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的人都向他看过来。
方天越自己喊了一声也清醒了, 有点不好意思。
秦昊被他吓了一跳：“做噩梦了？”
他那一声不喊得时间太巧，叶思恬不得不多想：“在跟我说？”
方天越看起来很迷茫的样子：“什么？”
“就是晚上和我一起住啊。我那没有蚊子，有的话我们也可以一起抓。而且还能聊聊天。”
“我……”
方天越不知道要怎么拒绝才显得不那么刻意。
他连跟叶思恬相处都小心翼翼，别说是住在一起了。
不说她会不会发现真相, 他一个男人……不说身体多健康, 各项功能正常, 真的跟一个姑娘同床共枕，太冒犯了。
叶思恬却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而且今天是最后一天啦，明天就要走了。没睡过我怎么跟外人说这是我闺蜜？”
方天越脸上的笑快挂不住了：“不用……睡吧, 闺、闺蜜就闺蜜吧。”
叶思恬看不出来, 秦昊一眼就看穿了，天天就是不想跟她一起住。
他憋着笑：“我去给你抓蚊子。”
方天越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忙不迭点头。
叶思恬挤眉弄眼, 笑得暧昧。
“那我们来拍个照, 然后发微博。”
比起一起睡, 这只是一件小事好吗？方天越答应得十分十分爽快。
古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 不是说着玩的, 车里两个女人，扯着方天越上了戏台。
圆圆说：“方方我也要和你拍个照。”
方天越还没说话, 叶思恬先不高兴了。
“你干什么学我？”
“什么学你啊, 我只是想跟方方拍个照啊，这也不行吗？自拍都成了学你了？”
“你, 行, 你拍！”
方天越就被决定要跟她俩合影了。
到下车方天越也没明白, 话题是怎么从蚊子转移到合影上的。
和她们相比，跟秦昊相处简直太容易了。直男多好。
大概，他和女生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后天的东西都是养成的, 先天的思维模式是无法改变的，他确实是个男人。
那么他又为什么那么固执地穿着女装？方天越有点迷茫。
叶思恬和圆圆在导演宣布开始之前争分夺秒拉着方天越拍了照。
叶思恬有个会做视频会p图的男朋友，一张照片周游世界。
圆圆玩美图秀秀玩得顺手，一张照片几个滤镜，展现不同的美感。
方天越就是个模特，露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一张照片都没敢发，他怕她们俩因为顺序闹起来。
只在收到@的时候转发。完全是根据他们发微博的速度来的。
圆圆只需要调个滤镜，时骞再快也赶不上她。
开始直播时，弹幕已经有人在提这件事了。
方天越不声不响居然跟她们俩关系都还不错？
今天和昨天差不多，六个人离得不远，不过导演昨天有了新想法，今天又要他们分开。
“你们尽量多点互动啊，眼神交流也行。实在不行递个水，擦个汗，知道吧？”
他一脸这么简单你们肯定都可以的样子，方天越都不好意思多问。
后勤准备的是矿泉水，秦昊却带了保温杯。
这边上厕所不大方便，前两天方天越很少喝水，秦昊以为他不爱喝凉水，今天特意带的。
方天越牢记导演的话，坐在地上短暂休息时就去拿水。
两只手，一只伸向保温杯一只伸向矿泉水，然后同时递给对方。
方天越：我不想喝水啊！
秦昊：天天想喝凉水？这是要我拧瓶盖？
他们对视一眼，自觉接收到了对方眼里的信息，然后交换了手中的水。
方天越打开保温杯，准备装模作样抿一口，秦昊又吧矿泉水递过来了。
方天越：？？？
他们在直播，方天越就冲他眨眨眼，示意他这是在完成导演布置的作业。
秦昊：？？？
他迟疑道：“眼里进沙子了？”
眨眼频率实在这样的？他那天穿帮了？
方天越：……
他艰难道：“水，给你的。”
这个时候不需要看弹幕就知道他们都在哈哈哈。
他自己也挺想笑的。
但其实弹幕是这样的：
[方方脖子上的是什么……]
[woc不说还没发现]
[我看到了什么？我拒绝！]
[你们都什么眼神，鼻梁上驾着显微镜吗]
“啊？脖子怎么了？没怎么啊。”
方天越条件反射地低头看看，当然什么都看不见。
他转头看向秦昊，眼里带着疑惑。
秦昊言简意赅
：“蚊子。”
然后转开视线。
他知道天天被蚊子咬了，但没注意咬在哪。
今天天气还行，阳光下，方天越简直白得发光，脖颈上散落着几根淡青色的血管。
淡红的蚊子包分外显眼。
