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仙台里雷光闪烁。
紫色的光芒照耀着水云阁。
淮洲山瞬间枯木丛生, 水云阁的命星陨落。
萧长珩听见风铃结界破碎的声响,他置若罔闻, 过了很久, 他感叹眼前的景色多么美丽,因为他这只上古神兽从未见过如此的场面,那一道紫色灵光铺满水云阁, 他只是牢牢抓住手里的一道红绳, 这跳红绳连接着另一方,泪雨朦胧。
飘渺如烟。
断仙台围满弟子, 叽叽喳喳, 众所纷纭。
萧长珩双眸静如止水,深若寒潭,他的桃花眼被手指抠出三道血痕。
他倾尽全力拉大美人上来。
那人挣脱了他的手。
那人说:寒栖, 以我之死抵你入魔之痛。
那人心里有楚寒栖。
水云阁的弟子纷纷闻声而出,淮洲一死, 断仙台升起万丈灵光。
萧长珩眼眶酸涩, 恍过上万年, 他化成一只狐狸,九尾狐剩下九条尾巴。
他元气大伤, 心有阴影, 只好不停舔舐着尾巴处的伤口, 边舔舐, 边痛苦的嗷叫。
萧长珩安静, 他让自己不去打扰大美人。
他学会等,可命运捉人。
世人口中的情比金坚, 真的那么坚定?
那人马上要当阁主,为楚寒栖舍弃这一切。
萧长珩以为大美人能挺过来, 心病过几天就好了,可那人因为手刃楚寒栖内心愧疚。
平静安宁地死去,
自己是炉鼎,也能代替楚寒栖解阳火。
萧长珩破天荒以为,裴淮洲抱他是想接触他,对方难道不他是九尾狐?
萧长珩从第一眼和裴淮洲对视,他就认为对方看得见他。
自己停留在对方脚边,那人一动也不动。
那人安慰它说:“小狐狸,怎么你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自己被水云阁关了几万年,没有家,仙尊,我找不到自己的家。
我们能一起有个家吗?
萧长珩唯一的坐骑也死了,他没家,他是别人口中的传说。
那人摸了摸他的头,却抱起他的身子:“天冷正下雨,我抱你去树下吧。”
萧长珩认为大美人不冷,他错怪了对方,对方很善良,心底一直很善良。
萧长珩和大美人去山中的路程,蹭着对方的头发,那人被他逗的不停笑。
问他是谁养的小狐狸,怎么会活到现在?
萧长珩没听懂内涵,这淮洲山只有大美人和楚寒栖。
大美人把他当成了楚寒栖养的小狐狸。
难怪最后跟他说:“没盼头,你和我一样孤独吧。”
萧长珩眼睛红肿,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他只想找一个伴侣过一生。
别喝药了。
喝药会苦。
那人的发丝不再香气四溢,而是被药材所灌溉。萧长珩化生狐狸嗅觉灵敏,他闻见裴淮洲发丝全是丹药味和对方喉咙口的血腥味,心里替对方捏了一把汗,大美人每晚都会起夜。
仙人不用睡觉,很简单,对方跟楚寒栖学的。
每次那人会在楚寒栖床榻休息,累了就坐在台阶。
萧长珩看那人佝偻身躯捡地面的桃花,似乎在后悔当初没扶起楚寒栖。
小狐狸。
萧长珩没想到这是对方说的第一句话,亦是最后跟他说的一句话。
萧长珩茫然,他抓住要消散的红绳,开口:“仙尊,你去哪儿?”
落叶归根。魂飞魄散,裴淮洲的灵魂会入凡间。
萧长珩以为这是场噩梦,梦醒了就不会难受,他被关在水云阁的地牢。
不见天日,就喜欢做梦。
萧长珩瞧见地面断掉的尾巴,他接着听见众人揪心一般的哭喊。
“淮洲仙尊!”
灵光散乱,弟子面上的暗淡几分,他们不断磕头。
“要消失了?”弟子迟钝道。
裴孑霜眼神微征,他捏着口诀,凝聚空气中的紫色灵光。
“淮洲留下来。”
像是在做最后的挽留,裴孑霜崩溃地捏着口诀,他声音沙哑。
“不要!”
