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正十一年,还未过元宵,永和宫贵妃兴子,带了近万人的队伍,并携皇五子出京,前往绥海省,也就是倭国。
这件事,对明朝来说,自然是“教化”之任,朝廷从上到下,派出了十分庞大的使者团,几乎无所不包。
浩浩荡荡的队伍在天津卫登船,由海军护送,前往江户。
曾经的天皇,携带“皇子”归来,对倭国上下来说,自然有着不一样的意味。
对普通百姓以及底层武士来说,他们不认同明朝,尤其是那些作乱不止的人,但对曾经的天皇,必然不同。
可以预见,倭国的乱象,将会有一段时间平静。
对于德川明秀,政仁,松平信纲,伊达政宗等人来说,也是如此,他们作为倭国的统治阶层,自然也希望稳定,是以对兴子的回国,组织了庞大的欢迎仪式。
兴子带来的人,自然有着详细的规划,这对整个绥海省的发展,起到了不可想象的作用。
在兴子回向倭国的时候,多尔衮终于也到了京城。
乾清宫。
朱栩正在院中打着太极,动作闲适,熟练,行如流水。
经过半个多月的休养,朱栩的身体已经大有恢复,整个人的神色也红润精神。
朱慈烨几个小家伙也跟在他身后,有样学样,慢慢悠悠的打着。
不过他们都不伦不类,只有朱慈煊有模有样,没有一丝生涩。
朱栩金鸡亮翅的回头看了眼,笑着道:“这个太极啊,朕七岁的时候就在练,当年还是在景焕宫,曹副元帅教朕的。”
几个小家伙看了眼不远处立着的曹文诏,继续颤颤巍巍的打着。
曹文诏上前两步,笑着道:“这是臣的福分。”
曹文诏跟随朱栩最久,当年在景焕宫里的事还历历在目,但一转眼已经二十多年了。
这对曹文诏来说,确实一种天大的福分。
当年乾清宫一见,他被还在潜邸的惠王殿下招入景焕宫,做了大管家,前前后后不知道多少事,直到惠王变成了帝王,这才离京。
他从一个小小的辽东参将,一跃成为大明显贵。而今,曹家成了大明第一世家,曹家个个显赫,无可比拟!
这种福分,谁人有?
朱栩对曹文诏的话也只是笑了笑,道:“说吧,今天是为什么来?”
朱栩这阵子是确实没有怎么理外面,还真不知道曹文诏为何而来。
曹文诏又上前一步,神色肃然,道:“皇上,缅甸,暹罗有些不稳,卢象升上书,请准许他们对两国进行有限打击,进行警告,确保边境稳定。”
朱栩收着手势,道:“准奏。”
曹文诏道:“是。第二件事,秦元帅对兵制的改革正准备深入,推动各级将领的考核,轮换以及更替。”
考核,轮换这是规定,无需多说,最重要的,就是后面的“更替”。
文官这边,政院系已经基本替换了县一级,随着生员不断的毕业,县丞,主簿,典吏都会更换,而后由上向下,完成吏治的“净化”。
现在,轮到军队了。
皇家军院这些年也培养了很多军官,但相对于不断扩大的科举以及庞大的政院系与改革后的大学,还是人数稀少。
另外就是,皇家军院出来的军官,大部分都在皇家军团里,也就是曹文诏的手下,如果进行“更替”,也就是说,曹文诏的人将洒遍大明军队,将来很可能会在整个军队体系中有着极其可怕的影响力!
这也是曹文诏来汇报,而不是秦良玉的原因。
朱栩收了手,接过毛巾,擦了擦脖子,看着几个小家伙也要收,一抬手道:“你们多打几遍,解语,盯着他们。”
李解语微笑,应着,走过来嘱咐几个小家伙继续练。
曹文诏躬着身,陪在朱栩身后。
他自然这道这里面的忌讳,看着朱栩笑容不减的侧脸,道:“皇上,臣与秦元帅商议过了,皇家军团臣可以脱手了,也可以着手进行拆分,建立两到三个军团。”
曹文诏这是主动的削权,以免引起朱栩的猜忌。
朱栩走到屋檐下,坐在椅子上,道:“坐下说。”
曹文诏坐下来,继续说道:“军队改革是比之国策,臣不敢怠慢,已经写好一些计划,呈送司礼监,臣特意来请示,回去好做修改。”
朱栩放下毛巾,拿过小桌上的茶,道:“朕对你,对秦元帅都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你的计划书朕看过了,没什么问题。不必要有什么担忧,该怎么改革就怎么改革,按照既定计划走,无需顾忌朕,也不用在乎内阁的声音……”
文官管军,是历来的传统,军队的改革尽管是朱栩主导,但内阁也不是没有发言权。
这样的改革,很多人都对曹文诏起了忌惮之心。
秦良玉七十多,曹文诏五十多,或许用不了两年曹文诏就会继任帅府元帅,到那时,全天下的军队都是他的人,那是多么恐怖,又前所未有的事情!
朱栩虽然这样说,曹文诏可不敢答应,一切的计划自然要小心谨慎,既要完成既定的改革计划,又不能引起朱栩的猜忌。
曹文诏默默一阵,道:“皇上,多尔衮到京了,想要求见皇上。”
朱栩自然早就知道,道:“嗯,带他入宫吧。”
曹文诏犹豫一番,道:“多尔衮出了天津卫,使用了偷梁换柱的手段,马车到了京城,人不见了,军情处还在找。”
朱栩一怔,这个他还真不知道,多尔衮居然连锦衣卫都瞒过去了?
朱栩倒是没有多少震惊,反而笑着道:“有点意思,这多尔衮临死之前,看来还想做些什么。”
曹文诏神色警惕,道:“是,臣也担心。臣已经命军情处,用尽一切手段,将人找出来。”
朱栩摇了摇头,道:“不用找了,多尔衮要是藏匿这点手段都没有,就太让朕小看了,让他说地方。”
曹文诏脸色微变,刚要说话,朱栩竖起手,眯着眼看向前面,冷冷的道:“朕自有计较。”
曹文诏还是担忧,却不敢争辩,道:“是,臣来安排。”
朱栩摆了摆手,再次拿起茶杯。
三日后,白马寺。
这里早就被清空,多尔衮跪坐在蒲团上,对着佛像,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脚步声响起,一个人迈进来,直接坐在门槛上,笑着道:“一个屠夫,居然信佛了?”
多尔衮没有回头,道:“你真敢一个人来?”
他话音一落,门内涌出七八个人,围住了门槛,长刀凛冽,刀刃锋利。
“听说,人一旦无助,就会求助于鬼神以求心安,你在这里有十多天了吧,心安吗?”门槛上的人从容不动,笑着说道。
多尔衮慢慢的爬起来,没有站起来,转过身,坐在蒲团上,看着坐在门槛上的人。
他背对着太阳,脸色看不清,但依旧给人一种十分自信,从容的感觉。
多尔衮道:“不愧是大明皇帝,临死前,能否回答我三个问题?”
“说。”门槛上的人从怀里掏出一壶酒,随口喝了一点。
他这个动作让多尔衮的人神色大惊,忍不住的就要劈砍,最终还是刀架在他脖子上。
多尔衮神色不动,盯着门槛上的人,道:“第一,我承认你雄韬伟略,古来罕见,但有些事情还是解释不了,我想知道原因。”
确实如此,有些事情,太过巧合,巧合的仿佛是朱栩一手安排的,安排的分毫不差!
门槛上的人微微点头,道:“你是第一问朕这个问题的人,不过朕不会回答你,哪怕你是一个死人,这是朕最大的秘密。”
多尔衮表情冷漠,默然一阵,道:“第二个,蒙古才是你们大明的世仇,最大的敌人,为什么我感觉你对我女真才有最深的恨意?”
多尔衮的话极其有道理,大明的江山是从蒙古人手里夺来的,两百多年,与蒙古的战争几乎没有停过。
门槛上的人唔的一声,道:“这个问题确实问得好,但朕还是不会回答你。”
多尔衮脸上有一抹戾气,道:“第三个,为什么,我感觉你对我另眼相看,我已经尽可能低调,大哥,满达海,甚至是多铎都比我强,为什么你一直认准我?”
这个确实如此,多尔衮不管什么时候,都没有展现特别的能力,要说特别,大概就是他这些年不合常理的控制着残余女真军队,曾经的四大贝勒之首的代善都抗拒不得。
门槛上的又喝了一次酒,道:“这个我可以回答你,因为你够狠,朕需要一个狠人来做很多事情,我大明人终究太过仁慈,有些事情,只能你来做。”
多尔衮看着门槛上的人,神色淡漠,眼神里渐渐凝聚寒霜。
这个人,他是多么的恨啊,倾尽三江水也洗不尽。但是就在眼前,他竟然恨不起来了。
多尔衮本有千言万语,偏偏这个时候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门槛上的人,深深的闭着眼,猛的睁开,道:“我如果杀了你,你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吗?”
门槛上的人摇头,道:“朕比你清楚,你想要的不会得逞。体制改革已基本完成,内阁能够强势控制,不会分裂。大元帅府是朕最信任的人,他们会扶持太子登基,大明,不会大乱,甚至不会乱。”
多尔衮脸色漠然,道:“你想的太简单了,孙传庭镇得住内阁吗?内阁那些人,哪一个不是心思叵测?若是你死了,他们不会内乱吗?”
