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其它小说>人间失守>第150章 番外

  过了元旦,趋近年关,冬雪降了几回,天气愈加湿冷。窗外的城市高楼上罩着雾蒙蒙的天,往下飘着细碎的雪,雪花在空中被风吹乱,像是漫天飞舞的蚂蟥。

  纪征端着一杯热茶站在窗前往外看,手中茶杯里飘出的热气扑在窗户玻璃上,凝结一层白雾,现出他平静但略显忧愁的脸。

  办公室门被敲了两下,一个穿护士服的女孩儿推开门:“纪医生,我们下班啦。”

  纪征回头笑道:“好,路上小心。”

  门关上了,几个女孩子的笑闹声很快消失。

  纪征放下茶杯,拿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夏航感冒了,声音瓮声瓮气:“大哥啊,有事吗?”

  纪征用手擦着玻璃上的那层白霜:“小航,你能联系到你哥吗?”

  “我哥?你打他电话啊。”

  纪征冰冷的指腹捏了捏眉心,道:“他不接我电话,你能不能联系到他?”

  夏航:“他怎么会不接你电话?你们吵架了?那你回家不就见到他了嘛,你们又不是不住一起。”

  纪征:“......他昨天晚上没回家。你现在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在那里。”

  “哦哦,我现在就打。”

  夏航把电话挂了,没两分钟又把电话打回来:“大哥,我哥也不接我电话,他是不是猜到了你会通过我找他——”

  纪征没等他说完,挂断电话,穿上大衣离开了公司。

  他开车行驶在路上,在车上拨出任尔东的电话,任尔东没接,转到了留言信箱。他不再打,加速赶往警局。

  夏航说的没错,他和夏冰洋闹了矛盾。事情起源于前天晚上,他在浴室里洗澡,放在卧室充电的手机响了,于是授意夏冰洋帮他接了个电话,等到他洗完澡回到卧室,夏冰洋坐在床上双手抱胸,一脸风雨欲来。

  他问:“怎么了?刚才谁打来的电话?”

  夏冰洋瞪着他,口吻不善:“新海世纪售楼处,一个姓曹的工作人员。”

  纪征明白了,他走过去坐在床边,拿起手机随意按了几下:“她有事吗?”

  夏冰洋更加用力瞪着他:“她说你交了百分之三十的定金,按照规定可以送你期限一年的4S店汽车养护套餐卷。”

  纪征接着用毛巾擦头发,淡淡笑道:“是吗,明天去拿。”

  夏冰洋蓦然有些恼怒:“你买房子干什么?还把定金都交了!”

  纪征默了片刻,看着他,温温柔柔道:“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想买一套房吗?”

  “我也跟你说过,我不同意你买房!你买房干什么?没地方住吗?还是你不想跟我一起住?!”

  “冰洋,你别想这么多,我只是想买一套属于我,不,是属于我和你的房子。”

  “只要你愿意,我明天就把这套房子的房本上加上你的名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今天买好房子,明天是不是就搬出去了?后天是不是就和我分手了?!”

  纪征静了静,脸色迅速沉了下来,严肃地看着夏冰洋,说:“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无论我们之间发生什么矛盾,无论我们怎么争吵,都不能提‘分手’两个字。”

  夏冰洋气盛,又理亏,被纪征看的又有几分心虚,于是用力把被子一掀盖在身上,大喊:“我要睡觉了!”

  他故意躺在双人床的正中间,还把纪征的枕头拽到怀里抱住,然后拉高被子蒙住脸。

  纪征坐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脸色重新柔和下来,弯腰在他露出的一圈发顶上亲了一下,道:“我去旁边客房睡,如果你想聊聊,随时过去找我。”