自己刚替自己的弟弟喂了药,那人转头轻生。
裴孑霜无法想象自己看大的弟弟会跳断仙台,他无法面对自己的错误。
“水云阁失去了一位仙尊,兄长已是痛心疾首,如今你还让兄长还要失去你吗?为了我水云阁留下来,我们水云阁不能没有你。”裴孑霜虚弱地开口,他忍住心痛,那双眼眶通红,加上急火攻心,他承认自己错了,开始捏着口诀,不断逆天改命凝聚着灵光:“兄长不该逼你,这一切都是我逼你,该去死的人不是你,你自小是我水云阁的未来,你怎可弃水云阁不顾,算我求你了,我现在以自己的名义请你留下来,你别走,以后你只管想做的事,兄长都顺从你的心意。”
“你要做什么,我都不拦着你,战神小儿,我随你心意。”
裴孑霜只有这么一位弟弟,他以为自家弟弟会好,千错万错。
断仙台的风雪交加,裴孑霜哀求不断,开口:“不要!”
对方病重在床,裴孑霜都看在眼里,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水云阁是他的手背,弟弟是他的手心
手心手背都是肉。裴孑霜哪能不疼,他顾全大局,害了自己弟弟。
对方的心意,当哥哥怎么不知道?
天定正缘是他弟弟,裴孑霜用尽力气都会同意这桩双修。
可楚寒栖的正缘另有其人,他护着裴淮洲,不让他受伤罢了。
在楚雄栖废掉五筋,裴孑霜知道内情,他想要裴淮洲不误入歧途。
最后的一根稻草仿佛浇灭。
裴孑霜无法阻止灵光消散,他眼神绝望,哽咽得喉咙发痒:“淮洲!”
裴孑霜:“你当真要走?”
“你是我唯一的弟弟,兄长怎舍得让你走?!你要怪要怨就恨你的兄长。”
“既然我留不住你,我就强行让你留下。”
裴孑霜喷出一口血,强行逆天改命,只会适得其反,他开口:“兄长在你眼里,反正都是逼迫你的人,有差这一回吗?你恨我随你心意,你心里怨着我阻止你和楚寒栖,可那人是你命中的劫难,我不想看着你误入歧途,我承认那天废除修为是我水云阁愧对于他,我公报私仇让他与你断绝往来,该受惩罚的不是你,我让你做了此生他不会原谅你的事情,让你这后半辈子活在对他愧疚之中。”他的嘴角微微发抖,似乎下定决心,要违背自己的道义,动手开始凝聚裴淮洲的灵光,不断捏着口诀。
口诀顺风而出。
哪怕他的手指弯曲成诡异的弧度,折断也在努力。
裴孑霜也不允许自己弟弟尸骨无存,他沧桑的脸色越发苍白。
他想说自己错了,不拆散对方了。
可强行逆天改命只会让他失去一根手指。
逆天改命,水云阁重罪。
错上加错。
错对分明。
裴孑霜施法的手指被雷击削去,他摔倒在地,下巴磕出一道血痕。
幼年的裴淮洲,不是冰冷之人。
那人跪过台阶,久而久之不再闹腾,养成沉默的性格。
什么规矩?规矩让你屠杀自己的弟弟?
裴孑霜扼杀对方的喜爱,唯一的心之所向也掺合了。
墨守成规。
裴孑霜脑海不断浮现出幼年的裴淮洲,他喉咙发紧,自己立下的规矩害了自己最亲的人。
水云阁规矩严格,错就是错,对就是对。
裴孑霜内心大悲,他怔神望着被削去的手指,举止疯狂。
灵光越来越淡。
萧长珩心里空荡荡的,见裴孑霜逆天改命无果,他似乎听见那人说:“去赎罪。”
萧长珩,去赎罪。
自己要赎罪。
萧长珩耳朵出现幻听,让他好想睡觉,他想呆在不见黑暗地牢。
最终紫色的灵光消失了。
当这一段古怪的经历是场噩梦,一直做梦就不会疼。
萧长珩横刀夺爱,所有人教他喜欢一样东西就用尽全力夺过来。
不管对错,是你想要的东西就要。
没有他,大美人可以和楚寒栖在一起。
萧长珩离间两人,故意让楚寒栖犯错,看那人废掉楚寒栖修为。
他做了阴阳人,他心如刀绞。
明白那句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他强求了,他犯了错。
开弓没有回头箭。萧长珩眼泪直掉,萧长珩记得在床边那次,对方不是默许自己陪在对方身旁?他好不容易赶走了楚寒栖,他鸠占鹊巢,他费尽心思,对方怎么没有报复他?
