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副, 我们在死者孙晨宇宿舍的电脑里找到了他留下的一封遗书,是以照片形式记录的手写文字,已经给您发过去了, 麻烦您帮忙鉴定下死者的笔迹以及图片有没有经过后期处理的痕迹。”
外勤的调查再次取得了进展, 将关键的证物发回了分局。
这封信的内容以吴徽的口吻讲述了他多年来顶替孙晨宇的身份所做的事。
吴徽在遗书中交代, 他在十年前离开家乡到雁息读大学, 遇到了不务正业的孙晨宇,对方称要去参加一场游戏,有机会赚取高额的奖金,还想拉他一起入伙。
吴徽表示自己并不相信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劝孙晨宇清醒一点, 早日改邪归正回家孝敬父母, 却遭到孙晨宇的拒绝, 两人大打一架后不欢而散。
几个月后,吴徽在与孙家联系的过程中得知孙晨宇这段时间并未回过家, 甚至音讯全无,父母也联系不上他。
王桂芝无意中流露出对这个儿子的担忧, 吴徽便挂了心, 尝试联系了孙晨宇的狐朋狗友,却发现这些边缘人员都在同一时期因为参与了某场“游戏”而失踪。
吴徽觉得事有蹊跷, 便私下展开调查,得知这些人在失踪前曾提到过要去“凤鸣山”这个地方。
他是个聪明人, 没有打草惊蛇, 先独自去了凤鸣山, 发现山区里有警方和搜救队在活动, 便猜测孙晨宇是被卷进了事件, 以志愿者的身份加入了其中。
在他参与搜寻的过程中发现了很多遇难者惨死的遗体, 还找到了一名面容尽毁,身形与孙晨宇高度相似的遗体,通过遗体上一道打斗留下的伤痕辨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就是孙晨宇!
吴徽想把真相告知孙家,可拿起电话,却无论如何都开不了这个口,最终他想了个两全之计,就是替代孙晨宇活下去。
当时他的生母已经过世,给他留下了一笔遗产,对吴徽来说,自己在这世上已经没有血亲了,将他视如己出的孙家就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不忍孙家因为孙晨宇的过世而痛苦,也自私地想让无依无靠的自己融入这个家,于是他用母亲留下的钱将自己整容成了孙晨宇的样貌,以孙晨宇的身份回到孙家,成为了孙家夫妇的儿子,也成了孙晨飞的哥哥。
在外人眼里,他是浪子回头,痛改前非,回家向父母磕头认了错,从此断绝一切恶习,努力赚钱养家,也成了“孝子”和“好哥哥”。
但对吴徽来说,他放弃了念大学的机会,放弃了自己未来大好的人生,把自己永远困在了那个他向往的温馨家庭里。
吴徽自小与孙家兄弟一起长大,他深谙孙晨宇的性格,生活习惯和一些小动作演起来能学到七八分像,但他对于替代了孙晨宇这件事还是心虚的,不敢长时间与孙家夫妇和孙晨飞在一起,生怕他们看出异常,所以他再次远离家乡,在雁息找了份建筑工地的工作,日子过得清苦,但得到的慰藉却足以安抚所有痛楚。
无数个夜里,吴徽看着镜中面目全非的自己,捂着嘴无声痛哭。
他在悼念那个死去的自己,也在忏悔自己欺骗他所爱的人的罪行。
他渴望着那样温暖的家庭,向往着傍晚时父亲在门前榆树下乘凉等着他们,母亲在炊烟中柔声唤他回家吃饭,而他能与弟弟相伴进门,全家人围坐在桌前,日日吃着团圆饭。
可那样的美好实在太遥远了,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奢求,他既痛恨不知福不珍惜的孙晨宇,又无法克制对他的羡慕,就在那样纠结的情感中做了十年孙家的儿子。
在“成为”孙晨宇以后,吴徽回到孙晨宇生前的住处收拾了他的遗物,从中找到了一张存折,里面是他生前提到的参与游戏的酬劳,开户时存进了三十万,被他挥霍了一些,还剩下二十多万,这笔钱查不到来路,被吴徽小心存了下来。
在之后的十年里,只要得空,他就会到凤鸣山去祭奠死去的孙晨宇,并与遇难者家属一同调查当年那起案件的真相,他也因此结识了坚持在凤鸣山开招待所,苦等儿子回家的老夫妻。
他时常会去探望那对夫妻,安慰因为儿子遇难始终走不出悲痛的老人,尽自己所能帮助着他们。
一年前的一天,吴徽深夜接到老夫妻的电话,听说招待所出了事,他立刻赶往了凤鸣山。
那地方人迹罕至,深夜司机都怕出事不敢接活,吴徽只能借了领导的车,直到天亮时才赶到,到时就发现老夫妻守着个破衣烂衫,活像野人似的流浪汉,兴高采烈地告诉他,这是他们的儿子张庭君!