  后来他在客房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他推开主卧室的门,却看到床上已经空了。他给夏冰洋打了一整天的电话,夏冰洋不接,昨天晚上夏冰洋也没有回家。纪征虽然担心他,但并不十分忧心,因为夏冰洋时常有些推不掉的饭局和彻夜加不完的班,所以他没有通过夏冰洋的同事联系他,也没有找去夏冰洋的单位。他本来有自己的打算,想借机磨一磨夏冰洋被他惯出来的有恃无恐的骄纵,比如夏冰洋遇事喜欢冷处理,情绪高昂的时候还有意无意的说出‘分手’二字,他知道夏冰洋的本意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和他分手,也不是利用分手威胁他,夏冰洋只是把分手两个字当做一般名词用到和他的辩论当中,但他就是不能允许这两个字从夏冰洋嘴里说出来。他能够接纳并且喜欢夏冰洋身上的所有优缺点,唯独夏冰洋有恃无恐的跟他说‘分手’,他万万不能接受,也绝对不能纵容。

  所以他决定对夏冰洋施行冷处理,夏冰洋受他冷遇才会反省,反省才会改正,到那时才有事半功倍的效果。夏冰洋在他面前一向单纯,他只用一点点心思就能把夏冰洋拿捏的分毫不差。但是夏冰洋整夜不回家,把本来不值一提的‘冷战’升级,是纪征预料之外的事。

  纪征并不认为夏冰洋有那个小心机把他晾这么久,夏冰洋必定发生了什么意外。果不其然,他又对了,从会议室偷溜出来的任尔东对他说:“夏队跟着支队长党灏去银江开会了。”

  纪征站在楼道里,无视周围几个偷瞄他的警察,问:“什么时候?”

  “昨天中午两点多。”

  纪征无言了,他想起昨天中午两点左右的时候夏冰洋给他的办公室打过一通电话,是门外的助理接的,当时他觉得夏冰洋还需要继续冷静和反省,就让助理搪塞了他,没有接,现在想来,夏冰洋肯定是想告诉他,他要去银江出差。也正是因为他没有接电话,夏冰洋生气了,所以到现在都不和他联系。

  纪征有点发愁,他摘掉眼镜捏了捏眉心:“他们怎么去的?”

  任尔东道:“开车,从咱们这儿到银江,也就八九个小时车程。”

  纪征看了看手表,现在是傍晚六点钟,他现在出发,至少凌晨两三点才能到银江。

  “那我到了银江再和你联系。”

  纪征说完,把眼镜戴好,快步走了。

  任尔东很意外:“你现在去银江找夏队?”

  纪征没回答,只向他摆摆手。

  同一时间,夏冰洋和党灏以及从四五个邻近市赶到省厅参加会议的公安干部已经结束了一整天的会议。年关近了,执法机关也需要做‘业绩总结’,再展望一下新一年的工作计划。事情繁琐的比冲锋陷阵还要煎熬。其实按他现在的官职,他完全可以被动的不参加这次会议,但是党灏执意带他来,因为党灏从两个月前就开始运作了,要把他升到副支的位置上,不出意外的话,他的官职在年前就可以从中队长升为副支队长了。

  夏冰洋对自己的这次晋升表现的很平静,他倚着窗台,耷拉着眼皮撕棒棒糖的糖纸,说:“跟你做搭档......那就是你我两个脑袋,各有八种主意,怎么统一?”

  党灏抽着烟,说:“商量着来呗。”

  夏冰洋把棒棒糖塞到嘴里,往上翻眼皮,已经想到了他和党灏拍着桌子像两只斗鸡似的朝对方煽动翅膀的画面......党灏比他文明且比他可说服,所以最后妥协的一定是党灏。夏冰洋眼睛往下一斜,看了眼正在扑落不小心把烟灰掉在衣襟上的党灏,党灏虽聪明但不精明,所以到时候他和党灏谁领导谁还真说不定。

  党灏不知道夏冰洋已经在心里算计他了,凑上去对夏冰洋低声说:“市局姓楚的这人,你是不是第一次见?”