萧长珩抓住的红绳,另一方连接着楚寒栖的魂魄。
断仙台,顾名思义,断去仙骨。
此时断仙台的外面飘着飞雪,他的狐狸毛秃了几块,尾巴掉落。
火色弥漫水云阁。
彻夜安静。
唯有水云阁的地牢有水声,那就让自己永远沉睡无心吧。
水流潺潺,封印结界。
萧长珩不再冲破封印,他妥协了,愿赌服输,永生孤寂。
*
水云一别两百载,天上人间不相见。
楚寒栖生活自离水云阁就陷入无边无际的死寂中,这半年他吃了不少的丹药。
就在他找到五筋逆痛的方法时。
师尊死了。
他和师尊的红绳断了,断的一干二净。
那人提前知道自己要报复对方,提前死了一步。
红绳在某个夜晚断的。楚寒栖心灵感应,半夜惊醒,就见手腕处的红绳断了,那绚烂的紫光照亮他所处的黑暗,他一时之间还不敢睁开眼睛,因为这半年变得阴郁不再和人说话,而那四面八方的灵光涌进了他的身体,想要他睁眼,他焦急地找灵光的主人,随之而来是对方是背对着他的画面。
对方身穿白色的袍子,背手而立,站在淮洲山上,身姿挺拔消瘦,在看向他时深情而如一。
千里传音。
楚寒栖以为师尊在跟他千里传音。
他们明明无话可说,却又什么话都想说。
楚寒栖恨着师尊逐出师门之痛,他恨对方不相信他。
他诅咒过裴淮洲,两不相见,老死不相往来。
师尊找他又有什么事?
楚寒栖嘲讽,他看着师尊的背影,无奈地开口:“还要装?”
还要装你爱我,利用我。
楚寒栖这半年忍辱负重,他回忆着对方废除他修为的画面,看着那人心里的温度越来冷,看到那人因为自己靠近而不安,抓着对方的手,心疼而又嘲讽道:“师尊你是不是听到我修为又回来了,故意把我引入到这里来,要继续废除我的修为吗?亦或者你良心发现自己错了来弥补我,想利用我杀了谁?我想无论是什么,你和我之间亦没任何关系。”
耳侧的温度骤然降低。楚寒栖见那人的眼睫毛轻轻地颤抖一下。
他的心脏密密麻麻地酸疼,这是他与师尊的重逢,本该喜极而泣的他很不安。
对方的长发飘飘,师尊一如既往不为所动,他想靠近师尊却忍住。
极强的恨意冲上楚寒栖脑髓,他冷笑:“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为什么要入我的灵魂之海?”
师尊面色惨白,仿佛在说我想你了。
可楚寒栖已厌倦师尊这副模样,装柔弱骗取他的同情,他面色浮出绝望。
自己哪里对不起你?
自己太贱了,碍了你的眼。
楚寒栖血管里面流淌的血液冰冷,约自己见面是对方,不说话的也是对方。
他这半年生不如死,自己恢复利用价值,对方就来找他。
楚寒栖想看看师尊的心是什么做的,越是浓烈的感情越是恋恋不忘。
自己又成为你掌控的玩具,你又想让自己做什么。
楚寒栖想告诉师尊,他的正缘还未出现,对方是不是后悔摧毁了他这一棋子?可那天的耻辱让他想要远离对方,他不能确定师尊再次找他的目的,那挑断的脚筋隐隐作痛,他没忘记自己苦苦哀求对方时候的卑微,仿佛银针刺进他的双眼,每眨一次眼睛,他的眼球溢出血液。
“没什么好说的,师尊你就别抓着我不放,打扰别人的美梦脏可你的名声。”
楚寒栖语气异常的冷静,光线朦胧,师尊侧面对着他的阴影显得有些苦涩。
他想过毁掉水云阁,却没动手,想要师尊后悔,跪在他面前哭泣。
可那时他的心会更疼。
师尊抿唇道:“你恨我。”
如何不恨?
楚寒栖见师尊在黑暗下的阴影,他开口道:“你废了我的修为,我不恨你还要更加爱你?我以黄泉之境名义诅咒过你,今生今世,我们两不相见,没想到黄泉之镜也有许诺不到的事,你不会当我是你养了五百年一条狗吧?在你手底下嗷嗷待哺,被你养大后,你为了讨好爱狗肉的人,我就亲自跳上案板被你屠杀,还说下辈子在做你的狗。”
“师尊你没把我当人,我何苦为你赴汤蹈火,以为我还会心软吗?”