门槛上的人喝了口酒,笑着道:“不要用这些小儿科的激将法,你是来求死的,死是快了,你求什么?”
多尔衮盯着门槛上的人,虽然看不清脸色,却能感觉到那种骨子里的自信。
这让他很生气,道:“砍下他一只手。”
门槛上的人,猛的拉住门槛上人的左手,手起刀落,一只手臂就被砍了下来!
门槛上的人,脸角就是抽了下,其他的几乎没有任何反应。他甚至转过头,看着流血不止的左臂,右手拿过酒壶,又喝了一口,感慨道:“到底是有这一天了。”
多尔衮看着他的神色,忽然眼神微变,站起来怒容道:“你不是景正!”
门槛上的人摇了摇头,道:“一只手臂而已,你就怀疑朕的身份了?朕不应该来?还是不敢来?”
多尔衮走进几步,看着门槛上的人。
这个人脸上没有任何痛苦之色,没了左手仿佛完全不在意。
这不是意志的问题!
多尔衮脸色冷漠,道:“我倒是高看了景正,他居然不敢来!”
门槛上的人喝了一口酒,叹道:“你以为你是谁?会值得皇上亲自来见你?之所以是我来,无非是要亲眼确定你的尸体。”
他话音落下,一队队军情处的士兵冲了过来,团团围住了寺庙,直冲多尔衮。
多尔衮抬头看着天色,苦笑一声,默默许久,长叹道:“我以为,他会高看我一眼,临死前,会见我一面,没想到,他根本不见我啊……死也不甘,恨啊!”
门槛上的人摇了摇头,道:“我们的命运早就注定了,挣扎也是徒呼奈何,别挣扎,我们一起上路吧。”
多尔衮看着这个人,忽然觉得有些熟悉,道:“你是谁?”
门槛上的人还是摇头,道:“我知道你还有后手,动手吧,再不动手,你没机会了。”
多尔衮怔怔的看着外面,表情似哭似笑,道:“二十多年了,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他话语落下,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直接向后面扔去。
佛龛上的那些蜡烛纷纷倒地,噗呲一声,火苗迅速传动,燃烧一大片。
门槛上的人皱眉,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轰!
不等他说完,一声剧烈的爆炸响起,继而整个白马寺都炸起来!
在白马寺不远不近的一个酒楼上,朱栩看着那道冲天火光,道:“多尔衮这个后手,还真是让朕意外。”
朱栩对面坐着秦良玉,此刻她一脸冷漠,眼神有后怕之色。
是秦良玉阻止了朱栩过去,用了替身。
秦良玉没有理会这件事,反而道:“皇上,倭国那边,臣打算再做些安排,左良玉等人可以调离了。”
左良玉到底是大明派在倭国唯一的将领,他先天有一种“钦差大臣”的背景,这让他在倭国做了很多危险的事。
朱栩倒是不在意的点头,道:“让杨嗣昌走一趟,必要的杀一些人。太政院那边,朕也会让内阁换一换,该敲打的,狠狠的敲打。”
秦良玉看着白马寺的浓烟滚滚,感觉着不断的地震,道:“漠西蒙古的固始汗半个月前病故,新汗的请求册封的信已经在路上……”
朱栩道:“嗯,朕已经知道了,照准,这个新汗能为朕再拖延十年,十年后,朕的大军,将一举踏平漠西!”
秦良玉应下,看着朱栩,道:“皇上,海军那边上呈,计划在明年构筑三十个以上的海外基地或者据点,臣打算驳回……”
朱栩还在想着多尔衮的死活,临死前的话,听着秦良玉的话,猛的打断,道:“为什么要驳回?”
秦良玉道:“去年海军已经建了一百多大大小小的基地,臣担心海军扩张的太快,反而不利于海军的发展。”
朱栩微微点头,道:“顾虑的倒也是,海军的规模还有限,主要是获取的利润不对等,一口气吃不成胖子。”
秦良玉见朱栩态度和缓,道:“那,臣驳回?”
朱栩摆了摆手,道:“不要驳回,这样吧,你让海军那边将地方标注出来,有什么好东西,多大的潜力,阐述清楚,拿出来拍卖,卖给国内的商人。”
秦良玉一怔,有些不解其意。
朱栩没有多解释,站起来道:“看的差不多了,走吧。”
秦良玉又看了眼白马寺方向,匆匆跟着朱栩离开。
这么大的爆炸声,自然惊动了巡防营以及其他各处衙门,再到军情处介入,其他部门纷纷远离。
到了晚上,曹文诏便来汇报,道:“皇上,多尔衮确实死了。”
朱栩不在意,道:“嗯。”
曹文诏看了眼边上的孙传庭,没有多说,告退离去。
孙传庭递过一道奏本,道:“陛下,关于今年的计划,可有示下?”
朱栩伸手接过来,随手翻开看了眼,依靠在椅子上,沉默一阵,道:“把握有多大?”
孙传庭提出了一个更为大胆,激进的做法,那就是不再一步步来,而是在全国开始全面的丈量田亩,拉开分地的大幕!
这样的举动,不止于会引起巨大的震动,内阁可能也会力有不逮。
孙传庭沉吟一阵,道:“把握臣是有的,只是未来需要消化的时间比较长,好处就是灾情一过,国力恢复会加快,百姓们会更好过。”
朱栩斟酌这件事已经好些天,抬头看着孙传庭,语气十分平静的道:“既然你有把握,朕就支持你做。”
孙传庭一撩衣服,跪地行大礼道:“臣遵旨,叩谢圣恩!”
朝臣很少行这样的大礼,朱栩没有阻止,接受了。
他们君臣都知道,这是他们的最后一役,一旦功成,必然能立大明数百年的基业!
景正十一年,三月。
孙传庭以内阁首辅之名,签署“分地令”,在全国开启分地。
朝报全面的转发了内阁政令,并且附上了内阁阁臣傅昌宗的署名文章。
由此,全国性的分地行动,由北向南,如同烈火一般,铺盖而过。
内阁的阁臣,五部尚书等齐齐出京,分赴各地,督查分地的一系列任务。
景正十一年,历史上的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
朱栩出现在彰化门上,眺望北方。
他身后跟着久违的曹化淳,只有他们俩。
曹化淳跟随朱栩很久,能够感觉到他复杂的情绪,却不知道为什么,只能安静的陪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朱栩轻吐一口气,道:“小曹,朕没有什么遗憾了。”
“小曹”,朱栩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称呼曹化淳了。
听到这个称呼,曹化淳也恍惚了下,仿佛间,想到了当年在景阳宫,还是惠王的陛下向天启皇帝索要他去景焕宫的场景。
即便是跟随朱栩二十多年的曹化淳也不明白朱栩这话里的意思,躬着身,没有说话。
大明的改革轰轰烈烈,已经无可阻挡,完成改革只是时间的问题。
他很清楚,这是朱栩的夙愿,二十多年一直在为此奋斗,二十多年,转眼而过,功成之时,似乎就在眼前了。
朱栩就这么站着,除了朱栩,谁也不知道。历史上的今天,李自成攻入北京城,覆灭了明朝。
而今,明朝还活着,无数人活着,并且将一直活着。
番外一
景正十三年,九月。
内阁。
赵晗匆匆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厚厚的文书,向着伏首案桌的孙传庭,大声道:“首辅,快看看,幕僚司那边总结了各省的数据,好消息啊!”
孙传庭连忙站起来,绕过桌子,接过来打开。
天灾在去年的减弱趋势非常明显,夏天没那么酷热,大雨不再那么磅礴,地震几乎没有,冬天的雪更是弱了不知道多少,南方去年几乎没有下雪。
钦天监那边说,灾情正在不断减弱,今年会有更明显的趋势。
这种趋势肉眼看得见,但作为大明最高层,他们更希望看到实实在在的数据。
孙传庭看着,赵晗忍不住说道:“今年夏粮是两千四百万石,比去年多了近八百万石!若是全年,可能超过万历十年!”
孙传庭连连点头,目光还是盯着手里幕僚司统合的报告。
报告上不止于夏粮,商税今年上半年是五千四百万两,囊括了海贸。还有各地土地复苏,农民增收情况,大量的番薯,玉米,大豆产量大增等等。
这些数据无一不在表明,覆盖大明数十年的灾情,已经渡过最酷烈的阶段,正在缓解。
孙传庭看了半天,抬起头,欣喜于色的道:“好好好!对了,抄录一份,送到宫里去。”
赵晗应着,忽然又道:“秦元帅近来病重,陛下已经去看了好几次,这次太医说,怕是挺不过去了。”
孙传庭神色凝了凝,片刻道:“待会儿我亲自去走一趟。”
赵晗看着孙传庭的脸色,心知他忧心的不止是秦良玉病逝,还有就是曹文诏上位。
皇家军团这两年持续拆分,组建了四个军,同时皇家军团出来的将官充斥着各大战区,加上曹文诏与乾清宫的特殊身份,如果他上位大元帅府元帅,掌控大明军队,他的控制力,影响力,怕是要远超当年的孙承宗!
这太过可怕,内阁以及整个文官上下恐难接受!