  他们在一个酒店的包厢里,包厢非常大,一张大圆桌可围坐二三十号人。几乎所有参加会议的外地干警都被一位东道主邀请到这里吃饭,东道主姓楚,是银江市局的刑侦队长,一下请二十几号人吃饭,还不限酒水的品种和数量,非常的康概。因为参加正式会议,所以他们都穿着警服,夏冰洋在包厢里一水儿的警服里找了一会儿,很快找到了楚姓东道主。

  东道主和一名同样身穿警服的警察站在包厢另一扇窗户前,正在聊天,他们的关系很好,聊天时常伴随着踢踹拍打。夏冰洋第一次见那位东道主,但是东道主旁边的人他第二次见了,是芜津方的代表之一,和党灏同样都是支队长的官衔,叫邢朗。

  夏冰洋看了看他们,淡淡道:“没见过,今儿第一次见,他叫什么来着?”

  党灏道:“楚行云,市局的人。听说背后势力不小,但就是升不起来。”

  夏冰洋回忆了下背后势力不小的楚行云,发现他在会议上一点都不积极,被领到点名才潦草说了两句话,给人留下的印象除了他那张好皮囊,就只剩下云淡风轻和桀骜不驯,不过他的这些性格特征落在其他人眼里,估计就是自持清高和难以相处。

  夏冰洋把含在嘴里的棒棒糖从左边腮帮子推到右边腮帮子,含糊不清道:“挺邪门,邢朗背后没什么势力,反倒升的比他快。”他瞄了眼党灏:“也比你快。”

  党灏无所谓的样子:“升天也比我快。”

  夏冰洋看着他笑:“你完了,我要去告诉年底升副局长的邢朗,你咒他早日升天。”

  党灏盯着他瞧了两眼:“瞅你这小损样。”

  夏冰洋见党灏没有被唬住,觉得没意思,掉脸往窗外看,无意间瞥见他和党灏方才议论的楚行云和邢朗正朝他这边张望,明显在打量他和党灏。夏冰洋立刻调整出笑容,拔出嘴里的棒棒糖,冲他们抬了抬手。

  邢朗抬脚朝他们走了过去,楚行云有意落在后面,漫不经心似的玩着手里的警帽。

  “党警官夏警官,晚上有安排没有?”

  邢朗笑着在他和党灏脸上看了一圈,问道。

  在这一圈人当中,党灏目前和邢朗以及楚行云同级,夏冰洋官职最低,所以夏冰洋很有分寸的没有接话,只笑着看党灏,等党灏出言应付。

  党灏便笑道:“回酒店睡觉算不算?”

  邢朗指了指脚步缓慢的楚行云:“老楚请泡温泉,一起去吧。”他说这话时目光着重停留在夏冰洋身上,明显重在邀请夏冰洋。夏冰洋看出来了,但装作没看出来,依旧只是笑。

  楚行云把警帽顶在手指上慢悠悠的转着圈,目光却扫过夏冰洋,停在党灏脸上,礼貌彬彬道:“我们银江的地域特色,党警官一定要试试。”

  夏冰洋了然了,邢朗待见他,因为他和邢朗一样敏锐似人精。而一身正气的楚行云更待见党灏,因为党灏比起他来显然更加踏实稳重,楚行云喜欢简单一点的人。

  党灏答应了,但夏冰洋婉拒了,言曰晚上另有安排,去看望在银江的一位同学。其实他在银江没同学也没什么安排,他只是没心情。服务员把第一道凉菜端上来,包厢里的警察们陆陆续续落座,邢朗有意无意的把夏冰洋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把对一位年轻后辈的欣赏表露的很明显。夏冰洋接住他递给自己的烟,在抽与不抽之间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把烟放在桌上,只吃菜,连酒都很少喝。

  因为他在酒桌上很低调,所以几乎没人关注他,他默默吃菜,被动地听到了离他很近的邢朗和楚行云的聊天。

  “明后天你能不能把魏恒带出来,省厅犯罪行为办公室的吴主任想见见魏恒。”

  楚行云道。

  邢朗说:“我本来打算今天晚上带他一起来吃饭,但是他不肯来。你想想,他连你们这些人都不愿意见,会见吴主任吗?”

