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血沫飞快散开，像水底炸开了一朵红色的花。
水面蒙着一层灰雾，水下也幽暗无比，能见度极低，稽海洋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确定自己没有受到袭击，他凭借本能朝尖叫声处游去，情急之下他居然忽略了自己居然游得很快并且不需要换气这一奇迹。
尖叫声和兵刃交割声相继响起，夹杂在期间的还有熟悉的喉音，稽海洋的手指触到一抹滑腻的皮肤，这熟悉的触感和声音令他想到了人鱼。
是人鱼？人鱼袭击了他们？为什么？
厮杀越发激烈，更多血线溢出，不及多想，稽海洋拔剑出鞘，这柄名为雪消的巨剑能刺破所有黑雾迷障，剑身出鞘的瞬间，水下像凭空劈下一道闪电，水底被照亮，然后，稽海洋就看到了非常血腥的一幕。
以Sylva为首，带领了十多条人鱼，它们可能事先蛰伏于水底，只等船只经过便骤然发难，一拥而上，大个子和瘦削的二号两人每人身上都缠了至少三条人鱼，它们尖利的指甲和尾鳍在他们身上划出无数伤口，每一道伤口都飘出一缕鲜红，尤其二号，他的脖子被一只人鱼抓住，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张着嘴正往外飙血。
稽海洋不敢耽搁，举着剑就冲上去了，即使对面是与自己有过“生死交情”的Sylva，但在种族关系上，稽海洋还是站在了同为人类玩家的夜行者一边。
有了稽海洋的帮忙，两人终于得空施展出技能，只是伤口一直在流血无法施展隐遁，但夜行者逃匿的技能繁多，只一个机会便迅速冲到了水面上。
“咳咳咳——！！”大个子撕心裂肺的猛咳了一阵，吐出一口水，赶紧去看也刚冲到岸上的二号。
后者本就脸色苍白，尤其在那殷红的鲜血映衬下，更是白得没有人样了，他死死按着脖颈的伤口，眼睛仍然瞪视着水中的人鱼。
人鱼也同样死死瞪着他，眼看还要扑到岸上决一死战，但都在等着Sylva的命令，稽海洋挡在Sylva之前，巨剑一横，有点一夫当关的意思。
“让开。”Sylva沉声道。
稽海洋没有移动分毫，心里却在暗暗吃惊，这些人鱼他接触过，即使当初Sylva的任务是要杀死自己，也不曾如此穷凶极恶，依然选择相对优雅的一对一单挑，但是现在，怎么好像它们之间有什么不共戴天的大仇似的？
他的目光下意识朝人鱼群里望去，没有看到那抹明亮的红色身影，Elf呢？如果Sylva是一把杀气森然的利剑，那么Elf就是他的剑鞘。
但是它并不在这里面，短短的三天发生了什么？
稽海洋和Sylva又对峙了一会，他甚至都能感到对方的愤怒已经快化为实体了，但Sylva却没有上前一步，稽海洋当然不会自恋到以为是自己震慑到了对方，应该是人鱼之泪，自己身上有Elf的眼泪，这应该是个被动光圈般的存在，独属于Elf的温柔力量包裹着他，令他可以在水下呼吸并畅游如鱼，也令Sylva不忍伤他分毫。
稽海洋赢了，不，其实是Elf赢了，Sylva带领人鱼们游走时还呲着牙狠狠瞪了他一眼。
So what？
稽海洋耸耸肩，转身去看那两人。
两个夜行者都十分狼狈，大个子身上还在冒着血，但是已经帮着二号把最致命的伤口包扎好了，幸好刚才一路杀过来得了不少疗伤小药，否则现在状况还真为难。
“说说吧，怎么回事？它们为什么攻击你们？”稽海洋在一旁蹲下，严肃的看向两人。
二号脸色阴沉，幽幽反问道：“游戏生物，伤人哪有什么道理可言？”
稽海洋挑眉：“哦，那它们为什么不动我呢？”
二号：“这也是我想问的。”这个家伙即使脖子缠了厚厚一圈绷带也不妨碍他装逼，他阴恻恻的看向稽海洋：“你和它们什么关系？”语气很让人不爽。
“呦呦呦刚才谁啊，都让人家割喉了，血流的跟喷泉似的，现在拽个屁啊！”稽海洋也不是吃素的，立刻站起身，“反正人鱼老大不敢碰我，信不信我现在喊它们回来再杀一波？你不会以为它们不敢上岸吧？”说着拇指和食指捏成环，作势要吹个响的。
他当然只是装装样子，人鱼又不是他养的鸽子，吹个哨就能召回。
