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其它小说>志怪者(下)>第93章

  “视情况而定,短则一周,长则数月。”

  丁隶点了点头,花河示意他躺进沙发,并在茶几上燃起了一根线香。

  当身体已然放松,丁隶见对方伸出右手,轻触着自己的眉心,柔声道:“现在请你闭上眼睛,深呼吸……”

  如同齐谐的咒文一般,这话语有一种奇特的力量,让丁隶慢慢交出意识,进入绵长的睡梦。

  一觉渐醒,丁隶感到身心都轻松了不少,好像很久不曾睡得这么深沉。当他坐起来的时候,花河正手握一串佛珠,闲适地靠在旁边的椅子里读书。这场景他隐约觉得熟悉,再一细看,此人的气质当真和齐谐十分相似,就连捧着书的模样都如出一辙。

  “你醒了?”对方察觉到他的视线,搁下了手中的医学杂志。

  “我是不是见过你。”丁隶突然问。

  “是的。”花河替他倒上刚刚泡开的茶,“去年冬天的事了。”

  “去年?”丁隶端起杯子,茶里有微苦的草药味。

  “去年的十二月六日下午,我们曾在和平广场附近擦肩而过,那时你背着一只单肩包,身穿一件卡其色双排扣大衣。请不要惊讶,我自幼患了过度记忆症,能够记住身边发生过的所有事,以及每天遇见的所有人。”

  丁隶并不吃惊,归心堂有这种异才也属正常。

  “人生聚散如萍。”花河拨着念珠,表情安详,“匆匆一世如风而过,我们每日行走在街上,相遇的所有人只是打一个照面,再不相见,既然这种憾事都不曾惋惜,又何苦单单执着于那一人……”

  丁隶听出他在劝慰自己,费力地牵扯一下嘴角:“如果是齐谐在这里,他也会这么说吧。”

  “不然。”花河缓缓摇头,“虽然我和齐先生只得一面之缘,却莫名地有些灵犀,我想若他在这儿,断然不会做/性/空之论,而是更加洒脱快意。”

  丁隶表面上没有反驳,心里却不敢苟同,在他看来齐谐根本就是个性/空论者,不过从侧面一想,归心堂毕竟是工作场合,他在同事面前表现得入世一些也无可厚非。

  “今天的治疗已经完成,我不再叨饶,明日再来拜访吧。”花河起身告辞。

  丁隶道过谢,将他送出门去。

  孑栖的治疗十分顺利。

  花河的手段并不复杂,每回丁隶只是在躺椅里安稳地睡上一觉,再喝茶闲聊片刻。然而仅仅如此他也觉得十分亲切,对方的谈吐举止都与齐谐相似,包括那平和的眉宇和淡泊的眼神。

  “花河先生。”有一次丁隶问,“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叫‘离’的病?”

  “略有耳闻。”花河敛着衣袖抿上一口茶,“不过我对‘离病’的说法不敢苟同,在我看来这并非疾病,而是一种特殊的体质,倘若它不幸成了病,那也是‘离者’的心病。”

  丁隶不甚明白:“心病是怎么说?”

  “离与厘谐音,作动词解,有治理、处理之意。”花河搁下了茶盏,“离者往往能随心所欲地控制自己的身体,包括气息和心搏,只要调理得当就可长生不死。如果他无法控制自身,导致机体衰竭,那便是他的心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丁隶怔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高僧涅槃只需打坐断念,离者也是同样,若他的心不想活了,身体便会自动衰亡。换成普通的说法,你可以理解为无意识的慢性自杀。”

  手中的茶杯一颤,丁隶彻底愣住了:“怎么会——”

  “万般皆苦……”花河手拨佛珠沉沉吟念。

  齐谐想要自杀!

  这个念头轻易地击溃了丁隶,他的心脏骤然收紧,全身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

  他不明白。

  齐谐向来云淡风轻,好像一切不如意都能释怀,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自我了断?

  想到这一层丁隶猛然反应过来,那个人在自杀的事上早就是惯犯了——

  “住院的第一个月我试过很多办法,绝食是肯定的,还折断牙刷柄割喉,把衣服系起来上吊。不过那些护士太警觉,没有一次成功过,但凡我有点动作他们二话不说就冲进来,不是电击就是注射安定,最后只能老实活着咯。”

  齐谐曾不经意说起这句话,轻松得好像聊家常。丁隶以为能用这种态度笑谈过去,表明他已经完全走了出来,没想到他当真演技拔群,能把自杀的意图掩藏这么多年,不让别人察觉一分一毫。

  丁隶忽然发现,自己从未懂过他。

  他以为齐谐没有苦痛烦恼七情六欲,现在想来又怎么可能?或者那只是单纯的生理病变,比如脑神经递质出了问题,先前的精神障碍复发了!

  “有一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花河断他的思绪,“我听归心堂的铁大夫提过,齐先生在失踪之前,身体状况非常糟糕,很可能活不过半年了。”

  对方说这句话的神情平静如常,丁隶听来却如同五雷轰顶。

  “你先别着急,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因为还有一个好消息。”花河接着说,“日前有人报告归心堂,说在漠河附近见过齐先生,倘若你真的担心他,或许可以先去那里寻一寻。”

  、大萨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