孙传庭刚要转身,方孔炤进来,道:“首辅,缅甸国王上书,要求我们归还六年前侵占他们的国土。”
一年前,沈珣病重辞官,方孔炤以吏部尚书的身份入阁,排名最末。
孙传庭猛地转身,冷哼一声,道:“三年前卢象升才教训了他们,现在又不老实了!”
周应秋从桌上抬起头,道:“依照现在的情形,可以动一动了。”
周应秋说的‘动一动’,自然不是动一动那么简单。
对于东南半岛仅剩下的两个国家,大明早有共识,那就是迟早要并入大明版图!
而今明朝国力开始恢复,土地改革基本完成,内忧已无,可以开战了。
孙传庭表情冷漠,道:“先告诉卢象升,给我盯着,待会儿我入宫觐见。”
方孔炤想了想,道:“现在正值盛夏,确实不宜开战。”
孙传庭没有在乎这件小事,脸色和缓,笑着道:“南直隶今年的土地,商事,吏治都很不错,尤其是苏扬杭三府,我打算走一趟看看,你们怎么说?”
这些年,内阁阁臣下去视察几乎形成惯例。
傅昌宗从三楼议会下来,道:“我去陕西吧,李邦华已经上奏,可以逐步解除农庄策,我去看看。”
靖王看了眼身边的朱慈烺,笑着道:“世子,你要不要去看看?”
朱慈烺,信王世子,去年开始跟随靖王出入内阁,这里面的意味很明显。
朱慈烺连忙站起来,抬手道:“全依王爷安排。”
靖王摆手笑了笑,道:“那就跟我去一趟山西看看,听说他们督政院履职的不错,我打算立为典范。”
靖王在这个位置已经很多年,而今白发苍苍,确实累了。他为他的子孙谋了一个世袭亲王,已经心满意足。
其他人也相继说话,各有去处,唯有方孔炤要留守内阁。
孙传庭微笑,在班房坐了一上午,吃过中饭,向着吏部走去。
而今的吏部尚书是原工部侍郎周霖烔,这是朱栩钦点的人。
在孙传庭前往内阁的时候,吏部尚书班房,周霖烔看着手里的一封信,面色漠然的看着身前的主簿,道:“哪来的?”
主簿神色凝重,道:“大人,今天一早,下官桌上发现的。”
“为什么不早点送来?”周霖烔看着他,目光如剑。
主簿苦笑,道:“下官也知道这封信事关重大,犹豫了半天。”
周霖烔看着这封信,面色变幻。何止是这个小小的七品主簿觉得事关重大,即便是他也是烫手。
“大人,首辅来了。”就在这时,吏部侍郎袁之城进来道。
周霖烔眉头一拧,低头看着这封信,斟酌再三,叹口气,道:“罢了,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交给首辅吧。”
主簿听着脸色发黄,这件事,首辅怕是也要觉得烫手吧?
孙传庭对吏部一向十分重视,事关吏治改革,他从未放手,这位周霖烔倒是一个不错的帮手,没有帝党痕迹,更容易配合。
“周天官,你这是不太欢迎我啊?”孙传庭走进来,笑着说道。
周霖烔听着孙传庭的调侃,苦笑一声,道:“大人,下官现在想哭,哪里还顾得及其他。”
孙传庭是难得的开玩笑,看着周霖烔的神色,轻咦一声,道:“什么事,竟然把我们周天官给难住了?”
周霖烔手里捏着信,犹豫再三,还是递过去,道:“大人,你还是看一看吧。”
孙传庭对周霖烔很看重,见他郑重其事地递过一封信,也好奇的接过来,抽开看去。
没看多少,他脸色渐变,面如寒霜。
孙传庭没有看完就放回去,目光淡漠的看着周霖烔,道:“这封信哪来的?”
周霖烔道:“有人送到了吏部。”
孙传庭盯着周霖烔,周霖烔神色坦然。
孙传庭犹自盯着他不放,道:“你觉得这封信真假如何?”
“周阁老的字迹大人应该不会认错,何况,还有大印。”周霖烔道。
孙传庭默默一阵,道:“这件事你守口如瓶,我现在进宫。”
周霖烔连忙抬手,道:“下官省的轻重。”
孙传庭没有多说,径直离开吏部,转向回宫。
就在孙传庭入内廷,进乾清宫的时候,在内阁班房的周应秋,忽然收到了一个小纸盒。
他好奇抽开看,只见里面是一把匕首,非常小,非常精致的匕首!
周应秋猛地脸色苍白,瘫软在椅子上,双眼无神,浑身颤抖个不停。
班房里就他一个人,不知道坐了多久,他脸色苍白,双眼无神,颤巍巍地拿起笔,摊开纸,写上三个大字:请罪书。
他一笔一划,无比认真的写着,足足写了千言,这才放下笔,闭着眼,表情痛苦,而后拿起那把小匕首,缓缓的吞了下去。
周应秋双眼大睁,满脸痛苦,浑身挣扎,但双手还是硬生生的按了进去!
乾清宫。
朱栩看着孙传庭递过来的这封信,面无表情。
这封信的内容很简单,周应秋原本是阉党,后来魏忠贤被朱栩打压,周应秋识时务的切割,投入到了当时惠王的朱栩门下,这些年都跟着朱栩。
但是魏忠贤还是掌握着周应秋的一些致命把柄,这些把柄后来落到了骆养性手里,骆养性逼着周应秋做了许多事,其中一些十分的大逆不道,比如出卖朱栩的行程,泄露朝廷的改革计划,挪用大笔款项,倒入了骆养性口袋。
即便当年骆养性入狱,也没有将周应秋供出来,让他活到了现在。
朱栩将信放在茶桌上,淡淡道:“你觉得是谁做的?”
孙传庭抬着手,道:“谁做的不要紧,关键是可能不止这一封信。”
朱栩手在这封信上拍了拍,道:“只诛首恶,不株连其他。”
也就是说,只论周应秋的罪,不株连他的家人以及门生故吏,亲朋好友。
这也算是朱栩给周应秋这么多年的辛苦的一个恩典了。
孙传庭对这个决定不意外,道:“是,臣来安排。”
朱栩摆了摆手,等孙传庭走了又摇了摇头,自语道:“又是何苦啊……”
孙传庭回到内阁,正准备处置周应秋,却被禀报周应秋已经自杀身亡了。
孙传庭来到周应秋班房,看着他的请罪书,叹息一口气,道:“让刑狱司来处理,会同督政院,查封周府,清查任何的可疑线索。”
尽管不株连,但一些事情还是要弄清楚。
这件事,由赵晗主理,赵晗带着人,迅速围了周府,抄家,清查一切。
周应秋的自杀以及周府被查,迅速震动了整个京城,不少人惶恐,争先自首。
其中一个是吏部郎中黄少怜,他给赵晗递送了一份名单,是这些年周应秋暗中照拂的人,名单里赫然有傅昌宗的亲族,包括一个族弟,三个族孙。
这些人被安排进了政院,在政院的大考,也就是科举中,被‘酌情’加分,得以入仕,平步青云!
这里面涉及到卖官鬻爵,权臣勾结,私相授受。
这份名单并没有瞒住,迅速在朝野间传播,甚至还上了朝报,一石激起千层浪,不知道多大声音,要求彻查傅昌宗!
起初内阁,乾清宫等并没有在意,没有什么反应,但随后激起的浪潮越来越大,一些封疆大吏,比如陕西巡抚郑酬庸,山东巡抚冯江峰等相继上书,言称‘防微杜渐,不当有川,国社在前,亲疏在后’云云。
随着他们的开口,更多的弹劾奏本涌入内阁,司礼监。
不过三天,甚至致仕、离开皇宫很久的曹化淳都给朱栩写信,言称‘人言可畏,玷污圣德’。
最后,张太后都与朱栩说“再不让你舅舅走,你想保都保不住。”
景正十三年,九月十六,傅昌宗上书辞官,接受调查。
朱栩三拒,但傅昌宗辞官坚决,辞去内阁等一切职务,回府接受内阁的调查。
不足半个月,帝党两大领袖,一个自杀,一个辞官,震动了整个大明朝野,无数人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又过三天,内阁右次辅,大元帅府元帅,秦良玉病故,乾清宫下旨,罢朝十日,全国哀悼三日,以示对老将军逝世的哀思。
与此同时,大元帅府副元帅曹文诏顺位晋升为大元帅府元帅,不入阁。
两天后,九月二十一,内阁排名第三的阁臣,督政院院正,靖王以年老体衰为由,上疏辞官,乾清宫慰留不得,只能放他离去,信王世子朱慈烺继任督政院院正,不再兼任内阁阁臣。
九月二十五,内阁东阁大学士赵晗被查出与傅昌宗,周应秋卖官鬻爵,徇私舞弊一案有牵连,被迫辞官。
二十七日,旨意下,五部尚书,李邦华,张国维,吕大器,周霖烔等顺位入阁,方孔炤晋升为左次辅,兼任议会议长。
在短短一个月内,内阁,帅府大变,震惊得大明朝野说不出话来。
别说当今以来,即便是整个大明朝都没有如此激烈的人事变动,让所有人,盯着朝廷一举一动。
三十日,来自代州的一行人,突兀的出现在大明皇宫门口,举着一份份血书,跪地高呼。
代州,孙传庭的老家,这份血书,字字都是对孙传庭的讨伐,指责他欺凌宗亲,强买强卖宗里土地,不敬父母无视祖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孙传庭当日便入宫,递上乞骸书,请求辞官归里。
朱栩再三挽留,孙传庭去意已决,挽留不得。
十月十一,乾清宫下旨,赐孙传庭太子太傅衔,一等勇国公,世袭三世,永业田一千二百亩,并由太子亲自护送回乡。
朱栩的一连串旨意,几乎每隔半个时辰就一道,足足二十多道,由此可见乾清宫对孙传庭的重视以及保护之意。
还没有掀起的弹劾孙传庭大潮,就被朱栩压了下去。
景正十三年,十月二十,景正朝第二任首辅,任职七年的孙传庭,辞官回乡,由太子亲率两千禁卫,鸣锣开道,荣归故里。
沿路出现了极其奇怪的场景,当官相迎送的寥寥无几,反而是百姓们夹道欢迎,绵延几十里,高呼‘圣人’,连日不绝。
而一个月前还是内阁最末的方孔炤,一跃成为内阁首辅。
他的第一道改革,就是对内阁进行拆分,比如督政院,大理寺,帅府都从内阁独立出去,与内阁一样,隶属于议会,成为一种‘平级’机构。
景正十三年,最后的三个月,大明高层天翻地覆,内阁五部几乎完全替换!
