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言心一沉,觉得自己之前最坏的猜想应验了。李冬行会变成这样,果然与韩征的作为脱不开干系。

  “是他造出了你这个人格。”而他就在旁边看着。

  李冬行嘟了嘟嘴,说:“我比较喜欢说成,是他发现了我。”他穿好靴子站了起来,“他治了我很久,都没啥突破。那几个人的嘴都很紧,大概也不大信任韩征,所以把过去那点事藏得特别深。找不出关键的记忆,就找不出病因,找不出病因,他就要无功而返。韩征这种人,怎么能受得了失败?他决定铤而走险。”

  程言喉咙一紧,想起线圈的事,问:“经颅磁刺激?”

  李冬行语气轻松地说:“是啊。那技术精神病领域用得也不少了,治治抑郁症,或者精神分裂什么的。但韩征决定更进一步。”他回过头,看着程言舔了舔嘴唇,“韩征决定利用这技术做深度催眠。”

  程言睁大了双眼,脑子里劈过一道闪电。

  他之前尚未弄明白的几个点,如今差不多被连上了。经颅磁刺激可以直接干扰病人的大脑神经活动,比常规的催眠手段更快更深地影响病人的精神状态。如果是在这种深度催眠的情况下,病人的大脑几乎就是打开的,韩征不仅可以从里面挖出他想要的东西,说不定还能再塞一点进去。

  程言越想越悚然,韩征这人也太胆大包天,他以为自己是谁,能随意地进入他人的脑子,把别人的思想揉圆搓扁?

  “真他妈胡来。”他愤然骂了句。

  “是啊,别看他人模狗样,骨子里其实还真是个疯子。”李冬行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他没法从我这个四分五裂的脑子里挖出太多东西,索性放弃了,不再试图挖掘那个源头。有天他突发奇想,如果人格真的能够分裂,那是不是还能被捏合呢?如果能有一个新的人格,一个全知的、更强大的人格,能掌握所有分离的记忆,能压制所有分离的人格,那是不是就等于痊愈了?”

  程言张口就来:“他放屁。”

  看看眼前这个人,这他妈算哪门子的痊愈?他恨不得马上冲到韩征面前,叫那人把真正的师弟还回来。

  “你先别急着骂……”李冬行冷笑着瞥他一眼,“这方案韩征从没瞒过我。从一开始,我就是答应的。别这么看着我,我的意思是,这是你心里那宝贝师弟答应的。”

  程言懵了。

  怒火悉数化灰,他从指尖到肩膀又开始止不住地发抖,像是有一只无形的铁手,将他的内脏捏作了一团。他没法呼吸,没法说话。他想起来,师弟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那时李冬行坐在月光下对他说,怕自己没法用完整的心来爱他。

  傻子,真他妈是个傻子。

  师弟就是这个专业的,能不知道人格有多脆弱?可那人还是傻到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做一件几乎像是自杀一样的事……就只是为了对他说一声“我爱你”。

  是他疏忽了,居然一点没察觉到,师弟对“治好自己”有多大执念。

  如果说韩征是那个刽子手,那他也差不多算是帮凶。正是李冬行对他的爱,让这傻小子决定要押上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

  程言坐在一地余烬里惨笑一声。要是那小子还能回来……他一定非揍丫一顿不可。

  只要那人还能回来。

  他抬起没被铐住的那只手,盖了下眼,半晌后说:“韩征好不容易‘治好’你,一定很引以为豪,那为何还要陷害你?”

  李冬行冷哼了声:“因为我猜出了他的秘密。”

  程言心思一动,试探着问:“田瑾?”

  李冬行咧嘴一笑:“你真的很厉害。我能猜到韩征害死田瑾,还是因为催眠的时候他心神不宁,一不小心被我套了点话,而你却靠自己猜了出来。”他盯着程言,眼底闪烁着令人不适的狂热的光。

  程言差点想移开视线,可又忍住了。他不想在这个人面前表现出一点点畏惧或者软弱。

  这场仗还没结束,他仍然会替师弟打完。

  “凡事总有个理由。韩征杀了薛湛,还想陷害你,应该是为了一石二鸟。”程言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薛湛曾经跟踪过田竹君,他大概也是知道了田瑾的死和韩征有点关系。”

  李冬行饶有兴致地说:“我不知道这个,不过很有可能。”

  他说完就转身进了厨房,程言本来以为他想去拿刀,没想到他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块湿毛巾。

  “你看看你。”他重新在程言面前蹲下,抬起程言被铐住的那条胳膊,小心地将毛巾塞到手铐和程言手腕的皮肤之间,“别乱动,都破皮了。”

  程言面无表情地看他做这些,等他刚要站起来的时候,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说:“解开。”

  李冬行笑嘻嘻地说:“你觉得我会给你阻止我的机会?”

  程言:“我跟你一起去。”

  李冬行吃了一惊:“你想帮我杀了韩征?”

  程言冷冷地说:“有很多比杀人更好的法子,能让那人生不如死。”他顿了顿,接着说,“比如,让他身败名裂。”

  李冬行想了想,说:“也对。韩征这人,心高气傲,最怕的就是坏了名声。为了那点虚名,他都不惜杀人了,要是我让他做的事都败露了,倒真比要他的命还能让他痛苦。”他歪了下脑袋,又拍拍程言的脸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呢,倒未必是心疼韩征的狗命,但你还是不忍心让你的宝贝师弟双手染血,对不对?我明白,我当然明白。现在我是李冬行了,李冬行就是我,真弄死了韩征,估计也不大好收场。程言,我不是不能放了你,只要你别碍我的事。”

  他从牙缝里挤出最后一句话,满满的威胁之意。

  程言反过来瞪他:“你以为我不恨韩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