大个子脸色猛然变了，“别别别——大家有话好说，我哥们性格有缺陷，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二号的脸色仍然很难看，但也不敢再招惹稽海洋，只能转火自家兄弟，“你才有缺陷。”
“呵呵！那个……有话好好说！再来块面包吗？”盯着稽海洋把手放下，大个子才松了口气。
“吃什么面包！回答我的话，你们做了什么？为什么它们一定要治你们于死地？”
“嗯……这件事说来话长。”大个子习惯性看了一眼二号，然后下定决心般抬起手，再然后……开始一颗一颗的解开了衣服纽扣。
“你，你好好说话，这是干什么？！”稽海洋“噌”的跳开来，但是眼睛仍然盯着对方的领口，只见随着衣扣逐一解开，对方露出布满汗水的蜜色胸膛，鼓胀的胸肌在晦暗的石洞内闪闪发光。
二号显然没料到这一手，这时也跳起来，大吼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刚刚是他救了你！否则咱俩都要玩完！我们做了什么——到现在还不告诉他吗？！”可能真的被人鱼吓坏了，大个子一反先前对搭档唯唯诺诺的态度，也大吼起来。
“你……”二号没料到他的反应，一时呆住。
大个子转向稽海洋，把衣领用力向下一拉：“你看！”
“……”并没有出现什么想象中的香艳画面，在大个子双乳正中往下五厘米处露出一块三分之一手掌大的银白色的五边形图案，光滑，泛着金属光泽。
“这是……”稽海洋走近了一些，“你的……终端机？”他从没见过有人这样收纳终端机，这是镶嵌在皮肉中的，他忍不住伸出手指，按了按，硬的，感应到触碰，银白色的金属片顶端开始出现图案，猎鹰形的徽章，徽章下方逐渐显现出一串数字和字母混合的编码。
“你们就是上面派来的抓捕者？”这个猎鹰形的图案稽海洋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那就是宋斯文，他那款据说仅供军方内部使用的机型上就有这个标志。
大个子点点头，稽海洋缩回手指，下意识抚上方盾。
“我们的抓捕目标已经不是人类玩家了，你不必防我。”大个子将衣领合起，又瞥了眼二号，告诉稽海洋：“他是我的组长，虽然我们组只有两个人。”
稽海洋严肃的点点头：“看出来了。”
“初期，我们获得的命令是收集被游戏化玩家的资料，但是随着调查的逐步深入，我们的命令也在改变，要求我们优先调查拥有自由意志的游戏生物……”
听到这，稽海洋打断他：“所以，你们对人鱼做了什么？”
“起初……本来只是想试试抓一条活的，但是被它逃了，你也看出来了，我们已经来过这里很多次了，但是这一次没想到……它们居然学会伏击了。”
想到Sylva对待他们不死不休的劲头，稽海洋立刻猜到：“难道你们上一次动的是……”
大个子点点头：“好像是条红色的，是吧？”他边说边和搭档确认。
“哈，哈哈……”稽海洋发出一串冷笑，看他们，提到Elf时的语气——是条红色的，就像在逛海货市场——嘿，今天这条够新鲜吗？还可以，你看它的眼睛还亮着呢！
“你们……我刚才真不应该插手。”稽海洋难以描述自己的心情，他是亲身接触过Elf的，那个温柔的人鱼，虽然语言并不相同，但是会学着用飞吻的动作和他道别，在人鱼族长想要他的命时是Elf冲过来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即使没在身边，他留在自己身上的人鱼之泪也阻挡了Sylva的进攻……但现在，这两个和自己同一种族的人类，居然……
“你怎么了？那条人鱼确实挺漂亮的，但是……那也毕竟只是个……嗯，游戏生物啊。”大个子看出他的不悦，一时不知该怎么形容Elf，“而且它只是受了点伤，也许还受了点惊……”
原地踱了几步，稽海洋转身面对这两个追捕者，“知道我为什么刚才能救下你们吗？那个蓝紫色的人鱼，是它们的首领，它的名字叫Sylva，我曾经和他单打独斗连二十分钟都撑不过，而且还是在陆地上，顺便告诉你，那条只是受了点伤的人鱼，它的名字叫Elf，之所以你们今天能逃命，都是因为Elf留在我身上的人鱼之泪。”
“人鱼之泪？”大个子喃喃重复道。
二号捂着脖子叫道：“不可能！人鱼之泪是人鱼族最珍贵的东西，每只人鱼只能提供一次人鱼之泪，可以活死人，肉白骨，是它们为自己保命的最后一道保险……”