  楚行云摇摇头:“我搞不懂他的想法。”

  邢朗笑:“我懂,他不想掺和政治。”

  楚行云稍一思量,也懂了,道:“那就算了,我不强人所难。”

  这几句对话被夏冰洋听出几分意思,邢朗来银江开会貌似不是只身一人,否则他不会说‘本来想带魏恒一起来吃饭’,魏恒多半跟他一起来了,但是出于某种原因不愿露面。想到这里,夏冰洋端起酒杯,故意做出较大的动作引起邢朗和楚行云的注意,等到他们朝自己看过来,才笑着问邢朗:“邢队长,那位和我通过电话的魏教授也来了吗?”

  邢朗撑着下颚,敏锐的双眼闪闪发亮的看着夏冰洋,笑道:“他还没评上职称,不是教授。”说着向楚行云抬了抬下巴,道:“来了,住在他家里。”

  夏冰洋从善如流的改了称谓,道:“魏老师帮过我大忙,我还没有向他道谢。”说着一笑:“而且我也很敬仰他,有机会的话想向他当面道谢。”

  邢朗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随后打了个响指:“行,明天晚上我安排你们见面。”

  一场会晤被邢朗一锤定音后,夏冰洋不再参与任何人的谈话,除了偶尔和党灏嘀咕两句饭桌上的菜和人。这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后,夏冰洋离席去卫生间,从隔间出来站在洗手台前洗手的时候见楚行云打着电话走了进来。

  楚行云看到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倚着洗手台,拿着手机继续讲电话:“少爷,咱讲点道理,我怎么知道你今天回来?我昨天和你打电话只跟你说了这两天邢朗和魏恒会在家里住,你什么时候告诉我你今天提前回来?你也没让肖树告诉我啊......不是,我没说你回来的不是时候,我是说我今天晚上已经有安排了,我得请我这些同事吃饭,吃完饭我得请他们去泡温泉......嗳嗳嗳,怎么说话呢你,你小子盼着我被淹死是吗?说话总是没轻没重。”

  他用肩膀夹着手机,转过身拧开水龙头,在水流下洗手,拧着眉无奈道:“讲理啊,你得讲理啊小少爷,我是答应过你等你回来就好好陪你,问题是你不告诉我你提前回来,今天晚上我已经有安排了,你总不能让我爽约吧......回去?你回哪儿?你别胡来啊,不是刚从英国回来嘛,怎么又要回英国......你特么......我什么时候赶你了!喂?贺丞?!”

  楚行云猛地把手机拿下来,找出一个号码拨出去,嘴里骂了句‘小王八蛋’。

  “肖树,贺丞是不是让你定回英国的机票?定个屁!别帮他定票!”

  透过面前的镜子,夏冰洋看到楚行云急头白脸地挂了电话,然后急头白脸地扯下几张纸巾,擦着手离开了卫生间,心中忽然有种这场饭局即将结束的预感。

  果不其然,他磨蹭了几分钟后回到包厢一看,楚行云已经不在包厢了,人也走了将近一半,只剩下七八个人。党灏和邢朗都喝了不少,还在碰杯。夏冰洋坐回去,又等了一会儿,过了子夜十二点,邢朗和党灏以及其他人终于有散去之势,人陆陆续续地走光了,夏冰洋搀扶着已经喝多的党灏和看起来依旧清醒的邢朗在最后走出酒店,来到酒店门口的露天停车场。

  邢朗虽然看起来清醒,但是已经喝了不少酒,现在开车无疑是酒驾,于是夏冰洋道:“邢队长,我帮你叫个代驾吧。”

  邢朗却说:“不用。”他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说出自己的位置。

  很快,夏冰洋看到路边停了一辆出租车,一个身材欣痩,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从车里下来,双手揣在大衣口袋里,朝停车场方向走来。那男人蓄着到颈窝的微卷长发,脸色像冰雪一样白,浑身气质极其的清冽,是个神采飘逸,清俊逼人的人物。

  邢朗躲着谁似的附在夏冰洋耳边说:“他就是魏恒,明天我安排你们正式见面。”

  夏冰洋觉得奇怪,心道你现在介绍一下不就行了?当魏恒走近了,夏冰洋才知道邢朗为什么现在不向魏恒介绍他,因为魏恒的脸太臭了,又冷又臭,像一捆被冰块冻住的炸药,随时要爆炸。