师尊的眸子松动,在垂怜着什么。
楚寒栖:“我不是当初的楚寒栖,追着你跑的日子,离我太远了。”
度日如年。对方没有回答他,而是复杂地看着他,那人的眸眼痛苦。
师尊:“如果说为师难受。”
师尊哽咽:“后悔了,你亦不管不顾?”
他管不住,管不了。
楚寒栖以前管得太宽,他五味杂陈,满心地苦涩和悲伤道:“师尊你在跟我开什么玩笑,我管了你和无一,你废掉我的修为,还拿这件事跟我说笑吗?这个笑话不怎么令人发笑,你身边最不缺爱你的人,你难不难受,再请一个徒弟,下一个徒弟也会像我一样对你好的,我相信你会让人着迷。”
师尊吐字艰难:“从未。”
男子的声音抖得厉害,恳求着自己原谅那人似的。
楚寒栖:“从未,我也不信。”
师尊眸光黯淡,楚寒栖这才注意到,对方脖子处爬满了血痕。
“从未有人像你那般对我好,寒栖你心里既然没我。”
师尊声音越来越远:“我不讨没趣,再次误了你。”
师尊:“我走了,此后余生皆勿念。”
什么再次耽误我?你去哪里?
你心里也知道自己对你好,为什么不让自己对你更好。
你心里有我?!
楚寒栖听见师尊极力克制的呼吸声,他下一秒头疼欲裂。
见那人如镜面般破碎,他疯狂地大叫,红绳不受控制的飞舞。
四分五裂。
断了。
怎么会断了?
楚寒栖根本不能呼吸,红绳断了,师尊的命绳不在。
消失不见。
楚寒栖梦醒时分,仍心有余悸,他推门殿门,远处的红光如灵火。
自己还在担心什么,谁杀得死师尊?!
水云阁。
楚寒栖灵魂被红绳灼伤,他看着仙界的红光,他好像明白了什么,那场梦不是千里传音,而是师尊跟他说的最后心里话,他的泪水从眼眶里落下,此刻的他抛弃了心中仇恨,发了狂地赶去水云阁,可找遍了茫茫的火山,却搜寻不到师尊的踪影,当他在断仙台的位置看到疯疯癫癫的裴孑霜和原地的红绳,他脑海里陷入混沌之中,仿佛听见自己苦涩的声音。
为什么满地狼籍?
你去哪里了?
发生了什么?
楚寒栖看着地面的断指,他又看着断仙台上的白袍。
半年不见,淮洲山为什么多枯树。
似乎有人不停地用剑杀楚寒栖,他脸色苍白,而裴孑霜发了疯地拉着他。
边抓边说“淮洲他来了。”
“兄长带他来见你了,快点回来,别跟兄长闹脾气。”
周围全是师尊的气息,弟子拉扯裴孑霜。
楚寒栖头脑中的弦断了,他望见周围的火山,和裴孑霜如他一般的悲痛。
黄泉之镜预言:毁水云阁之人亦为淮洲。
师尊毁了最心爱的水云阁?
为什么毁掉心爱的水云阁,那人说过绝不会让水云阁落入他手。
楚寒栖:“发生了什么?”
楚寒栖跪地,他小心翼翼地叫师尊的名字,似乎不解,抬头看着偏执地裴孑霜。
痛苦蔓延了他所有神经,一点一点翻腾。
裴孑霜疯了。楚寒栖血红的眼睛望着仇人,他捡起地面的白袍。
是魔物伤害了你们?
楚寒栖不知说什么,他和水云阁没关系。
白袍是师尊的。断仙台附近。楚寒栖胸口震动,对方笑容接近惨笑。
“淮洲你快出来,兄长带他来见你了。”
裴孑霜急火攻心,想证明什么,他找到不到裴淮洲的灵光,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弟弟死了,他不由失声痛哭,断手流血,他追悔莫及道:“你方才问我我们是否做错了?兄长给你磕头给你认错,水云阁规矩就是如此,我以为你会习惯的,我以为你从小到大过得很开心,可兄长低估了他在你心头的重量,不该伤害他来逼你听我的话,你让我怎么面对你。”
“你对得起水云阁,我以你为荣,我不逼你了,你出来见见我。”
逆天改命。裴孑霜断手的那一刻,他意识到自己错的离谱。
差一点点。
淮洲不愿意。
裴孑霜惨笑。
楚寒栖一口血卡在喉咙,谁低估了谁在心头的重量,师尊跳了诛仙台。
楚寒栖震惊,师尊心悦他,为他争取过?