稽海洋看向他，轻声道：“是的，但是它给了我。”
因为人鱼的伏击，他们并没能乘坐小舟到达真正的目的地，这处临时停靠的地点是石窟洞穴的一部分，狭窄却平坦，没有藏匿怪兽的缝隙，很适合暂时休整，只是总会有一两滴水珠沿着石壁向下流淌，掉进水面，发出轻轻的叮咚声。
稽海洋背对水面而坐，开始讲述自己到达湖心区之后的见闻，他略过遭遇幻境的那一截，直接从遇到假杨奕开始讲起，然后是人鱼与假杨奕的交易，最后是人鱼Elf的搭救。
“他只是为了多年前游戏里的一个承诺，而献出了自己的人鱼之泪。”
“Sylva，它也不是绝对的恶人，它也信守承诺，虽然当时它身后有一大堆拥簇，但它始终保持风度和我单挑，我从没见过它像今天那么愤怒……因为你们伤害了Elf，还吓跑了它。”
“这样美丽又善良的生物，即使它和我们不是同一个种族，我也尊重它们。”
水滴敲打石块，发出带着回音的脆响，像为稽海洋的回忆画下一个句号。
好半天，大个子才不自在的清了清喉咙，“但，但……它也是游戏生物……”
稽海洋微笑：“是啊，游戏生物，但是当游戏生物拥有情感和个人意志时，又是什么呢？”
这一次二号居然破天荒发言：“你刚才说，你的朋友被游戏角色替换了。”
稽海洋神色肃穆：“是的。”
二号脖子上的伤口痊愈得差不多了，至少能小幅度的转动了，他偏着脸，半面五官隐藏的黑暗中，目光闪动，不知在思索什么。
“你们看，我知道的并不比你们少，至少，游戏角色可以替换玩家这件事，你们乃至上面都不知道吧？我们要不要来交换一下情报？”
二号和大个子目光对视了一会，二号点了点头，大个子也点了点头，像是决定了什么。
稽海洋怀疑这个副本的队伍系统不严谨，是不是副本内的小队还能单独组队？这两人是真默契还是在脑内队聊啊？
“咳咳！”大个子再次解开衣扣，露出他精光闪闪的胸肌和那块嵌在胸腹间的终端机，像是调试了一下什么，他的语气变得官方起来，“最初是荣耀大陆内部有人发现了一个BUG，不知是谁将这个BUG写入了3.0版本，于是凡是涉及到更新内容的游戏生物和地图都会被这个BUG影响，这就是赋予它们‘生命’的最初源代码。”
稽海洋已经确定他是在照着什么文件复述，以他本人的记性，是绝对没法顺畅把这一段说下来的。
“至于为什么游戏因素会出现在现实，这里我们要确定一个定义，你看到的，其实不一定是你看到的，而是你的大脑令你看到的，就像你看这地是黑色，但是有的昆虫看来就是红色，因为它的眼睛和大脑与你的构造不同……这里涉及生物和进化学的知识，我就不赘述了。”
“源代码，溢出二维世界后，通过某种渠道影响了我们的大脑，所以我们才看得到这些变化……”
听到这，稽海洋忍不住打断他：“只是看到？可是那些怪物打我我会疼啊，流的血也是真实的——”
大个子机械性的回答道：“是大脑令你感到疼痛。”
“这些是假的？”稽海洋摸了摸身下的石面，凹凸不平，又有些湿润的石头，闻起来一股被水浸润久了的潮气，假的？怎么可能？如果这些是假的，那游戏世界还存在吗？白羽又去哪了？
“假作真时真亦假。”二号站起身，缓缓朝稽海洋走来，经过大个子身边时在他胸口抚了一把，“透露到这就可以了。”
大个子立刻闭上了嘴。
二号来到稽海洋面前，摘掉手套，朝他伸出右手：“鹰隼战队C组组长，况野，很高兴认识你。”
大个子也如梦方醒的站起身，伸出右手：“鹰隼战队C组组员，金乘五！”
稽海洋：“你这个名字有点厉害啊！”
金乘五呵呵笑：“是啊，听说有位古早时期的大明星也叫这个名字……”
稽海洋随意和他握了握手：“明星？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古早时期游戏里的橙武，你还金橙武，口气真大。”
金乘五握着他的右手带向他的组长况野：“现在也算不打不相识了，我组长他其实很讲义气的，你不要误会。”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一定碰上，我也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