尖勾出那条藏在胸口，带着体温的项链。
挂坠从白衬衫扣子之上的缝隙逃窜出来，被悬挂在半空轻晃，里面一金一银两颗星星反射出碎光。
“对。”方淮轻声开口，“成绩在这里。”
宋榕檀像被逗弄的宠物，下意识伸手去抓，却被方淮先一步攥在了掌心，消失在视线里。
“明天……会给我吗？”他声音微哑，开口。
方淮用方才勾出项链的指尖轻轻按上他的眉心，似乎仍带着胸口更灼热些的温度。
宋榕檀被指尖抵住，缓缓后退。
方淮转身离开了玄关的角落，背对着宋榕檀，声音里带着些似有似无的笑。
“看你表现。”他给出答案。
*
作者有话要说：
淮哥：再苟一天。
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