“我同意了。”
裴孑霜:“我同意你和他在一起,我不罚你抄家规了。”
“为兄不逼你了,不逼你赶走他。”
楚寒栖猛看向裴孑霜,师尊什么时候为他抄家规,师尊什么时候为他做过事?
动情则输。
师尊对他动情了。
楚寒栖听着听着瘫坐在地,他半年的仇恨又成了笑话,那喉咙蔓延无尽的苦涩。
有人欺骗了他,骗他是自己的心魔,害了他们两人。
那场梦是真实的,心里好痛,师尊说的难受是真的。
楚寒栖咬住舌头,太可笑,自己刚好又错过,他又错过和师尊的重逢。
师尊因为罚跪错过了救他,其实师尊一百年从未放弃他。
师尊在他昏迷前两天去了水云阁,受了罚。
因此回来,不忍他一错再错。
看见他的心魔,也就是魔尊,而冷淡于他。
师尊说的他和魔尊沟通是真的。楚寒栖眼眸绝望,他手指颤抖。
楚寒栖,你怎么谁都话都相信?
无一有偏见,他就听他的话。
楚寒栖悔不当初,他记得师尊说:楚寒栖,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我伤你害你都为你好。
楚寒栖就废除修为一次不相信师尊,满盘皆输。
熟悉的痛苦冲破楚寒栖额头,师尊早在寒冰洞提醒过他要相信对方,脑浆四溅都要相信对方,他趴在断仙台里,可那里被师尊紫色的灵光填满了,他根本下不去,对方在梦中质问他自己会不会原谅他,就是在和他兑现下辈子的承诺。
楚寒栖又输了。
这一场大雪,埋葬过去的仇恨和恩怨。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楚寒栖知晓真相后,黄泉之镜捉弄他。
后悔来不及了。
今生今世,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楚寒栖眼球里面都是血丝,他见水云阁荒废,此后噩梦不断。
寒冰洞口的场面,历历在目。
师尊,我只有一次不相信你,就算半途而废。
楚寒栖瞳孔赤红,他听完裴孑霜口中的真相,望着淮洲山下的殿门。
这样,我也觉得不公平。
就一次,就一次不听你的话就输了。
楚寒栖眼眶一热,白袍比红色还要刺眼,他一番真心从未错付他人。
师尊,你心里有我,我没听进你的真心话。
我没听进。那不是你胡闹,那是你的真心话。
楚寒栖不再有情,他蒙蔽了自己的心,此后每月割肉取血。
*
水云阁命星陨落。距离阁主裴孑霜火烧水云阁过去整整两百年,整整两百年水云阁除裴孑霜以外空无一人,有也是逃回来的魔尊萧长珩,谁都无法想到昔日威名远扬的水云阁变成仙界的荒废地,而今年正是淮洲仙尊除魔大战的年头。
淮洲仙尊,年少成名,后被人奉为雪公子。
以前每过三百年,君悦城都会会替水云阁除魔的仙人唱戏。
有人说:排排仙师好不威风。
问:“仙师何样?”
答:“青衣,斗笠,黑袍,黄袖口。”
渔城还是那个渔城。
村口搭建起房屋,当初裴淮洲一行人会面的地方改成了酒楼。
说书人在里面四处歌颂当年大战水源兽的两位仙师。
或许大家都忘记,会有魔物了吧。
可二楼的一隅的男子不会忘记,他抿着醉中的茶,出神地望着窗外的景色。
外面,热闹非凡。
有的说仙师水源兽大战受了诅咒而死,有的说仙师大战水源兽回天上养伤。
凡人还是那么单纯。
楚寒栖唇色一白,他趴在栏杆处看着说书人画着师尊的图像。
一眉一眼。惟妙惟肖。
他似乎听见自己心里的哽咽,扫过外面有说有笑的看客。
师尊,弟子已经忘了你的模样。
你为何还不出现?