张庭君的回归给了老夫妻希望,但同时也给了他们一记重击——张庭君精神失常。
他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还表现出了强烈的攻击性,只要不控制他,他每晚都会在夜里零点提着板斧挨个房间砸门,自称“主人”,要招待他的“客人”们。
吴徽建议老夫妻把儿子送到精神病院接受治疗,这样下去不止他们会有危险,张庭君也会相当痛苦。
但老夫妻却从儿子发疯的胡话中得知他杀了人,怕他因此受到惩罚,从此又要骨肉分离,还是由着私心把儿子藏了起来。
吴徽劝不动二位老人,只好时常去看望他们。
后来工程进展到最后阶段,吴徽忙于生活,分身乏术,有些日子没能抽出身,等他联系老夫妻的时候,对方却失联了。
他担心出事,心急火燎赶去了招待所,结果就见到了昏睡不醒的张庭君和血腥惨烈的卧室。
那总是挂着一脸慈祥笑容的阿婆躺在血泊中,尸体早已冷了。
吴徽痛悔没能说服他们尽早安置张庭君,事到如今也没了回头路。
年迈的阿叔跪求他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承诺会将张庭君带离,无论如何都一定会想办法控制住精神失常的儿子,只求他在自己有生之年不要再让儿子离开自己。
吴徽只能遵照阿叔的意思,将阿婆的遗骨埋葬在山中,清理现场,操办了后事,继续以沉默的方式包庇张庭君。
他知道这样的做法是不对的,但他没有第二个选择。
经不起阿叔哭求的他心软了,最终还是败给了善心。
可他这份怜悯却没能换来善报,不久之后,悲剧再次发生,阿叔也被发狂的张庭君杀害,再没有人能保护这个可怜人了。
吴徽挣扎了许久,还是没能把张庭君交给警方,他以回乡为名,假借老夫妻的名义关闭了招待所,把张庭君关在地下室里,开始自学精神疾病的护理知识。
张庭君病得很重,发起疯来攻击性极强,一天之中仅有的几个小时清醒也不会与人沟通,总是缩在角落里,害怕着什么似的,口中念念有词地等死。
他尝试与张庭君交流,在很长一段时间的努力下,终于听到了对方说出了几句清晰的话。
“不是我杀了他……”
“有人要杀我……”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深入了解这话的意思,孙晨飞就出了事。
从化工专业毕业后,孙晨飞就进入了雁息最大的企业之一,在叶氏的母公司桓宇能源工作。
全家人都以为他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为此欢天喜地,他对未来也充满希望,每次打电话都说等以后出息了一定要把父母接到城里,也让哥哥省点心。
可没多久,吴徽就发现了不对劲,孙晨飞像是长期被困在一个封闭的环境,每个月仅能打一次电话,行动也会受限。一年到头才回家一次,对于工作也是只字不提,到后来几乎是和他们断了联系。
他旁敲侧击,劝孙晨飞找个轻松些的工作,别累着了自己。再说父母年纪也大了,还有沉疴在身,需要子女陪伴。哪怕赚的少点也无所谓,他想让孙晨飞多回家陪陪父母。
每当提到这件事,对方的态度总是很含糊,随便岔开话题,匆匆挂断电话。
孙晨飞从未向家人提起过自己在做什么,这让吴徽很担心他。
有一天,他收到了弟弟的消息,那人称会尽快回家,此后就没了音讯,他担心孙晨飞发生意外,回了几次电话,却始终不得回应。
他提心吊胆等着弟弟的消息,却在天没亮时接到了警方的电话,通知他去认领遗体。
吴徽快疯了,他不相信孙晨飞会走的那么突然,也不同意警方解剖遗体。在这方面他还是很迷信的,不论如何,他都希望孙晨飞能完完整整地走。
可后来他在警察的劝慰下还是让了步,孙晨飞的遗体经过解剖,确定死于高坠,但在死前却有摄入毒物致幻的可能。
幻觉这两个字像针一样刺痛了吴徽的神经,他记起张庭君的胡话里也曾遇到过一种能让人产生强烈幻觉的毒物,他发了疯似的想向张庭君求证,但得到的只有毫无参考性的胡言乱语。
他还没能从张庭君口中问出更多细节,招待所就来了两个人,打破了平静。
他认出对方是在孙晨飞案件中劝说他的警官,和为孙晨飞进行尸检的法医,一时无措,只顾着逃了出去,却忘记把张庭君再次锁上。
事后他想提醒两人小心,可看他们在老夫妻过世的卧室进行着调查,他又不敢出现在两人面前,只能藏身在招待所里,等着两人睡熟了再把张庭君锁起来。
可张庭君却好巧不巧在这个时候犯了病,提着板斧挨个房间找人,万幸两人防范意识极强,身手也不错,没被张庭君伤到。
吴徽也知道,事到如今自己绝不能出现在两人面前,否则一旦被他们认出来就解释不清了。不过张庭君落到两人手里,他却是放心的,所以他一直藏在招待所附近,待两人带走了张庭君才离开。
这一次,他失去了从张庭君口里深挖线索的机会,与孙家兄弟有关的调查被迫中止,注定不再会有任何进展了。
在他一筹莫展时,一个男人的出现又让吴徽重燃了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
江倦从上帝视角看吴徽的案子就是假替身在凝视真替身。
然后两个人一起凝视萧始。
萧始:……