  魏恒看到他们,什么都没说,在距离邢朗两米左右的地方停下,一言不发地伸出手。

  邢朗涎着脸笑,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扔向他,魏恒抬手接住车钥匙,用他夹风带雪的眼睛斜了邢朗一眼,把邢朗的车从停车场里开了出来。

  “明天见。”

  邢朗拍拍夏冰洋的肩膀,小跑上了车,黑色吉普车迅速开走了。

  夏冰洋开着车带着党灏回到入住的酒店,在酒店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把不省人事的党灏搬到房间床上,往党灏身上随意盖了一床被子就回到隔壁自己房间。他脱掉警服外套,解开衬衫领口在洗手间洗漱,先简单洗了脸刷了牙,打算休息一会儿再洗澡。

  从洗手间出来,他躺在外间沙发上,拿出手机翻看消息,着重看纪征有没有给他打电话或者发信息。让他很生气的是,从傍晚到现在,纪征竟然一通电话都没打,一条信息都没发。他‘离家出走’这么久,纪征肯定知道他现在在银江,但是纪征竟然无动于衷,这让夏冰洋很气愤,也很慌张。

  他转念一想,纪征会不会也没回家?和他一样,也出差了?不是没有可能啊,毕竟他拒接了纪征好几十通电话,或许纪征有同样要告诉他的事?他想给纪征的助理小陶打电话问问纪征的情况,电话拨出去才想起现在是凌晨,对方肯定早就休息了,于是又匆忙挂断。

  但是纪征不和他联系,实在让他心焦难耐......

  夏冰洋躺在沙发上,瞪着双眼看着天花板发怔,脑子里的想法层出不穷,但没有一个想法可以被实践。他被纪征搅和的心烦意乱,如果不尽快和纪征取得联系,听一听纪征的声音,他今晚绝对睡不着。他瞪着天花板快把眼睛敖干时终于决定放弃所有套路,直接把电话打给纪征,他不信纪征会第二次不接他的电话。

  他猛地坐起来,拿着手机酝酿了片刻,正要拨出纪征的号码,就听到房门被敲响了。他过去开门,以为是耍酒疯的党灏或者是给他送柠檬茶的工作人员,但他懒懒散散地拉开房门后,却看着门外的人愣住了。

  纪征站在门外,还穿着工作时的正装,藏蓝色西装外套着一件版型挺括的黑色大衣,脖子里围着一条褐色围巾,身上散出一层从室外带进来的寒气。或许是着急赶路的原因,他把眼镜取下来拿在手里,指关节被夜晚的冷风寒气冻的隐隐发红。

  纪征看着他默了片刻,才笑问:“还没休息吗?”

  夏冰洋看着他发愣,直到闻到他身上飘过来熟悉的碳墨混合着冷气的味道,心脏猛地突突跳了两下,然后抓住纪征的手一把将纪征拽了进来,呼通一声摔上了房门。

  纪征被他拽的一趔趄,及时扶住门口的鞋柜才稳住身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夏冰洋松开他的手,转身往里走,径直进了里间的卧室。他换上酒店的拖鞋,迟了片刻才追到卧室里,看到夏冰洋背对着他站在床尾,正在解衬衫扣子。他穿的是警服,因为警种特殊性,他很少有机会穿警服,纪征也从没亲眼看过他穿警服,所以就多看了他一会儿:“......喝酒了吗?你身上有酒味。”

  夏冰洋迟了一会儿才说:“同事请吃饭,就喝了一点。”

  “也抽烟了?”

  “没有,我答应过你会戒烟。”夏冰洋把领口解开,又低头解袖口的扣子,不冷不热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纪征微笑道:“任警官告诉我的。”

  夏冰洋闻言,在心里给任尔东记了一功,但嘴上却不领情:“我后天就回去了,其实你没必要过来。”

  纪征不说话了,走到窗边拉上窗帘,然后转身倚着窗台,看着夏冰洋,取下脖子里的围巾,解开了大衣扣子。

  夏冰洋磨磨蹭蹭的摆弄自己的袖口,没听到纪征说话,于是偷偷摸摸地去瞄纪征,结果和纪征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又立刻扭过头,装模作样的解皮带。忽然,他听到纪征音调沉沉地说:“衣服穿好。”

  他动作一顿,扭头去看纪征:“......啊?”