楚寒栖修正道,延续师尊的梦,可他的时间也停止了。
凡间,楚寒栖等对方出现,他等了六百年,整整六百年那人没出现。
黄泉之镜的诅咒。
年少轻狂的话能作数吗?
楚寒栖年少遇见让他惊艳的人,再无其他正缘。
是春雨,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元宵佳节。
楚寒栖撑着油纸伞行走在街头,他买了花灯,去熟悉桥边放灯,恍恍惚惚看见了师尊正站桥的对面,他身体僵硬,对方深情地凝视着他,手里提着灯笼,仿佛在叫他去猜字谜,他不敢乱动,害怕自己眨了眨眼睛,那人又会消失不见。
长长的流水。
写着师尊和他的名字的花灯顺水而流。
楚乔栖手指颤抖,眨眼间,师尊消失不见。
果然又是他的幻觉。
等了八百年,出现不奇怪吗?
楚寒栖闭上眼睛,他摸着心口的疼痛,走了过去。
入眼,就看一女孩正在买石头。
卖石头,石头又什么好卖的?
卖花灯热闹些。
因此桥边的摊位格外冷清。楚寒栖见那位小女孩乞丐抱腿在角落蜷缩,那黝黑的脸蛋透露着对别人羡慕的情愫,小女孩穿得破衣,只用一块碎布铺在地面叫着买石头,可没人理会。而楚寒栖却停住了脚步,他眼眶通红,眼里全是疼惜和剧痛,他望着碎步上面的石块,声音沙哑,重新返回,又看了两遍,这一块又一块的石头让他无法直视。
碎石。
师尊,这石头我送你的。
为什么变成了一块又一块,为什么上面有桃花的香气。
楚寒栖稳住音色,他沙哑道:“小妹妹,你的石头从哪里来的?”
小女孩两只眼睛圆溜溜的,道:“捡得。”
楚寒栖:“在哪里?”
小女孩:“河边,很多很多块,大哥哥要买吗?”
楚寒栖喉咙松动,鼻头发酸:“我买。”
小女孩给了楚寒栖一个,见楚寒栖流泪,问:“大哥哥你怎么哭了?”
楚寒栖哽咽道:“放花灯,烫到了眼睛。”
小女孩:“大哥哥以后小心一点,娘亲说放花灯要小心水。”
“我们以前的海水会吃人哦。”
楚寒栖:“嗯。”
楚寒栖唇色一白,遮不住眼泪:“我都要。”
小女孩笑颜相迎,可将碎布和碎石打包递给了楚寒栖,那人消失不见。
只剩下一金银。
小女孩四处寻找,可元宵佳节容易迷路,她得回去跟娘亲说怎么坑人。
她卖了几天的破石头,唯有那鬼怪的大哥哥上当了。
比小孩还蠢。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这块石头,是他的,仍要买。
楚寒栖不知自己如何抱着石头来到长亭,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往下流,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一遍又一遍叫着师尊的名字,湖水倒映着他的面容,这些年的欺骗就是在自欺欺人,原来自己很久以前就寻不到你,是因为你再也没生还的可能。
石头都碎成粉末洒落在别的石头上面,落入凡间,何况自己的师尊。
楚寒栖吞咽,长发如瀑,哽咽道:“师尊。”
“弟子在等你,弟子永远等不到你。”
“我该怎么办?”
男人的音色嘶哑,宛如沙子在摩擦,他该怎么办?师尊他该怎么办?
楚寒栖捂住胸口,他数着怀里的石头,一块又一块,师尊得多疼。
楚寒栖全身肌肉无不酸痛。
一年又一年的元宵,一次又一次的空等。
楚寒栖的师尊死无全尸,碎成粉末,落入凡间,五界难寻。
可石本无情,赠者有心。
他的心彻底碎了。
长夜漫漫,无人知晓他心中的痛。
楚寒栖扶着长亭的柱子,他望着平静的海面,哭得不能自己。
“我楚寒栖是师尊的一把剑。”
“是师尊你唯一的剑,你出来吧,我甘愿被你利用。”
“师尊。”
你怎么舍得我痛彻心扉,你怎舍得让我心疼不止。
你怎么舍得让我看你粉身碎骨?
可惜。
事与愿违。没人回应他。
因为再长的夜,无人相陪。
因为再好的茶,无人与他共饮。
——节选《师尊是我心头爱》番外元宵
——BE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