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程言会想,他帮忙隐瞒了傅松的死讯,这到底成全了谁呢?

  傅松是为了傅霖和母亲而放弃了治伤,他的牺牲理应让傅霖知道。程言打听过了,这些年在江城去世的流浪汉,如果找不到亲属,会由政府出面火花,葬在一处公墓里。即便傅霖找不到傅松被葬哪了,她也该去祭奠祭奠。她如今对江一酉露出的微笑,明明都该是对傅松的。

  可鸠占鹊巢的那个人,又开心了么?

  程言一旦知晓江一酉对傅霖的心意,就能看见那笑容里的阴影。这一切分明并非是那人想要的。

  离得越近,就忍得越苦。

  江一酉像那只迎着利刺唱歌的夜莺。总有一天,他会被折磨得掉光心口最后一滴热血。

  至于傅霖,她现在无疑是幸福的。然而没有谁的幸福该建立在谎言之上。她早晚会知道傅松已经死了的事实,到那时她不仅会伤心,更会因自己这么长时间认错人而感到愧疚。

  而程言和李冬行,若要接着保守这个秘密,他们就也都成了骗子。

  程言以为师弟不会接受这个做法。他比程言更有正义感。他居然也默许了江一酉装下去的决定,没立刻对傅霖说实话。

  “暗恋太苦了。”梨梨替代李冬行对程言说,她眼眶红红的按了按心口,“好疼好疼啊,我们都能感受得到。”

  于是程言把这理解成了李冬行为了照顾梨梨的多愁善感,才没有拆穿江一酉。

  僵局持续到了又一个他们去狄俄尼索斯喝酒的晚上。

  “冬行呢?还在忙?”穆木边嚼橄榄边推了推程言,“你也太折腾他了吧?不知收敛,老害他操劳过度。”

  程言咬牙:“……注意措辞。”

  确实,自从上次听完江一酉的剖白,李冬行就再没来过酒吧。其中原因只有程言知道。师弟是个实诚人,实在觉得没法面对傅霖。

  他们俩谁都没把这事告诉穆木。以穆木和傅霖的关系,她绝对不会体谅江一酉,说不定还会认为他是借机蹭傅霖便宜,再次大闹一场。

  今天江一酉在教傅霖弹吉他。虽说仍是手把手,江一酉却好像刻意保持了一些距离。傅霖本来穿着厚衬衫,因为拨弦不便,就把衬衫脱了放在一边。一刻钟后她起身上洗手间,江一酉把凳子上的衬衫拿起来,无意中把她放在前兜里的钱包碰到了地上。

  江一酉捡起钱包,走到程言他们桌前,嘴里叹着气:“她不肯要工资。”

  穆木并不觉得哪里奇怪:“你是她亲哥,她觉得她的就是你的,给你帮忙是应该的啊。”

  江一酉瞥了眼程言,着实有苦说不出。

  程言突然看着钱包问:“这是什么?”

  有一张留着白边的纸片露在钱包外头,看着仿佛是张老相片。

  鬼使神差一般,江一酉把钱包打开了。

  程言没料错,那的确是一张相片。

  他与江一酉皆是一愣。

  “嘿你们俩,看别人的东西那么起劲,赶紧的收好!”穆木瞪过来,作势要抢钱包。

  “好啦不看了,没什么好看的。”程言抢着把傅霖的钱包合起来,压在桌上,“但不是你说的嘛,傅霖的就是她哥的,她哥看一眼,不也没什么。”

  话虽如此,他压着钱包的手掌,却在不断往外冒汗。

  只因为那张相片是两个人的合影,相片上,那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一看就和如今的傅霖有七八分相似;另一个搂着女孩肩膀的瘦高少年,却和他身边的江一酉看起来距离甚远。

  、哥哥去哪儿(十一)

  相片上的少年脸型狭长,长相清秀,还有一双和傅霖如出一辙的丹凤眼。江一酉长着典型的国字脸,浓眉大眼,轮廓甚至带了点西方人的深邃,并不是太大众的长相。凭任何人看一眼相片,都不会认为那少年与江一酉是同一个人。容貌很大程度上是由基因决定,哪怕时间流逝,只要没有外力作用,都不会让一个人彻彻底底地变成另一个人。


  那相片上的少年正是傅松,而傅松绝不是江一酉。只消一眼,程言就能确定。他看了眼正在说笑的江一酉与傅霖,只觉那两人越看越不像。原本他们对江一酉长相酷似傅松深信不疑,如今一看,除了超出常人的身高之外,他与傅家兄妹便没什么共同点了。那傅霖究竟是为何会一眼确信江一酉就是傅松的?尤其她身上明明还携带着亲哥哥的相片。

  猛然间,程言想起傅霖室友说过的话。傅霖之前也错认过一次哥哥,那个男人也有一项共同特征。高,他也很高。超过一米九的男人并不是在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会不会傅霖来了江城之后,就只见过两个?

  程言心里有了一个假设。

  得知傅松长得与自己并不肖似,江一酉也同样困惑。他不再坚持要装作傅松。

  “如果傅霖真的有我猜测的问题,那这也是一种疾病,她需要得到及时治疗。”程言私下同他说,“是时候让她知道真相了,这对你俩都好。”

  江一酉同意了。

  第二天,程言把傅霖叫到了实验室。他需要先验证自己的猜想,也好让傅霖理解她自己的状况,接受接下来被告知的事实。他并未明说找傅霖来的目的,只说有个实验想让傅霖配合一下。傅霖自然挺乐意帮忙,对程言的话毫不起疑,乖乖换好了衣服躺进了磁共振扫描仪。

  程言坐在屏蔽室外,看着面前的一排显示器。傅霖躺在扫描仪里的任务很简单,他只是给她看了一组不同人脸的图片。那些图片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各不相同。有一台显示器上呈现着傅霖的脑部成像。那图像是在不停变换的,实时传输至另一台电脑里。程言连夜写好了分析数据用的程序,好同步解码傅霖观看人脸时候的大脑活动。

  实验持续了大约一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