方天越没有被蚊子咬了也要涂遮瑕的意识。这里的蚊子很毒，叮了一口，痕迹到现在都没消。
秦昊一说，他又觉得痒了，伸手就想挠，想到后果生生克制住了。
[哦，蚊子]
[圆圆也说蚊子]
[看来蚊子是真多]
[你们别这样说不定是真的呢滑稽脸]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这能怎么说？
他们都知道圆圆那是在呢么回事，这么冷的天，有蚊子就已经说不过去了。他们还一个两个都这么说，再解释下去又该说欲盖弥彰了。
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还是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吧。
午饭后有半小时休息时间。
导演说今天有电视台记者要来采访。
“咱们这是个很有意义的公益活动，趁机宣传一下，也改善一下主播行业的口碑嘛……往大了说，咱们平台式方程集团唯一的娱乐平台，也算是个对外展示的窗口……”
导演在抬高地位鼓舞人心，方天越忍笑忍得辛苦。
方程现在是海洋的最大股东，但海洋平台在方程的年报上只占寥寥几笔。
总之今天下午不能休息，就算是面子工程也得做足了。
他们的直播流量其实不大，大家看直播都是来图个消遣，偶尔可以跟主播互动。
现在主播闷头种树，交流也几乎没有，如果不是真爱，谁要看。
秦昊问方天越要不要午睡。
方天越摇摇头：“不了。”
半小时，能干什么？
不洗个澡他不可能上床睡觉，而洗完澡换身衣服半小时就该过去了。
“那我去给你点两盘蚊香。”
秦昊刚刚去借了两盘蚊香，屋子不算特别大，两盘蚊香点上，再把门窗关紧，他就不信蚊子还能活着祸害方天越。
方天越虽然一个人住，但其实生活经验匮乏，他住的楼层高，又注意卫生，蚊子不多。
他还喜欢盖着厚厚的被子开空调，即便驱蚊也是用电蚊香液。
蚊香，他是没买过的。
方天
越看着秦昊把两盘盘绕在一起的蚊香一点点分开。
这事做习惯了容易得很，但秦昊显然不算习惯。
“啪”的一声，蚊香断了。
秦昊：“……”
方天越：“……”
面面相觑。
怎么还会断？
“是不是质量不好？”
方天越给他找借口，秦昊要脸，摇头否认：“手生。没事，断了也能用，就一下午，点不了一盘。”
点上蚊香关好门，他们就准备集合上车了。
“下午回来先通风。”
下午还真有电视台的人来，是这边的地方台。
在做节目，应该是那种采访当地居民治沙效果如何，近几年环境有什么变化的。当然也要来人造林实地考察。
正好还听说这边有人几个主播在录节目，就顺便来采访。多好的噱头的啊，自带热度。
记者发现，情况好像跟他想的不一样。
不是说这些主播都宅吗？怎么身体素质那么好的？
这个男主播也就算了，看起来身材就很好，说不定是平时锻炼多。
而且刚刚自我介绍也说了，是职业电竞选手退役。电竞，也算体育……吧？
为什么连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主播也那么厉害。拎起一桶水不带喘气的。
方天越冲记者笑笑。
记者看秦昊一脸习以为常的样子，有点怀疑是自己高估了那一桶水的重量。
“我可以试试吗？”
不就是桶水？有什么好拎的？方天越放下水桶，示意记者随意。
记者提起来了，但是脸色有点奇怪：“这位姑娘力气很足啊，平时比较注重锻炼吗？”
秦昊后知后觉地看向他，天天力气好像还挺大？
方天越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有点心虚。
他一年也去不了几次健身馆，即便是健身也是练练简单的瑜伽。锻炼身体？不存在的。
力气当然是天生的，毕竟性别放在那。
他明明能做，却因为要隐瞒性别故意把活推给秦昊，他做不到。
“天生的。”
记者就去下一组了，应该是信了。
留下方天越十分心虚地独自面对秦昊，秦昊却什么也没说。
下一组是面红耳赤挖土填坑的杨博，和半桶半桶拎着水的圆圆。
这样才正常吧？
刚刚那组半
点看不出主播体验植树造林的辛苦，没有苦过，怎么能有深刻的体会。
他们说好了要往正面写，刚刚那组不行啊。这组差不多，可以做点文章。
下一组就更有可写的东西了。为了种树伤到腰了，即便受伤了还坚持奋斗在植树造林第一线！
……
记者的成稿速度很快。大致要写的内容给导演过目之后，两边愉快达成了协议，我剪辑给你镜头，你报道给我眼神。
今天下午没开直播，记者采访完他们就可以结束。