天下为之震惊!
番外二
景正十六年,四月,缅甸集合兵力三十万,三百头象军,分三路大军,一路沿着怒江北上,兵犯木邦,一路从缅甸国都阿瓦出,径直北上,一路沿着锡箔江北上,大军分三路,直逼明朝边境!
木邦十多年前已经被明朝收复,经营多年,驻兵二千,加上军情处,锦衣卫对缅甸的监视,在缅王集合兵力的时候,明朝已经知道。
南方战区大都督,一面上呈帅府,一面结合兵力,五万大军集结,越过澜沧江,向着顶宛进发,驰援木邦。
曹文诏得到消息,请旨乾清宫。
随后,朱栩下旨,命帅府总督,南方战区大都督卢象升为统帅,调集大军十二万,征讨缅甸。
第二日,朝报发布内阁征讨令,严厉斥责缅甸不尊中华,破坏天道秩序,宣布征讨缅甸。
在朝报发布内阁征讨令的前夕,乾清宫。
十七岁的朱慈煊,已经有朱栩一般高了,长得风姿挺拔,精神奕奕,一身的黑色甲胄,手握长枪。
他单膝跪地在朱栩身前,沉声道:“父皇,儿臣此去,定然扫平缅甸,让所有番邦都知道,父皇天威不可犯,我大明天道秩序不容亵渎!”
朱栩笑着点头,背着手,道:“嗯,父皇相信你,万事小心谨慎。”
朱栩对这个儿子很满意,从小到大都渴望驰骋疆场,做一代名将,名垂青史。
现在,机会来了。
海兰珠站在朱栩身旁,万分舍不得,抹着泪,却不敢说一句话。
朱慈煊对着朱栩重重点头,又看向海兰珠,道:“母妃放心,儿臣此去,必然大胜而归,论功行赏,儿臣必然是第一人!”
海兰珠连连点头,想上前又不敢,只好忍着泪又哭又笑。
朱栩没有在意这些,沉吟一声,神色肃然道:“你永宁皇姐在木邦,一定要想办法保她无恙。”
永宁在三年前,下嫁给了一个榜眼,名叫盛宣仪,本来他入仕是一个县丞,后来是知县,或许是忍受不了皇亲国戚的流言蜚语,主动请调去了偏远的木邦。
永宁嫁鸡随鸡,自然也跟了去。
为此张太后没少在朱栩面前数落,想念女儿是夜夜垂泪。
盛宣仪已经去了大半年,朱栩正想在明年初调他回京,没想到缅甸突然入侵。
朱慈煊也是被永宁带过的,自小在宫里很是相熟,他看着朱栩,沉色道:“父皇放心,儿臣以性命担保,保证将永宁皇姐平平安安的带回皇宫。”
朱栩微笑着点头,心里也有不安与不舍,但孩子长大了,他的翅膀已经遮不住了。
从廊坊出发,刘文阗的皇家军团第一军,在几百辆马车的运送下,沿着官道,滚滚的向着南方驰去。
这是一个混合军团,有炮兵,步兵,骑兵,也有二皇子所统帅的独立团,这是由皇家军院的童子军组成,是朱慈煊一直统领的,大部分二十岁上下,是一支年轻的军队。
大明上下对缅甸入侵自然是义愤填膺,一些人不断上书,请求朝廷不要浅尝辄止,彻底消除缅甸之患。
顶宛,卢象升的五万大军已经到了。
他身前站着三个总兵,来自云南,福建,广西,他们各统帅本地驻军一万,外加南方大营两万。
都督马祥麟站在卢象升身前,沉色道:“大都督,我们来得太快,后方粮草还没有跟上来,不宜再进了。”
离木邦还有三百多里,若是匆匆与缅军交战,又没有后勤支援,五万大军很可能会不战自溃。
福建总兵姚德晟道:“大人,永宁公主与驸马就在木邦,虽然皇上信中没有提及,但皇上乃张太后抚养长大,最是宠溺永宁公主,若是公主与驸马出事,太后,皇上,怕是会……很伤心。”
姚德晟没有说清楚,但在场的十分明了。
公主与驸马若是出事,即便他们有大功,怕也要被问罪。
卢象升之弟,卢象同沉思一阵,道:“大都督,不如我帅三千人驰援,或许能救出公主与驸马。”
众人皆皱眉,没有说话。
他们从昆明集结,再赶过来,虽然是最快的速度,但远没有缅军的快,按照时间推算,缅军离木邦已经不远了。
救之不及!
卢象升面无表情,等他们说完,沉声道:“卢象同听令!”
卢象同猛地出列,单膝跪地,道:“末将在!”
卢象升拿过一道令签,道:“命你率一万人,绕过木邦,沿锡箔江南下!”
卢象同没有任何质疑,道:“遵命!”
他接过令签,大步出了大帐。
卢象升看向姚德晟,沉声道:“姚德晟听令!”
姚德晟上前,单膝跪地道:“末将在!”
“命你率一万五千人,沿怒江南下!”卢象升道。
“末将遵命!”姚德晟道。
“马祥麟听命!”
“末将在!”
“命你率一万五千人,径直南下,支援木邦,便宜行事!”
“遵命!”
随着三人的离开,大帐里一片肃静。
好一阵子,广西总兵李守得道:“大人,我们这里只剩五千人了,若是木邦失守,缅军就能长驱直入,若是我们挡不住,他们就能一马平川的攻入昆明……”
若是攻入昆明,那事情就大了!皇帝,朝廷必然震怒,他们这些人只怕都得上断头台!
卢象升面无表情,不见慌乱,道:“不用担心,我来之前已经调集更多军队,五天内必达。”
众人这才松口气,面露和缓。
卢象升转向身旁不远处的站着的两个都尉,道:“参谋处,有什么说的?”
参谋处都尉上前,抬起手,道:“大都督,参谋处规划了两个作战方案,第一,集中军力与缅军决战,地点就在木邦附近。第二,虚晃一招,大军绕到背后,奇袭阿瓦!”
阿瓦,缅甸,也就是东吁王朝国都。
卢象升默默点头,转向军情处都尉。
这个都尉上前,道:“大都督,此次大军由东吁国王,平达力亲自率领,一来为了立威,二来也是转移国内的压力。大军三十万,象军三百头,其中平达力带着二十万,根据估算,应该已经到木邦附近了。其他两处因为大雨以及道路难行,可能要慢三天以上,军情处正在唤醒各处人手,收集一切情报。”
卢象升看着眼前的地图,忽然道:“刘文阗什么时候到?”
参谋处的人道:“根据以往的演习速度来看,可能比我们晚三天左右。”
卢象升摇头,道:“他们是直接来的,装备什么的在后面,可能很快就会到,做好准备。”
“是。”卢象升身旁的一个都督应道。
卢象升遣出去了四万五千人,这三支军队各有目的,迅速消失在顶宛。
卢象升的目光盯着地图上的木邦,有凝重之色。
缅甸是一个不可小觑的国家,十多年来,几乎与明朝一样,在不断的改革,国力日增,上代国王,是朱栩都称赞的人物。
是以,不论是缅甸的战力,还是国力,都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同时,木邦,可能……已经出事了。
卢象升还在等着军队,缅甸的先头部队一万人,确实如卢象升所料,已经到了木邦,团团围住了木邦,随时准备攻城!
这里是一个特殊的地方,是明朝的木邦宣慰司所在,万历年间的明缅之战被缅甸侵占,景正二年被朱栩威逼利诱拿了回来。
现在,城里的军队只有两千人,知府与都尉都是一人——驸马,盛宣仪。
此刻盛宣仪正在知府衙门后厅,召集文武一群人。
县丞陈炳河道:“大人,缅军来得太快了,其他各处军队来不及驰援,昆明更远,我们突围无望了。”
负责统帅军队的两个校尉之一的校尉,道:“大人,军队已经集结了,加上临时征召的,总数两千二百人,城墙上有大炮六十门,火枪三百支,其他的兵甲箭矢倒是充足。”
另一个县丞道:“城里的粮食支撑半个月没有问题,但我们未必守得了这么久……”
“是啊,现在到底该怎么办,缅甸还没有攻城,城里已经一片慌乱了,四处有谣言说缅甸吃人,屠城……”
“这些都是后话,现在是要想办法守住……”
“外面是一万大军,我们只有两千人,怎么守?朝廷派军过来,还不知道要多久……”
“那能怎么办,不守等着他们屠城吗?”
