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探视时,陈靖说。
你凭什么信我呢。丁隶默问,你哪来的自信确定我是一个好人?
那天晚上丁隶做了个梦,梦中陈靖被一团灰雾裹挟着往悬崖边走,自己想将他拉回来,跑上去,却先闯进了雾里。他什么都看不清了,只能摸索,偶然间阴霾散了个缝,他才见到远处立在悬崖边的阿静一身清风,被裹住的原来是他自己。雾越来越浓,又蓦地消失了,出现一户房子,门边站着个病怏怏的女人,女人手一松,一方巾帕飞过来,变成了厚重又满是油污的巨大红布将他整个卷在里面,他想挣开,却眼睁睁看着那块布黏住了皮肤,像有生命一般死死地吸附上去,裂出利爪,钻进肉里,沿着血管狠狠抓住了心脏,跟它长在一起。
“你说什么?”陈靖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你听见了,别装傻。”丁隶说。
如果不把那布扯开,我既看不见你,也看不见我自己。
丁隶直视他。
他清楚陈靖何其善察,但凡从自己眼里发觉一点破绽,那句谎言便完全失效。
所以,他必须拿出最佳演技。
演到连自己都信以为真。
“你——”陈靖直接呆掉。
丁隶得胜地笑。
接着就看见一行清泪从他的脸上划下来。
陈靖别过脸去,又扭过身,伏在桌上。
双肩轻颤,抽泣,终于放声嚎啕。
“这就好了。”丁隶抚他的背,“哭出来就舒服了,阿静。”
作者有话要说: 6月30日已发,修错字,看过请无视
、书妖
陈靖彻底断了药,情况时好时坏的,只是再没提过死这个字。
每个周一到周五丁隶都会在中午过来,两人一起吃饭,收拾完了一个看报练字一个做作业。偶尔丁隶不会,拿去问他,没有了药物的影响,陈靖发现那课文公式竟还没忘,于是顺便替他补习起功课来。
“光电效应表明光具有,A波动性,B粒子性。哪个。”陈靖跷腿捧着习题集。
“我想想。”丁隶捏下巴,“A。”
“什么是光电效应。”
“光的照射下某些物质的电子被光子激发出来形成电流。”丁隶死记硬背。
“既然是光子,为什么还选波动性。”
“哦。”
陈靖啪地合上书:“你就不能把生物化学的智商挪点在物理上吗。”
“我本来就讨厌物理嘛,一会波一会粒的,一个东西怎么能又是波又是粒子,精神分裂吗。”
丁隶刚出口,立刻发现说错话。
“阿静我……是搞不懂一时着急才乱讲的,你……”
“因为它不是东西。”陈靖平静地打断他,“因为它不是实相,只是一个概念,你把它当做波,就能观测到波动性,当做粒子,它就显现粒子性。懂?”
“哦。”
“哦什么哦,一看就没懂。”陈靖靠上椅背,“这么说吧,这个世界原本没有实相,一切都是空的,直到某时出现了一人,他睁开双眼、体察万灵,给他之所见命一个名字,再寻出它们遵从的规则,这时才有了物,有了理。不过这物和理并非宇宙本相,仅是他一人心得,或许有相近者,却绝无法完全地身受同感,所以单那一道光,时而是波时而是粒便毫不足奇。”
丁隶惊奇地眨了眨眼:“我以前觉得你应该去教语文,现在看来是物理才对。”
陈靖笑了笑。
通知书在盛夏抵达,丁隶被上海交大顺利录取,医学院。
“恭喜啊。”陈靖递上一杯凉白开。
“阿静,你去复读吧。”丁隶说,“你成绩那么好,复读一下肯定能考重点。”
“不想回去了。”陈靖说,“那种地方我呆不了,总觉得一举一动都被盯着,别人就算在旁边咳嗽一声,我都以为是他看我碍眼。”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