方天越和秦昊没有立即停下，一边干活一边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小时候我妈妈带我在院子里种花，种的是玫瑰。”
方天越望着天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秦昊就等他说。
“玫瑰很难种好，我们又是在园子里种的，两年都没能让玫瑰开花……”
“后来呢？成功了吗？”
“后来啊，妈妈换了蔷薇。”
方天越轻描淡写。
秦昊以为他要听到一个励志的小故事，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我也给你讲讲我小时候种树的事？那时候我爸在外地工作，我妈跟着去了，那边教育条件跟京城没法比，我和我哥都没跟着去。”
“那时我上小学。那学校事儿可多了，植树节，学校举办了一个亲子活动，种个树，非要家长陪着，我爸妈都不在啊。那一阵爷爷身体又不大好。我哥怕别人家小朋友都有家长陪，我没有，会被欺负。
其实他真多想了，我从小就是孩子王，人缘特别好，退学来打比赛的时候还有个小姑娘哭得稀里哗啦的……”
他突然住了口看向方天越。方天越眼里盛着满满的疑惑，怎么不继续讲了？
秦昊一时不知是该郁闷还是该庆幸。
“然后我哥就请假来当我家长了。”
“真好。”
我也想当个这样的哥哥，一路护着我的妹妹长大，可惜她不在了。
方天越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再往下讲秦昊就该发现他其实没上过小学了。
这个年纪却没有接受义务教育，怎么看都有几分不可思议。
叶思恬想要跟方天越一起去睡的念头依旧没有打消。甚至连晚上聊什么话题都想好了，然而等半天也没见人回来。
在秦昊那里？
她不喜欢圆圆，即便时骞住在那个院子，她也很少过去。不过为了方方还是可以过去一下的。
时骞以为她来找自己的，结果叶思恬去敲秦昊的门了。
秦昊房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在收拾东西。
叶思恬就有点意外了：“方方没在你这吗？”
“不在，吃了晚饭他不是就回去了？”
“没有啊！我一直在等他。”
三个人都觉得有点不妙，虽说这么大个人了，真走丢也不太可能，但这毕竟不是他们生活习惯的城市。
万一出点意外。
一瞬间秦昊整个大脑都是空白的。
他强迫自己镇定，一边拿手机，一边问叶思恬：“你打过电话了吗？”
“没有没有，我俩还没交换手机号。”
电话在快要自动挂断时才接通。
三人都松了一口气，能联系上就好。
但是方天越声音不太对，鼻音过重了。
秦昊几乎能想象他努力平稳呼吸才接起电话的样子，刚刚放下的心又提起。
他尽可能把声音放缓了：“天天，你在哪？”
方天越在接到秦昊电话时忽然就清醒不少，他在想什么？就这样不声不响一个人跑出来，会给他们造成麻烦的。
“我在白天种树的地方。”
秦昊十分意外，那么远怎么过去的？
方天越是搭顺风车过来的，营地放了不少器材，后勤组要一一搬回去，方天越就跟跟着他们过来了。
他存在感低，过来一路也没说话，秦昊去借车的时候才有人意识到他们好像把人带过去就扔那了。
“他大概忘了什么东西，就带他过去了，我们收拾玩东西也没发现少了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开车吧，路熟还快一些。”
“麻烦了。”
天天明显是哭了，这个时候能快一点就快一点吧。
方天越手机一天没充电，秦昊不敢跟他一直打电话，只能微信保持联系。
方天越不跟他发语音。
秦昊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
方天越反过来安慰他，跟他道歉。
我没事，真的，就是想来看看这几天种的树。
对不起。
秦昊想起今天下午方天越提起玫瑰时的样子，还有那一句真好。
恨不得回到几个小
时前打自己一顿。
怎么就那么蠢，天天明显情绪不对，为什么不能多关注一点？
司机以为方天越既然是来拿东西，那应该就是在营地了，就准备把车停在营地。秦昊却要他再开一段，直接停到这几天活动的地方。
秦昊远远地看见一个人背对着这边，抱膝坐在地上。
他走得很急，车门都没有关严实。真到了近前却放缓了脚步，生怕吓到坐在地上的人。
带着体温的外套落在肩上，方天越就知道秦昊来了。
他正要站起身，却发现秦昊坐下了。
嗯？不是来喊他回去的吗？
“想说吗？”
他的态度太随意了，方天越以为自己是在心理咨询室里，坐在软软的沙发上，手边是可以随时拿起的抱枕，眼前的茶几上放着温水，连水杯的形状都让他舒适。