“必须要守住!”
忽然间盛宣仪一拍桌子,沉声道:“如木邦失守,往北就没有什么大城,东吁就能如履平地的杀入云南,这种事决不能发生!”
众人心神顿时一凛,想到了某些可怕的画面,纷纷不敢再争执。
盛宣仪环顾众人,道:“从明天开始,所有将士上城,本官就站在城头,木邦城要是破了,从本官尸体上踏过去!”
众人见他如此刚烈,立刻抬手道:“下官遵命!”
盛宣仪很快颁布战事紧急令,对整个木邦城进行戒严,动员一切力量要守住木邦城。
缅甸没有劝降,围困的当天,稍稍准备的缅甸大军,三千人就向着南门杀来。
明朝的大炮,箭炮,箭矢,手榴弹齐下,一千多人聚集在城头,拼死抵抗。
盛宣仪一身官服,如他所说,就站在城头,背着手,目视前方,凛然而立。
有箭矢从他耳边穿过,有鲜血溅洒在他脸上,有尸体倒在他脚下。
他纹丝不动,如同钉子一般。
他这个举动大大的鼓舞了士气,面对三千人攻城,明军呼喊震天,硬是击退了缅军攻城之势。
这一战足足打了两个多时辰,或许是天色渐晚,亦或者其他原因,缅军退去,明军欢呼。
知府衙门后院,永宁给盛宣仪擦着手臂,腿上的伤口,小心的上药。
盛宣仪看着永宁少有的温柔之态,将她拉起来,轻声道:“木邦是守不住了,但你是帝姬,不能落于贼手,我会想办法送你出城,你一路向北,应该能遇到朝廷的大军……”
永宁已经二十四岁了,少了些青嫩,多了些成熟,她给盛宣仪理了理头发,双眼通红,咬着嘴唇,道:“我才不回去,回去皇叔肯定笑我。”
盛宣仪嘴角动了动,笑不出来,而后默默无声。
他自小心高气傲,自负才华,偏偏与永宁一见钟情,成了大明驸马。
作为驸马,自然少不了那些闲言碎语,他如何受得了,一气之下来了这里,渴望建功立业,向世人证明他的才华。
可是,还不到一年,就要命丧于此了。
还连累了心爱之人。
永宁捧着他的脸,道:“皇叔说过,来过,做过,尽力就是,最后若还是争不过,就认输,不丢人。”
盛宣仪思索着这句话,轻轻点头,道:“皇上雄韬伟略,古来少见,短短一句话,发人深省。”
永宁噗呲一笑,道:“要是皇叔听到你这么说,肯定把你打发得更远。”
盛宣仪愣神,道:“为什么?”
永宁坐到他边上,拉着他的手,道:“皇叔啊,自小不喜欢那些经义,四书五经几乎没怎么读,要是有人夸他学问好,他会觉得是在讽刺他。”
盛宣仪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世人能有多少能理解皇上……”
永宁已经不止在她丈夫一个人身上看到对朱栩的崇拜了,笑而不语。
她皇叔啊,确实是一个奇人,也是一个怪人。她至今记得小时候在他书房看到的一些书,那些想法,真的是匪夷所思,比之李贽藏书还要过。
可惜,后来她皇叔不让她进去了,不然偷出来一些给她丈夫也好,她现在也只是记得一些零星的,说都说不完整。
盛宣仪只是简单清洗了一下,与永宁说了一阵,便继续出去巡城,鼓舞士气。
第二天一大早,缅军便聚集大军,准备再次攻城。
这一次,他们的大军全数压了上来,要一口气拿下木邦城!
盛宣仪以及一干大小官员站在城头,神色凝重,他们都知道,今天,或许就是他们的忌日了。
“名录都准备好了吗?”盛宣仪看着初升的火红的太阳,淡淡的说道。
县丞道:“大人,都记好了,所有将士,百姓都有,藏在知府衙门后院水井内壁。”
盛宣仪点点头,没有再多说。
他已经抱着必死之心,只是希望能尽量拖延时间,给朝廷大军争取准备的时间。
城墙上下,都有着悲戚之色,但转而变得悲壮,不知道多少人默默拿着武器,上了城楼,或者站在城门口。
盛宣仪回头看了眼,双眼通红,背着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呜呜呜
号角声突然响起,如同潮水般的缅军杀将而来。
明朝的大炮,手榴弹,箭炮等如雨而下,不断的回击。
缅军悍不畏死,不断的涌向城头。
很快,城墙上出现了激烈的肉搏战,一个个缅军冲上来,被杀下去,再冲上来,杀入城楼。
盛宣仪虽然是一介书生,此刻也紧握刀柄,拼死搏杀。
那些文官,百姓这一刻也大吼着,不顾一切,拼死守城。
不知道多少尸体,多少鲜血,都在呐喊中,无人在意。
明军渐渐倾颓,在几倍的军力攻击下,眼见不支。
咚咚咚咚
忽然间,城楼上响起沉闷的鼓声,有人看去,只见永宁公主举着双锤,用力的打在鼓上。
她穿着铠甲,挽着头发,身形高挑,非常醒目。
“杀!”
盛宣仪一见,双眼通红,表情狰狞,一身是血的大吼。
“杀!”
明军的士气大振,呼喊震天。
本来倾颓的形势,迅速被扭转,城楼下的百姓们涌上城楼,拿着刀兵加入了战斗,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整个木邦城的士气都被调动,拼死的决心充斥着木邦城。
这一战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不知道何时,天空下起了大雨,缅军久攻不下,只得撤军。
明军看着撤退的缅军,没有欢呼,没有惊喜。
只有一种空虚后的麻木。
城头都是尸体,都是血水,大雨中的人,各个狼狈,如同血人。
当夜,永宁与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盛宣仪道:“夫君,我决定去袭营。”
盛宣仪浑身是伤,并且用力过度,肌肉多处拉伤,已经卧床不能动,听着永宁的话,神色大惊,道:“公主,万万不可,城里只剩下五百人,若是夜袭不成,木邦城不攻自破……”
永宁神色坚定,道:“若是成了,我们就能守住,如果不成,也守不住。”
盛宣仪怔了怔,说不出话来。
永宁给他擦了擦脸,温柔的笑道:“你不知道吧,我小时候一直想做一个女将军,还缠着秦元帅教过我一阵子,这是我这辈子最后的机会了,不要劝我好不好?”
盛宣仪表情抽搐,不知道是悲是喜,好久才道:“下辈子我陪你去做女将军,我不做官了。”
永宁脸上顿时满是笑容,在他嘴唇上啄了下,道:“嗯。”
永宁拿过边上的剑,大步离去。
她迅速召集了人手,有盛宣仪的支持,加上晓之以厉害,活着的一个校尉支持了永宁,迅速召集人手,喝酒吃肉,静等天黑。
大雨未停,又有黑夜掩护,永宁带着人,趁夜出城,摸向缅军的大营。
缅军这两日连连受挫,又遇到大雨,或许也不曾想到明军还有能力来袭营,居然没有什么防备。
永宁先以燃烧弹炸营,在火光一片中,带人冲杀进去。
缅军一片混乱,根本无法组织,被杀得大乱,整个营地都炸开。
事后才知道,只有缅军主将带着几百人逃走,其他的被杀,踩踏,走散的不知道多少。
这一战,惊动了整个缅军,也为永宁在这一战以及大明的历史中,留下了光辉的一页。
番外三
尽管明军击退了这一万缅军,但大势未变,木邦城无法再守,盛宣仪正准备放弃,后撤,马祥麟的大军却已经在三十里外。
等马祥麟进入木邦城,了解情况,为永宁的智勇甚为佩服。
永宁却功成身退,不再插手军务。
马祥麟接管木邦城,迅速传信给卢象升。
这一来一回,就是近五天时间,五天时间,局势已经大变!
缅王平达力率二十万大军,兵临顶宛城不远,卢象升手里有南方大营五万人,广西五千,皇家军团第一军一万五千人,总数七万人!
七万对二十万!
参谋处,临时班房。
卢象升站在沙盘前,盯着沙盘,道:“刘总兵,你怎么看?”
刘文阗也盯着沙盘,沉吟半晌,道:“大人,这里地形相对窄小,战术施展的空间不大,或许,只能硬碰硬一战了。”
这里的地形多山,平原极少,尤其是顶宛这里,几乎就眼前这一块平地,很难运用绕道袭后,截断粮草之类的战术。
卢象升默默点头,旋即冷哼一声,道:“平达力也太小看我大明了,区区二十万人就想吃掉我七万精锐大军,也不怕崩掉他的大牙!”
在场的众将也是如此,神色愤怒。
大明军队这么多年训练,不断实战,什么时候将缅甸放在眼里了!
独立团的团长,朱慈煊也在场,跃跃欲试,想要说话,但情知站在这里已经是特别照顾,忍着没有说话。
卢象升早就注意到他了,不动声色的道:“朱团长,你有什么想说的?”
朱慈煊一听,连忙抬手,道:“回大都督,末将认为,我军当放弃顶宛城,后退三十里,而后掉头,将顶宛城作为决战之地!”