  纪征在窗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手抵着嘴唇,沉的像一汪深潭似的漆黑的眼睛看着他,道:“把衣服穿好。”

  夏冰洋被他用那种眼神看着,身上无端发热,皮肤里像有许多虫子在爬,热辣辣痒丝丝的。他把皮带扣好,又把解开的衬衫扣子系回去,掖好了衬衫下摆,穿上警服外套,打上领带,然后看了眼被纪征关住的卧室门,道:“帽子......在外面。”

  纪征无声地笑了一下,朝他张开手臂,道:“过来。”

  夏冰洋本想和他僵持,但他对上纪征的眼睛就像被施了咒一样,唯一能做的反抗就是故意放慢步子,慢悠悠地走过去,轻车熟路的跨坐在纪征的大腿上,但转过脸不看纪征。

  纪征一手扶住他的腰,一手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扭回来,笑着问:“夏警官不想对我说点什么吗?”

  夏冰洋低着头,含混不清道:“不想。”

  纪征道:“那我对你说。”

  夏冰洋这才抬起眼睛,看着他。

  纪征道:“我在交定金之前没有和你商量,是我的错。”他顿了顿,轻轻抚摸夏冰洋警服外套平整熨帖的领子,道:“来的路上,我想了很多......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同意我买房子,你不想让我买房,是因为你怕我搬出去住,对吗?”

  夏冰洋紧紧抿着嘴唇,脸色执拗,不说话。

  纪征温柔地笑说:“我理解你。除了我,你不依赖任何人,也只有我能给你安全感,如果我搬出去,就会把你心里那份安全感一起带走。但是我想解释的是,就算我真的和你分开住,你也完全可以继续依赖我,我也会继续给你安全感,这并不冲突。”

  夏冰洋眼睛一霎,脸色猛地黯然下来,紧抿的唇角微微抖动,但依旧不说话。

  纪征搂紧他的腰,道:“我还没说完。其实我从没想过搬出去和你分开住,我买房子只是为了以后考虑。但是如果这件事会让你没有安全感的话,那就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既然如此那我就不买了。”

  夏冰洋怔了怔:“......不买了?”

  纪征笑着点头:“来的路上我已经给曹女士打过电话了,让她把定金退回来。”

  夏冰洋如释重负,腰一塌,趴在纪征身上悠长地叹出一口气,咕哝道:“吓死我了。”他顿了顿,又道:“算了,你想买就买吧,反正你刚才说了,不会搬出去住。”

  纪征道:“这件事以后再说。”他拍拍夏冰洋的背:“坐好,我想看看你。”

  夏冰洋搂着他脖子没动弹:“有什么好看的,你又不是没见过我。”

  纪征笑道:“我的确没见过你穿警服。”

  夏冰洋眼睛一睁,连忙坐起来,扶着纪征的肩膀,问:“没见过?”

  纪征的目光在他脸上和身上悠悠打转,双手轻轻抚摸他的腰侧:“只在照片上见过。”

  夏冰洋的眼神顿时就变了,他低头吻纪征的嘴唇,边亲边问:“我穿警服好看吗?”

  纪征箍住他后脑勺,和他接了一个湿热的吻,才道:“好看。”

  “穿着好看还是脱掉好看?”

  “......我帮你脱掉,更好看。”

  夏冰洋笑了,笑的妖妖调调,像个媚行色视的风尘中人,他解开纪征的皮带,右手沿着纪征的小腹往下摸,说:“哥,帮我脱掉吧,快点——”

  纪征由着他乱来,沉着地往周围看了看:“那些东西,有吗?”

  夏冰洋趴在他耳边说:“这家酒店很贴心,抽屉里什么都有。”

  纪征不再多说,把夏冰洋推倒在床上,脱掉外套抽出皮带,折腰朝夏冰洋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