李医生坐在对面对他说：“要聊聊吗？”
他难得有了诉说的欲望。
“我记事很早，我知道她是在骗我，我没有哥哥。”
我只有一个妹妹，在医院呆了一段时间后再也没有回来。
“她不是一开始就病得那么重的，她教我写日记，植树节和我一起种树，种玫瑰。她会陪我过儿童节。母亲节要我给她做礼物，要我说‘天天爱妈妈，天天永远不会离开妈妈’……”
也有的时候她说的是“媛媛”。
秦昊没有听说过他的母亲，所有人都只知道方太太。
方国谦的风流韵事太多了，情人也太多了。方天越的母亲是谁，秦昊不知道。
“可是她离开我了。”
方天越的表情看起来有点茫然，那种想要抓住什么又什么都抓不住的茫然。
秦昊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他家庭幸福美满，父母俱在。有些事没有经历过永远无法感同身受，他没有资格轻描淡写地替他说“没事，过去了”。
如果真的没事，真的过去了，天天今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只能笨拙地轻轻擦掉他脸上的泪，一眼不发任他发泄。
方天越一边抽噎一边还道歉：“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忍不住，她走的时候我也没哭的，对不起。”
秦昊更心疼了。
“没事，天天，没事，不用跟我道歉。”
方天越语
无伦次，捂着脸：“你别看我了，难看。”
再防水的妆容也经不起那么折腾，眼影眼线，很明显晕开了。
秦昊哪里顾得上这些，不过天天不想他看，那就不看了。
秦昊干脆抱住他：“好好，不看，没人能看到你。我也不看。”
方天越哭声微微一窒，接着不再忍耐，肩膀颤动，秦昊依稀听见他在喊妈妈。
他轻轻拍着他的背。
秦昊的外套在方天越肩上，身上只穿了毛衣。
泪水很快浸湿了毛衣，滚烫的温度直直传递到心脏，烫得他无法呼吸，抱着人的手紧了紧。
原来紧紧抱住你的感觉是这样的。
我不会让你哭了。
司机原以为秦昊过去喊了人他们就能走。结果好一会也不见人回来，往那边看去怎么坐下了？
在聊天？聊那么久还没好？什么事儿不能回去说？怎么还抱上了？
他们相携向这边走来时司机才发现方天越满脸泪痕。
那么害怕？怎么不在营地等？
回去的路上他频频看后视镜，看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他也怪不好意思的，几次想道歉话都说不出口。
哭久了没那么容易停下来，方天越上车之后几次深呼吸，却怎么也止不住抽噎。
秦昊看他憋气都心疼，把人揽了，轻轻拍着背。
“睡一会吧，到了喊你。”
哭是件很耗神的事，方天越不想睡，但车里温度刚好，他被秦昊揽着，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刚刚好，行路途中偶尔的颠簸都像是摇篮在轻轻晃动。
很快睡着了，还睡得很沉。
秦昊抱他下车的时候有些困难。
公主抱其实很容易让人惊醒，而真跟抱小孩似的，方天越身高放在那，哪有这么容易。
方天越看起来瘦，但着实不算轻。
不过他高，这个重量应该也正常？秦昊没抱过别人，无从对比。只是庆幸自己平时锻炼多，不过或许还不够多。
秦昊抱起他的时候，方天越轻轻哼了声，秦昊以为他要醒，就没再动作，等他醒了自己走也好。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秦昊任命地抱他进屋，轻轻放在床上。
衣服怎么办……要喊叶思恬来帮忙吗？
叶思恬知道他们回来就自己过来了。
她不
知道方天越睡着了，进来就喊：“方方你去——”
看到秦昊给她打手势才发现方天越躺在床上。
方天越迷迷糊糊睁开眼，叶思恬小声说完剩下的话。
“哪了。”
秦昊：“……”
我刚才为了什么呢？
不过醒了也好，可以自己换衣服。
他眼睛都哭肿了，叶思恬也不好再提晚上一起睡的事。什么也没问，乖乖道了声晚安然后走了。
“回去的票我改了时间，你早上多睡会儿。”
“好。”
方天越嗓子还有点哑。
但因为鼻音重，带着积分粘粘糊糊的意味，很软。
秦昊克制住将他抱进怀里的冲动，只将他脸颊边的碎发拢到脑后。
“晚安。”
【作话】
两章在一起啦~今天三章！骄傲脸。不许再说我短了！！！
哈哈哈哈哈看到几个小可爱误买前面的章节了，那这章来送红包吧。
爱你萌，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