卢象升眼神微动,赞许道:“是个办法,不过,我不能退,我要正面让平达力,让整个缅甸,整个东南半岛都知道,我大明军队是无敌,不可抗拒的!”
卢象升最后的声音已经慷慨激昂,带有坚定的决心。
朱慈煊听出了别样的意思,明白那是大战略,便没有多言。
卢象升见朱慈煊不再说话,心里越发赞许,这位二皇子进退有据,没有摆皇子的架子,确实很有气度。
卢象升很快镇定下来,沉声道:“派使者通知平达力,明天,决战!”
“遵命!”一群将领,齐齐应声。
新缅王平达力似乎也很自负,爽快的应下。
第二天,双方大军摆开阵势,遥遥的对上。
缅军的大军很清晰,由象军在前,其他分为左前右三军,大军宏伟,气势凛凛,很有压迫感。
明军相对显得很是单薄,但各军很是严正,锦旗招展,肃杀一片。
缅王坐在一头大象上,遥遥看着明军稀薄的人数,似乎与身边的人嘲笑了几句,而后一挥旗帜。
三百头象军迅速动了起来,向着前面走去。
大象长啸,声音震天,漫步而前,地动山摇。
缅军步兵跟随着象军,如同黑云一般,压向明军。
卢象升站在军中,望远镜将缅军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目露冷色,道:“传令炮兵忍耐,告诉他们,我要这些大象都留下!”
“是!”
旗令兵挥舞,指挥全军。
明军纹丝不动,站立如松,哪怕已经感觉到地颤,看得到如群的高大大象,依旧毫无惧色,没有一丝紊乱。
平达力身边的人也注意到了情况,并且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平达力笑容自信,目光都在他的象军身上,对其他的完全不在意。
象军不断靠近,明军严阵以待。
嘭
忽然间,第一声炮响,炸裂了整片天空,接着大明的前军纷纷退散,露出了一门门黑洞洞的大炮,从南到北,足足有五百门之多!
嘭嘭嘭
这些大炮迅速被点火,一颗颗炮弹激射而出,奔落向缅军,尤其是那些象军。
缅王似乎被吓到了,从椅子上坐起来,抬头望着明军方向。
有人在他耳边不停的说着什么,平达力脸色依旧自信,隐约从他的话听出‘象军无敌’等字眼。
嘭嘭嘭
一颗颗炮弹落下,轰然炸开。
这些不止是炸弹,还有燃烧弹,飞溅滚烫的油污。
嗷呜~
不管是爆炸声,还是那滚烫的油点都深深的刺激着那些大象,三百头大象转眼间失控,四散而开,奔突不止。
缅军前军瞬间大乱,覆盖在炮火之下,一切指挥都不通。
卢象升用望远镜看着,虽然这前军乱了,但左右两军依旧稳健,阵势未乱。
“命皇家第一军压住缅军左路,命楚红杉压住右军,我要先吃掉这前军!”卢象升沉声道。
“是!”旗令兵挥动旗帜。
刘文阗率领的皇家军团第一军一万五千人迅速向前,抵住了缅甸还没有动的左路军,其中也包括朱慈煊的独立团。
楚红杉是南方大营的都督,手下也是一万五千人,大军严整,缓步上前。
或许是被明朝火炮震慑,亦或者是前路军大乱,缅军没有反应,似在静观其变。
“大炮抬起,能炮击多远就多远!”卢象升继续指挥。
明军的五百多门大炮抬头,开始炮击远方。
这种破虏炮是明朝历经研究,改良,若是在高处,射程可达十里!即便是在平地上,也有五里以上。
轰轰轰
这些炮弹集中轰击向平达力,简直要落到他头上。
缅军中心处一片大乱,炮弹激起一阵阵烟尘,将缅军中心处笼罩,外面难以看穿。
“全军,杀!”
卢象升一见,猛然沉声喝道。
明朝的七万大军轰然动了起来,如同猛虎出匣,犹如利剑,急速向前冲去。
箭炮兵在最前,远远的就一根根射出去,在身前几十米落入缅军中,一根根炸开。
“杀!”
就在这个时候,缅军身后,一阵阵喊杀声突然响起,明军旗帜挥舞。
姚德晟帅军从后突袭,一万五千人的大军漫山遍野,煞气如红!
“杀!”卢象同从北方向突然出现,大军旗帜如林,脚步整齐,山地恍如地震。
缅军登时大乱,混乱一片。
大明景正十六年,五月初。
明缅决战于顶宛城外,卢象升诱敌深入,背后突袭,大破缅军二十万!
缅军溃散,明朝大军随后掩杀,尤其是皇家军团更是在最前面。
独立团有一半骑兵,朱慈煊率领大军追杀缅王平达力三百里,在咒水击杀缅王平达力。
随后,率军进入木邦城,见过永宁公主后,率领三千人,直扑缅甸首都阿瓦。
景正十六年,六月。
大明二皇子朱慈煊与总兵马祥麟,合兵两万,攻破阿瓦,东吁王朝灭亡。
十日后,明朝大军占领缅甸。
六月十五,身在缅甸的明朝军队忽然东进,进攻暹罗。同时,在金边的吴三桂,率明军三千,倭军十万,西进攻入南掌。
七月底,朱慈煊率军一万人,昼夜疾驰,突然包围暹罗国都,暹罗国王一日后,开城投降。
历时三个月,明军灭亡缅甸与暹罗,将东南半岛彻底并入大明版图!
番外四
景正十九年,九月。
首辅方孔炤在内阁作报告,正式宣告灾情结束。
同时还公布了上半年的税务情况,税粮四千百万石,商税六千八百万!
这一笔惊人的数字,所有人都不敢想!
而户部也公布了大明普查的人口,为一万万五千万,是大明疆土内的所有人口!
景正二十年,漠西蒙古生变,准噶尔部与漠北蒙古生隙,突然发难,漠北三汗国不支,纷纷进入漠南,并请朝廷发兵镇压漠西蒙古的叛乱。
大明朝廷再三厉斥,但新任的和硕特部鄂齐尔图汗,卫特拉盟主,置若罔闻,激怒了明朝。
二十年,春。
大元帅府下令,命熊廷弼总领征讨漠西蒙古一切事宜,皇家军团第二军军长李定国为前锋大将,率军十五万,出甘肃关,征讨卫特拉盟七个漠西蒙古部落。
其中,明军十二万,科尔沁的巴达礼以及漠北蒙古的车臣汗等率军三万,配合明军。
明朝大军分三路,一路入青海,一路直奔伊犁,而前锋大将李定国的骑兵直扑准格尔腹地。
明朝的动作比蒙古人的反应要快,鄂齐尔图汗急匆匆召集各部的时候,明军已经进入了西藏了。
但决战并不在西藏,而是在赛里木湖以南的乌力吉图布木,祖大寿,赵率教,满桂七万大军与维特拉的十二万大军对上。
骑兵的交锋,火器的威力被极度的压小,双方近乎就是凭借各自实力而战。
双方在草原上大战,战场漫无边际,战马嘶吼,刀光剑影闪烁。
明军有所不支,但李定国在这个时候突然从背后杀入,将卫特拉盟的联军杀得大败!
后世有人总结,认为李定国这种大迂回战术,非常适合草原以及大漠作战,有霍去病的遗风。
这一战的胜利,奠定了明朝平定蒙古的基础,随后熊廷弼分发命令,分十三路大军,行进各处,消灭了一切叛乱。
明朝将虚设了二十多年的青海三省落到了实处,派遣了大量文官进入,并且任命李定国驻扎伊犁,稳定边疆。
二十二年,俄罗斯入侵哈萨克汗国,哈萨克汗逃入伊犁,请求明朝庇护。
俄罗斯强势要求明朝交人,并且将伊犁以外的领土划给俄罗斯。
这激怒了李定国,将使者全数杀头,送了回去。
二十二年,秋,俄罗斯的先遣军哥萨克骑兵穿过西伯利亚汗国,远远的眺望海参崴方向。
这让整个大明十分震动,军队开始重新在甘肃镇再次集结,主要是骑兵,由李定国作为主帅,准备应对俄罗斯的入侵。
但俄罗斯并没有立即开战,看了看就退走,并且派人来大明,希望通好。
景正二十四年,秋。
明朝的一支舰队例行训练,但又有些不寻常。
曹变蛟陪着一个十七八岁,唇红齿白,面上始终微笑的年轻人身旁,道:“公子,历时十多年,总算贯通了。”
年轻人背着手,仰着头,顺着航行的方向,笑着道:“我几个月前刚刚去过苏伊士运河,那地方几年前贯通了,来来往往的船只非常多,据说每年收税都有好几百万两,奥斯曼那边很是眼红,想要收回去。”
苏伊士运河,明朝虽然是从奥斯曼那边买来的,但还是‘租借’性质的,主权还是属于奥斯曼的。
当然,明朝花费这么多人力物力精力,是不可能轻易让出去的。
曹变蛟微笑着不语,陪在他身旁。
他这个举动让战舰上的其他人很是惊奇,有什么人,能让即将成为海军大都督的曹变蛟如此小心对待?
历时五天,明朝的战舰终于穿过了马六甲海峡,战舰上不知道多少人心潮澎湃,难以言喻。
十多年了,朝廷付出了多少代价,他们终于完成,不辱使命!
年轻公子自然好生安抚,尽管他们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直到三日后,年轻人离开战舰,坐上联合舰队的船,前往摩洛哥的时候,才有一些消息私底下传出来。
“你们说什么,那是太子殿下!”
“是啊,你没看到吗?曹都督都小心的陪着,这个年纪,谁能让曹都督这么小心?”
“难怪难怪,我总觉得一身贵气,说不出的高贵,原来是太子殿下驾到……”
“是啊,太子殿下出现在这里,肯定是大事情啊……”
“那还用说,肯定是替皇上巡守边疆来了……”
……
在这些人不断议论的时候,朱慈煓在刘靖铭的陪同下,径直前往摩洛哥。
摩洛哥是被明朝从西班牙手里买下来的,作为大明驻欧非总领馆。
朱慈煓来得悄无声息,直到被大批军队保护,进入总领馆,作为全权大使的吴可为才知晓,慌忙前来见礼。
“臣吴可为,参见太子殿下!”
吴可为颤巍巍的,激动无比,伏在地上。
朱慈煓坐在椅子上,笑着抬手道:“吴卿平身,其他人也无须多礼。”
朱慈煓身上有着一种天然的亲和气息,似乎很能与人亲近,一举一动都让人如沐春风,又不会觉得他稚嫩可欺。
吴可为被发配到这里已经十多年了,本以为终身回国无望,却没想到,大明的太子殿下,突兀的驾临这里!
不止他激动无比,总领馆的上百人,一样无比振奋。
他们何曾见过太子殿下,这是未来的大明皇帝!
吴可为谢恩站起来,很是紧张不安的看着朱慈煓。
朱慈煓一脸白净,坐在那,给人一种从容亲近又要仰视的感觉,没人能抬头直视他。
朱慈煓察觉到这些人的情绪,笑着道:“本宫来这里,一是为父皇巡守边疆,慰问你们这些万里之外为我大明奋斗的劳苦功高之人,只有奖赏,没有追责,所以不用忧虑慌乱。”
吴可为等人心里大松一口气,当然不认为太子殿下只是来走走。
吴可为经过起初的慌乱,镇定下来,道:“太子殿下,是否有需要微臣安排些事情?”
朱慈煓看着吴可为,笑着道:“嗯,有几件,将我来这里的消息放出去,另外,帮我约见西班牙,尼德兰,英格兰,法兰西还有教皇,本宫要与他们谈一笔生意。”
朱慈煓嘴里的生意,吴可为理解自然不同的,更是太子殿下亲来,必然非同一般,肃色道:“是,太子殿下,可需微臣对欧洲的情形做一些解释?”
朱慈煓想了想,挥了挥手,道:“嗯,本宫听一听。”
众人纷纷退下,只留下朱慈煓,刘靖铭,吴可为三人。
吴可为斟酌一番,道:“太子殿下,大约六年前,欧洲爆发了持续近三十年的战争,大小战争无数,这场战争,是一场宗教战争,以西班牙为代表的哈布斯堡王朝,联合了罗马帝国以及天主教各个城邦,针对法兰西,瑞典丹麦,尼德兰,英格兰,甚至是俄罗斯等,最终是西班牙落败,签署了两份停战条约。这一战,欧洲的整个人口被削减了近三成,一些地方甚至十不存一……”
朱慈煓始终微笑,从容的听着,显然早就有所了解。
吴可为见如此,连忙道:“总体来说,西班牙更加没落,人口,财政,军队急剧减少,海军近乎全军覆没,实力大降,对了,葡萄牙脱离西班牙独立,法兰西,英格兰等实力大增,尼德兰也已经独立,其他大小诸侯国独立无数,欧洲局势巨变……还有,教皇的威信大减,质疑教廷的声音越来越大……”
朱慈煓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等吴可为口干舌燥的说完,笑着道:“嗯,这笔生意,看来更好做一些了。”
欧洲如此虚弱,正是明朝做生意的好机会。
吴可为听着,脸上也有笑容,道:“是。微臣这就派人去通知,相信很多人都会急着求见太子殿下的。”
大明现在的地位非常特殊,随着国力不断恢复,海贸空前,越过马六甲出现在全世界的商船越来越多,比如尼德兰的鹿特丹港,近年大明商船停泊的占据了近一半,多达六百艘!
而在大明周边,各国的商船也非常多,尤其是尼德兰,异常的活跃。
朱慈煓微笑,没有多言。
很快,大明皇太子来到摩洛哥的消息传遍欧洲,不知道多少人纷纷传信过来,希望能够拜见,更有一些人直接来了。
比如,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急匆匆的来到直布罗陀,坐船跨越海峡,进入摩洛哥。
直布罗陀现在在明朝的控制下,因此腓力四世想要见到朱慈煓,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亲爱的太子殿下,真是很荣幸见到你。”腓力四世学着明人的抱拳礼,不伦不类的笑着道。
朱慈煓微笑,学着欧洲的礼仪,右手贴胸,倾身道:“国王陛下,我对您也是仰慕已久。”
腓力四世双眼一亮,道:“殿下,您真是让我意外。”
朱慈煓要求腓力四世坐下,上茶,简单的客套后,便只留下两个翻译,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腓力四世碧绿的双眼微微闪烁,道:“不知,殿下来到欧洲,所为何事?”
欧洲对明朝也极其警惕,如此一个庞大,强盛的国家,随着贸易的发展,在欧洲影响力不断增强,对于日渐衰弱的西班牙来说,更是如此。
何况,西班牙与明朝的蜜月期早就过了,彼此只不过没有撕破脸皮。
朱慈煓笑着,道:“陛下,你欠我国的银子已经多达一千五百万,外加贷款购买的武器,舰船……时间已经过了。”
腓力四世神色不动,道:“殿下,我希望与明朝做更多的生意。”
朱慈煓身上感觉不出任何攻击力,是十分温和的那种,他摇头道:“不不,陛下,如果想要继续做生意,就要诚信,我希望陛下归还借债以及利息,并且付清所有贷款。”
腓力四世看着朱慈煓,静了一会儿,道:“我可以将非洲的一块地方……”
“我们对非洲不感兴趣,我们希望陛下能够履行契约。”朱慈煓道。
腓力四世看着朱慈煓,没有说话。
西班牙面临的情况很不好,葡萄牙,荷兰,瑞典等纷纷独立,这场战争持续得太久,让西班牙国力大损,最重要的是,他们与法兰西的战争并没有停。
西班牙,已经支持不住了。
同时,在海上,尼德兰,也就是荷兰,针对西班牙商船的劫掠越来越频繁,让西班牙得不到殖民地的输血,越发的交困。
这个时候,他们需要明朝的帮助,但也要保住海外的殖民地,西班牙,损失不起。
腓力四世很清楚,他们没有能力保护巴拿马以及美洲了,明朝的舰队不断在巴拿马聚集,人数已经有五万多,随时可能发动对他们的攻击。
“殿下,我希望我们能用和平的方式解决。”腓力四世道。
朱慈煓从容微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我想陛下一定有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腓力四世看着朱慈煓,认真地道:“殿下,我希望与贵国保持更亲密的关系,联合舰队应该发挥应有的作用。在军事上,我们也应该相互支持。”
朱慈煓依旧微笑,白嫩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急躁与不耐,道:“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腓力四世越发认真地道:“我希望能够得到贵国的支持,包括钱粮,武器,装备等等,这是一个庞大的合作。”
朱慈煓眨了眨眼,眼神清澈,看不到任何东西,道:“我相信,这是建立在彼此尊重的基础之上。”
腓力四世听明白了,沉默片刻,道:“巴拿马可以移交给贵国,但美洲还要再等等,我可以承诺,一半的收入无偿归贵国。”
美洲还在一种开荒阶段,尽管臭名昭著的奴隶贸易已经开始,但人口已经稀薄。
朱慈煓听着,脸上平静,好一阵子笑着,道:“这个先放一放。我希望我大明的商船进入贵国,没有任何阻碍。”
“当然。”腓力四世十分果断的道。
“没有关税。”朱慈煓道。
腓力四世默然片刻,道:“贵国在我国,将享受超国民待遇。”
朱慈煓微笑,道:“美洲,我们要一半,这是最后的要求。”
腓力四世目光一阵闪烁,最后还是道:“我答应。”
朱慈煓点头,道:“我相信陛下。”
腓力四世看着朱慈煓的神色,心里那些小算盘忽然消散,脸色轻松不少,笑着道:“当然,我希望从贵国获得更多的贷款。”
朱慈煓道:“法兰西正在内战,英格兰也是,我们将在马德里以及梵蒂冈建立两个皇家银行分行,专门针对欧洲客户,当然,货币是我大明的银元,这一点,陛下没有异议吧?”
腓力四世对于这些并不在意,道:“当然,我希望有两千万的额度。”
大明的货币,自然是与大明贸易。
朱慈煓道:“陛下可以列一个单子,我给你传回去。”
腓力四世已经准备好了,递过一张宣纸。
朱慈煓拿过来看了眼,上面罗列着大米,面粉,火枪,火炮,甲胄,刀兵,箭矢,舰船,还有一些罐头,速食,甚至还有马车,布匹,油,盐之类。
朱慈煓神色不动,从这份采购单中他已经隐隐看出来,西班牙真的太虚弱了。
“我会帮陛下传回去,我希望与陛下谈一个综合性的合作框架,军事,贸易都在内。”朱慈煓道。
这正是腓力四世所希望的,两人有了前面的基础,更加认真地探讨,这场谈判,持续到了深夜。
后世,对于这一场谈判,定义为‘捆绑协议’,他是大明对欧洲干涉的开始,也是确立大明世界统治地位的基础。
三天后,马德里。
大明皇太子朱慈煓与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在双方众多官员的见证下,签署了《大明帝国与西班牙王国的全面合作条约》。
条约规定,双方是经贸战略合作伙伴,将在经贸发展上进行全面合作,互相给予超国民待遇,双方的经济合作由双方军事保证。
双方将在军事上缔结非同盟条约,彼此受到攻击的时候,再尽可能提供帮助,必要的后勤协助。
双方将建立全球的联合舰队,巡视各处要地,打击海盗等危害正常海贸的不法行为。
同时建立世界货币中心,规定双方货币为世界货币,可以在全球通用。
这是一份十分全面,涵盖极广的条约,它的签署,震动了整个欧洲。
因为这份条约的签署,标志着大明与西班牙的关系从冰冻走入炽热,再次进入黄金时期。
西班牙依旧是欧洲的庞然大物,而明朝是他们万里之外的大国,实力强大,尤其是在海上,他们的联合舰队,海军表现得异常强势,暂时没有国家是他们的对手。
最为惊慌的莫过于荷兰,大明与西班牙的合作,标志着他们与大明关系的决裂!
荷兰的代表急匆匆的来到马德里,求见朱慈煓。
这是一位副议长,在荷兰影响力巨大。
他看着朱慈煓,神色十分认真的道:“太子殿下,我希望你能明确地告诉我,贵国与西班牙的合作,不会是针对我们的。”
朱慈煓看着这位矮小的副议长,笑着道:“当然,我们与西班牙的合作不针对第三方,不过,贵国劫掠我国商队的事情,我希望贵国能给我一个解释。”
这位副议长看着朱慈煓,目光闪烁,道:“我希望能知道贵国与西班牙签署的所有条约以及密约。”
朱慈煓摇头,道:“阁下,你这是在强人所难。”
副议长看着朱慈煓,面色凝重,神色不断的变幻。
荷兰近十年的飞速崛起,尤其是在战胜西班牙的战争中,明朝给予了极其重要的帮助。
不管是从贸易还是军事角度来说,荷兰都不能得罪明朝,否则将会承受巨大的损失。
面对明朝与西班牙突变的关系,荷兰很是慌乱。
朱慈煓看着他的表情,笑着道:“我可以给贵国保证,贵国与我们的合作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只要贵国遵守我们的合作共赢的约定。”
副议长看着朱慈煓,哪里会被他这样一句话就糊弄过去,道:“我们也希望与贵国签署一份合作条约,尤其是海贸。”
朱慈煓微笑,道:“乐意之至。”
副议长看着朱慈煓丝毫看不出心思,又让人觉得亲近的表情,心里十分厌恶,并没有多谈什么,在取得一些保证后,匆匆离开,返回荷兰。
朱慈煓对待荷兰十分冷淡,两天后,他启程前往教皇国。
对于朱慈煓到来,教廷十分振奋,教皇亲自出迎,将朱慈煓迎接入大教堂。
在后世称之为‘三十年战争’的这场战争中,教皇国受损也极其严重,它是西班牙阵营,意大利半岛已经不属于西班牙。教皇国的领土也缩减了大半,不足原本的十分之一。
尽管教皇很热情,但其他大主教则态度冷淡,大概是因为明朝另起炉灶,另立教廷,不尊欧洲教皇的原因。
或许是受到了西班牙的压力,朱慈煓与教皇的谈判十分顺利,在教职任命,祝圣,以及教义等各方面,取得了极大的进展,简单来说,就是教廷给予了明朝神圣大教堂一个半独立的特殊地位,而明朝不会转向新教并对教皇国有保护的义务。
朱慈煓十分赞同的答应了,并与教皇国签订了一系列的合作协议,包括在贸易合作,宗教学院,衣食住行的采购以及海外信徒的保障与管理等等。
朱慈煓在教皇国待了很长时间,期间还与英格兰一位财政大臣见面,商讨了众多合作可能,并且签署了一些协议。
英格兰也是明朝与西班牙关系陡变的‘受害者’,他们希望确保海外利益不被侵害,那么与大明的合作,几乎是唯一选择。
在朱慈煓离开教皇国,乘船进入地中海,走向奥斯曼帝国的时候,他所签署的协议以及订单,迅速被总领馆整理,传送回国。
他这一趟,借出去的银子高达五千万,签订的订单额,高达七千万,其中还不包括军事武器!
欧洲各国向大明采购粮食,布匹,罐头,酒水,化肥,农药等等,涉及到方方面面,订单惊人!
景正二十四年,冬。
大明太子入拜占庭,与奥斯曼皇帝密探,两国约定共同讨伐俄罗斯。
景正二十五年初,太子归国,首辅方孔炤亲自到天津卫迎接。
景正二十六年,六月。
李定国统帅大军二十万,从伊犁出发,进入哈萨克汗国,进攻俄罗斯,同时,奥斯曼帝国对俄罗斯宣战。
这一战,持续三年,俄罗斯灭亡,奥斯曼与明朝瓜分俄罗斯。
大明皇帝册封皇长子朱慈烨为亲王,主理俄罗斯,漠西蒙古等八省。
景正三十一年,明朝发布讨伐莫卧儿王国诏书。
皇二子朱慈煊率军六万从缅甸出,李定国大军五万,从伊犁出,海军大都督曹变蛟率海军陆战队五万从锡兰出,大军十六万,分三路讨伐。
这一战持续五年,以明朝胜利告终。
大明朝廷将印度等地一分五,由三皇子朱慈熠负责治理。
景正三十七年,明朝与荷兰在海上爆发大战。
明朝封锁巴拿马,苏伊士,占领好望角,对荷兰进行全面封锁。
法兰西趁机进攻荷兰本土,荷兰不支,请求议和,明朝由此得到荷兰海外绝大部分殖民地。
三十八年,西班牙与法兰西的最后一战中,西班牙战败,彻底没落,法兰西成为欧洲霸主。
三十九年,由明朝策动,欧洲爆发了反法战争,这一战持续十多年,最大的胜利者就是明朝,法兰西以及盟国落败,领土被瓜分,而明朝几乎成了所有欧洲国家的债权国,大明的商品传遍欧洲每一个角落!
四十二年,明朝与奥斯曼帝国爆发小规模战争,双方浅尝辄止,并没有爆发激烈大战,依旧维持旧有的边疆。
四十年,经过五年准备,二皇子,战王朱慈煊,在非洲发动‘王道战争’,率军十六万,从北向南,滚动作战,历时六年,吞并了整个非洲,将非洲一分为八!
明朝派遣了大量的官员,设立了无数学校,帮助非洲摆脱愚昧,沐浴大明教化。
四十三年,大明海军在英格兰内战中,突然介入,占领了整个爱尔兰岛。
并且随后发布,是应大不列颠国王邀请,扑灭叛乱。
四十三年秋,明朝率西班牙,德意志等联军,进入伦敦,扑灭了所谓的‘革命’,大明皇帝第五子,入主欧洲悬岛。
四十八年,明朝三十万大军与奥斯曼联合,发动了‘重塑欧洲’的战争,双方裹挟众多盟友,在欧洲发动了历时多年的战争,重新划分了欧洲的国家,彼此的势力范围。
但明朝没有对这些国家实行严格控制,反而驻军很少,二十万大军全部驻扎在英伦半岛以及摩洛哥。
奥斯曼帝国气势强盛,对大明统治范围蠢蠢欲动,这些国家十分忧虑,纷纷祈求明朝帮助,签订了诸多的同盟条约。
景正五十一年,奥斯曼帝国终于按耐不住,大军分三路进攻明朝势力范围。
西班牙,法兰西,德意志三国奋起抵抗,但根本不足以抵挡强大的奥斯曼帝国。
而明朝并没有第一时间介入,而是通过不断的支援粮草,武器,对这些盟国进行支持。
短短三个月,奥斯曼就占领了整个欧洲,当他们想要渡海针对英伦三岛的时候,奥斯曼帝国内部忽然爆发了激烈的冲突,多个臣服国发生叛乱,而王室内部也发生了权力争夺。
明朝锦衣卫,军情处在不断行动,通过武器,钱粮不断的支援,增强这些叛乱国的实力。
景正五十二年,奥斯曼帝国与明朝谈判,想要收兵,放弃了对明朝原本势力范围的占领,遭到拒绝。
景正五十二年秋,明朝从东西两头,发动了对奥斯曼帝国的反击。
战王朱慈煊率军三十万,进入欧洲,收复西班牙,法兰西,德意志,并纠合联军达五十万,开始攻入奥斯曼势力范围。
另一边,李定国率军二十万,出伊犁,进攻奥斯曼帝国重镇莫斯科,并集合奥斯曼国内叛军二十万,分路进攻奥斯曼。
风雨飘摇的奥斯曼帝国,支撑了三年,与大明议和,最后领土缩减到不足全盛时期的二十分之一,保住了拜占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